對於內地電影市場來說，法律片這個類型一直是個「稀有物種」。一方面原因是想要在講好一個故事的同時又嚴肅地普及相關法律知識不太好把握，另一方面原因是法律片必定要帶出相關案件，而在國內目前的審查制度下，怎樣呈現出一個令觀眾印象深刻又不觸線的案件也是件比較考驗導演功力的事情。

不過，對於曾經拍攝過《秋菊打官司》的張藝謀來說，這似乎並不是難事，擅長從小人物入手的張導這次同樣以小見大地為我們呈現出了一部法律電影《第二十條》，在這個春節檔包出了一鍋技藝純熟的「餃子」，但是這餃子里的餡，在我看來卻沒那麼簡單。

01

先來說點輕松的，那就是這部電影中的餃子皮：喜劇元素。

這次的《第二十條》是張藝謀跟開心麻花團隊的首次合作，張藝謀擅長從小人物的角度出發去講故事，而開心麻花團隊為我們所熟知的，也是在小人物身上挖掘笑點。兩者的結合使我們看到了這部電影中大部分時間里都充滿了笑點，不管這些笑點究竟好笑不好笑，但確實是夠熱鬧，畢竟大家春節檔去電影院，大多數人只是想打發時間放鬆一下，而這也是張藝謀心知肚明的。

本片的主角是雷佳音飾演的中年基層檢察官韓明，開場便表現出了一個職場老油條的世故與油滑，但明明是個「老油條」，但他卻依然殘存著理想主義化的「正義感」，這就讓這個角色變得十分擰巴，而這種擰巴，既是推動劇情發展的關鍵因素，也是全片中大部分笑點的來源。

這部電影中有一個片段讓我覺得很妙，那就是韓明在走進康村小賣部的時候，老闆正在電視上看著同樣是由雷佳音出演的張藝謀作品《滿江紅》，而且還正好是全片中最尬的「秦檜聲情並茂背誦《滿江紅》全文」的片段，這種意外地聯動讓人忍俊不禁，畢竟去年春節檔上映的《滿江紅》引起的爭議大家還都記憶猶新，這究竟是不是張藝謀的自嘲我不知道，但我覺得，這應該是吧。

從演員陣容上來看，這部電影集合了去年大火的《狂飆》和《漫長的季節》兩部劇的演員班底，再結合張藝謀的小人物敘事和開心麻花的喜劇功力，而且電影的結尾也是慣常的合家歡結局，這麼來看，這部電影在今年的春節檔中拿到票房前三問題應該不大。

說完了餃子皮，接下來就該說說這餃子餡了。

02

這部電影的片名為什麼叫《第二十條》？這其實指的是《刑法》中對於「正當防衛」的說明，字數過多直接上圖了。

「正當防衛」這四個字，相信大家都不陌生，這些年來，關於正當防衛的案件及引發的爭議時常會出現在社會輿論之中，但時至今日，依舊有很多人對於究竟怎樣才算「正當防衛」這個概念搞不清楚。

在《第二十條》中，一共展現了王永強、韓明、張貴生三組家庭的故事，而這三組小人物的故事，反映都是「正當防衛」這同一件事。而這三組人物在面對應該行使「正當防衛」的時候，究竟該怎麼做，分別給出了不同的答案，於是便也迎來了不同的結果。

本質上來說，全片中唯一一個算得上「防衛過當」的就是張貴生，但對於我們每一個普通人來說，當我們身處那種情況之下時，又有幾個人能夠理智的告訴自己現在可以停手了，再動手就是防衛過當了呢？如果人人都能做到這麼精準的掌握法律，嚴格按照文字規定的內容來控制自己的言行，那我們還能算是真正的「人」嗎？

法律，是由人制定的，但在執行法律的時候，卻往往會出現最不「人性」的結果。法律、公理和人情，三者並不是相互獨立的，而是相互依存和貫通的，公平和正義並不是靠著一絲不苟執行那些文字層面的法條能夠實現的，而是在用到這些法條之時，裁決者和執行者能夠根據每起案件的實際情況去判斷和應用這些法條，單純機械地用「判決先例」去應對當下發生的每一件事，只會讓這些文字層面的東西，以及裁決者和執行者們失去人們的信任。

最後，說兩個我覺得片中想表達卻點到為止的片段。

一是面對劉家在當地的橫行霸道，當地的主管領導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因為他們劉家是「烈士」的親屬，所以能放一馬就放一馬，這時候這麼講「人情」，為什麼在對待王永強、張貴生的時候就一臉嚴肅地講起了「法律」呢？

還有一點，是在韓明兒子制止霸凌反遭誣陷的事情發酵之後，韓明對老婆孩子說到，大不了我們還回縣城，雖然教育、生活水平差點，但咱們一家人還是和和美美的一家人，說完全家人抱在一起感動流淚。但此時的我卻在想：遇見這種事，你們韓家還有縣城的後路可以退，那王永強、張貴生又該往哪兒退呢？雖然都是小人物，但韓明可以回他的小縣城繼續混日子，而郝秀萍就只能去跳樓，同樣的事情如果輪到你我的頭上，我們又有沒有退路呢？

細心的觀眾都能看出，從《一秒鍾》之後，張藝謀似乎已經不再會在電影中明確地想表達什麼了，因為既沒有表達的環境，也沒有表達的必要。但我覺得他其實也跟片中的韓明一樣，明白世故但還有著殘存的正義感，只能在一些邊邊角角中，透露出點欲言又止的信息，至於觀眾會不會看到、看到後願不願意思考，那就是觀眾的事情了。

來源：機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