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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已死」?粗淺探討春節檔電影引發的爭議

因作品引發的爭議,其核心卻並不在作品本身

兩天前結束的春節檔爭議比電影好看得多,其中牽扯得諸如流量之爭、偶像之爭、版權之爭、票房之爭等等,唯獨沒有人議論作品本身。

誠然,網上有很多影視博主、大V、公眾號等次級權威是在討論作品,可多半是建立在爭議熱度之上所進行的延伸。無論這些次級權威背後的執筆者學問多麼精深、思想多麼深邃,也只能從淺顯表皮出發,用「深度」當作「輪廓」,為文章描邊,其本質仍舊是爭議與熱度。

這就是網際網路市場化的現狀:越嚴肅的內容受眾越小,創作者為了擴大受眾以獲得收益,必須降低門檻。因受眾擴大而犧牲內容導致的一大後果是,廣大的受眾體在信息繭房的封鎖下失去了對嚴肅內容的敬畏。只有在「任何人都有評論權」的語境中才會出現「任何人都沒有評論價值」的情況(除非脫離該語境)。電影無法脫離資本,也就意味著電影會跟進資本的發展而改變自身的屬性,例如對電影經濟效益的大力宣傳,無論是票房(院線電影)還是播放量(網絡電影),用數據代替電影價值的情況愈演愈烈,電影也實實在在成為績效社會藝術體系中不可或缺的一環。

這或許就是德勒茲所說的,「電影史是一個長長的犧牲者名單」的原因。但「犧牲」意味著有所回報(重生),當下電影的現狀難以換回關於電影本身的回報,因而,作為一個作品來說,電影已經到了瀕死的階段。當然,由於電影的工業屬性,我們不能將其歸結為一個簡單的藝術作品。談論其經濟效益是必要的,其大眾屬性,即娛樂屬性也是必要的。絕不否認電影的娛樂價值,同樣也是對電影作品本身的敬畏。

電影應當是「討論電影」的核心

電影是電影的核心。這句話並非電影的自我指涉,而是由作者與觀眾兩個不同身份的人對電影評論的描述。首先是作者,任何主創,包括導演與演員,其評論價值都不能凌駕於電影作品之上。對電影的討論,電影就是核心,若是對導演或演員的討論,這兩者才是核心。今年春節檔發生的許多不必要的爭論,正是將討論對象混淆,導致電影評分的不公正。

粉絲或狂熱者之間的爭執其實往往無法產生贏家,只會誕生遺憾。《蝙蝠俠黑暗騎士》上映時,部分粉絲竟然在IMDB中集中攻擊《教父》,只為將《蝙蝠俠黑暗騎士》的評分刷到第一。最終《蝙蝠俠》沒上去,反而把《教父》拉了下來。這種狂熱建立於偶像自身的符號化屬性中,與作品毫無關系。並且,偶像作為演員即為演員,無論他的道德、行為、過去引發的爭議有多麼惡劣,也不該視為評論電影的標準。

很顯然,這種狂熱沖昏了人們的頭腦,由一個符號(偶像)引發的爭端轉移到其他符號(網民)中,不過是十字軍東征的再版。當宗教的教民們熱衷於在現實中互相屠殺,倦怠社會①中的信徒們則在網際網路中精神攻擊,不知疲倦。

我們很難要求觀眾站在客觀的角度評論電影,因為在平民主義並不能確定標準。一切都是模糊的、一切都是有分歧的、一切都需要爭論,爭論帶來了熱度、流量、經濟效益,金錢回歸資本,用來調配、發展、進一步發掘平民主義的能量,成為一個閉環系統。

這種閉環系統是機械式的,與藝術作品的閉環並不相同。電影的閉環由一個段落或一個故事展開,最後形成的,由放映時長決定的閉環可以帶來思想與美學的綿延,但資本的閉環系統只能帶來利益與循環。綿延雖然也是一種模糊,但是是智識上、潛移默化的模糊,藝術作品無法像哲學著作直截了當的帶來思想,可正因有這層薄紗,才更好吸收。

藝術的大眾性本身體現在這里,天降小雨,潤物細無聲。但當資本介入藝術,將藝術市場化後,薄紗就此被戳破,觀眾與電影之間的他者消失,觀眾便能直接入侵電影。這種入侵的主體不是對單一主創的狂熱追捧,而是評論權的開放。

對於文學來說,評論權的開發意味著作者已死(如今文學的作品已死也是不可避免的),在電影領域,由於電影非一人創造(即便電影以導演為核心),電影的作者解釋權是被分化的,這讓本就脆弱的作者更加無力,最終導致了電影的作品之死。這種民主式的迫害形成了民主式的強權,即便這種強權內部並不統一,可這個滿是裂紋的拳頭因其質量足夠大而足夠摧毀作品。任何人都有評論電影的權利,任何人也就無法從電影中得到什麼。

之前,我們對於藝術是仰視,如今是俯視,俯瞰,很是輕蔑。絕大多數觀眾意識不到的是,這種輕蔑傷害了藝術主體。人們無法從藝術中汲取營養,但還想站在藝術的肩膀上沾沾自喜,卻從未發現,藝術只剩屍體。人們如同禿鷲般搶食藝術的肉體,任憑她的精神腐爛歸還予大地,最終也只剩一身皮囊,套在誰的身上,誰就自稱高貴。

現實來說,這種輕蔑為本就無法帶來經濟效益的藝術作品雪上加霜,藝術只能被迫依附於資本。如今的藝術家也是資本家,正如鮑德里亞所說

電影,或所有藝術的幸運與不幸

電影的幸運在於,它並不完全倒向藝術,因而它還可以創造出優秀作品(例如超英電影與視覺大片),而電影的不幸在於,它無法從資本中抽離出來,因而它的發展只能同步於資本主義的發展(如今,藝術基本無法離開資本了)。藝術失去了自我改良的能力,它並非永存的,因為它的源泉與反饋對象,人,已逐漸成為績效主體(或規訓主體、壓迫主體)。人的消失意味著藝術的消失,為了製造一個謊稱有藝術的世界,藝術只能進入博物館,或被不斷重組為新的縫合物,並以此稱為藝術。

回到電影的問題當中,若想做回歸作品的評論,其解決方法其實是悲觀的,但並不是沒有,只是,該方法從情態動詞「應當」下降至動詞「呼籲」,由「大可放心」轉變至「緊張」。通俗來說,就是讓人違背市場規律,重新回到自己的節奏上去觀看電影。具體方法與我寫的那篇《如何讀一本經典》相差不大,首先都需要了解語境、背景。

例如《滿江紅》人們詬病的一個現代性問題,卻忽視了其朝代是南宋,可以增添現代價值觀,但不可逾越時代的限制,否則就不真實。不過看電影與看書的閱讀方式並不相同,如果不是專業學電影的,不需要拉片,可能只看一遍,在此基礎上,我呼籲各位少評論,多感受(前提也是公認出色的電影,如果閱片量足夠有自己的評判標準,就可以對電影做出自己的評論了。這有一個好處,就是對一些影史上分歧較大的電影有了自己的判斷,本質上就是自我思考)。

藝術本身是一種強權,哲學、科學也是。科學的強權依舊聳立,因為它門檻極高,需要階梯式的學習;哲學的強權有些松動但依舊堅挺(在中國),因為它雖然也有門檻,但過於被排斥,只有一些零散的術語流落於信息平台上,也引發了很多因語境不對等導致的誤讀。哲學強權的松動是它被民眾遺忘的後果,並不是因下移導致的;藝術曾經是一種強權,或偽強權。它貼近生活、關乎人文、親近自然,因而它的強權中含有親民而美學的屬性,但這同樣意味著藝術最容易被顛覆。它來源於人,因而人可以控制它,來源於生活,因而可以偽造生活。至於自然,早已被忽視,早已沒有花草樹木的養料了。在林立的建築中生活越久,人們就會關注稜角而忽視花紋。作者已死宣告藝術強權倒塌的開始,作品已死則宣告結束。

如今,作品仍尚存一絲活力,這種活力藏於被裝進博物館的過去之物中,除去拍照的人外,那些在作品面前駐足觀賞的,深思的觀者,就是活力本身。

我呼籲人們善待他們。

「作品已死」?粗淺探討春節檔電影引發的爭議

注釋:

  • ①:倦怠社會,是在超越福柯規訓社會的功績社會中過度疲勞和倦怠的狀態。
  • by 佐也.

    來源:機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