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者前言：大家好，我是自由譯者奧特勞斯。兩章譯畢，咱們的主人公山姆的事業開始蒸蒸日上，初代GTA也即將面世。九十年代的遊戲行業發展可謂如火如荼。與之相反的是，最近國內多地氣溫降幅較大，大家在返程或上下班路上一定要增添衣物，注意保暖。再次感謝大家對拙作的厚愛。非常歡迎大家在評論區友好討論。同時也希望各位多多提出寶貴意見和建議，相信在各位的激勵下，我可以給大家呈現越來越好的譯文。
本節為第三章全文，篇幅較短，共約4200字。閱讀時間約9分鍾。
第三章 《貓鼠遊戲》
在其他幫派地盤的遊戲機上打出高分碾壓其他玩家，可是非常危險的事。但是大衛·瓊斯忍不住了。在他眼里，快餐店里擺著的《大蜜蜂》遊戲機台就好像一座閃爍的燈塔，偉岸而誘惑。高大的黑色機台外殼上，畫著一隻長著紅色眼睛的大蟲子，它就是遊戲里的外星軍閥。機台還咿咿呀呀地播放著用電子音效做出來的遊戲主題曲。瓊斯好想上上手，把遊戲幣投進去，敲打按鈕發射機炮，消滅那些入侵者，拿到高分，再把自己的名字寫在排行榜的頂端。
這家快餐店位於道格拉斯，是瓊斯的老家鄧迪市東部的一個鎮子。鄧迪是蘇格蘭第四大城市，南鄰首府愛丁堡，以工業為支柱產業，特產是黃麻和橘子果醬，著名漫畫《淘氣阿丹》也是在鄧迪出版。80年代初，鄧迪經濟一落千丈，工薪階層受到嚴重影響。大街上隨處可見十幾歲的小混混，走在大街上一副逮誰揍誰的樣子，堪比蘇格蘭街頭版古惑仔。他們隨便找個什麼理由，就可以欺負別人。比如「你瞅什麼」和「瞅你咋地」。比如他們喜歡阿森納，你卻穿了曼聯的球衣。他們最不喜歡瓊斯這種戴著眼鏡、愣頭愣腦的書呆子。
瓊斯上小學的時候，和父母住在鄧迪城區，不遠處就是爸爸開的小報亭。假期里，小瓊斯要麼是在泰河旁釣鮭魚，要麼就是在公交站附近的禮品店里打街機，玩《太空侵略者》。每天上學前和放學後，他總要去禮品店里看看自己打出來的高分是不是被別人擠下去了。
有一次辦事，路過道格拉斯，他就特別想去玩一玩那台《大蜜蜂》。聽著遊戲幣叮叮當當地滑入槽內，瓊斯開心極了。他把右手食指放在光滑的紅色塑料按鈕上，左手抓住搖杆。開打。機台螢幕上，一波又一波的外星蟲子在瘋狂地進攻。噼里啪啦一頓操作，他消滅了入侵者，並獲得了最高分，名字的縮寫也來到了得分排行榜的首位。瓊斯得意極了：快來看啊，我才是最厲害的玩家！
本地小混混已經在窗外看半天了，牙根都恨得癢癢。瓊斯剛走出門，小混混們就把他包圍了。「小比崽子，刷分也不看看是在誰的地盤上？」瓊斯抓住機會奪命而逃，跑過了手里拿著沉甸甸購物袋的老奶奶，跑過了陰雲下出來透氣抽菸的老大爺。一個沒留神，被小混混們撲倒在地。接著就是一頓拳打腳踢，瓊斯只好一直挨著。挨完打，他踉踉蹌蹌地起身，慶幸自己還活著，還能一瘸一拐地回到安全的地方，回到自己熟悉的機台旁。
瓊斯也有自己的一個小「幫派」，不過大家都是蘇格蘭的編程愛好者。他們聽說，在鄧迪的大街上跑來跑去的貨車里，裝載著非常重要的電子產品，運往城中一個天美時鍾表的廠子。這個廠子之前生產的是時尚腕錶，但由於行情太差，虧損嚴重，天美時的老闆就把這個廠子盤給了辛克萊公司，後者在這個廠子里生產出了英國第一批流行起來的家用電腦：辛克萊ZX81和辛克萊ZX Spectrum。一場計算機革命就此開始。
ZX Spectrum搭載黑色的鍵盤，側面裝飾彩虹條紋，在那個時代看著就像是一款穿越過來的產品。只要懂代碼，就可以操作。當時有傳言稱，有一批ZX Spectrum「恰巧」從送貨卡車上掉了下來，最後輾轉到了一群編程愛好者手中。
瓊斯就讀的高中是英國最早一批開設計算機課程的中學，所以剛一開學他就立刻選修了這門課程，再加上他在數學方面天賦異稟，還自學了編程並製造了一款入門級計算機。畢業後，他在天美時鍾表的工廠謀到了一份見習工程師的工作，但他內心里渴望的卻是製作遊戲。無巧不成書。從舊金山那邊興起一股潮流，玩家們會用自己的家用電腦去DIY遊戲場景。當時的家用電腦多是Apple II和Commodore 64，大家就在上面開發遊戲然後賣出去。瓊斯加入了一個開發者社群，名字叫「京士威電腦業余愛好者俱樂部」（Kingsway Amateur Computer Club，以下簡稱KACC），大家們經常在當地的高校進行線下交流。
後來，天美時的工廠裁員，給了瓊斯3000英鎊的主動離職補償金，他開開心心地用這筆錢買了一台最先進的Amiga1000電腦，朋友們看到了都直流口水。瓊斯高考結束後，被當地的高校錄取，攻讀軟體工程專業，但導師和家人們都覺得他腦子不正常。他們跟瓊斯說：「拉倒吧。賣遊戲根本養活不了自己。」
但瓊斯堅信自己選擇的道路。看著自己在學校的成績越來越不理想，瓊斯開始整晚整晚地在臥室里思索後續的出路。當時，自製遊戲多數是奇幻或科幻類，瓊斯就想，能不能把《大蜜蜂》等街機遊戲的那種快節奏的玩法做到自製遊戲里面。說干就干。1988年，瓊斯發布了自己的第一款射擊類打怪遊戲《威脅》，並做出了15000份銷量的驚人成績。「好評如潮」的同時，還掙了20000英鎊，足夠瓊斯這個汽車發燒友買一輛16缸的沃克斯豪爾的Astra轎車。
為了讓遊戲叫好又叫座，瓊斯離校創業，建立了自己的DMA Design遊戲公司，DMA這三個字母就取自計算機術語「直接記憶體訪問」的英文首字母縮寫（Direct Memory Access）。他還從KACC俱樂部里招募了幾個朋友，然後帶著團隊在一棟紅綠相間的小樓的二層租了個兩室的工作間。團隊大家們各個臉色蒼白，頭發蓬亂，就好像拍視頻招的群演一樣。他們白天的時候寫代碼，晚上下了班就在辦公室或當地的酒吧里打遊戲比戰績。所以辦公室里經常是亂七八糟地像個豬窩，以至於瓊斯的妻子總要過來給打掃衛生。
既然是創業，那就不僅僅要考慮到遊戲和趣味性這麼簡單。DMA公司把當時的DIY精神發揮到了極致：只要有電腦、有夢想，那就夠了。瓊斯也確實在扎實地貫徹這一精神，把遊戲做得既酷炫又快節奏，就像他那輛16缸的跑車。他曾說：「我的要求是，三到五分鍾之內，讓玩家沉浸進去。我不管你開發的遊戲有多牛逼，引玩家入勝的時間，我就給你三到五分鍾。」話糙理不糙，而且還管用。有多管用呢？公司基於這種要求開發的《血錢》被譽為「頂級街機遊戲」，1989年發行，首發兩個月內就賣出了超過3萬份。事業進入了上升期，這讓瓊斯非常開心。
在遊戲開發領域，大家卷得非常厲害，遊戲開發者們都在競相使用最新最棒的編程技術。一天，公司里的一位程式設計師想出個辦法，可以實現上百個遊戲角色同時出現在螢幕上，於是他立刻為團隊進行了演示。瓊斯驚訝地看著螢幕上的小傢伙們傻乎乎地排隊朝著生命終點走去，有的是被十噸重的大錘砸個粉碎，有的則是在槍口下被燒成了灰。這種黑色幽默把所有人逗得哈哈大笑。「那我們就把這做成遊戲吧！」
團隊把這個遊戲命名為《百戰小旅鼠》，任務目標非常簡單：別讓小旅鼠們死了。大家搜腸刮肚地研究出各種死法：掉坑里摔死，被巨石砸死，被火焰燒死，或者是被機器碾死。不想讓它們死，玩家就必須給每隻小旅鼠分配挖洞、攀爬、建造或者攻擊等各種技能。於是遊戲中就有了120多種小旅鼠的行為場景，大家玩起來的時候會覺得，這哪里是遊戲，這分明是生活。
1991年情人節，DMA發行了《百戰小旅鼠》，同時還附了條留言：「如果上頭到出現抓狂、失眠或是脫發的情況，本公司概不負責。」《百戰小旅鼠》一炮走紅，發售第一天就賣出了5萬份，最終全球銷量達到2百萬份，為DMA暴賺150萬英鎊。一位記者寫道：「《百戰小旅鼠》的一小步，遊戲行業的一大步。」
可瓊斯當年才僅僅25歲，卻已經成為了藍星最有錢和最有名的遊戲開發者。一個大學都沒讀完的孩子，變成了百萬富翁，瓊斯的故事讓整個遊戲行業嘖嘖稱奇。賺了這麼多錢，瓊斯當然不會虧待自己，身為一個汽車發燒友，那當然要買一輛法拉利犒勞一下。提了車，踩下油門，在城市的街道上疾馳而過，看著街上的小混混們從自己的身邊飛速退去，瓊斯感覺，自己仿佛身處一個虛構的遊戲世界。
「媽拉個巴子！草！」
DMA公司的某一天，團隊里脾氣最大的程式設計師又開始發脾氣了。其實也可以理解，畢竟開發遊戲這事，需要用抽象的代碼來塑造一個生動的世界，容易讓大腦疲乏和麻木，所以總得適時宣洩。不過此君發泄的手段有點夸張，他不僅口吐芬芳，還哐哐撞大牆，直到他看到一位西裝筆挺的日本人站在自己身旁，以及聽到另一位程式設計師在旁邊小聲嘀咕：「俺滴娘嘞，宮本來咱們公司了。」
這位日本人復姓宮本，單名茂，是任天堂麾下大名鼎鼎的遊戲設計天才，瑪利歐之父。不久之前，大家根本不敢想像，遊戲業最有名的開發者會駕臨DMA的辦公室。但由於《百戰小旅鼠》實在是太過成功，任天堂出價數百萬英鎊，讓瓊斯帶團隊為「任天堂64」遊戲機開發兩款遊戲。宮本茂此行正是要和DMA洽談這份生意。他微笑地和這兩位程式設計師打了招呼後，就開始參觀整個公司，大受震撼的同時，和瓊斯的洽談也非常順利。時任任天堂美國分堂堂主霍華德·林肯（譯者按：1994年後就從副職轉為正職）對媒體說：「行業翹楚在世界上是鳳毛麟角般的存在，如果說史匹柏是電影行業的鳳毛，那瓊斯就是遊戲行業的那片麟角。」
錢包鼓了，就不能總在小地方窩著了。瓊斯租了一間230多平米的辦公室，位於城西鄧迪科技園的一棟大樓里，然後把公司搬了過去。還花了25萬英鎊，添置了各種最新最好的設備和機器。當時有人說，DMA公司有全英國最大的矽圖電腦集群，每台電腦都有冰箱那麼大，整個規模大到連英國國防大臣都表示了對安全方面的擔憂。DMA要的就是這些絕對的硬體實力，來實現瓊斯心中最重要的夢想：「在虛擬世界中創造一個有心跳、有呼吸的城市。」
譯者按： 美國矽圖公司（Silicon Graphics, SGI） 於1982年成立，總部位於舊金山的矽谷，主營高性能計算機、超級計算機和可視化工作站。大家可以腦補一下，類似於某個小型遊戲公司買了十幾台「天河」計算機擺在機房用於開展工作。
九十年代的時候，虛擬世界還只存在於科幻小說里，做到遊戲中雖說還不太現實，但是對於遊戲開發者的吸引力顯而易見。現實生活充滿了不確定性和易失敗性，而在人工合成的虛擬世界，一切盡在掌控。瓊斯說，他「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現在記憶體很小，處理器的運算速度也很低，以這樣的條件創造出來的城市，和真實世界的貼合度能有多高？我們又如何才能把遊戲中的內容做得貼近現實？」
一個腦子想不明白，那就發動整個團隊去想。程式設計師邁克·戴利的方案是以俯視角來設計城市景觀。另一位程式設計師用代碼實現了恐龍在模擬城市的大街上奔跑。然後其他人把恐龍換成了更帶勁、更現代、更貼合瓊斯心意的元素：汽車。戴利看著虛擬的小車在虛擬的城市中飛馳，滿意地說到：「成功了。」
瓊斯很喜歡義大利電影《警察與小偷》的故事，他想把這個理念做到遊戲中，這樣玩家就可以扮演警察去抓捕壞蛋。他認為，「警匪之間天然的貓鼠關系便於所有人理解，而且這些角色都知道怎麼開車，也知道怎麼開槍。」但就這麼直戳戳地把遊戲命名為《警察與小偷》也太無聊了，於是他們就把名字改成了《貓鼠遊戲》。
在旁人看來，DMA公司里有一群不務正業的年輕人天天在電腦上玩小汽車，這場景估計在小學生看來都覺得幼稚。不過在九十年代中期，瓊斯和他的團隊已經可以在俯視角的虛擬世界中，用像素塊設計出街道上行駛的小汽車，以及走上公交車的行人，這種真實感已經非常超前了。但瓊斯想讓團隊做得再擬真一些。比如，汽車不僅可以在街道上行駛，還要遵守交通規則，紅燈停綠燈行。城市變得越來越真實，越來越充滿生機，瓊斯感到非常滿意。
試玩文件打包好後，瓊斯帶著作品找到了倫敦的一家遊戲發行商：BMG互動娛樂公司。公司以很高的規格接待了瓊斯，熱切地渴望與這位蘇格蘭著名遊戲開發者開展商務合作。雙方簽訂合同：瓊斯要在未來13個月里為SONY、世嘉和任天堂交付四款遊戲，遊戲所有權歸屬瓊斯的DMA公司，總價值約為340萬英鎊。瓊斯後來對媒體說：「BMG會像對待音樂人一樣對待遊戲開發者。」
把瓊斯送出公司，山姆和團隊回到辦公室，打開了《貓鼠遊戲》，然後發現，遊戲哪兒都好，就一個毛病：太沒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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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機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