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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寫電影·《刀劍笑》 第一幕 新修版

第一章

春雨迷朦,春風淒冷,庭院中有一座小樓。精緻的小樓,好比一個細巧的美人,婀娜在風雨中。小樓燈火正輝煌,雨下得並不大,煙霧一樣隨風飄飛,映著從小樓中透出來的燈光,猶若一蓬蓬銀色的粉沫。

雪白的窗紙上,一個挺拔的身影端坐房中。那人頭頂玉冠,一身奶黃錦袍,長眉鳳目,三綹長須,甚是俊朗。燭光搖曳下,床邊懸掛的長劍劍鞘上的蕭字格外峻古。這柄劍的主人叫蕭南雁。

蕭南雁不知道的是,有一雙眼睛正注視著小樓,注視著他。那人就站在小樓的外檐上,月光照映下,長袖里的一雙玉手緩緩下移,一道銀光浮動,在窗上一閃而過。

蕭南雁本是能察覺的,他是江南第一快劍手,沒有東西能逃過他的眼睛。可惜,他被一雙望穿秋水的眼睛吸引了,以至於忽視了背後的殺機。那眼睛太美了,美的不可方物,晶瑩如千斛明珠,仍覺未多。

不過有些許的可惜,這麼美麗的一雙眼睛,卻只是一雙眼睛。是的,只是一雙眼睛,還帶著血管,靜靜地躺在冰鎮的玉盤上,血水在玉盤上凝結,仿若胭脂。

蕭南雁如痴如醉的欣賞著這雙眼睛,雙手激動地摩挲,嘴里甚至發出了嘖嘖之聲。不知他是驚嘆於這雙眼的美麗,還是驚嘆於自己的劍如此之快,如此之准,能將這雙眼睛一毫不損的挑出眼眶。

而他背後的眼睛,正迸發出凌厲的殺機。

轟」的一聲,小樓東面那道窗戶剎那間突然碎裂,木屑破片「嗤嗤」的四射!一個人破窗而入,悍立在窗前三尺之處,白裘,方帽,玉手。

「是你!」蕭南雁轉過身來,臉色發青,他認得這個人,這個人不該出現在這。

蕭南雁畢竟是一代宗師,他很快就鎮定下來。並沒有什麼解釋,什麼解釋都是多餘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計算出,自己該如何動。在那人出手前拔出床邊的寶劍,殺了對手。

亦或者……被那人殺死。

蕭南雁向後一倒,右腳一帶將桌椅踢向那人,身形急退往床邊撲去,只要抓住劍,自己就有把握殺死對方。可惜,蕭南雁快,那人更快,快的不是那人,快的是他那雙手。

蕭南燕的手抓住了劍鞘,可惜只是手抓住了劍鞘。那人身上偌大的白裘如刀一般,無聲無息的擦著懶凳而過,將蕭南燕的手斬斷,驚起一蓬血雨。白裘去而復返又回到那人身上,滴血未沾。

蕭南燕一聲不吭,他的臉瞬間淡如金紙,汗如雨下。如果是尋常高手,對方瞬間便將自己慣用的手斬斷,鬥志早已崩潰,可他是蕭南雁,他的左手劍比右手更快。蕭南雁左手抓住長劍,拔劍出鞘。不是他不知道不痛,斷手之痛,痛如錐心。他知道的是如果不拔劍,丟的不光是手,更是命。

長劍吞吐,燈光之下,光影炫目,難辨其蹤,一刺便是二十七劍。這二十七劍是他窮盡畢生的劍招「韜形滅影」,劍光奪影如鬼魅,劍聲嗡鳴如鬼吼,燈光仿佛已經被劍斬碎。二十七劍都是刺向同一位置,心髒,其間相差只怕不到一寸。

可這二十七劍全數停在了那人身前三尺處,再難盡一寸,似是被一道無形的牆擋住。蕭南雁青筋暴起,那口鋒銳無匹的寒星劍,劍身逐漸彎曲起來。

「乒」地一聲,蕭南雁手中劍寸寸折斷,手中的劍柄脫手倒飛出去,打在蕭南雁的胸口,蕭南雁胸骨碎裂,整個人倒飛出去,被活活嵌在了牆上。緊接著那人五指一撫,蕭南雁直覺腰間一涼,往下一低頭,自己的下半身倒在地上,這是他最後的動作與意識。

「嘩——」沸水沖破束縛,飛入茶盞中。書房外,幾人圍爐而坐,共品香茗。白雪徐徐落下,將這庭院化作潔白的宣紙,以竹林為痕。將紅塵俗色隔絕於外。可是幾人所談之事,卻仍在紅塵之中。

方才說話正是此間庭院的主人,自量堂 堂主狄准。 他是朝中宿老賀監的得意弟子,個性謙遜溫和,不論江湖上的無名後輩,還是威名遠播的豪傑,他都能一視同仁去對待,是個當之無愧的君子。又因他三年為僧,三年為道,三年為丐。 在僧,道,俗之中,有過許多奇行異跡,故此黑白兩道,朝野江湖都對他甚是有禮,贈他震三界的字號,以傳俠名。

自量堂由他一手創辦,旨在給武林人一個裁決之處,平定江湖恩怨。

他左手邊禿頭長髯,身材高大的,是少林名宿心鏡大師。桌上的茶點均出自其手。貌似金剛羅漢的他,反而對書畫廚茶等文雅之道頗有建樹。

右手邊則是個面如滿月,滿臉笑意的胖子。這胖子雖然胖,但眉宇之間自有一股英氣,和氣,讓人只看一眼便大生好感。加上他大拇指上那枚全天下獨一無二的財神扳指。自是江湖任誰見了,都要恭恭敬敬喚他一聲朱老闆的小財神朱顏。除了有限幾個損友。這其中就包括坐在他旁邊的梁飲。他用鬥笠蓋住自己的臉,躺在椅子上呼呼大睡。

而距離幾人不遠處的,有一人持刀而舞。

嶺南宋閥曾出過一位絕世江湖的武者,號稱天刀。他的後輩子孫,雖不及先祖這樣的武林神話。但他們與朝廷的關系匪淺。而且在江湖之上,仍具有一定的影響力。

舞刀的人便是宋閥的家主宋若虛。自量堂便是由他與朱顏資助建成的。

宋若虛是個跟狄准年齡相仿的中年人。不同於狄準的豐神俊朗,這人長得其貌不揚,甚至看起來有些窩囊。 他額頭顯得特別高,下頷修長外兜得有點兒浪贅 讓鼻子和眼睛特別的小。所幸有下頜上的胡須來調和樣貌的不協調。

但他長刀在手,卻有一代宗師般淵亭岳峙的醉人風范。

人與刀已然交融一處,好似一堵如銅牆鐵壁、無形卻有實的刀氣以他為中心將風雪隔離開來。那是一種微妙難言的感覺。 要強迫起觀看者湧起鬥志,否則便會被他的刀意逼的心膽俱寒,不戰而潰。

長刀起落之間,極盡靈氣,妙象紛呈。在三尺許的空間內不住變化,寬大闊厚的刀身在他手中宛如靈巧機敏的短劍。 每一個變化都是那麼清楚明白,宛如把心意用刀寫出來那樣。

二十七刀使完,刀勢本來已盡,可宋若虛在還刀入鞘之時,復又斬出。長刀向上圈扯, 起手卻是遲鈍緩慢。

梁飲實在假寐,他透過鬥笠的縫隙觀察。那極慢的刀卻劃出一抹刀光,宛如飛瀑逆流一般,似被無形之物束縛,刀勢在這掙脫之中,每向上一寸,殺意便強一寸。

長刀提至極處,宋若虛旋身而起,三尺之間盡是紛紛刀影, 動如靈光聚閃。刀式刁詭飄忽、神出鬼沒、快如鬼魅。最後一式橫攔而出,刀影匯聚一處,凝與刃端不發。

這一招極耗心神,宋若虛兩招用盡,汗水已然浸透背部衣衫。他凝立良久,緩緩將氣吐盡散功。還刀入鞘,那是一把散發著檀香的木鞘。他用手背擦了擦頭上的汗,走向幾人。

「宋大哥,你這最後兩招刀法。似乎用的並不是家傳武學吧。」小財神朱顏邊遞上一杯茶邊向宋若虛問道。他雖不懂武功。但這兩招刀法一出。庭院之中戾氣橫生。大有一股悲愴決絕之意。與之前意態萬千,精妙絕倫的縹緲刀意大為不同。

宋若虛將茶水一飲而盡,點了點頭:「這確實不是我們宋家的武功。而是橫刀的七步成詩。」

朱顏聞聽此言,眼前一亮:「橫刀?你是說那個斬殺了黑道梟雄哥舒夜的大盜?」

心鏡大師接過話頭道:「不錯,眼下江湖,除了名劍之外。風頭最盛的,便要屬這大盜橫刀,和一躍成為七十二路烽煙之首的笑三少。他丐幫的幫眾遍布大江南北。已成了武林中舉足輕重的勢力。」

「這七步成詩由若虛老弟使出,已是凌厲至極。和尚觀之,不在名劍的【劍嘯江湖】之下。而笑三少又有獨步武林的【固步自封】,號稱萬刃難加於身。所以狄堂主才說,名劍的地位恐怕不保了。」

朱顏皺眉道:「不過橫刀神龍見首不見尾,一向神出鬼沒。笑三少又捅了這麼大的婁子。招致朝廷和江湖都要拿他問罪。他哪有機會露面爭天下第一。名劍只要穩壓橫刀一手,這天下第一的寶座自是保得住的。好處他名劍得了。麻煩,卻要老狄來擔。」

宋若虛聽至此處不禁感慨道:「是啊,誰也沒想到。俠名遠播的笑三少突然性情大變,犯下這麼多血案。老實說,若不是嫂子被擄走。我還在懷疑,是不是有人栽贓嫁禍給他。」

宋若虛口中提到的嫂子。是狄準的愛妻相思夫人。兩人歲數雖然差了很多,但夫妻恩愛,實乃武林中一對神仙眷侶。但少有人知的是,相思夫人曾於笑三少有一段情事,兩人情緣已了,好聚好散。狄准知曉但從未掛懷,笑三少也很有默契的少有往來。

天下第一的評定,歷來是由武林中最具名望公道的自量堂來主持。就在本屆天下第一之爭的前夕。笑三少在江湖上犯下諸多血案。包括與江湖往來密切的朝中高手,和以蕭南雁等武林高手在內,有望角逐天下第一寶座的十數人都被殘忍的殺害。

許多人都受過笑三少的恩惠,自然是不相信笑三少會做出這種事,首當其中便是丐幫。可是丐幫的長老和弟子們根本找不到自己幫主的蹤跡。而經多人查驗死者屍身,確是死於笑三少的獨門武功之下。這下,他真的摘不清了。

受害者的家屬們自然希望狄准能夠主持公道,便齊聚自量堂,宋若虛也代表朝廷而來,希望狄准能夠相助,捉拿笑三少。相思夫人不信笑三少能夠做出這種事的,可狄准一向眼見為實,多方查驗得來的證據確實證明是笑三少所為。從沒紅過臉的夫妻二人有了隔閡。有知情的好事者便將三人的關系披露了出來。自量堂頓時風波驟起,狄準的處境十分尷尬。就在他忙於安撫眾人情緒的時候。自量堂後院起火,相思夫人被疑似笑三少的人擄走了。

如今已過去了一個多月,自量堂的公信在江湖上大減。人們不再寄希望於狄准,紛紛離開,自行找笑三少報仇。而笑三少就像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一樣。相思夫人是死是活,誰都不知道。

「你們這一唱一和的說了這麼久,就是想拉我入局找笑三少對吧。」梁飲掀起鬥笠,露出那幅略微發福的臉。

只要是好吃的梁飲從來都不會拒絕。心鏡大師的素齋冠絕天下,就是御膳房的總廚煮的菜都不如他做的美味。任誰連吃了半個月都會胖的。所以胭脂馬很不客氣的把他掀翻在地,讓他哎呦哎呦的在藤椅上躺了好幾天。享受了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皇帝日子。當然他也知道,這幫老小子忍氣吞聲伺候了他這麼久,肯定不是無償的,那絕對是要命的差事。所以他准備享受完就厚臉皮一把,溜之大吉。

狄准搖了搖頭道:「不,我們是希望你請李泌下山。動用靖安司的勢力。只有他才能找到笑三少。」

梁飲聽了這話,頓時精神了不少了。他一向不服李泌這小子蓋過自己一頭,連忙從藤椅爬起來說道:「你們幾個說了這麼多,為的就是要找小李泌?」

朱顏搖頭笑道:「難不成還找你?你在靖安司始終只是個客卿。更何況這事太棘手了。依我們對你的了解,你壓根不會管這事。」

宋若虛和心鏡大師也附和的點了點頭。後者更抬手做禮佛狀,念了句阿彌陀佛。

梁飲大手一揮,奪過朱顏的茶碗一飲而盡,不忿道:「這事我還就管了。老狄的事就是我的事。不就是笑三少嗎,辦他,嫂子我全須全尾的給你找回來,怎麼……」

梁飲話說一半的時候,在座幾個人都笑了。每個人都在笑,那種笑就像是忽然看見有人一腳踩到狗屎時一樣。梁飲忽然發覺自己的腳已踩在一大堆狗屎上。他再想將這只腳拔出來,已經太遲了。

宋若虛微笑著嘆了口氣,喃喃道:「請將不如激將。這句話倒真是一點也不錯。」

(此段參考《陸小鳳之繡花大盜》。書中,苦瓜大師,金九齡,木道人等人苦心積慮,一步一步誘導陸小鳳踩坑,接下繡花大盜的案子。可謂幽默十足,推薦大家去看原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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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煙雨莊,一聽名字就曉得在蘇杭附近,畢竟古人有雲「煙雨蘇杭」。概因此地多雨,城中煙雲飄渺,醉人心扉。由蘇州城出發,從官道往煙雨莊去只需半天時間。沿途可經寒山寺,再行數里還有一片臨江的楓晚林,一路遊山玩水,好不快活。故此蘇州城中的百姓,閒暇時常結伴而游。所以煙雨莊每逢初春。便熱鬧喧囂起來。不少人嗅得商機,便在此處紮根做買賣。別看莊子不大,但論繁華興盛一點都不比蘇州城差。

有利可圖,就少不了江湖人的身影。二十年前,漕幫將總舵遷到此處,壟斷了煙雨莊臨海的鹽田生意。雖然有不少人窺伺這塊肥肉,但幾番拚鬥下來,沒占到絲毫的便宜不說,還險些把自己的營生搭了進去。

至於百姓和官府, 絕大多數百姓在漕幫帶動的繁榮下,日子過得富足許多。少了牢騷,就不會惹來麻煩。每年大筆上繳的鹽稅,也堵住了官府的嘴。 眼下的煙雨莊,由官到民,都被漕幫牢牢把控。

漕幫從一個九流幫派一躍至如今地位,其過程之順利,實力陡增之強。若無推手相助,恐怕是沒人信的。幾年前,江湖上便有人風傳, 漕幫與江湖上最神秘的 「銀鉤舫」 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

銀鉤舫第一次出現是在天寶十一年。之所以稱為銀鉤舫,是因為船的桅杆上明晃晃的掛著一支散發著晶瑩之光的銀鉤。仿佛上蒼垂下的一支魚鉤,專釣有心之人上船。有意上船的人會收到一顆玲瓏骰做憑證。如果反悔,送出玲瓏骰的極樂御史便會化身勾魂使者,帶走那個人的靈魂,讓其變成毫無意識反應的行屍走肉。極樂御史能力手段之強,至今還未失手過。

銀鉤舫會在新年前的一個月,在煙雨莊出現。駛向的終點,是更加神秘的【快活島】,也是絕大多數客人的目的地。 有人說那是安樂窩,英雄地,有數不盡的財寶美人。也有人說哪里是火宅地獄,慘絕人寰。從快活島回來的人會變得非富即貴,但絕不能談及自己在島上的經歷。

官府和江湖都明察暗訪過,但是一點訊息都查不到。而且派去查的人,也都消失了。隨著安史之亂的爆發,也沒人顧忌這艘神秘的巨舫。甚至在戰亂後,還有不少人希望上船碰碰運氣。其中不乏名動八方的高手,朝堂宦海的巨擘。 他們中回來的人,真的獲得了一筆豐厚的財富。也如傳說一樣,對島上發生的事絕口不提。

這讓經歷戰爭後的人們眼紅不止。他們曾下計脅迫下船的人說出真相。可第二天,這些人全都消失不見了。

海上,一艘燈火通明的巨舫,正停靠在煙雨莊幾海里外的地方,足有三餘丈長的船身,對比幾搜從煙雨莊方向駛來的小船,猶如一座移動的不夜之城。九個桅杆掛有十二張帆,為首的那張帆前是一隻碩大的的銀鉤,散發著璀璨的光芒,與天上弦月遙相輝映。

銀鉤舫分三層, 足以容納幾百人玩樂。一樓是喝茶聽曲賞舞的大堂,二樓則是寬敞的賭坊,歡場。至於三層,那是極尊貴的客人才能上去的地方。這樣的地方,有英雄,有梟雄,更有絕色,有一擲千金的賭局,有一碰就倒的佳釀,有血腥殘暴的廝殺。

這里的侍者臉上都掛著一塊薄紗,上面繡著馬吊牌的圖案。想是區分的侍者級別之大小。他們穿行在燈火之中,接待一位又一位的客人。

眼下的一樓,正上演著一出好戲。 玄宗選樂部伎子弟三百,教於梨園 。安史之亂後,這些人流落民間。有不少精通音律曲目者,被銀鉤舫納入麾下。

台上起首先是教坊近時流傳的琵琶曲調《綠腰》,復奏《激楚》《泛龍舟》《陌上桑》,都是坊中常奏的曲子做引,多為樂師炫技所用 。直至此首《霓裳羽衣舞》,一眾賓客方有了興致。

只是台下一人,大煞風景。這人就坐在最顯眼的主桌,桌子上堆滿了金銀珠寶。還有炙羊肉,胡餅,魚羹,酥酪等吃食。最中間放著一個暖鍋,底下的炭換了一茬又一茬,鍋里面是清燉紫鹿肉。

這人也不怕燙,徒手撕下一塊又軟又糯的鹿筋,沾上醋蒜裹上胡餅大啖。三下五除二吃完後,便把油漬麻花的大手往身上的白袍抹去,然後猛灌鮮紅如血,用碎冰鎮著的葡萄佳釀。 坐在一樓看戲的都是有頭有臉的人,見了這主的吃相,紛紛側目。

「你這模樣。倒真是個不折不扣的叫花子。」那人身旁,同樣穿著白沙袍錦緞的俊秀男人,正把著一隻羊腿小口吃著。不過他的吃相實在是比那人不遑多讓,與他素雅的裝扮完全不襯。

那人轉過臉來,露出一張清癯俊偉的臉孔,劍眉入鬢,鳳眼生威,尤其那一隻鷹鉤鼻,筆挺非凡。只是他眼里全是血絲,甚是憔悴,臉上也都是些泥痕,略現狼狽。

「苦了這麼多天,連命都差點沒了。我還不好好享受享受。倒是你一個姑娘家家的,不在浣花山莊好好待著。為什麼假扮名劍一路跟著我。」

蝶舞聽了這話,便放下羊腿往人身上抹去。一邊抹一邊說道:「我蝶舞想要干什麼。沒人能阻攔的了。更何況,我得替名大哥試試,你笑三少配不配跟他一較高下。」

原來這個大吃大喝的男人,就是在江湖上犯下血案後,蹤跡全無的笑三少。 沒想到,他竟然逃到了銀鉤舫上躲藏。不過江湖之大,似乎也只有這個地方能容下他。 自從他逃到了銀鉤舫,便大賭特賭,用一枚銅板贏了桌子上這五千兩白銀,每日花天酒地,這里沒有人管他在江湖上的恩怨,即使有心,也下不去船。所以他快活得很——直到蝶舞也上了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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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三少與她很是熟識,刀劍笑三人中數他人緣最好,他時常受名劍邀請到浣花山莊做客,因此認識了蝶舞。

當年名劍擊敗名花流主燕敦煌,為了不讓武林紛爭再起。便讓名家與名花流通婚,結連理之好。名花流的長公主彩衣,嫁給了名劍的大哥名戰。隨顧彩衣來到中原的,還有名花流的小公主蝶舞。

蝶舞天性爛漫,模樣十分的清妍秀麗,與她姐姐彩衣的溫婉大方全然相反,蝶舞行事亦正亦邪,最喜歡捉弄人。但她偏偏又會哄人,到了大事上相當得體。所以,名家上上下下都很喜歡她,從沒把她當過外人,邀請賓朋做客時,都讓她出席相待。倒是她的姐姐彩衣,一直不被名家的人喜歡,除了名劍。

笑三少雖年長她十歲有餘。但兩人脾性相投,很玩得來。而且,笑三少身邊這麼多紅顏知己。好像只有蝶舞能壓他一頭將他治的服服的。長久相處,兩人心里都有那麼一絲情愫。或許就是太熟了,所以一直都未挑明。

江湖盛傳笑三少犯下血案,蝶舞自是不信,所以她偷跑出浣花山莊。假扮名劍,在江湖上尋找笑三少,希望能助他洗脫冤屈。

現下兩人都上了這神秘的銀鉤舫,雖然擺脫了追殺。但上船容易下船難,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蝶舞注視著眼前這個男人,這麼久的逃亡,笑三少都沒有傷及過一個追殺者的性命,這更讓她相信。那些血案是有人栽贓嫁禍。

可依自己熟識的三少作風,這種冤枉他的事,他是從來都不認得。這個人表面上吊兒郎當的,可大事上絕不含糊,是個心有傲骨的人。他可以視侮辱如無物,他可以不在乎別人對他的評價,但絕對不能冤枉他。

當年丐幫幫主身亡,他臨危受命,接任丐幫。便有人說他是爭奪幫主之位,所以暗殺了老幫主。他為了自證清白,明察暗訪三年,將前任幫主死因的大小訊息全數收集,更追擊八百里擒得真兇,最後將冤枉他的人無一遺漏請到自量堂,只為自證清白。到最後,連兇手都為他折服,幫他佐證。

但是這次的事,他一個字都沒辯解,只顧著逃亡,這令蝶舞十分的不解。不過直覺告訴她,她願意相信這個朋友,他真的是被冤枉的。

一個人被冤枉的時候,最希望有朋友相伴,那怕什麼都不說,就站在身邊,也是絕大的安慰。蝶舞願意做笑三少身邊的這個人,只因為過去,笑三少也曾這樣站在自己身邊。

一曲《霓裳羽衣舞》終了,二樓的賭坊開始熱鬧了起來,那里不光打馬吊,也賭骰子,賭酒,賭石,賭獸,甚至賭生死,幾乎什麼都賭。

不少欠下銀鉤舫錢的人也會參加賭坊里最熱鬧的籠戲,簡單來說。就是兩個人在場上廝殺,到最後站著的人贏,躺著的人死。贏者就能償還一定債務,而場外也有人賭他們的性命。

蝶舞覺察到二樓的憑欄處,有一雙眼睛正盯著自己這邊。

她側身望去,發現是峨冠博帶的老者。這人三綹長須,鶴發童顏,舉止飄逸灑脫,頗有幾分仙風道骨的名士風范。只是那一雙微眯的狹長眼眸,偶有精光射出,令人不敢直視。蝶舞只覺自己的目光一觸上那老人的眼睛,就像是攝住一樣。心神也變得眩暈無比。

「啪」的一聲,是笑三少拍了一下她的肩頭,才讓她轉過神來。 蝶舞心知這老人的眼睛有古怪,便不再看去。

笑三少頭也不回道:「別看他的眼睛。這老王八學什麼不好。學人家練攝心術。真是老而不死謂之賊」

「這老頭什麼來歷?」蝶舞不解問道。

她雖然武功稍弱。但自小就有修習名花流的內功。根基打的十分穩健。來到名家之後,名劍又對她多有照顧。更傳授名家的心齋秘篆。 這門內功專修心神,是至上的養性明道之法。旨在練劍時能夠劍心通明,專心如一,絕不會為奇淫邪術所迷。名劍擔心她日後行走江湖,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有人垂涎其美色,所以教她護身。平日里無往而不利,今天卻折在了這老頭手里。

「他是蕭南雁的師父陸離仙。自詡什麼風流羽士。江湖盛傳他是玄門第一人,風水相術通神。比當年的袁天罡李淳風絲毫不差。而且他劍法高超,素有俠名。算是正派里的老前輩了。不過你也懂,這樣裝腔作勢的偽君子,江湖上不知道有多少。哪個正人君子會學攝心術這東西。」

蝶舞揉了揉眼問道:「他是為了給蕭南雁報仇來的?」

笑三少用手拈起一塊碎冰放在蝶舞眉心,一股清涼之意頓時讓蝶舞靈台清明。

笑三少道:「不見得,銀鉤舫這地方神秘莫測。他跟蕭南雁已經很多年沒有來往了,據說兩師徒因為一件事鬧得很僵。而且他常年在長安給那些達官顯貴算命看相,賺的盆滿缽滿。一點都不像缺財的人。怎麼可能冒這麼大風險上船。」

話未說完,便聽到腳步聲接連不斷,是從廳門那邊傳來的。似乎來了一群新客人。為首者是個其貌不揚的漢子,刀眉虎目,飽經風霜的臉龐泛著黝紅。一看就是常年在河西一帶生活,與風沙度日養成的皮膚。

他衣著甚是樸素。可他身後的八個壯漢每個人都背著一個大包袱,隨著他們的步伐乒乒作響,那是成色相當好的金銀才有的聲音。 這九個人龍驤虎步,步伐一致,散發著一股肅殺的氣息,像是訓練過一樣。與這里的人的格格不入。

面帶「四喜」二字的華服侍者引著這九個人徑直穿過大廳,直奔客房。 路過笑三少這邊的時候,那人停下側目看了一眼,但沒說話,隨五筒繼續往客房而去。

笑三少喃喃道:「沒想到他也來了。」

蝶舞警覺的問道:「他又是?」

笑三少收起了笑容,皺著眉頭道:「他叫譚志,他曾經是雁門關的軍需官。幾千張嘴都得靠他餵飽。這人膽大心黑,當年安史之亂,幫中的馬長老率丐幫弟兄馳援邊關。他為了軍功,待馬長老他們拖住敵軍,他就下令放箭,連友軍都殺。」

「不少兄弟都死在他箭下。 馬長老想要去郭令公那里為戰死的弟兄討個說法。沒想到這廝竟找人做了替罪羊,自己則投了永王李璘的帳下,永王勢大,郭令公也難以問責。這幾年他很少在江湖上走動,應該是替李璘做些見不得人的勾當。馬長老一直派人查他的蹤跡,沒想到在這碰上他了。 」

蝶舞聞言,柳眉倒豎,一股殺意不自覺的從心中流露:「這種禍國殃民,殘害同袍的敗類。就應該借這個機會宰了他。」

笑三少轉過頭看向蝶舞,直覺蝶舞眼中還是有一股游離感。看來陸離仙的攝心術依舊還在作祟。他抬指在蝶舞的中府穴疾點,緊接著用掌根輕輕研磨著蝶舞的額頭。 蝶舞被他這幾下弄得有些手足無措。不過額頭處那股暖意,確實讓她心里安寧了不少。

笑三少輕聲道:「成天喊著打打殺殺。小心沒人敢娶你。更何況,譚志的軍荼利神功盡得天竺第一高手真傳。他身後的八虎將也各個都是以一擋百的好手。想殺他沒那麼容易。」

突然,二樓賭坊傳來巨響,轟的一聲,木屑四散。就見一個身材瘦小的人撞破憑欄飛了出去。緊接著,一個如鐵塔一般的黑影緊隨其後。那蒲扇大的手一把揪住飛在半空中的人的衣領。使勁摔在台上,直把那戲台砸出了一個人形深坑,可見力道之大。

那人口吐鮮血,四肢抽搐,眼睛翻白,兩頰腫的老高。腿連蹬了幾下便不再動彈了。 蝶舞認得那人,他是神偷空空兒的師弟精精兒。

這人武功高強,可惜是個貪花好色的淫賊。當年他在史思明帳下做事,傳聞已被聶隱娘殺了,沒想到他竟然躲到了銀鉤舫上。一身功夫都在輕功之上,就是笑三少也未必能拿得到他。

蝶舞看向那鐵塔一般的黑影,想知道是什麼人做的好事。這不看不要緊,一看竟被嚇得忍不住尖叫。

這人身高九尺,往戲台上一站跟堵牆一樣,渾身漆黑,只要圓睜的眼睛和一口黃牙最是醒目。身上鶉衣百結幾乎與滿臉的毛發糾纏到一塊。整個人活脫脫就是一個黑猩猩,還散發著一股難聞的氣味。這根本不算人,而是獸。

他自顧自的揪起精精兒還要再打。可是精精兒早軟如一灘爛泥,想是渾身的骨頭都被他打碎了,只剩一口氣吊著了。眼見如此,他頓時沒了興致。將精精兒甩給一旁嚇得呆若木雞的伶官。轉身下台,還惡狠狠的瞪了一眼盯著自己的蝶舞,嘴里猶自罵著:「 這愣寡貨,擾你崔爺的興。敢偷老子的銀子,找死。」

那四喜見狀,便迎上前去肅然道:「崔猩猩,你應該知道這里的規矩。」

崔猩猩大嘴一撇:「咋,嘞個王八驢蛋的偷老子的錢就守規矩?拿賊拿贓,老子贏得錢都被我用一指禪做了印記。你去搜那龜兒子的身,看他懷里的錢是不是有沒有記號。是他壞規矩在先,就是論到九筒那里去了。老子也問心無愧。」

「大哥,這人的脾氣我喜歡。咱們要不要收了他,一快做事。」二樓,譚志身後的一個青衣男人問道。

譚志冷哼一聲,緩緩道:「你久在關外不知道這傢伙的來歷。他是橫行山西的賊把子。手底下的人沒有八百也有上千,在官場綠林都有人脈,猖狂得很,憑著清河崔氏的家底還混了個管察吏的官。比我的官都大。若不是他犯了案,老巢都被靖安司丞李泌連根拔了,如今也不至於躲到銀鉤舫上。樓下這些人必定是咱們日後的勁敵,你們要小心。」

此時此刻,蘇州城的一處宅院中。朱顏,宋若虛,心鏡,狄准四人圍坐,宋若虛解下信鴿綁腿上的紙條,展開放在桌面上。上面寫著八個字:「順利潛入,靜候佳音。」

仿寫電影·《刀劍笑》 第一幕 新修版

第三章

崔猩猩的態度讓四喜著實惱火,他正欲發作之際,一隻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四喜側身一瞥,慌忙躬身。眾人見他異樣舉動,才發現他身後不知道何時出現了一個穿著鵝黃色錦袍的男人。

他頭頂翼善冠,臉上被面具覆蓋。那面具的下半部分似用玉石雕成的,嘴部似笑非笑,像極了寺院中彌勒佛的嘴。上半部分則是鎏金的天王怒目,一面雙相,甚是怪異。

在場眾人都盯著崔猩猩和四喜對峙,任誰也未發覺多出來這麼一位。就是在二樓的陸離仙,也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自己居高臨下,卻從未有所察覺,這人輕功難道已達神遊物外、瞬息千里的境界。

不過讓陸離仙更吃驚的,並非是那人何時來到四喜身後。而是那人身上穿的錦袍。陸離仙久居長安,對朝堂的大小制度可謂一清二楚。 大唐以土德自居,自高宗立「武德令」以來,天子常服唯以黃袍及衫,後漸用用赭黃,嚴禁士庶以用赭黃為衣服雜飾。黃色便成了天子御用,連太子都不配用的顏色,這人竟敢著鵝黃色的錦袍。

銀鉤舫上竟有此等人物,莫非他就是?

「參見殿下。」四喜的聲音不大,但極具穿透力,銀鉤舫一二樓,無論是主管還是侍從,似乎都聽到了八筒的呼喚,齊齊停下手中的工作,朝著那人的方向俯身行禮。 與他們一同的,還有不少賓客,他們的臉上絕沒有不耐煩的表情,反倒是一臉的崇敬,這其中包括崔猩猩,包括饒上都。 勞爺見狀,也效仿起來。一瞬間,嘈雜的銀鉤舫靜的連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

一時間,只剩下笑三少,蝶舞,陸離仙,譚志幾人坐在原位上。

「殿下」這個稱呼,普天之下只有皇子能用,而那些皇子遠在千里之外的長安,絕不會出現在這里。陸離仙的心仿佛被重錘猛擊了一下。他面不改色,但持酒杯的手卻微微顫抖起來。不知是震驚於此人膽子之大,還是欣喜若狂。

這被稱作殿下的人走到崔猩猩的面前,輕聲道:「精精兒確實偷了你的銀錠,可你若不故意賣破綻。他又哪來的機會那。下次再有氣,不妨去狩房玩玩。那適合你。」

他的聲音很溫潤,言語不急不緩,但卻帶著一股不容別人質疑和拒絕的語氣。這讓蝶舞想起了兩個人,大哥名劍和太子李豫,他們也是這樣說話的。

閻羅天子扶起身前的四喜,說道:「這件事就到此為止。」
「是。」四喜和崔猩猩答道,方才囂張跋扈的崔猩猩,此刻卻如家中豢養的狸奴一般溫順,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繼續吧。」

歌舞復奏,喧囂又起,一切照舊。四喜跟隨面具人上了三樓,陸離仙和譚志也早已離開。笑三少把玩著手里的酒杯,若有所思……

曲終人散,各自回房。蝶舞拒絕了小廝安排的房間。大喇喇地跟在了笑三少的身後走進了他的房間。臨到門口的時候,笑三少抬手攔住了蝶舞,他故作嚴肅的說道:「你確定要進來嗎?」

蝶舞的眼睛轉了轉:「怎麼,這不是你的房間嗎?」

「這當然是我的房間。」
「那我為什麼不進去?」
「因為這之前不是我的房間,我也是今天才搬進來的。」
「這跟我能不能進有什麼關系嗎?」
「這間房之前是幻姬的。」
「極樂老人?那個淫魔?」
「不錯,她在這里每天可都是……你還敢進嗎?」
「哪有什麼,你都敢進,我有什麼不敢的。」

蝶舞一把拍掉笑三少攔在身前的手,踹開屋門。卻在進屋的一剎那,羞的閉上眼睛。幻姬是個陰陽同體的變態淫魔,蝶舞在名劍山莊也有所耳聞。這是淫魔的屋子,銀鉤舫上又有許多北里女子。難免會往那方面想。但她又不願在笑三少面前丟了面子。她閉著眼大步流星的走著,猝不及防被懶凳絆倒,好巧不巧,一下跌倒了床上。

蝶舞手忙腳亂的爬了起來。一抬頭便看見笑三少躺在床上用手撐住脖子看著她。兩個人的臉貼著很近。半晌,蝶舞用手指著笑三少的鼻子說道:「你的鼻子真的好大啊,哈哈哈哈哈哈。」說完便捧腹大笑起來。

她這里笑著,可笑三少卻笑不起來了。他臉色一變,那股熟悉的灼熱感順著指尖再次襲來。沖到肩貞穴時已成了針錐之痛。笑三少只覺得整條右臂的血肉都被撕裂開來。這股勁道來的兇猛,剛開始他還能撐一下,緊接著便是左臂,右腿,奇經八脈均湧起這股劇痛,饒是鐵打的漢子也扛不住。手一軟便趴在床上痛的蜷縮起來。

蝶舞發現不對,伸手想要扶起笑三少。可她一碰笑三少,便被笑三少震開。笑三少小聲的說道:「別碰我,讓我緩一會,一會就好。你去打一盆水。千萬別引人注意。」

蝶舞點了點頭,便穩了穩神色,拿起銅盆出了門。等她再進房的時候,笑三少正坐在床上調息打坐。他臉上密布著汗珠,嘴角和下巴上全是血跡。想來是方才咬牙忍痛所致。蝶舞用清水淘洗了手帕。又將名家秘制的麝香保心丸用水化開,這藥專治內傷。

「多謝了。」笑三少接過蝶舞的手帕,擦淨臉上的血跡與汗漬。又將藥水服下,長舒了一口氣。

「以你的武功,是誰把你傷的這麼重。」蝶舞皺著眉頭肅道。

笑三少難得見她一臉嚴肅的樣子,笑著打趣道:「你這樣子還真有點莊主夫人的風范嘞。」

蝶舞白了他一眼罵道:「疼死你這烏龜王八蛋算了。看你的樣子八成是裝的,自己擦吧。」說著話便把手里洗淨的手帕摔在笑三少臉上。

笑三少抓住手帕疊得整整齊齊做仆從狀恭敬的呈給蝶舞,搖頭晃腦念念有詞道:「謝蝶舞小姐賞香帕一條,賜名王八蛋,小人領旨謝恩。」

蝶舞長嘆一聲,拉著笑三少坐下正色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說出來。我和二哥一定會幫你的。你難道真要躲在這船上一輩子嗎。」

笑三少收起笑容,左手挽袖攤開右掌,只見掌根的地方,一縷紫青色的血線蜿蜒曲折攀上小臂,隨著脈搏一跳一跳的,似有活物在皮膚下游動,甚是駭人。

蝶舞不禁驚呼:「走脈神針!」

走脈神針並非是鋼針毒針,但卻比鋼針鋒利百倍,比毒針陰損百倍。此物無聲千息、無光無形 。乃是一件活物,是蜀中唐門秘密飼養的一種魚。蓋因這魚的鱗肉骨骼在日照之下如透明一般。魚唇又鋒銳異常,唐門以血肉毒物飼養,一旦順逆神針打入體內。便寄生在宿主的血肉之中。每日吸食宿主血肉的同時,吐出體內的慢性毒素。如鋼刀刮骨,烈火灼肉般沿著血液經絡走遍全身,令宿主劇痛難忍,順血攻心。 以內力抵抗,則逆真氣運走,鑽腦而歿 。

似笑三少這等高手,若無解藥誘出走脈神針。也是無計可施。只有攻心或刺腦,不死也得殘廢! 只是他功力驚世駭俗,能將走脈神針暫時壓制在右臂上。可毒素卻防不住,只能每日受這灼肉錐心之痛。可這樣,也只能壓制一個月。一個月若無解藥,除非斬去臂膀,否則他必死無疑。可眼下整個武林的人都在追殺他,斷了一隻手臂,武功大打折扣,一樣是死。

「這都是報應啊……」笑三少慨嘆一聲,對蝶舞講起了事情的始末。

一個月前,自量堂評定天下第一的前夕。笑三少自東海修行歸來,方知曉中原武林這一年間發生了數起滔天血案,都與自己有關。丐幫幫主的事務太讓人勞神,所以笑三少閉關修行前只同幫中的掌缽龍頭交代過。其他人一概不知。他原想返回幫中詢問,可卻得知掌缽龍頭前日里突然暴斃。只言片語都沒留下便撒手人寰。

悲傷之餘,笑三少覺察這其中必有陰謀。便沒有主動現身。而是偽裝身份一路暗查走訪。他發覺犯下這些血案的,的確是「自己」。犯案者無論是從身形樣貌,還是武功路數。竟與自己絲毫不差。人可以易容,可自己的掌腿雙絕均是自創,旁人就是只知招式也難精通運氣法門。

就在他疑惑不解的時候,卻接到了一個故人的來信,是相思夫人。書信中告知,若想查明真相自證清白。便到自量堂附近的夢廻亭相見。相思與三少本是一對眷侶,可三少因故負於相思。兩人雖已無愛情,但友情尚在。笑三少認准相思絕不會加害與他,便趕往夢廻亭赴約。

可就在半路上,笑三少遇到一夥黑衣人的伏擊。這些人悍不畏死,笑三少為他們纏住一時難以脫身,誤了時辰。待趕到夢廻亭時,已是第二天上午,不見相思夫人的身影。只有一個放牛的孩子將一封信交給了笑三少,亭案上還放著一把寶劍。

信中相思夫人控訴笑三少負於自己。這麼多年又對自己若即若離。相思夫人愧對自己丈夫之餘,更恨笑三少薄情寡性。既然三少不仁,她便不義。於是她便設下毒計栽贓給笑三少。要他身敗名裂。

笑三少看完信件,但憑著多年相交,他不信相思夫人會做出這種事情。正當他要找相思夫人問個清楚的時候。被「他」殺死的那些武林高手的親友師徒。竟不知時候來到了夢廻亭將他團團圍住,意欲逼殺。

所幸掌棒龍頭趙四和執法龍頭秦五率弟子趕到支援,雙方一時劍拔弩張。被殺的妻兒老小的仙霞掌門言蒼茫字字血淚,大罵笑三少昨晚為奪挽留劍竟將自己女婿四肢斬下,更在他面前凌辱愛女氣死發妻。言蒼茫方過四十,卻是一夜白頭,雙眼血紅狀若瘋魔,身後徒弟抬著牌位,各個虎目噙淚。

而那把挽留劍就在笑三少手中。兩方喝罵不止,若非有少林的僧人做和事佬攔著,一場廝殺在所難免。

三少這頭,執法龍頭秦五一再為笑三少辯解。掌棒龍頭趙四表面上也同秦五一樣,可明里暗里,便是讓笑三少說出昨晚去了哪里,而且不光是趙四。連同趙四手下的幾大舵主也隨聲附和。可自己從東海歸來從未見過趙四,他又怎麼知道昨晚的事那。

幫中有內鬼。恐怕掌缽龍頭的死,與趙四脫不開關系。不過眼下的情勢,自己難以問個明白。笑三少打定主意,當場將打狗棒交給了秦五。讓他暫代幫主之位。說罷便用固步自封逼退眾人帶著那放牛娃揚長而去。

在場之中不乏高手,可比肩笑三少的卻沒有一人。而且他出手極快。眾人還沒反應過來便被他震開近不得身。而笑三少號稱掌腿雙絕,輕功造詣自不在話下。等眾人想追的時候。笑三少早已不見。

笑三少夾著放牛娃一路急奔。往自量堂後山的蟬居古寺而去。那是他與相思夫人最後見面的地方。他冥冥之中覺得相思夫人在哪等他。而且那放牛娃也說,姑姑身上有股很好聞的香氣,料想應是蟬居寺的雪梨檀香。

果不其然,相思夫人就在蟬居古寺。只是寺中只有她一人。不見其他僧人的蹤跡。笑三少安頓好放牛娃,便直入寺中。

相思夫人在大雄寶殿下不知為誰祈福。見笑三少身影出現在殿門前,她先是一怔,下意識想要撲過去抱住他。可轉瞬間便住了念頭。

她眼中含淚的決絕說,信上所寫確鑿無疑,自己昨晚約笑三少到夢廻亭。也是為了將挽留劍栽贓給他。希望他盡快動手報仇。笑三少已經對不起自己,自己更不能對不起狄准。自己犯下這麼多血案栽贓嫁禍給笑三少,一旦傳揚出去,狄準的一世英名可就完了。

笑三少見她的神情,哪里肯信這般話。他想將相思夫人攬在肩頭安慰她。可手伸出一半,便又放下。心中暗罵自己不是人,相思與狄准恩愛有加。當年也是自己負人在先。竟然還下意識做如此行徑。似自己這般人,當真千百個不及狄准。

笑三少柔聲道:「你絕不會這麼做。我相信你。他們馬上就要來了。這里有我擔著。快走。」

相思夫人還想說什麼,可寺院外似乎傳來兵鐵交擊之聲。似乎是追兵真的到了。她最後看了一眼笑三少,便轉身離去。可剛一出門口,她便渾身發抖,搖搖欲墜,笑三少飛身抱住相思夫人。這就幾步的時間,相思夫人的臉青中泛白,眼皮赤紅,手上紫黑色的血線正順著小臂遊走。

丐幫與唐門關系很好,走脈神針笑三少自然是認得的,可他沒有解藥,只能冒險一試。兩人盤膝運氣,笑三少飽提內元,雙掌真氣渡入相思夫人體內。兩股內力抽絲剝繭一般,先將毒血化去,再試著將走脈神針逼出。

「哼,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還想要救情人嗎。」大殿後,忽然有人在冷笑。緊接著,樹蔭里,牆壁中,琉璃瓦上,金佛像後、轉出了八個人。這八人似乎早就等在那,他們身上的衣著,都與環境融為了一體。此刻他們一動,身上的衣服也變換了顏色。至於樣貌,笑三少看不清,他們都戴著人皮面具。

相思夫人艱難的抬起頭看向這些人,輕聲道:「就是他們要挾我的,你要小心。」 笑三少點了點頭,他隨即問道:「不知在下與諸位有何恩怨,要布這麼大的局陷害我。」

「知道那麼多有什麼用。你現在全身功力都系在她身上。你要撤了功力,走脈神針立時要她性命。可你不撤功力,橫豎也是個死。動手。」

對方顯然沒有談的打算,方才他們沒有直接動手。也是根據笑三少的位置調整出劍的角度。八個人,八柄劍鎖死了笑三少的退路。他們都是一流高手。劍出之時氣凝如一,一樣的速度與距離,勢要一擊格殺笑三少。

殺意自笑三少背後襲來,笑三少的全部精神卻集中在身前。那隻走脈神針,眼下還在相思體內負隅頑抗。他除了要對付走脈神針,還要同時對付這八柄劍,他是絲毫不敢鬆懈的。他無法動,便只有等,等他們先出招。

殺意席捲全身之時,八柄劍破空而來,笑三少竟是一把提起紅葉夫人,五指牢牢吸住紅葉夫人後背將她舉過頭頂。霎時罡風四起,在他身前的三個殺手驚覺一道白影朝自己直撲而來。竟是穿長劍而過,躍到了他們身後。左右兩名殺手虎口崩裂,手中的劍早被震飛了出去,左右雙耳爆出血柱,頭顱綻開,沮然倒下 。

中間的那人武功較強於兩人,他長劍並未震脫。而且發覺笑三少在自己身後,當即轉腕回刺。哪知道長劍剛被笑三少一手抄住,乒乒聲響,緊接著胸口便中了一掌。將他擊的倒飛出去。在笑三少身後的兩個劍客紛紛來救。兩人剛接住同伴,那人身上衣衫便爆裂開來,慘叫聲中,骨肉分離,炸成了一篷血雨。

泥人也有三把火,笑三少又豈是任人宰割的羔羊。未等兩人反應過來。笑三少解下身上長袍,旋衣如刀,嗤嗤兩聲,白衫過處,血柱仰天四射,那兩名救人的劍手一個身首異處,一個攔腰而斷。

剩下那些人見此情形,全都停住了手。就連笑三少也是一驚。從殺意和氣勢上判斷,對方顯然都是一流高手。自己便專心應對。他出手不狠,本意不再取命。卻沒想到這些人根本扛不住自己的力道。

那些人相視一眼,竟是掉頭就跑。為首的那人大罵道:「他媽的燕老鬼。竟然用假藥騙我們送死!你……」他話未說完,就覺得自己好像輕了許多,他意識一看,發現自己飛的老高,其他人也一樣飛的好高,只是他們飛起來。是頭。

這些人都被一根線斬斷了頭顱,他們的身子還在往前跑。只是跑不了多久了。而那根線是由一根竹笛射出的,竹笛在放牛娃的手里。

那放牛娃將竹笛一拋,邁著輕快的步伐從角落里走出。他每走一步便長高一尺。走到十步開外。他已是一丈多高的巨人了。而面貌,也發生極大的改變。那張臉笑三少有些熟悉,他幾經辨認。才認出那放牛娃竟然是唐門五大中的唐朋。

所謂唐門五大,是蜀中唐門最傑出的五位青年才俊,他們在武功,機括,毒術方面獨樹一幟。絲毫不遜色唐門內家的頂尖高手。故此外界稱他們為唐門五大。五大當中,以唐朋最是俠肝義膽,為人稱頌。笑三少對唐朋印象還是非常好的。兩人曾有數面之緣,算是君子之交。

可唐朋怎麼會變成這般模樣,而且他身上血紅之氣循著皮膚上下游動,面目駭人。似是修煉了什麼邪功。

唐朋瓮聲瓮氣道:「我實在不想殺你。可我不得不殺你。」說罷,龐大的身軀猶如猛虎脫閘。直朝笑三少撲來、一雙蒲扇大的手泛著紫黑之氣扣向笑三少的兩肋。

面對唐朋笑三少不敢托大。他深吸一口氣,只手鎖住相思夫人全身經脈,將她放在身後。剎那間五指斜揮而出攔在身前。護住兩肋。

指掌初接,兩人拳爪相擊,密如急雨,眨眼間便拆了百招。雙拳對撞,唐朋借著反震之力,人在半空中順勢扣住笑三少小臂,五指如鋼構一般,笑三少只覺手臂一麻,指力循著經脈直沖腑髒。那鐵塔一般的身軀更是直直朝下墜去。想要以全身之力扯下笑三少左臂。

情急之下,笑三少將半身內力運在心口,將那指勁撞散。重心前移,順著唐朋力道而走。伏下的右手自下而上化指為劍反戳唐朋下頜。唐朋下意識擰身避開,手中的力道也弱了三分。被笑三少抓住空檔掙脫左臂。

笑三少的左臂為他這一抓。不但肌肉劇痛。經絡運氣也為之一滯。他下意識想後撤拉開距離。打通左臂氣血。可唐朋哪里肯放過這個機會,他一擊不中,第二招緊隨而來,不待笑三少運氣調和。雙掌齊出砸向笑三少胸膛。

倉促之下,笑三少怒目圓睜,一聲暴喝,以聲摧力。亦是雙掌推出硬接唐朋攻勢。四手相撞,內力激盪,兩人紋絲不動。緊接著一聲巨響。唐朋倒退數步,一股黑血順著口鼻噴出,身形也縮小了幾分。笑三少雖立於原地,但腳下青磚寸寸崩裂。五髒六腑氣血翻湧。

他方才為相思夫人驅毒損耗了不少精力。又是倉促應戰,已是相形見絀。可他更沒想到的是,唐朋功力變得如此之高。先前他雖與唐朋切磋過幾次,但他的武功遠不如自己。何以一年不見,他的功力到了這般地步。

唐朋眼中滿是失望神色,似乎是因為自己的搏命一擊並未換得笑三少重創。他大口喘著氣,身上的衣衫盡被汗水打透了。 笑三少眼見唐朋異樣,急忙抬手道:「唐朋,莫要再打了。你我之間一定有什麼誤會。」

「誤會?沒有誤會!我今天一定要殺了你。」唐朋怒吼著如野獸一般一躍而起。他身上皮膚肉眼可見的寸寸崩裂, 竟是以血為引,竊氣盜勁為己所用。血霧彌漫中,漫天爪影紛飛,血霧為唐朋真氣一罩,亦是隨物賦形。山崩海嘯般又朝笑三少殺來。

「唉……」笑三少一聲長嘆,當即氣走諸穴進而運貫八脈,雙手自胸前一合。以掌引勁,以勁貫炁,以炁凝神,神意相凝。嗖嗖風聲掠耳。長袍亦漲亦縮,內力化作千絲萬縷,自周身百穴噴涌而出,粗粗細細,層層交疊。轉眼間便織就一張無形巨網,將笑三少與相思夫人包裹其中。真氣所及之處,山伏草偃。正是笑三少的絕技——固步自封。

唐朋攻勢一觸到笑三少的無形罡炁,立時便像是被定在半空中一樣。那漫天爪影便似泥牛入海,一消再消,根本打不中笑三少。反而他自己,像是被這罡炁粘住,進也不是,退也不是。越是掙脫,便越激起一股股力道由四面八方朝著自己擠壓。

「唐朋,你這般苦苦相逼到底是為了什麼。」笑三少在困住了唐朋,便再次詢問道。

他實在是費解,自己與唐朋並無冤讎。何以至此以命相逼。

唐朋已化作了一個血人,他的身形也縮到了正常人的大小。顯然,他已是油盡燈枯了。他艱難地說道:「三少……我若不殺你……唐門…便要大禍……欠你的,唐朋只能,來世再……」

唐朋話未盡,人已逝。他的身體像是燃燒的蠟一樣,抽取了骨頭,委頓倒地成了一灘血肉。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那,笑三少撤去內力,轉身查看相思夫人的傷勢。他更加疑惑了,唐朋就這麼不明不白的死了。那些人為什麼要刺殺自己,憑他們的實力,怎麼能威脅到自量堂的堂主夫人那。

相思夫人的情況大為不妙,方才笑三少本來已經將走脈神針震昏,准備將它拔除相思夫人體內。這一耽擱,走脈神針蘇醒後,便瘋狂反噬。眼下已到了臂膀處。當務之急,笑三少只能去找自己的老友怪醫曲中求。

他剛抱起相思夫人,身後突然傳來數道勁風,趁他鬆懈之時來得極快。他一轉身,竟然是唐朋的頭顱四肢,五髒六腑。全朝自己撲了過來。

饒是笑三少見識再廣,膽量再大,哪里見過如此駭人的場景。慌忙中他竭力躲閃,卻還是被唐朋的腸子掛住右手。緊接著掌心一股刺痛。笑三少暗道不妙,雙足一點,整個人倒飛出去,暴退十數丈後,沛然掌力擊出將那團血肉轟爆。

他看向自己的手掌,發現血污之下,也是一道熟悉的紫黑色的血線。他也中了走脈神針。

「嘔……」蝶舞聽到這里,實在是忍不住了,抱著銅盆跑到一邊去了。這唐朋實在是太瘋狂了,竟然把走脈神針養在自己體內。一想到那血肉憑空飛舞的畫面,蝶舞的胃翻江倒海,大吐特吐起來……

三更時分,四喜推開了二樓最里面一間房的門,房中彌漫著誘人的香氣。黃花梨的八仙桌上輕煙裊裊,卻是一煲滾熟的雞粥。黃澄澄泛著油光的粥水里浸著一整隻母雞,已燉的骨肉分離。周邊碼著裙邊,紫鮑,烏參和一十八個母雞蛋,桌案上擺滿將佐粥的小菜,還有一樽馬奶酒,已下了大半。

四喜看向站在「窗」邊的紫袍人。那人臉上也帶著一層面紗,上面寫著「三元」兩個字。而他面前的窗戶,是一塊鑲嵌在牆壁上,晶瑩剔透的水晶。透過這扇窗,能看到一張張被圍的水泄不通的賭桌,那些賭徒們青筋暴起,雙眼癲狂,隨著骰子牌九碰撞聲變換著神色。這些人根本注意不到,角落里還有人盯著他們。

三元聽見了門後的響動聲,像是講學的先生,亦或是慷慨陳詞的雄辯者,自顧自的說了起來:「四喜你看,這一桌桌賭局,就是人間百態。什麼樣的人你都能在這里找到。有人只為消磨時光或遣興,閒來無事藉賭博來調劑生活;有人則為炫耀財富,一擲干金而不惜,這就是他們擺闊氣的地方;對另一些人來說,賭桌上緊張的競爭,是一種心理上的超脫,可把煩惱轉入到玩樂上,寄情賭局;更有人只為好奇,又或藉通過賭局與另外的人拉關系,進行交際活動,甚至故意輸給對方,等如變相的賄賂。最壞的一種是偏執狂賭,輸了想翻本,贏了還想贏,那就沉迷難返,永墮無間地獄。你看那個人,他就是個迷了心竅的賭徒……」

「住嘴吧,吃完了就要啟程了,怎麼你安排的吃食還是這般粗俗。」四喜不耐煩的打斷了他的話,

房間的隔音很好,但三元仿佛能聽到賭局上喜怒哀樂,尖叫咆哮。整個人都很鬆弛,愜意。 他笑了笑回答道:「在極度飢餓的人眼中,食物是沒有雅俗之分的。況且,這些食物價值不菲。這人世間,有很多人幾輩子都吃不上這些東西。你實在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咯。」

四喜坐下給自己斟了一杯酒,在紗罩的遮擋下一飲而盡。

「你真的不嫌麻煩嗎?」回過頭來的三元看著四喜喝酒的過程,指著自己的面前的紗罩說道。

「習慣了,而且這船上的污穢太多,看久了會髒了我的眼睛。而且你不也戴著嗎。」

三元聽了這話,不禁嗤笑了一聲:「這只是我做這份營生必須遵守的職責罷了。而且我可以在執行和不執行之間找一個缺口讓我舒服一點。」

說著他把面前的紗罩捲起來一半,露出了下半張臉。那並不是人臉,而是一副面具,玉石雕成的嘴部似笑非笑,像極了寺院中彌勒佛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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