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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創故事丨核彈

前言 :只是有偵探元素,不該當推理小說來看

第一節

懷瑟·史密斯先生替計程車關好後門,繞車一週,進入小商業街,看到蔬菜水果店、老闆碰巧出門的雜貨店,直面烏漆抹黑的樓道。

房東在公告板「隨手關燈」和「找偵探往二樓左轉敲門」的貼紙之間又粘了張「燈泡已壞。鑒於近兩個月內燈泡連續損壞,恕不再為各位提供電力照明服務。各位注意安全。」

讀畢磨髒的告示紙,他拐入小窗照亮的樓梯轉角,然後扭開偵探事務所的門。

進去以後亮敞許多,懷瑟先生打開一半窗戶,完全拉開窗簾,對著他光明的六月深吸一口氣,屁股著落在仿皮靠背椅上。距離搭長途巴士去B市只差幾項待辦事務。

電話機里暮然響起一條留言:「在B市的海邊玩的很開心,偶然發現了一家非常有趣的小餐館,希望你趕快解決的麻煩事。」

來吧,一鼓作氣,趁印象深刻取出帳目本和作備忘錄的列印紙,拿起了鋼筆。

分針轉過早上九點一刻,懷瑟先生已經將筆蓋好,放保險箱底層的放保險箱底層,放旅行包里的放旅行包里。他最後滿心雀躍地點清天籟般的綠鈔票,一千,兩千,零頭,啪的裝好。

還差點東西。

懷瑟先生去樓下雜貨店捎來罐啤酒,在抬腳上樓時停下腳步,感受「找偵探往二樓左轉」的手寫體。

距離十二點差一刻發車還有兩個多小時,冗餘充足,完美無暇,多出的時間他可以慢慢在公交上品酒,然後買一份《今日A市》一份《週一評論》一本《大陸地理·七月刊》。

將近九點半,他已拴死窗戶,站在門口掏鑰匙鎖門,可是這時候來自後面的陌生標準口音打招呼道「早安,偵探先生。」

「史密斯先生不在。」他低頭指了指門口掛的「主人有事外出」。

那穿著廉價灰西裝的男人露出極為遺憾的神情「您是可以指望的最後一位偵探。」

「我很遺憾,我不是H·S偵探先生。我也是委託人。」

「請問他是否願意接受一筆酬勞極為豐厚的委託?」

「不,」懷瑟理都不理,借道順著扶手走下樓梯,「您可以付一筆定金給他作預約,但是他現在必須外出兩個禮拜。」

「即使事情十萬火急?」

「除非您是阿爾法國情報部的人,需要他找出貝塔國安插的破壞分子。」

「我希望事後的一百萬酬金能減輕您的損失。」

那一刻懷瑟·史密斯覺得二樓扶手上的男人真的是天殺的派來阻撓他度假的AIA外勤部。

「您說。」坐上椅子的偵探先生將沒開罐的啤酒推到記事本邊,盡量不對客戶表現出服務行業不應有的不快。

「我希望邀請您去案發現場看一看。」

「謝謝好意,這筆錢我無福消受。如果您真的必須立刻解決問題,請翻開黃頁然後找到弗朗斯基先生,他比我厲害一萬倍!」

「他讓我來找您。」委託人非常誠懇的答道。

「但是我已經連續無休了七個月新年開始!」雖然其中大部分都是夸張的成分,可他確實期待委託人能理解,他多麼需要從一出現就是牛鬼蛇神的案件中解脫出來。

委託人的眼睛同樣面露難色。

片刻沉默之後委託人開口了「我希望您能保密。」

天吶,是的當然!門把手都知道。

「對不起,老子不干。」懷瑟先生客客氣氣的坦言,「托您的福,我快趕不上去車站的公交了。」

「或許您需要送一程。」

在冷氣開的恰到好處的階梯-二型車後座上,偵探先生突然覺得聽人說話也不是不行。

委託人在他右邊落座,「我們送這位偵探先生去車站。我可否將案情簡述?」

「請,但是我不可能會接受。」

「在此之前,您知道泄露任何相關信息都將引起極為嚴重的後果?」

「等一下,我不想知道,」這類告知似乎意味他接下來要大難臨頭,「麻煩停車。」

「您若不願意,隨時可以中途退出調查,只需要保密,所以您能聽完嗎?」

「保證?」

「保證。」

懷瑟先生徹底啞了脾氣。而轎車的電動起步功能發動了,將他的美好B市假期遠遠的甩在後面,「您講,反正我不可能接受。」

「我們去海北郡的一處軍事基地才能清楚。」

「您有什麼證據可以證明您不是在開玩笑嗎?」

於是那男人就垂下張AIA的徽標,展露睜一隻眼睛抓寶劍的夜梟。

在他短短的三年人生中,除了偶爾私闖私人空間侵犯個別未來犯罪嫌疑人隱私,他一直是個遵紀守法的好公民,絕對不需要出動AIA來抓他。所以事情更糟了。

「我要求下車。」

公交已經來了,懷瑟先生否定今天是愚人節的可能性,太陽發熱證明不是在做夢。思前想後,AIA出現准沒好事。雖然以前陪過佛朗奇一起將相關人士移交一組AIA人員。去你,准沒好事。

軍事基地遭到襲擊?他平時倒能接受這樣的差事。今天不同,沒有什麼能比B市的海灘美女冰啤酒更重要。

而他們趁他在做白日夢的時候在公交車後的煙塵中明目張膽地跟蹤他,全車居然僅他一個人發現了有一輛階梯動力的轎車尾隨這輛綠漆公交尾隨了三個街區,毫無疑問他們能夠在接下來完美的兩個禮拜中一直出現在任何不想看到的地方。

留給懷瑟先生的選項只有繳械投降。

他在下一個公交立牌下了車,舉著罐裝啤酒像喝醉的人大喊「跟蹤公民是違法行為!」

偵探懷瑟·史密斯拉開車門鑽入到遮陰的後座,「我回去辦公室拿點東西。我們快些把麻煩事辦完,但願來得及趕上六月的尾巴。」

「不斷向偵探提出委託請求也違法嗎?」那輛轎車靠邊搖下車窗,「偵探先生,假如搭錯了公交的話可以送你到巴士車站。」

第二節

偵探懷瑟先生現在困在儲物間內,面對整面牆的私家偵探的必備小家什皺著眉頭。既然委託人說不需要帶其他任何東西,他輕飄飄的提箱里只裝了今早才從洗衣店取回的短衫等物。

可是這樣合適嗎,他從小窗向下望,男人等在那輛混合動力轎車邊。該死,加上司機他們是兩個人,逃都不方便。

思前想後,他往打開的行李包夾層放進一副橡膠手套,帶著筆的筆記本,兩個二三寸子彈月夾和一罐配重的啤酒。上衣口袋再襯了柄慣用的轉輪手槍。最後他倒回去,撕下招蜂引蝶的「找偵探請⋯⋯」,似乎這樣就能避免本次不幸似的。

無聊的小時過去了。

「在講述案情之前,請您不要產生先入為主的觀念。」

「當然。」

委託人搖下車窗,來自東方的林間氣息撲面而來:「等下您看西面,那是里有一處河谷,是斯蒂文森,它是國境范圍內唯二的鎮子,有醫院、學校、大型商場。過了這個鎮子,沿著公路半天是國境關卡。」

「簽證的?」懷瑟問道。

「憑護照出入境,很早之前的法案。請您在看到案發現場前不要先入為主。」

「當然不會,所以我猜嫌疑人尚未被捕?」

車輛一個顛簸,泥巴的濕氣瞬間融合了新鮮的松樹味,「兩天前下午,位於本郡的軍事基地遭到武裝襲擊。」

「所以你們希望我去找出襲擊者。」

「是的。」

所說的河流谷地在森林凹陷處一閃而過,懷瑟的理智和本能共同組織,將他的唯一想法客客氣氣地告訴車內所有人:「我無能幹不了,請去找別人。去找弗朗奇。我發誓保密。」

「我們不方便掉頭,」司機從後視鏡中告訴他們,「這車太笨了。」

「你看,偵探先生,現在都快中午了,吃完午飯再走吧。」

懷瑟先生也知道,他貪圖鈔票上了黑車也沒這麼容易回來,「他是一個比我更優秀的偵探。」

「剛才也去聯系他了,他說他在B市海濱大道劇院看一幕悲劇。」

「我可以給他打電話,以他的才能,進行『扶手椅推理』相當輕松。」

「我們表露來意之後電話就立即掛斷了。在B市的同事聯系我們說,『找到人請喝酒之後,他這樣豎著手指,講既然AIA的天才都解決不了,那他肯定也不行。給再多錢也不行。』但是他給我們推薦了一個人選。恰好這個人選也在我們尋求幫助的名單之內。」

這時,偵探的虛榮心問道:「你們名單上入選了多少人。」

來自AIA的委託人豎起了三根手指,然後接連縮回了兩根。

「我覺得我不配。」

「我們認為您配。」

按事理說,這應該是起很簡單的槍擊案爆炸物案,怎麼輪得到請一個私家偵探來呢?所以懷瑟考慮一番,再次堅定了退出調查的決心。

「怎麼停車了。」

偵探先生回過神來,他們的車在岔路口被一組荷槍實彈的士兵截住。委託人出示他的證件,盤查車輛的下士的神情高興了,對著其他人招呼一個放行的手勢。

「問問情況」,司機說完便自顧自下了車,同樣展出證件與那個年輕的下士一言一語。

而青草地上挺著一排子彈鏈的輕機槍讓留在車里的偵探倍感緊張:「怎麼回事?」

「不清楚,我們出來的時候還沒有這個卡點。」

所以司機先生帶回來的消息倍關重要:「最好的消息。

「——沒有更糟。」

司機一聲口哨吹過,仿佛他們沒有經過那挺槍口朝上的輕機槍一樣。

車輛放慢速度,偵探懷瑟又看到壓得平平整整的土路外側出現了間隔著的方形紅旗。

「雷區?」他拚命調動自己為數不多的軍事知識。

「懷疑埋設路邊有未排查的爆炸物,我們車子重量應該在安全范圍。」

「應該!」

身邊委託人搖搖頭,肯定的回答:「應該。」

「我們要走的路有沒有地雷!」

「至少我們出來的時候已經看不到了。況且這輛車底盤臨時安裝了護板。」

安裝了裝甲?他剛才是不是在林子里看到了一輛撞倒了樹的裝甲車?

「你們確定裝甲能讓我們死的慢一點?」懷瑟先生不太幽默的說道。

「我也覺得應該減輕重量。我們下來跑步,這樣做應該比較安全。」

總而言之,總而言之,他們完整停在了軍事基地可起落的柵欄大門前。

「偵探先生,冒昧問一句,你沒帶危險品吧。」

「平時的習慣。」懷瑟先生展示左輪,掏出子彈,連同身上的那一隻子彈月夾放在他們中間。

「口徑太小了,」委託人評價道,「您等下舉在手里不要交給他們,檢查完之後最好保持彈倉上彈。這里面是防彈衣,」司機提過一隻手提箱,「您如果以後需要更大威力的自衛武器⋯⋯」

偵探懷瑟曾經短暫體驗過,事後發誓再也不穿了:「不用了,我嫌熱。」

「那請帶好個人物品,我會為您帶路。」

接受大兵令人反感的全身檢查,懷瑟偵探跟隨委託人從水泥馬路中央前後兩輛SFV中間走過,看樣子它們不是唯一的火力點,到委託人為他安排的宿舍的沿路隨處可見裝沙的箱子構築成的陣地。

懷瑟先生簡單看了看宿舍,該有的都有了,電話旁有一張字跡嶄新的撥號表。

「您有什麼需要打電話或者叫宿舍當差的勤務兵,就在樓下剛才經過的警衛室。」委託人拿起筆,在撥號表上的一個名字著重畫了一筆,「這人是暫時的基地指揮,如果需要資料或者被人不方便,找他去。但是您的調查進展,由您自己決定是否告訴他。」

「那我隔多久向你報告調查進展?」

「任意時間任何發現都可以,」委託人做個請的手勢,「只要您還接受我們的委託。」

另外交給偵探先生一張文件,「請保管好,這張紙暫時能賦予您等效於AIA正式跑腿人員的權力。有了它,您應該就可以訪問這里的大多數場所了。」

「好,可以。那我們什麼時候開始?」

「不介意先用餐吧?」

軍官食堂的午餐口味還行,熱過頭的牛排份量夠足。懷瑟先生看著委託人端起葡萄酒:「該怎麼稱呼你?」

「普羅提姆。」

「普羅提姆先生,我非常迫切地希望從事我的工作。」

委託人笑了,嗆得他喉嚨咳嗽起來,「好的,偵探先生,幹了這杯酒。」

酒味偏酸微澀,不壞,但是仍然比本該有的海邊流淌水珠的冰啤酒相去甚遠。

軍事基地建築物不多,北側的宿舍區住不下臨時駐軍的第五旅第一營的部分,所以離宿舍樓底下接連密佈軍綠色的帳篷。宿舍只是給連排住宿的規模,比懷瑟偵探以為的要小,小很多。

一個剃著胡茬的穿著軍裝的大個子男人端了盤子來到他們用餐的桌邊,委託人普羅托姆將瓶中剩下的紅酒勻了男子一點:「少校,有新的進展嗎?」

男子搖搖頭,很快就將飯食吃的一干二淨。一雙眉毛盯著懷瑟先生的肩膀:「您就是協助我們調查的偵探先生吧?」

懷瑟先生向他伸出手:「懷瑟·史密斯。受旁邊的這位先生委託,前來幫助查案。」

「拉爾夫,臨時司令,希望你對我們有所幫助。」

「這是預付的委託費用,」委託人在桌子上書寫一張蓋有聯合銀行章的印花支票交付沒注意正握手的懷瑟先生,「二十萬。國家財政部門日後會憑借這支票為您兌換現金,假如他們在半年內沒有找到您結清款項,那時才請您去銀行兌付支票。」

「是免稅嗎?」

委託人聳聳肩:「具體參見規定,但是我想,是的。」

「文職人員就是那麼拖拉!」少校喝完酒,喊道,「假如你真能解決問題,別說二十萬,二百萬簽個字的事。今晚那個鎮上不知道有多少人能睡個安穩覺。」

他們吃過午飯走在瀝青路上,據帶路者所說,這里是原來是機降兵的一處訓練營地,叢林戰爭中先聲奪取大水壩的排曾在此受訓,難怪路邊平坦的連標牌杆也看不到。混凝土鋪設的路面就是以前作訓士兵跑操的場地,而不是偵探先生誤會的傳聞中的固定翼飛機的實驗場地。

拉爾夫少校說:「固定翼飛機在戰爭中能發揮什麼作用呢?假如有一架固定翼飛機從A市起飛,飛到米諾關口要用三個小時,然後在戰場上空繞飛了兩分鍾還沒看到標識的目標,就告訴地面兄弟部隊,我們油量不足,必須返航了,然後轉身屁顛屁顛地飛三個小時返回A市加油。

國家花這麼多錢,結果還搞出來這樣一個浪費航空燃油的機器。火力支援地面部隊,直升機可以比它做的更好,遠程運輸,直升機做的更好。它無非就只有速度方面的優勢,飛得快反而容易錯過地面的目標,那我們為什麼不把這些錢的百分之一花到改進直升機方面呢?」

懷瑟先生覺得少校說的有道理,但是他仍然對自己的觀點解釋道:「我覺得有速度這一點就夠了,它可以很快的穿越戰場偵察情報。」

「不。偵探先生,您可能不知道,航速快和快速不是一碼事,是兩碼事。直升機可以在吵鬧號航母上載著陸軍起飛,但是固定翼飛機做得到嗎?它們只會像不長尾巴的蜻蜓一頭栽在海水里。不,偵探先生,它們太笨重了,他們會被高空的氣流吹到地面上。」

「那倒是。我談談陰謀論吧,以前我有起案子的目擊證人說她看到了翅膀筆直飛過天空的大鳥,她電視節目看多了,堅持說是軍方秘密研製的時速三千公里的固定翼飛機,撞掉了他們村的廣播電視塔。後來有個氣象愛好者證明了那是朵長十字形的雲,在高空風力作用下飛行速度極快,它二十分鍾內從天的東方飛到西方,簡直和龍神的鱗片一樣快。」

「你最值得驕傲的案子就是這個嗎?」

「掛招牌時期的案子,上了B市的《週一》,算是知名度最高案件的之一。不過很簡單,我喜歡復雜的案件。」

「那好,」軍人扭頭,「解決靈異事件的偵探你試試看吧。案發現場馬上就要到了。」

走了快一個鍾頭,視野之內出現一層通向地下的建築物,在旁邊沙箱掩體處走動的軍士帶幾個兵持槍走來,向少校與懷瑟偵探敬禮,要求例行檢查。

「可否告知這是哪里?」建築內異常寬敞的安保室里,偵探坐在面朝走廊的窗邊發問。

「懷瑟先生,我們所在的地方是一個製造炸彈的工程站。請對外保密。」幾步外,少校在房間中央桌子的對面開始了講述:

「前天晚上五月三十一日,晚上快七點,在這附近的巡邏隊與我們的當值軍官失去無線電聯絡,然後值班的軍官,一名中尉,很快發現該工程站也沒有回答他的問話。中尉多次呼叫沒有收到回應之後拉響了警戒警報,我當時是二把手,和原來的指揮官明中校在軍官食堂吃飯,於是我在差幾分鍾八點才返回了指揮中心就作戰位置。因為靶場是集結點,所以他去了靶場帶領兩個排人馬去查看情況。路上遭遇了以為是毒氣的氣體,他馬上派人去取防毒面具。等到煙霧減小了,搜索隊伍繼續非常小心地前進,他帶的二排報告說,發現了巡邏人員的屍體。到了這里以後,當晚駐守的十幾個人全部沒一個還活著。他和我商議之後認為遭到了攻擊,決定帶人回來,避免被分隔。派出的一支追擊的部隊在到史蒂文森的森林里的路上遭遇了埋伏,凌晨時分,旅里面增援的機降連終於從旅部趕到了軍營門口和我們會合。一號昨天AIA的人調查了一天,今天他們請來了您這位偵探。」

手邊靠近過道的長桌子上有兩圈白膠帶描邊的人形輪廓線,一圈表示上半身,另外一圈表示胳膊肘,地上還有另外一個仰天倒地的。

「這起案件不是很簡單嗎?這種警察不能解決嗎?」

少校遲疑說:「偵探先生,我只是暫時的基地軍事長官,上級和AIA或許有他們自己的考慮。需要你幫我們調查案件,協助找出攻擊者。本工程站內所研究的新型炸彈在此次襲擊中失蹤了。」

「我不明白,難道AIA解決不了嗎?他們的人不是來了嗎?這種襲擊軍事基地的入侵你們怎麼會找上一個私家偵探,」懷瑟先生發覺對人的口氣稍欠妥當,「如果不違反保密規定,請問那到底是一枚怎樣的炸彈。」

「它極其危險,高度機密。」說話的人拖長了嗓門,雙手比劃爆炸擴散的動作:「它是非常危險的武器。它的炸藥裝的是原子,原子-炸彈,它是通過利用原子自身的能量,原子爆炸具有相當大的能量,像一個太陽⋯⋯」

他聽得半懂不懂的時候,兩人共同的救星普羅托姆敲門走了進來:「偵探先生,很高興見到您立刻開始工作。」

「我想,請你告知我這里發生了什麼事。」

穿西裝的人說:「當然。

「前天晚上這個軍事基地遭到不明武裝分子的襲擊,他們闖入了這所軍事工程站,搶走了研究的新型武器。」

「我可以詢問這個新型武器的特徵嗎?」

「一種威力巨大的炸彈,兩百磅重左右,一枚可以把B市市中心夷為平地,順帶炸死市區的數百萬人。」

懷瑟先生聽了感到不可思議,不知道從哪里談起。

「利用原子物理的知識製造的原子炸彈,我們需要您找到它。」

少校點頭說:「是的。普羅托姆先生,要來杯咖啡嗎?」

「謝謝。以及找到攻擊我們所在的軍事基地的襲擊者。」

「偵探先生,您要咖啡嗎?」

「謝謝你。嗯,實話說這是一起非常簡單的案子,但是我目前對軍隊的安全佈置知之甚少,恐怕難以接受此委託。」

「您有需要可以問任何官員任何問題,那些文件賦予您調查的權力。」普羅托姆說。

「那麼給我的期限是多久?前天凌晨兇手離開現場,足以讓他們逃到天涯海角。」

「只要您能對調查有所看法,就非常有幫助。」

恰好,門口少校的勤務兵敲門。於是從牆角雜物端來三紙杯咖啡的少校自個兒仰頭咕嘟喝完他的那一杯,說道再見快步離開了。

普羅托姆喝咖啡,論斷「肯定是有軍務」的聲音讓懷瑟先生想到張開的沙灘傘下面拿皮爾森玻璃杯喝冰雞尾酒的一個悠哉悠哉的人。而現在他紙杯子內的只有一杯奇苦無比的熱咖啡。

「按照順序從頭開始。」

去往工程站的道路兩旁開闊且土質堅實,沒精打采的棉棗兒草勉力阻擋褐土暴露於初夏的午後陽光直射,懷瑟先生百無憑借的目光掃過遠處一條線似的基地圍牆,又回到身邊普羅托姆站立的草地。剛才所見的標牌所定位的三具倒臥人體輪廓線顯而易見。

「這里發生什麼事了?」

「懷瑟先生,他們是當晚負責巡邏的幾個士兵,一組的。他們那時是以搜索隊形前進。」

「三角形,中間的人看著前方,左邊的看左邊,右邊的看右邊,是這樣沒錯吧。」偵探蹲下端詳,「死亡時間和死因已經確定了嗎?」

「推測是在與指揮中心失聯的七點到搜索隊發現屍體的九點以後。死於中遠距離槍擊,身負多發子彈。」

「死者手上似乎拿著什麼槍,是自動武器吧,槍的保險有沒有打開?」

「是他們配發的自動步槍AG2A,都上了膛打開保險。身上和槍上的彈匣子彈數目與出發時的配發數一致。」

「這幾具屍體有被搬動過的痕跡嗎?」

「後來找到它們的搜索隊翻動過,而且有搜索隊員試圖把他們戰友的屍體背回去。」

「確定被動過的是哪些?」

「抱歉,記憶不詳細。不過參與的作戰人員事後全部做了筆錄,去檔案室查看筆錄應該知道。」

「我想想,你們的法醫來的很早的吧,屍檢報告、以及第一發現者的屍僵有什麼信息嗎?」

「刑事組說時間相距太近,人體還是熱的,無法判斷。」

也是正常情況,「附近有其他腳印嗎?」

「刑事組和軍事組都說『不行』。」

懷瑟偵探扭頭看了看周圍的草甸:「看得出來,一大幫子人圍攏的痕跡,恐怕還分前後。也就是說你們無法肯定屍體未被人移動過。」

「是的。」

到工程站方向未行百米,狀況相似的人體輪廓梯次分佈,懷瑟先生掃視最接近工程站的那幾位巡邏隊員屍體的附近,問道:「案發當晚基地里有大量疑似有毒煙霧,他們有可能受到其影響。是不是因為毒氣?」

「大部分接觸者沒有產生明顯症狀,少部分反應輕微,醫藥人士認為無毒,說成分就像化學配製的辣椒水。」

「所以說不是畢茲毒氣或者高危化學品。是否達到遮擋視野的程度?」

「搜索隊的筆錄稱部分煙霧沒有消散,能見度較差。」

「有風嗎?」

「微風,午夜下起了短暫的暴雨,是一個涼爽的夏夜。第二天中午中雨。總體而言很涼快。」

「本地的天氣預報如何?」

「本郡報紙說第二天中午有中雨,農業電台除此之外還說案發白天有雷陣雨,都是准確率最高的預報,其它的天氣預報,我想某個調查小組的有。您需要可以電訊⋯⋯」

「我聽說,有一種新科技叫夜間透視儀。犯人有沒有可能攜帶穿過煙霧透視的夜間瞄準鏡?」

「可能。然而,根據軍事組同技術組的說法,存在種種問題,他們認為目前投入應用的夜視儀,容易故障不夠單人便攜,最多裝在突擊坦克上,也無法穿透軍用煙霧彈。

「原話大致是⋯⋯新型的夜視儀受制於光電方面的技術,只是一張藍圖,至少在內海兩國還未實現。」

「情況可能嗎?可能出現嗎?」

「完全可能,這種情況,完全可能出現。」

「有可能是幽靈鬼魂靈體之類的嗎?」

「可能。」AIA的委託人點頭。

「認真的嗎?」

「無法否認,確實可行。」

懷瑟先生忍耐笑意說:「放到最後一個考慮。有沒有遺漏任何信息。比起這些,他們是怎麼進來的?」

「我們到了。」委託人目視視野側面的幾十米遠的圍牆,牆體中央很明顯袒露出一道缺口,站立警戒的兩個荷槍士兵中其中一個待他們走近,向他們問好:「長官!」

普羅托姆回應道:「下午好。」

「長官,有新的進展嗎?」

「正在推進,暫時還不能說。」普羅托姆轉頭看向正比劃牆上鐵絲網的懷瑟先生,帶著他往前走了一步,「瞧,內側這個圈是看熱鬧的官員們踩出來的,外側保存的比較好。」

圍牆缺口一米多寬,從上自下的缺口中可見內部的鋼筋結構,周圍長草的地面遠近都是爛水泥斷鋼鐵絲。

懷瑟偵探問:「是用炸藥炸開的嗎。」

「是的,從外側炸開。」

「他們是從這里進來的嗎?」

「沒有其它的圍牆缺口。」

「其它地方的鐵絲網完好嗎?可能搭梯子進來嗎?」

「排查發現無此類跡象。」

「那麼我可以假設這是唯一的進出口吧。足跡情況如何?」

「沒有可辨認的足跡。」

「在爆炸之後的灰塵中也不能留下足跡嗎?」懷瑟先生反問說。話音剛落才想到,哦,他太急了,下了雨。

「刑事組說沒有辨認出足跡或者鞋印,事實上根據照片缺口附近確實沒有多少塵埃。軍事組的炸藥專家已經驗證了炸藥種類數量和配比,還有具體的爆破方式。」

「嗯,其中有發現嗎。」

「根據採集的灰塵,炸藥配比接近軍事上對工事的爆破裝藥而不是民用,可認為是用量超量的軍用炸藥包。」

「那你們的專家認為,爆破的手法專業嗎?」

「做了個示範,炸相同的牆,一個沒有經驗的士兵經過兩次培訓實踐以後掌握的幾乎和教他的專家一樣好,『就這麼簡單,有什麼難的』。」

「那可能自學嗎?」

「原話引用,『本世紀打了那麼多場戰爭,隨便一本《易燃物說明》隨便哪個移動書攤都買得到,隨便哪個公民有意願,掏兩百塊錢想法子買二十磅炸藥,花一個星期天的下午,就行咯』。」

「換一個角度,這附近應該會有人巡邏吧?當時沒人聽到爆炸的聲響嗎。」

「對的。正好是兩輪班之間,警戒發出以後所有在外巡邏的人都撤回了最近的室內集合點,所以沒有獲得事情發生時此區域的報告。有文件資料。」

「外面的情況如何。」偵探說著,於牆斷處探頭張望,這才發現還有兩位端端正正的老兄站在基地外邊。

「我想,根據這個通道的大小,你們應該大致能推斷出進出基地的襲擊者人數。」

「軍事組說兩個班以下,同時也說,對於人數少的隊伍來說,破鐵絲網翻進來更合理。」

「真奇怪。」

「是的,一個謎。」

最終,靠近圍牆沿著馬路走走停停了幾個鍾頭轉了一個大圈,兩位調查人員看見低矮的一層建築物地下出入口,其外圍是一排當作掩體的半身沙箱,邊角架著兩腳機槍,槍口對准天空,右邊那隻的後面鑽出一位黑皮膚的士官向他們做手勢示意停下檢查。

「他們是剛剛換崗嗎?」偵探與身邊的委託人耳語,「換了一批人。」

檢查卻像是草草過場,那雙手套有一股輕微香菸味,「普羅托姆先生,請進。」

普羅托姆邊收證明文件邊說道「而且不用太緊張,不是來查崗的。一切恢復正常。」

懷瑟先生接話說「等下可能需要你們的協助。」

「當然,長官!」那位士官掌心冒出支燜燒的煙。他捏在手上問道「長官,是什麼樣子的幫助?」

「領我看看你們的防禦?我有些軍事知識需要瞭解。」

第三節

迷彩遮陽蓬陰影下休息著的十幾位士兵見了他紛紛起身,「我只是個來查案的偵探,不是上級。」於是部分人又端正地坐下,將他們的手臂搭上彈藥箱,手指離開個人水壺和頭盔。

偵探懷瑟不禁與帶路人普羅托姆交談說「他們知道這里發生了什麼事嗎?」

「知道,報告,長官,」旁邊的士官插話說,「咱們是旅里來增援的機動連五班,我是帶隊的鬼怪上士。這次可不會被敵人輕易偷襲。」

確實看著火力強大,彈藥箱上面有一隻收音機大小的無線電,沙箱掩體的左右邊角有兩支兩腳機槍,五六米三層高屋頂上斜斜地還能瞥見一管烏黑粗大的制退器。

「上面還有人手嗎?」

「吐火重機槍,配曳光彈。本任務中領的好東西,又大又沉。」

「我上去看看?」

「沒問題,偵探先生,從後面上去,」士官退後一步,按著對肩上的對講機,「長官要上屋頂視察,配合工作。」

建築物的後面,剛才沒點上數的一支兩腳機槍背對通向屋頂的不銹鋼掛梯。

太陽曬的燙手的頂端,一位年輕的士兵和他所屬的小組早就等在那里,依次為爬上去的懷瑟先生、普羅托姆先生搭手。

屋頂除了掩體軍用品、那門加了裝甲護板的吐火式機槍之外沒有其他雜物,往外走兩步便輕易俯視散亂生長的平坦草地,失去景深沒有距離感直到幾千米開外依靠雙筒望遠鏡才看得明了的基地圍牆,還有基地的方向生活區建築群外圍被稱作靶場的軍事建築。

懷瑟先生收回目光,看向拿瞄準鏡AG2年輕士兵:「我問你們幾個問題。」

「是的,長官。」

「假如有人要進入下面這個入口,那必須把你們打死對吧?」

「當然,長官,我們會守在這里阻止每一個試圖入侵的人。」

「那麼為了把你們打死,他們可以用什麼辦法?」

「最好的方法是炮,只要有一發炮彈打到房頂上我們幾個人就全死了。」

「扔手榴彈可以嗎?」懷瑟偵探疑惑地看看其他士兵。

「長官,地下這麼開闊,沒有掩體,在任何敵人到達伸長胳膊扔手榴彈的距離之前,它、就會在三百米外把它們打成碎片。

「肩膀扛的可攜式火箭可以嗎?」

「火箭筒也不行,士兵手冊說,火箭筒的有效射程在兩百米之內。」

「報告,長官。」另一個兵說,「我請求糾正他的說法。我參加過H市戰役,雖然火箭筒很可怕,但是大部分的火箭都不能在一百米以內命中比汽車大的目標,不論是敵方的還是我方。」

那位年輕的士兵在他們說完之後說:「長官!我是為其他人提供精確火力的射手,如果兄弟們能活著吸引火力,讓我能爬到兩百米外左右的地方,我負責讓它馬上歇火。」

偵探懷瑟聽完,在頭腦中完成了剛才考慮許久的兩個各自以工程站和巡邏隊倒地處為圓心的大圓,然後搖頭。但是為了保險起見,他照樣問了委託人:「應該沒有拿六十毫米口徑狙擊手待過的痕跡吧,像被壓倒的草什麼的。」

「無,開槍者連彈殼也沒有留下。」

「那麼,在起霧的晚上,有人在那里向你們開槍,」懷瑟偵探的食指指向六十米之外的白色標記說,「你們能夠還擊嗎?」

「長官,那得看多大的霧。但是如果能聽到開槍聲的話,我們可以朝那個方向掃射,可以在半分鍾之內打掉一百發子彈。您想想,一百發子彈。」

「一發就可以殺人嗎?」

「是的,長官,打到哪里是個人都動不了。」

是的,偵探懷瑟內心驚呼,又一個謎團。

這時候,普羅托姆靠近,說道:「當時的重火力總共只有一台輕機槍,在正門側面,屋頂上不像現在這樣有人瞭望。從屍體來看,正門只有兩個六個人警衛,其中兩個在掩體外面散步或巡邏。」

「差距很大嗎?那也差不多吧?」

普羅托姆道:「軍事組認為,火力還是有所差距。」

「我覺得差不多是一回事。」

「從某種意義上,」普羅托姆認同,「一回事。」

偵探和委託人看夠了佈防情況,爬下掛梯返回工程站正面處。上士見他們下來,用一隻戴好手套的手掐滅煙屁股塞到垃圾袋子里,狂甩手套,從旁邊的彈藥箱邊取了一隻AG2A自動步槍,把槍的吊帶掛住曬黑的脖子背,跟他們進去眼前像是照明設施不佳的地下行車道。

太陽光線的邊緣向下走了十米,走不動了。偵探、委託人與後面跟著的上士藉助暗綠的應急燈往下踩著地面行走,沿直角的牆面轉彎來到一個比較開闊的轉彎處。

沿瀝青車道走三十米,往左邊看,長條的綠螢光燈間隔照亮平行的線路。偵探站住——察覺自己太緊張看錯了,原來是小型停車場。

背靠隧道壁,停車場的斜對面,擠占右側行車道的建築物是不久前來過的警衛室,剛才在身邊的上士已經走進去在操作著供電箱。不一會兒,電流通過牆壁,首先是警衛室,稍後其他的地面變亮。

「長官們,進來坐。」

「謝謝你,軍官。」

「謝謝。」

見兩位長官低頭進來,那個上士站在咖啡機的前面:「咖啡機開著?你們要喝咖啡嗎?」

只有普羅托姆要了一杯咖啡。偵探坐在剛才的桌子邊,視線穿過走廊窗戶從來的方向掃過停車場,兩行車位沒有停一輛車,牆邊立的「停車」的牌子引人注目,內側的牆角還有另外一個網格圍起的小房間,里面好像有一台載貨電梯。

「那是什麼?」

因為普羅托姆在品咖啡,坐在桌子對面的上士答:「下下層的電梯間。」

「是唯一到下層的通道嗎?」

「不是,還有一個樓梯。」

偵探的目光順路面終止於一條室內過道:「那里面是什麼?」

「是放一些,呃,絕密設備的地方。」

「基地內部。」

然後懷瑟先生打量起他所在的這所房間。中間有通風口的天花板較矮,房間中央偏內擺著一張大台桌,桌子底下一些全新的子彈箱,不過桌面上除了普羅托姆放下的咖啡杯沒有什麼其他東西,物品櫃擺在靠牆的地方,櫃里放新開封的防毒面具和急救箱。一台不好喝的大咖啡機與飲水機以及屬於它倆的獨立茶桌。

一個上士坐在里面的控制台前,嚴肅地看著偵探左手邊有著屍體標記的地方。

「普羅托姆先生?當時,從入口的防線到警衛室這一段是什麼情況。」

「基地里面一共有五個人,一個少尉和另外三個士兵,一個在這里吃晚飯、說留下來查資料的工程師。少尉去給工程師查資料開門了,另外三個人吃完了飯,因為根據搜查隊的筆錄,桌子上有三隻吃完的飯盒、水壺,事發時有一個士兵逃到下一層去了,所以只有兩具屍體在警衛室里。」

偵探扭腰看向座位旁邊一開始就提到過的趴在桌子上的人形白線,應該是死者生前弄倒的凳子,然後是桌子下方的另一具躺姿屍體固定線。

他蹲下來往桌子底下看去,一條乾燥的拖行血跡,屍體的手臂彎曲像是要夠著現在放在地下的子彈盒子。

「中了毒氣?」

「通風設施無殘留。」

「當時這下面有什麼?」

「一個裝了幾盒子彈還有幾枚手榴彈的塑料彈藥箱,箱子外側血跡分佈驗證了這一情況。」

「難道你們把其他的血跡清理掉了嗎?」

「當晚,明中校留下一隊士兵在此留守,他們把一些地方都『打掃』了一下。第二天早上趕來刑事組罵了所有人一頓。」

「如此⋯⋯有沒有兇手在這間屋子呆過的跡象?」

「含電力面板在內的設備沒有誤操作,沒有未知指紋,門鎖也沒有遭到破壞的跡象。加上他們的打掃,無法判斷襲擊者有無進入這間房屋。」

偵探覺得口渴,便向上士要了杯水。誰知道上士接水、接水接的過滿溢出了,其他兩人說著話也沒理會他的道歉。

「室外,你們的人是如何戰鬥的?」

「據屍體判斷,全部是死於襲擊者的突然開火,沒有人活過第一輪火力。」

懷瑟先生喝了一口水,「抱歉,有多少個人來著?」

「兩個在走動,三個站著,一個在站在半身掩體里面。」

「那當時,入口到警衛室的這一段是怎麼防守的?」

「根據值班安排表,警衛室里應該有三個人,但是只發現了兩個警衛的士兵。就是我們現在看到的這兩個,他們的自動武器已經關閉保險在待擊狀態,他們位置和預案中的戰鬥位置相符。筆錄說:『拿起來的時候即將走火』。」

「那他們開了槍嗎?」

普羅托姆的眼睛看向偵探:「沒開,偵探先生。蹲在你旁邊的那個被打穿面門,即死,另一個士兵被一串子彈命中了頸動脈,好像又是頸部氣管,他摔到地上抓住自己的喉嚨,很快也失去了性命。很不幸。」

「長官接下來需要我帶路嗎?」上士問。

偵探對帶路人耳語說:「我們再去進來的路上看一看。」

普羅托姆便回復上士:「需要,請你在這里稍等片刻。」

於是他們留下那位坐在警衛室里不時把對講機拿到嘴邊冷著臉講一句命令或者玩笑話的士官,又往回走走到三天前襲擊者闖入的道路上。

偵探懷瑟仔細地看著地面和牆壁,除了載重物的小型車輛從左邊斜坡開下去留下的輪胎印和左邊轉彎處「小心急彎」的完整的一塊告示外,什麼痕跡也沒有發現:「他們有可能是開車來的嗎?」

「里外的車轍全部能和我們運送生產資料的卡車對得上,在圍牆裂口處到這里的直線路程之間沒有發現任何車輛駛過的蹤跡。」

好吧,懷瑟偵探對自己說,AIA的人可不是傻子。

返回警衛室,委託人讓上士在身後的物品櫃里取出兩隻手電筒,讓他跟著他們走出去沿這間屋子繞一週,站在了一條車道收縮所形成的干淨步行過道上。

這里地面澆注得精細些,過道旁邊有鋪了很大一張深色擦鞋毯的鞋櫃,再往里面走就可以看到過道兩邊凹在混凝土牆壁內的房間門。

偵探看到走廊上有一隻不銹鋼長桌子被縱向推倒了,桌前落了一地紅油漆的厚書和文件,看來是被警衛當作臨時胸壘。他縮小步子以免踢亂現場,從上往下沿著桌面看了看,沒有在朝向入侵者的那一面看到任何彈孔,而背面卻有兩具抵肩的屍體、兩把步槍的輪廓線標記牌。

心下震驚的偵探彎指關節敲了敲桌面,詫異桌子的響聲的辦公桌厚實很多。

上士解釋說:「您看,桌子下面有薄鋼板,士兵手冊講這是在房間里和敵人戰鬥的時候應急擋彈片的桌子。」

「雖然很薄,無法完全阻擋大口徑步槍彈,但是可以吸收少量動能,能減輕中等以下威力的子彈對防彈衣的直接沖擊。」

「那麼,」聽完普羅托姆的補充,偵探蹲下來檢查屍體輪廓,根據經驗擬合屍體拋射在書上的深色點狀痕跡以及桌後的血泊,「屍體旁邊的腳印是兇手的嗎?」

「不是,中校帶隊的那隻搜索隊製造的,刑事組對照過他們的筆錄和靴子,完全相符。但是糟糕的是,因為他們和襲擊者都是同一片草地走過來的,所以從被泥土顆粒弄髒的血液提取不出有用的信息。」

「我們沒有用的信息已經夠多了,慢慢來。第一個問題,這是我們調查過的地方第一處有可靠血跡的嗎?」

「很遺憾,是的,只有這處保存的比較完好,不過也有他們的走來走去的大碼靴子走來走去的痕跡。如果您感興趣,稍等我調檔案來,有還原的照片。」

「暫時不用。謝謝。第二個問題,血液的血型和這死者們的相符嗎?」

「是的!相符相符,和檔案上他們的血型以及死後化驗一致。」

「我記得,槍擊案平常按規矩是不驗血的,那你們有沒有檢測出特殊的成分?或是什麼成分異常。」

「除了剛剛提到的泥土顆粒和士兵觸摸的指紋,沒有異象。」

偵探繼續提問:「整個基地有沒有獲得任何他們的特徵?比如說毛發、皮膚碎屑。踩在水泥上的鞋印。」

「非常遺憾,無,」這一回答實在出乎情理之外,「刑事組推測,所有的襲擊者都戴了面罩,從上到下不露皮膚。他們費力從各種地方收集了一點泥土,結果發現,是外面的泥土。」

是進門時集體換了軟鞋呢?「好,你們總該能從屍體身上的彈孔和附近的火藥子彈做出些有用的推斷吧?」

「推定殺死他們的開槍地點是在剛夠看到他們的拐角處,但是沒有發現一枚彈殼,推測在拋殼口安裝了彈殼收集器。」

「開槍的人多高?你們可以根據這個推測開槍者身高差異的吧?」

「復原屍體後根據彈道學和火藥,一米七八,每發子彈身高的精確數據值誤差很小。」

「子彈出自多少把槍?」

「是沒有膛線的滑膛槍。我們很快就會得到更多進展。」

終於聽到了一個好消息,懷瑟偵探差點吹了聲口哨:「被害人還擊了嗎?」

「請來這邊,」委託人帶偵探返回進入走廊的拐角,「您看。」

六米遠處,桌子掩體直面的外牆有兩串平行彈痕,偵探數了數,六七個孔,這是他第一次看見彈痕。

「他們的彈匣里少了幾發子彈,與牆上的數量相符。即:無一發打到敵人身上。」

「你們這兩個戰士活的時候槍法准嗎?」

「中位數水平。不應該最後一次射擊脫靶。」

「正常嗎?」

普羅托姆平靜說道:「軍事組分為兩派,一派說是當時他們看到襲擊者時太過害怕,以至於瞄歪了,另一派說他們在他們進入走廊之前聽到轉角有腳步聲,沒看到人就先開了火。」

「你怎麼看?」

上士一旁聽的搖頭如撥浪鼓:「長官,是我的話不會害怕的。肯定瞄準開槍。」

「我嘛?」普羅托姆微笑說,「這得去問當事人。」

「那麼他們就這麼死了嗎?」上士見其他兩個長官沉默,自作主張發問道。

「是的。他們胸部肩膀中彈倒地以後,各是一發40步槍彈無視頭盔把他們的半邊腦子垂直打穿。所以地下你們踩到的髒東西准確說是大部分腦漿。你感興趣要看照片嗎?」

「不用。」

「長官!」上士舉手叫道:「我弟兄們經過的時候從來不敢踩到白線里面。」

在血污和印刷紙張散落的走廊日光燈下,懷瑟與普羅托姆哈哈哈地發笑了。

三個人繼續往前走到了最近的房間,而上士卻立在門口不肯進來:「長官,這里面都是機密,我不能進去。請求長官讓我回到崗位上。」

「好的,你去外面曬曬太陽吧,有需要我們會出來叫你的。」

「這里很冷麼?」偵探看向通風裝置。

「既涼快又溫暖,」普羅托姆回答,「我對怎麼走還挺熟悉的。」

房間內家具以書架居多,大開本的厚書和薄皮的小冊子只有一個共同點:書名都是令人驚懼的工程學專有名詞。

關上門之後,委託人解釋道:「這間房間是資料室,有關原子核物理和炸彈設計之類的。」

「這里看起來一切正常。」

「我們未能發現闖入的痕跡。」

懷瑟先生簡單地掃過了茶桌沙發電腦箱之類的物件,注意力集中於一台冰箱上。他走過去打開冰箱門,里面裝的是一些生產日期不久的熟食,然後又是一隻擺明經常用到的酒精爐。

「這里有沒有失竊什麼東西?比如說書、資料和電腦儲存的東西?」

「全部檢查過了,除了電腦內的資料有可能失竊,數目不對的只是一包速食,最後發現包裝袋在垃圾桶里。」

「請告訴我電腦的問題。」

「這台計算機,根據筆錄的講述,那時一直是開著的,房門也是開著的。機密的文件就那麼打開著,計算機日誌顯示,當時有人在頻繁操作,輸錯了一次密碼。但是另一方面,有一位工程師在事件發生時當晚正在使用這台計算機。」

啪嗒,房門默默地合上了。

「他在加班嗎?」

「匹配一些數據。如果您有關炸彈的事想瞭解的更多,必須簽署保密協議。」

「只需要知道是專業工作就行了。不過,我也對計算機一竅不通,所以請你們告訴我,電腦中的機密文件有沒有被拷貝走。」

「日誌沒有硬體插入,但是只要能打開所讀取文件的離開安全鎖,有台照相機就行了。」

「問題很嚴重是吧?」

「相對不那麼嚴重,我們最關心的是那枚實驗型的原子核炸彈。」

偵探在房間里走了幾步,沒有發現其他問題:「工程師還活著嗎?」

委託人只是搖搖頭。

斜對面的另一間房間里除了座位桌椅位置奇異沒有什麼可發問的。

他們再次轉過一個拐角,距離較遠的倒數第二間房間的房門卻是幾片金屬板拼接而成的,委託人站到門口,說道:「偵探先生,你所見務必對其他人保密。」

說完這句話,他便用口袋里那隻他發亮的鑰匙解開了臨時房門的鎖。

真正的門板還在走廊上,是對外大張著一扇金庫門,旁邊貼滿了紅色的「未經許可,不得入內」。房間正面玄關處是厚實的混凝土牆,差點撞到偵探的腦門,他們先摸黑向右走繞了一個彎,再向左走才來到房間的內部。

普羅托姆碰碰偵探的手,交給他一隻有按鈕的柱形物件,說道:「這是放實驗型原子核炸彈的房間,也是襲擊者搶走它的地方。」

手電筒的光圈亮起,偵探先生將撥到最大光亮的手電光調小,又往黑暗中吹了口氣:「這是為了氛圍感嗎?」

他抬頭照向天花板,看到一隻裸露的破碎燈管。

「手榴彈爆炸把燈炸了。看這里,」委託人照著地面說,「這里有一枚破片手榴彈爆炸的痕跡,那邊的牆上有相近物體碰撞的痕跡。」

「你們可以追蹤手榴彈什麼的吧?」

「這個比較困難,手榴彈爆炸時炸碎了生產標志,只能確定樣式和裝藥量都是制式。但是自戰爭以來,這種東西極易獲得。」

偵探沿著這間圓形房間慢慢地掃著他的手電光,最後發現在房間中央的鋼筋支撐柱背後有兩具男性屍體輪廓,還有他們週遭細碎的血跡。

「我猜是被手榴彈炸死的,」他說了一個不好笑的玩笑,拿起輪廓線內部放的照片來察看,「那手榴彈應該是從外面扔進來的吧?」

「照片拍的是案發後的現場吧?」

「是的,當時留守的士兵們都說他們只是進過這間房間查看有沒有敵人潛伏,沒有亂動屍體和其他東西。」

曝光稍微過亮的照片,一張是渾身是血的死去平民《工程師卡倫史密斯先生》,一張是胸前血湖一樣的武裝大兵《諾亞少尉》,而且合到一起看,平民倒地死去時拉著大兵的手臂,附近地面還有一把槍的白色輪廓線,不用看槍的照片特寫便知道是一把柯爾特手槍。

「這個軍人是什麼職位的?」

「他是跟工程師們待在一塊,經常負責協調的人,事發時有最高的軍銜。」

「他們的死亡時間是?」

「推定是案發當時。」

「死因是被手榴彈炸死的嗎?」

「是的,手榴彈的破片。但是有人進來把槍抵著基本已經死亡的他的胸口開了幾槍,為了確保他死亡。」

「真是奇怪殘忍的人。」

「那把手槍是死者的嗎?」

「是的,他的配槍之一,另外一把AG步槍發現放在警衛室。」

「他為什麼要從警衛室來到這里?」

「請讓我從頭開始講起吧。卡倫先生那天晚上在匹配炸彈的某些數據,他申請進入這間房間。要進入這間房間,必須有兩把鑰匙,一把在科研主管手上,另一把在當值的軍官手上。於是當時在警衛室的值班的諾亞少尉便陪同他一起去。

「以上,是根據工程日誌結合警衛室留下的記錄的推測。」

偵探小聲說「那為什麼那台電腦還開著?」

「您覺得非常奇怪是嗎?」

「不,反而讓我覺得正常,」懷瑟先生聳肩說,「你或許會覺得我奇怪,我在辦案過程中經常會見到這種事,我覺得沒有什麼特殊問題。」

委託人似懂非懂地點了頭「如果您需要詳細的檔案,基地指揮中心附近有本案的資料室。有人盤問您就把證件給他們看。需要任何形式的幫助都可以去指揮中心,那里隨時都有相關人員值班。」

「我會的。炸彈原來放在哪里?」

「旁邊的壁櫥,您看的是放紙質文件的。對面,這里,炸開的,其他的材料都原封不動,唯獨少了原子核炸彈。」

偵探徵得許可,打開壁櫥極厚的鉛板,從一堆黑鐵箱子中拿起了丟失炸彈的照片。銀白色長橢圓形,比睡袋稍微大點。

有的盒子大有的小「這旁邊的是什麼?其他的炸彈嗎?」

「製造炸彈核心的材料,」委託人的手電筒亮光照著盒子,像母親唸著烤爐里派的名字「鈾-234,鈾-232,氯重氫化鈦,鈽-240243混合物⋯⋯如果您更近距離的檢查必須戴石墨芯手套。」

「它們很易爆嗎?」

「它們有一種物理性質叫做放射性,原子核在輻射中子,物理學家說可能對生物有害,安全起見,最好採取鉛、石墨之類吸收的材質遮擋放射性。」

黑暗中懷瑟先生的喉嚨發出聲音:「炸彈具有放射性嗎?」

「它受外殼和內襯保護。無安全措施打開或將受到放射性影響。」

好的,這下他才知道這是一個現代物理學做出來的危險品。

為什麼有人請他調查這起案子呢!懷瑟先生後退一步,看著委託人推上鉛板,重新把回到這個黑暗的房間里。

「有沒有毒氣?」

「沒有檢測到,這里也沒有通風設施。」

「門口的金庫門沒從里面反鎖嗎?」

「那扇門的設計是不能從里面鎖上的,只能在外面鎖。而這兩個人不知道這一點,我們在內側把手上面檢測到了他們的大量指紋,推測他們當時拚命想從里面反鎖門。」

「那假如鎖上的話,你們的有關人士估計能不能被罪犯炸開。」

「可以。原話說是『探囊取物』。」

「普羅托姆,恁如何認為?」

「假如您拔龍神的鱗片它會不會生氣?」

偵探又轉了幾圈,沒有發現新的疑點,所以他們回到了燈光明亮的走道。在此,委託人普羅托姆一邊鎖上與旁邊的鋼混門相比薄如薄紙的臨時門,一邊對背後的偵探說:「懷瑟偵探,這間房間是最後一個我們能確定是襲擊者所到過的場所。」

偵探待他關門,待他確認鎖穩,指著走道近處最後一扇門說道:「那這里呢?」

打開門之後卻發現門口懸空,是一處扶手擠在一起向下螺旋的樓梯房,好在頭頂有燈光照下去。偵探慢慢地踩下很高的一級台階,往下看下面還很深。

「下面是做什麼的?」

「是炸彈一些結構部件的加工廠。」

「不介意的話我們下去看看。」

下面全部不是加工炸彈各種結構的工具機,就是一些插了玻璃管的化學設備氣體離心機、照射儀之類的聽介紹頭大的裝置,即使有任何異常,偵探也無法分辨。途中他看到了一些封死的洞口,被告知這個地下工程站曾經是釩鐵礦,還在開采的時期礦石常被貝塔國買走。

最後的眼花繚亂之後,他們走入返回地上的載貨電梯。

「都檢查過了嗎?那些礦洞。有到其他地方的進出口嗎。」

「當時封死了。在事情發生後的晚上,組織人進去過,也沒有可疑的出口。」

「案發當時這里的工程師和化學家都下班了吧?」

「他們都不在,但是卻有一個逃到這里來的列兵。」

偵探似乎是聽到了什麼不得了的事:「什麼!他目擊者?還是活著嗎?」

「活著,現在在斯蒂文森接受治療。檔案室里有他的筆錄,如果您需要,立刻可以去鎮上。」

「終於有一個真正的線索了,不過我們先得吃晚飯。」

第四節

懷瑟偵探抬腿邁上了坡道,隧道外面的天色已經完全黑了,探照燈照明的隧道口處迎面走來兩個大兵檢查證件,朝懷瑟先生問晚上好,說他們這兩天經常遇到專員出入。

他在像個下班回家的工人走在草地中間的水泥道路上,天空中有星星,沒有路燈,沿著圍牆行走的夜間巡邏隊發光射向看不見的野草。

後面傳來小跑而來的皮鞋聲,「懷瑟先生。」

「這個時候軍隊里的食堂還供應飯食嗎?」

高個子的普羅托姆出現在偵探肩膀邊,吐出氣說:「有的,我們是去軍官食堂,那里總有一些特供的餐點。」

「中午飯出乎意料。」

「您嫌棄可以喊廚師做特殊菜餚開小灶,您有這個權力。」

用來跑操的跑道很快就走到了白天的地方,隨著偵探眼睛適應黑暗視野范圍變得更大,他與委託人說:「那天的霧該有多麼大,我可以看得很清楚。今天⋯是上弦月⋯昨天、前天是月虧,巡邏的十幾個人,應該也不至於什麼都看不清被偷襲。真的有無可能是被毒氣催眠了嗎?」

普羅托姆遲疑了一下:「少數人口述稱短暫失明。大多數隻表現輕微的咳嗽眩暈症狀。對死去的巡邏人員屍檢未檢測得任何毒素。」

「讓我們換一個角度,殺人的槍枝分別是什麼?眾所周知,無膛線的子彈不准。子彈會偏離兩點一線。」

「對。但是在百米內近距離對精度影響不夠明顯。有資料也在基地的靶場做過測試。」

「靶場對我開放嗎?我擁有個人武裝許可證。」

「當然可以,靶場⋯⋯在,指揮中心的南面。」

「政府會為我消耗的子彈和租借的槍枝報銷嗎?」

身邊的黑暗中,委託人講:「國家和我代表的AIA為了破獲這起案件願意使用任何資源。您一定要幫我們找到它。」

或許,他的整個假期要耗費在這起莫名其妙的事件之中了,懷瑟偵探悲哀地想。

只有在吃飯的時候,偵探才能假想自己還在度假。食堂軍官用餐區的收音機在放電子音樂,附近的時針指向晚七點,兩位調查人員以外的其他用餐者只剩下一個,基地的司令官拉爾夫少校端著他的餐盤打招呼與懷瑟先生坐在同一桌:「真忙啊,偵探先生。」

「我已經習慣了,」偵探看著盤子里還熱著的肥豬排、一碟花椰菜、一碟西芹拿起了他的刀叉,「你們的食堂比A市大部分餐廳都要好吃,士兵們一定有充足的戰鬥力。」

「是花大價錢留下來的廚子,在叢林戰爭的時候護著爐子和跟連隊一起上下直升飛機,本事挺多,能搞到航空母艦上面飛行員的菜。以前在米諾山口請一位裝甲連長吃小灶的時候說,下一頓我們到H市郊外會師收路邊種的香蕉吃。」拉爾夫少校端杯子喝進半杯清水,聲音變大了:「偵探先生,請一定要找出攻擊者,本基地會為你提供所有幫助。不能讓敵人不付出代價。」

「這是一起非常簡單的案件。」偵探答復說,心底重復說下一句話,「但是越簡單的案件就越難。」

與他同一張桌子吃飯的軍人漲紅著臉,又喝了一大口水,「我從軍以來從來沒碰到過這種襲擊。」

「我也沒有,相信我的同行也沒有,但是手頭有很多線索。」

「太好了,偵探。」少校叉住肉塊往大嘴巴里送。

食堂內另一位用餐的人員普羅托姆坐在非軍官用餐區,離他們很遠,舉著從舀起湯來的勺子,正與耳邊的電話機聽筒說話。

「他平時也是這麼忙嗎?」偵探吃掉幾片肉之後問道。

「不知道。他是事情發生的那天晚上就來的人,調查都是他主持的,我對此一竅不通,只是代理基地的軍務。」

「拉爾夫先生,我還以為我們吃晚飯已經夠晚的了,沒想到你也這麼忙。」

「本來今天夜里是要在外面露營的,」少校努嘴道,「但是夜間搜索太過於危險,我覺得還是回來謹慎。」

「嗯,」懷瑟偵探聽完若有所思,「他們是往哪個方向走的⋯⋯我的意思是,你們最後所掌握的他們的逃離方向和地點。」

「圍牆邊。」

「這個我也知道,我是想詢問,他們從圍牆缺口出去以後,又逃到了哪,任何線索都可以。」

「因為煙霧彈和夜色的阻撓,我和我的人沒看到⋯⋯現在還在四處保持搜索。」

真的嗎!若非案件本身如此神秘,懷瑟先生簡直懷疑是不是所有參與者都在玩忽職守:「飯後我去外面看看環境,你們應該不會介意的,對吧。」

「偵探先生,可能有些危險。最好還是白天去。」

「我只是在基地附近稍微走走,不會深入林區。」

少校抹抹嘴,抓起盤中帶皮的梨子咀嚼:「您確定嗎?他們有可能在路邊襲擊您,無法保障你的生命安全,不過如果是很重要的調查,我調一個排的人來護衛。」

「難道他們此前發動了第二次襲擊?」

「是,是的,偵探先生。林子里搜索情況的一排二排隨時都有面臨襲擊的危險。」

「請告訴我那次攻擊的時間和具體情況。」

「就是事情發生的那天夜晚,午夜十一點多,旅里協同駐防的機械化排決定沿去史蒂文森的道路追擊,也是我們營部指揮失當。他們踩了地雷。」

「地雷?」

「叫做eep的反坦克地雷,門禁匯報說我們聽到了爆炸聲,才知道事情不對。車組和上車的二十幾個步兵們全部戰死了。」

「慘重的傷亡,」偵探說,「我會小心的。」

吃完飯,少校離開了食堂。普羅托姆也走過來遞過來一張貓頭鷹徽標的名片,告知他有事失陪,要到明天中午才能返回,請懷瑟先生暫時去指揮中心問詢相關情報。

偵探吃著碟子里的最後幾勺花椰菜,盤算了調查計劃一會兒,干淨了亮燈窗口等待多時的那隻餐盤。計劃完了,扭了扭脖子,出現在一隻小燈泡空亮著的小賣部:「售貨員,買啤酒。售貨員?」

「長官,」炊事員走出來喊,「您拿走吧,我明天告訴她。」

於是偵探取了一罐在手里把著,回應道「,錢我放桌子上了。聽說前天晚上這里遇到了有毒煙霧襲擊。」

那個做飯的在窗口叫嚷:「長官您是來評價情況的專員吧?我沒到,但是聽說不是真正的毒氣。」

「我不是有關專家,不過可以跟我說詳細點嗎?」懷瑟先生站在原地掏著零錢說。

炊事員端著臉盆抹布跑了過來,低頭邊抹桌子邊說:「呃⋯⋯嗯⋯⋯吃飯的列兵們軍士們和我們聽到警報的聲音第一時間都不知道該幹嘛發生了什麼事。我走出來,瞧見有人在拉手槍,有人舉脖子下飯下菜,原來當頭兒的明中校還罵人了。說是遭遇突發情況。一大幫聚在窗戶邊的人,哄哄出門,和戰爭年代那樣。我們幾個做飯的都不知道該幹嘛,我告訴他們說,最好先把碗洗了⋯⋯」

「跟我講講煙霧的事。」

「好的長官。我是第二天聽人說的,『瓦斯氣,特別濃,濃得和榴彈炮的發煙彈一個樣,像在地上飄的雲。但那時候誰看誰像是劇毒的毒瓦斯。橘子色在路面上草地上一大團一大團的飄,你沒去,老濃老濃,同以前新兵演習時見到的那個什麼XX毒氣完全不一個樣。你同我們一起去拿放毒面具多好⋯⋯」

「你們當中有沒有人吸入過這股煙霧?」

「有,長官。就是那個跟我吹的二排的傑克小子,聽他的班里人說,和他們一塊跑出去拿放毒面具的,『不知道怎麼眼睛給瓦斯熏瞎了,我們趕緊把他打倒拖到沒煙的地方,幾個人摁到水壺底下,扒眼睛幫他洗眼睛、洗臉,還有沖鼻孔,他一直在叫眼睛鼻子里有火在燒,嚇得我們扒了他的衣服拿繃帶,幫他擦皮膚。你是沒看到啊,我們當時都嚇死了⋯⋯」

偵探深入提問道:「這種氣體聞過的人說是什麼味道的?」

「就是,長官。他說是辣椒味,有人說沒有味道。第二天我聞著也沒有味兒。」

「OK,對我的幫助很大,耽誤您下班了。謝謝。」

「長官,咱想問,那真是敵人的毒氣嗎?旅里來的人告訴咱們說這團瓦斯沒有劇毒。」

「我猜不是。」

廚子端盛餐盤的盆子回了廚房窗口,懷瑟偵探伸手將啤酒塞在褲兜里,關掉了小賣部的燈。

很快,A大附屬理工實驗室里加班的氣體專家接到了來自某個軍事基地的電話,他不耐煩地告訴電話後面不得不回答的軍事官僚:所給的固體樣品雜質含量太高啊;對比特性最相似的是鍶元素的化合物與硼元素的有機物的化合物;提純反應的催化進行的時間耗了很久;固體樣品的鹽還在鑒定過程;有新發現會報告的。

指揮室內聽得一知半解的偵探不得不拿了紙筆,根據錄音幾次記錄上述的專有名詞。線索在他心里擰成幾股亂麻。對面晚上值班的軍官擺弄著元件光鮮的電子設備,調幾個按鈕,又翻翻表盤上面擺的說明書小冊子。

「軍官先生,打擾一下,我是一個偵探,」他取有貓頭鷹的文件,「可以向您問幾個問題應該您工作吧?」

「您請問!」那位軍官以餘光看他。

偵探道:「別叫長官,我不是軍隊內部人員。在請問之前,請教您的軍銜和職業?我叫懷瑟。」

「懷瑟先生,我是營副官劉易斯中尉,今天當值。」

「你剛才在操作的這台機器是新型的設備嗎?」

「先生,只是常規的無線電設備而已,昨天晚上組裝好的,我還在熟悉。」

「您的無線電水平如何。」

「自學的,桌子邊那個傻笑的才是無線電操作員。哦,先生,我們的聲音得小一度,拉爾夫少校在隔壁休息室睡覺。」

「剛才我和他還在食堂里一邊吃飯一邊問情況。」

「少校這三天命令我們睡覺要見縫插針。先生,到後半夜那張床就輪到我用了。」

偵探發問了:「您事情發生當晚在這間指揮室里吧?」

「是的,先生。因為我們和一營組織方面的問題,所以又輪到我值班。」

「聽說您當時是基地唯一在場的人士?」

「是的,在我無法聯系上三排一班之後,大概二十分鍾的時間里都只有我一個人。」

「你在六點五十無法和巡邏隊取得聯系,有沒有可能是無線電故障了。」

「故障?先生,您指天氣因素,還是我們敵人實施了無線電干擾。」

「能都向我解釋一遍嗎?謝謝你。」

「嗯⋯⋯您知道高空中的雷暴會引發電子射流吧,電子射流會產生電磁場,電磁場會干擾無線電波運作。」

「這個我能聽明白。」

「前天本郡沒打雷,高空中又沒有探空氣球,所以不知道高空的天氣。但是我問了部隊的其他人,那時候都用不了,據說鎮上的警察還能使用無線電。」

「我瞭解了。」

「我的,不是專業出身,只在進修時旁聽過,沒有真正的經驗。但是噪聲非常正常,我沒有覺得像是受到干擾的特徵。事情發生以後,法蘭奇儀器的貝克特·喬托斯先生和我說過話,他也認同我的看法。先生,讓我找找他的聯系方式⋯⋯」

「那麼是他們沒有回應有可能是襲擊者偽造回應嗎?」

「先生,你說的也是無線電干擾的一種方式。我確信那時沒有任何東西人為的老天乾的干擾,以我的訓練證書確信。」

「為什麼要更換原來的無線電台?」

「當時還以為是它故障了,試著給它檢修排查。叫做普羅托姆的一位AIA告訴我,返廠拆解的結果是沒毛病——所以偵探先生,問題不在我們這邊。」

「也就是,你認為失去通訊的原因是他們那邊。」

「那邊的情況我不知道。但是以我認為,是!」

「你們和你們的旅部沒有任何聯系中斷吧?」

「沒有。我們都是按照預案對付的。」

「對不起,軍事我懂得不多,」偵探的手勢做出請原諒,繼續發問道:「他們使用無線電方不方便?」

「非常方便。巡邏是從靶場出發的,他們只要用背上背的PRC電台,放大功率,對對講機說話,就行了,在⋯⋯六點零分錄音帶也記錄了他們的最後一次通訊。探員先生,既然你有這個權限,戴起耳機來,讓我放給您聽。」

打頭必是字母代號的來回呼叫聽完,沒聽出什麼特殊情況的懷瑟偵探把他的屁股落座於金屬骨架和尼龍布搭成的小板凳上,以不斷搖頭的方式朝面前的軍官表達感謝。

「對不起,您能幫我找一個向導來嗎?」幾分鍾過去了,偵探結束了他的搖頭,說道。

「好。我看看值班安排表⋯⋯哦,您要去哪里?」

「從馬路上走到史蒂文森。」

「先生!那個地區是雷區!很危險,工兵還沒有排乾淨。二十來個兄弟就是坐在裝甲里面被炸死的!」

「我坐車來的時候也沒有引發地雷。我需要一個人給我帶路,我希望實地看看他們的伏擊手法。」

中尉吞下一口口水:「先生?這樣做,我不對您的安全負責。我得匯報。」

「好的,瞭解了。去幫我叫一個當天去過現場的人過來。」

三刻鍾過後,一個被叫到的人穿戴護具攜槍慢跑跑到了軍營的欄杆門前,

「這里,」崗哨聚光燈下的偵探朝他打招呼,「晚上好,我是需要你帶路的人,勞煩你的休息時間了。」

「長官!很高興,我是上等兵弗羅連科。白天站崗的時候見過。」

「啊,是牆洞邊的那個。需要休息一下嗎?」懷瑟先生見他交過來另一件更厚更大的背心,眼珠發抖,轉而學軍官口氣,硬生生地說道:「不用,謝謝。這種東西我是絕對不會穿的。」

「長官,請穿,是劉易斯中尉命令帶來讓您穿。」

懷瑟將防彈背心摔到桌上,連旁邊俯身於記錄本次出行的軍曹都吃為大驚。「是絕對不可能的。士兵,出發。」

他們前後走在林間馬路上,平路。士兵打開槍口的手電走在前面,踱著步子雙手插兜的偵探跟在後面。

空氣非常好,濕潤而清涼,偵探深吸一口氣,鼓脹了胸部,呼出溫暖潤濕的二氧化碳氣體。

他想,如果沒有這等案子,他現在一定是沖了涼,敞開夏威夷衫的上衣領,在夜晚的海濱一個人散步。

還要加上一個人,弗朗連科,該死的弗朗基,有委託不接臨陣脫逃,害得這等案子找上了他。

案件本身極其簡單,但不擇不扣的難解,幾個謎團和頭頂上遮蓋夜晚月亮光的樹葉枝條同樣撲朔,他毫無頭緒,因為毫無線索可言。AIA的調查幾乎真不如A市警局養出啤酒肚的辦事員。

納了悶了,AIA的那些人是怎麼辦事的?

他想不通,又是一個謎。

「站住!長官!」後面來一雙手抓住他的肩膀往後扯,險些失去平衡,「地雷!前面雷區。」

偵探才發現路邊有東西發螢光,手電照射露出一隻明亮的三角形標記:地雷危險。

「我們站的這塊地方應該是安全的吧?」

「長官,地雷如果爆炸,碎片會打穿我們。」

於是他們退後幾步回到路中間。

「我問一下,你們是怎麼發現路上有地雷的?」

「長官,是因為有兄弟部隊踩雷犧牲了。」

偵探點頭,表示想聽他講述:「是什麼時候的事,請告訴我詳細情況。」

「前天晚上。就是我們受到不明敵人攻擊的那天。我和隔壁班幾個人在娛樂室看有線電視的時候,我們聽到了警報。喬治第一時間還以為是緊急演習什麼的。趕快往集合點,長官,最近的集合點是靶場。跑過去的時候11點鍾方向看到天上升起紅色的煙飄過來。」

「這個時候天黑了嗎?」

「黑了,沒完全黑。」

「有多濃?」

「長官,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不是很濃。」

「要是煙霧擋在路中間,你們會直接穿過煙霧嗎?」

「不,長官。感覺很危險,可能是有毒氣體什麼的。我覺得我們都會往回走。」

「足夠了,請繼續講下去。」

「我們跑到了靶場以後,里面站著很多人,我們排的排長安東尼奧斯上士也在,他在維持秩序,叫不歸他管的排安靜安靜雜種聽命令。我們分開坐到自己的小組里面,喝瓶裝水。很快輪到我們去拿子彈,還有防毒面具,排長叫所有人空倉不許上膛,沒有他命令絕對不准關保險。很快我們看到中校他們走進來,叫所有人進入警戒狀態,各排點名報數。中校帶兩個排開出去了。我們的班很快也去了增援大門,守門的一班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我們拉起升降杆,看著機械化排的戰車大燈排成一列開出去,半夜我們聽到那個方向有超級響的爆炸聲,長官,聽了聲音,誰都知道那個方向一定是出了事。上尉在電話線里叫我們出去偵查,直升機馬上就要到了。我們全部都很害怕,手搭在保險旁邊覺得林子里會有人朝我們開槍。走了一段路,我們幾個看到樹林里有火焰在燒,上士和我端著槍走過去,就看到一隻可怕的車屁股。」

在一個急彎外側灌木叢,林木間出現了兩排反光的雷區標志,灌木叢七零八落,之間的車輪壓痕中間顯現出「安全」的標志物。

士兵用手電指向深處喊:「就是這里,長官,我說的就是它。」

兩人放輕腳步,步入一片地雷警示牌圍成的小區域,偵探見到了他所需要的案發現場,一輛車身發黑的裝甲步兵車停在杉木前。

數遍環顧,確認「我感覺安全」的說法後,偵探走前去,沙灘帆布鞋輕踩裝甲板問道:「當時車里有人嗎?」

「全死了。我們打開底盤蓋子鑽進去,差點熏死掉,里面全部是血燒著的腥味,他們坐在兩邊的座位上,有的血淋淋的一截手臂我摸到了,他們說我像個怪物大叫頂到了腦袋,全身是血爬出來。長官,我們最後打開後車門通風,有的人蹲下來吐了,到了早上來了很多人拍照,把他們放到屍體袋抬走。」

懷瑟先生戴好手套,借來戰術手電,從載員艙大開的後面低著頭進入還算寬敞的車內,除了仍然存在的淡淡的血液味道以外還有硝化物的味道,他見識左邊車壁的裝甲上全是同一種子彈穿透的切削孔洞,噴射到其上的多股乾燥血跡濺到另一頭的孔縫間,大血珠滴下,說明子彈的沖擊力相當大,把數具來不及倒下的人體推到了血泊凝聚的狹窄過道處發生擠撞。偵探抬頭看向另一邊車壁,也是孔洞和血跡,兩邊都沒有人體被沖擊打到車壁的痕跡。

他蹲下來,粗略摸索有痕跡的車艙底,理所因當地沒有摸到子彈或其他碎物,最後鑽到車前部的駕駛室做了同樣的檢查工作,呼地一口氣從平整的前蓋爬出來了。

「里面真熱啊。」懷瑟先生跳到車子的外側說。

「是的,特別熱。差點熱死了。長官,旁邊還有其他裝甲。」偵探的眼睛隨弗羅連科的指向快速掃過四周,相隔很遠的處還有數個發光的警示,看來他們確認過每輛車子附近的區域安全,偵探一輛一輛地簡單查看完車隊里其他裝甲車的殘骸,在直不起腰的車體內爬進鑽出熱得他出來不少汗。

虧的他沒有穿防彈衣!

「是什麼武器打死了他們?」

「長官,是一種叫做爆炸成型穿甲彈的子彈。武器手冊上說是爆炸推動子彈,飛的很快,爆炸的時候穿坦克的裝甲。」

「當時你有沒有聽到調查人員分析,請重現當時的情況。」

「長官,情況是後來喬治打聽到說的。他們中了敵人的埋伏,敵人在路邊的樹上草叢里埋了很多地雷,他們經過的時候地雷爆炸,碎片打穿了側面和後面的裝甲,長官,這些地方裝甲最薄,坐車的人和車上的人就直接那麼給碎片穿死了。」

「全部都死了嗎?」

「長官,真的都死了,我們看到是他們的車子以後,確定周圍沒有危險馬上就爬進去,每一個人都沒有呼吸。」

「那時候屍體是熱的還是又冷又硬的?」

「熱的,熱的像烤箱。我也不確定,當時我非常激動。」

「沒關系,士兵,這不是什麼重要的訊息,謝謝你,走,可以回去了。」

詢問完成的懷瑟偵探,打褲袋里掏出了一個圓柱型金屬物體,「下班了。」剛才車內轉身啤酒罐子叮叮當當的碰撞聲弄得他心頭癢癢。

大兵沒有反應的樣子讓懷瑟先生實在忍不住拔開拉環品了一口,伸去手臂像請人品嘗:

「極好,要來一點嗎?」

「謝謝,長官,不用。」

懷瑟先生收回假情假意的鋁罐,真心實意地痛飲一大口:「已經沒有什麼其他遭遇了吧?」

「長官,路上沒有了,我不知道還有沒有其他地方。」

「好,這是最後一處。」懷瑟先生把著啤酒罐回到急彎處,路邊顏色較淺的新土、為彈片折斷的小樹干俯仰皆是,路中間倒是很平。他推想得知,原來這種地雷是炸坦克車身側面的。

「你們有沒有檢查附近的樹叢?」

「長官,我們只是拿手電筒掃了一下就趕快撤退了。旅里後半夜到的一營一連,天一亮就和工兵排雷,我們帶路,但是他們說沒有發現構建的伏擊陣地,連有人蹲守的灌木叢都沒發現。」

偵探又喝一點,酒味被屁股的熱量都弄溫熱了:「真是奇特的案子。你們居然沒有踩到地雷。」

「是的!排長說好像是地雷的時候我們嚇死了。」

「你有沒有參加掃雷活動?」

「沒有,我昨天白天在睡覺和接受問話,AIA的人問長官問的差不多的問題,他們總是說我們可能破壞了現場。」

「你們確實破壞了現場。」偵探指明道。

「長官,可是少校說我們做的符合規定,『聽著,來的不及時不怪你。』 」

「你們不可能來的及時的,」偵探抬頭看看月亮偏西的天,「已經過了十二點,我們走回去還要個把鍾頭。」

懷瑟偵探權當作自己是在與另一個男人夜間散步,一邊喝啤酒一邊在安靜的森林中散步,這樣的興致可不多呢。如果同行的是翹臀美女,則不免有非分之想,怕是鬼怪,前方有一言不發為你照亮路面的士兵再好不過,度假時未必碰得上一個這樣安靜的散步夥伴。

「走慢點,士兵,當作悠閒的散步。」他模仿軍官口氣命令道,得以與肩膀一直不離槍托的弗羅連科並排走在路中央。

「你覺得你一個人保護的了我嗎?」

「恐怕不行,先生。」

「那為什麼那麼緊張?」懷瑟先生逗笑說,「放輕松,陪我享受散步的感覺。很害怕是嗎?難道有人還覺得附近可能還藏著他們的人馬?」

「晚上在這個的地方走路不太安全。」

「告訴我,」偵探先生手把罐裝啤酒說道,「我有一個預感,你們或是AIA的人有沒有找到過地雷的殘骸。」

「沒有,長官,我們搜查沒有發現這種東西⋯⋯長官難道是他們把炸過的地雷回收了!」

偵探低頭往一個路邊凹坑里照了一會,「我不清楚,但是如果你們是馬上呼叫增援過來,他們是怎麼不被你們發現的?藉助夜色和樹林掩護嗎?還是躲在這個坑里面,等到地雷炸完再爬出來?而且給時間他們可以不留下一片殘骸嗎?」

「長官!我不清楚,我找不到,長官,我們隊里真的沒有人報告說找到了東西。」

「是吧?哪你還擔心個什麼勁?」偵探先生搖了搖啤酒,居然還剩一半兒,「我們絕對很安全。他們不敢冒風險襲擊我們,我們只需慢慢走回去。」

「先生您說的真是太對了!請一定要找出偷襲敵人,為所有人報仇。」

「我會的。說實話,我很羨慕你們能在自然環境這麼清淨的地方當兵,夜間散步對緩解相當有疲勞有好處。還有開快車。」

「鎮上史蒂文森的百姓也很好,週末,有一家咖啡館子的野果子派⋯⋯」

恐怕不行,在喝啤酒的時候懷瑟先生的喉結動動,這令人疑惑。

第五節

懷瑟先生今天醒的尤其早,像是被鬧鍾吵醒的了。他睜開眼睛,尋找鍾表。現在是八點過兩分。比晚起的起的早,比早起的起的晚。他揭開薄被子,穿了晨衣,昨晚洗的是涼水澡。天花板思維的線條伸到風扇飽滿的葉片上。

昨天夜間他查案到了很晚,其實更不如說是在濕度宜人的森林公園散步,回到住地精神抖擻。

懷瑟動動身體,喝下數口塑料瓶裝的涼水,很快決定出房間一邊扣衣服扣子一邊走到了底層,找人問最近吃早餐的地方哪兒走。門禁室里坐著的軍人告訴他,一樓大廳櫥櫃有冷餐。

另一位形容不整的男性在吃自己的餐點,麵包和果醬和冷的雞蛋。

那之後懷瑟先生藉助路邊巡邏的隊伍輾轉來到基地文職建築,訪問被稱作檔案室的樓層。

基地建築歷史記錄⋯⋯駐扎部隊名錄,現駐扎部隊戰史⋯⋯現役人員名稱編制⋯⋯他富有興致地取出各本薄記的復印件,翻看翻看,感覺是在閱讀《一週》上的經政版塊,沒有發明電動鸚鵡的發明家也沒有時評漫畫。

十幾分鍾過去,他不自覺地打了一個哈欠。這意味著悠閒的早晨結束了,糟糕透頂的人生重現了。

十點鍾,閱覽室內懷瑟先生站了起來,去了廁所一趟,回來帶回來樓層書計員打過電話不情願寫一份借閱復印件的許可,面對檔案櫃,從上到下取出幾包相關卷宗,把其他的放回去,與各種相乾的文件塞給噴發油墨臭的復印機吃。結束附贈一對極為難看的文件袋,那位書計員把數目寫明的許可副本交給他,幫懷瑟先生把文件袋的肚子撐爆。

隨後,這位攜帶重要卷宗的偵探邁腿前往指揮中心,一屁股落座:「我找AIA的普羅托姆先生。」

「偵探先生,請稍等。」值班軍官立即放下證明文件,翻了公共記事薄兩三頁說,「普羅托姆先生暫時離開,今天下午會回來。」

「那麼好吧,我借電話用一下。」

「這台!這台是外線。」

AIA的接待員很快轉接給普羅托姆。「普羅托姆先生,查檔案之後我有靈感。」

「聽上去不錯,我也有個好消息。」

「我有權知道嗎?」

那頭低聲談笑:「當然,為什麼不。我現在在A市警局,他們這邊關於子彈-槍械的追蹤結果出來了。」

「情況如何。可以用電話傳真機發我一份嗎。」

「那些刑警正在趕著寫報告,筆錄和口頭筆錄同時寫,我在問相關的一些情況。等他們寫完,看樣子還要點時間。」

「按理說,警局領導應該讓他們在昨天二十四點以前做完。」

「以他們的排班,已經在拚命了。」

「下午詳談。再見。」

「再見。」

他打完電話,又到會議桌的最里頭坐好擺正另一卷檔案。

「 ⋯⋯『很奇怪怎麼他也來了,我的法醫同學都在這片土地上』

『是不是下雨了』 『把口罩摘下來,好像下雨了』 『算了,咱們動作快點,穿著這套橡膠衣服不怕小雨,快取樣。』

『餵,凱特,有沒有苯溶液?給點,我的用完了。這鬼天氣損耗的太快』

『我們告訴那些當兵的,試劑用完了,他們說馬上幫我們去取,還把身上的雨衣分給幾個運氣好的我傢伙』

『雨已經下了一會兒了,草上面沾的硝酸樣本會被沖刷到土壤里面,我和我的同行都盡力在取樣,已經被雨沖走了!謝天謝地,他們最後聽明白,同意我們上巴士避雨。』

『在車上的時候,有些人,沒有我,討論了這場槍擊案,大部分人猜測是軍政要員被謀殺,我沒有參與討論,我只是稍微聽到了一點,我在用毛巾擦汗。』

『大概是沒過多久,雨下到一半的時候,居然來了一輛運樣本的車子。我想,天吶,到底是有多急啊,車里還坐著我隔壁郡的同事,他說他負責化驗。裝東西的時候,我就想笑,對不起,你們怎麼搞了一車的箱子,我說,在暴風洋里找龍神,還說找彈殼彈頭,這是一千平的份,看他們的架勢,等下還有幾車皮被水稀釋的樣本。我都要笑死了。結果,誰也沒好過,那天凌晨我在一平方千米的地方彎腰、彎腰』 ⋯⋯ 」

懷瑟先生輕蔑地笑笑,可能不只是一個平方千米而已。

果不其然,後面那個人一不小心問候了整個警察體系,也看得出來記錄筆錄的人員處境兩難,大筆掩蓋他對國家的批評。

隨會細瞧這個檔案中間的每一個字?呈遞給辦案人員的只有卷首幾頁寫的摘要:由於當天的天氣因素和其他諸多不利因素,案發現場的硝煙反應檢查精度不足,無法認定槍手開火的位置。同時,該區域土壤的殘存的硝基氨基含量明顯偏高,鑒於該區域常年做為戶外射擊的訓練場地,無法通過所存在的酸性物質的聚集圈來縮小兇手可能開火的范圍。

懷瑟先生抬頭揚眉,他已經不感到奇怪了。

值班軍官在房間外側迎窗的辦公桌上抄寫著什麼東西,以雪亮的日光燈下懷瑟先生的角度,可見軍人腰間槍套里裝的是一把大塊頭的手槍,槍套的形狀表示旁邊還有兩個彈匣。

不多時,值班軍官注意到了他眉頭的疑惑:「偵探先生,有什麼事嗎!」

「是的,我想借點東西。你們的軍火庫在哪里?」

軍火庫,被指路的大兵們稱作靶場,位於一片沒有其他建築物的水泥地上,沙袋擋在入口,卻不設置塑料隔音簾對外敞開,內部靠牆的幾排儲物架也沒有提供給射擊人員的耳機,旁邊也沒有人看著像是靶場管理人員。

內部的氣派卻堪比大型運動場,半封閉。從遠處估計每條由內而外的靶道至少有兩百米長,每條射擊道的寬度也到達兩米,比他偶爾光顧的民用室內靶場闊氣了有二十倍,懷瑟先生竟有些懷疑他原先光顧的究竟是不是不符合安全需求 。

靶場另一端的牆壁同樣在幾十米以外,因照明良好而顯得空曠無人,反射回來的碰碰槍聲的響聲也稍微不那麼響了。

胸前持槍的士兵三三兩兩從懷瑟先生身邊經過,很快,有兩個兵在槍聲間歇過來請教「不像是本基地的人」,見到懷瑟先生麻利地拿出臨時證件之後便指點他看向領子彈的地方。

在牆壁上寫了「子彈」的指示牌邊,他講明身份,問一堆敞開彈藥箱中間坐的魁梧軍需官要了彈長三十七的步槍彈七十五發,一把18mm的標準手槍,帶配彈四十發,頭戴式耳塞,最後把裝它們的彈匣全部插到一件嶄新的戰術背心外面。

「崽種滾回來,」耳後軍需官丟下筆頭,振聲吼道,「啊啦不要命啦?頭盔!三十級防彈衣!」

政府的錢哪兒是這麼容易花?即使懷瑟先生有能力拒絕軍需官調整頭盔懸掛的手臂,終歸還是穿著了昨天一直避免上身的防彈衣,而且這件比昨天普羅托姆讓他穿的或平時見到武裝警察刑事警察的警用款的更長更厚更重。他抖了抖,有些別扭地返回射擊場,借到一隻小單筒望遠鏡,在射擊位之間旁觀相鄰的兩個士兵的開槍姿態。

他們在百米的距離一發一發射擊,槍聲頗有爭搶意味。懷瑟先生所關注的士兵是昨天在屋頂平台那一個,打完彈匣,隻手握住按下彈匣扣摘脫之插在腰間,再取出新彈匣插上去,按槍身左側的槍機。

射手在靶道擋板前把槍身放平,眼睛湊到前,三四發地作點射。此時,懷瑟先生舉起望遠鏡,靶子的上半身中了五發,一發,胸口又中了三發。距離標注是二百米,靶道上有兩具靶子。

「打得不錯。」彈匣打空後懷瑟先生禮貌地說道。

「謝謝。」在四面八方的空氣壓爆聲中士兵又裝上一個彈匣。

看了一會,他的子彈打掉了,懷瑟先生也觀摩夠了:「我想你能不能教我打AG2。」

「長官!拿槍過來。」

懷瑟先生領到的槍銘文AG2A,比「教練」用的槍短上一截。

「長官,您應該有用過防身武器吧?」

「我有個人武裝許可證。平時打打手槍,『西方』左輪手槍,偶爾會用麥克斯的短霰彈槍。」懷瑟先生模仿著士兵開關保險和上膛的動作,「但是從來沒試過制式武器。」

一個老軍曹走近,神態像是這伙射擊者的領隊,對懷瑟先生說:「我還以為你是AIA的人。他是我們最棒的射手。黃瓜,給長官好好表現。我們先解散了。」說完使出大力搖晃士兵的肩膀,與幾個邊走邊看的人離開了。

士兵做完了規范的演示動作,不好意思地說道:「我講不清楚槍械的結構。長官,當你知道怎麼做了就把槍退彈,舉到肩膀上⋯⋯」

幾輪之後,他們換了個靶道。懷瑟先生把快慢撥片撥到單發保險的位置,眼睛規規矩矩地看著照門準星連成的一條線,射出了一發子彈。

「打中了嗎?」響亮的槍聲和可抵的後坐力過後,懷瑟先生問拿望遠鏡的教練。

「打到了靶子的大腿。」

打完一個再加約半個彈匣,懷瑟開始嘗試起自動模式。耳朵突突響,槍口向上猛震,六發子彈中有一發偏離正中,一發擦邊,剩餘的讓支撐板的塑料墊上多了三發彈孔。

還不賴。懷瑟先生卸下彈匣,再裝上一隻到彈匣套內,拉動槍機。

後來,兩人開始先後打發各自向值班軍需官要來的第二批次子彈,懷瑟先生突然間聽到了有兩個熟悉的聲音在打招呼:「好槍法,偵探先生!」

「中午好,懷瑟先生。」

懷瑟恰好以慢慢瞄準的方式用完最後一個彈匣,卻感覺沒幾發上靶。他後拉保險,檢查退彈,「少校,普羅托姆,下午好。先請等我將裝備還回去。」

拉爾夫少校、普羅托姆和掄著肩頭的偵探三個人走過一個舉槍瞄準者也不剩的室內靶場邊緣,打開門把手,鑽進某個堆滿子彈箱子長短槍的軍械室,最後在隔音良好的休息室的小沙發上各自找到座位。

「你們吃了中午飯嗎?」少校在進來前問道。

「還沒。」

少校打開一隻錫皮金屬櫃,手舉一包餅干和行軍罐頭兩只,「我吃完飯來的,還洗了個澡。」

「咳嗯,我吃了。懷瑟先生,只有您得吃了。」普羅托姆道。

懷瑟偵探動手開包,說:「你們兩個一起找我,是應該有什麼重要的事要通知我吧?」

少校說:「不是,是我隨便走走的時候碰到了這位探員,他說他正要去靶場找人。就一起坐車過來了。」

「我只是聽說懷瑟先生來靶場,以為有了重要的發現。」

「發現談不上,我只是有很多疑惑。我有一個點沒想明白,我是來散心的。」

少校大聲講:「所有人都想不明白!偵探先生,但是你們這些專家有疑惑的話!我這種軍人又能做什麼。」

「襲擊者先打死了外圍的守軍,然後進來殺掉了剩下幾人,最後帶著東西逃跑。假設他們是徒步進來的,那麼他們是怎麼消失的?離開基地的公路只有一條,又佈置了反坦克地雷,他們到底有多少人手在接應?最後這一夥人究竟是怎麼離開的?」

中校說道:「偵探先生,連我也知道這很異常。因為根據我當兵的經驗,他們一到天亮最多二十公里,一到了天亮我們的小隊就開始向可能的方向追蹤,偵探先生,我們每天都在擴大搜索范圍,今天我和一排在東北二十度的山林里進展了八公里,八公里,我和手下的年輕人一起檢查了每一片彎倒的草叢和山溝,可疑全部在地圖上做了標記。他們怎麼跑得掉呢?警察說往史蒂文森的公路、往西出國的公路當晚就全都封鎖了。」

「但是我覺得,假設他們已經了離開海北郡比較好。」

「偵探先生,你可能不知道,那天是下了雨的。這種地方,別看是夏天,一到天黑林子里就降溫,又下了雨,松樹林櫟樹林里積了樹葉,打濕打滑,在這種地方強行軍,搞不好要送命的。就算他們不怕死,可是人也會跌跤啊!」

懷瑟說道:「少校,既然你在北方打過仗,配合坦克沖開了H國的兩個旅。我們都相信你。但是有沒有例外呢?」

少校推說房間里沒有瓶裝水,臨出門說道,他去拿綠茶葉。

「綠茶葉?」張嘴吃餅的懷瑟疑問普羅托姆。

「新鮮的冬青樹葉子,北方風情。」普羅托姆無視懷瑟先生對難以下嚥的動作,講道,「沒在附近發現任何蹤跡,沒人不感到奇怪。偵探先生,接下來有什麼調查方向嗎?」

「我計劃去找唯一的事件目擊者,那個逃兵。能幫我辦理相關手續嗎?」

「他在史蒂文森的縣醫院里。這個,有關子彈的結果出來了。子彈頭均保護的很光滑,沒有一點上膛碰撞的痕跡。」一卷報告放上凌亂的桌面,「現在我去作戰指揮中心一趟。回來可以和您一起去史蒂文森。」

莫名其妙休息室只剩下一個人了,懷瑟先生慢悠悠吃了一大半野戰便餐,擦擦手,開始閱讀那捲報告。

警察甲:「辦完咱倆順道去吃個飯。我知道有間呱呱叫的咖啡館,老闆娘⋯⋯」

(讀的人注意到,看來抄寫員抄的時候沒過腦子。)

警察乙:「還是快點把調查結果送回去,在錄音呢。我說,你都有老婆了有女兒了,還⋯⋯」

警察甲:「是你喜歡的那型。」

警察乙:「多謝你。不用麻煩。」

警察甲:「到了,就是對街這家槍枝店。」

警察乙:「有後門嗎?就我們兩個看不住後門吧。該叫多派點人來的。」

警察甲:「又不是抓人。這家店老闆和我比較熟,我清楚。」

我們進去了,店很小,櫃台後面只有一個人,槍少貨櫃小,與民用槍械售賣許可相符。商品名錄的子彈種類多。

警察乙:「下午好。」

警察甲:「下午好,大衛先生。」

槍店店主:「下午好,漢先生,吃過飯了嗎?是有事情嗎?」

警察甲正色亮出警輝證件:「嗯!抱歉。打擾您營業,我們是刑事警察,想咨詢您幾個所售物品的問題。」

店主:「當然。請問吧。」

警察乙:「可以請你暫時停止營業嗎。這不是強制要求。」

店主出去半關店門,掛上「關門」的牌子,回來時看到警察乙已經拉了張椅子坐著,准備寫筆錄。

「大衛,別緊張啊。發生了一起槍擊案,在案發現場找到的點三七的子彈批次,經過和兵工廠、供貨商、經銷商確認,最後到了你的店里進行銷售。」

店主在看過批次信息之後,一會兒在里面的房間取出了一本陳舊的大簿記本。

店主:「上個月才換的新本子,讓我看看⋯⋯前年一月。」

店主將筆記本翻到中間,又翻了幾頁,手指給警察甲、警察乙劃出一大片格子。

店主:「是這些名字。」

(懷瑟偵探突然感覺情況不妙,一切正常)

警察乙:「我可以拍張照嗎?別擋光⋯⋯謝謝你,在最近一段時間內請保存好這些記錄。」

店主點頭的同時,警察乙開始進行抄寫。

警察甲:「該死的B市某某某某管理法。大衛哈蘭,你能不能記得更清楚?那盒子彈賣給了誰?」

店主:「這麼久的事⋯⋯那個月有很多人一次買過超過三百發,是普通子彈不是打靶彈。」

警察乙:「好了。」

警察甲:「再想想,記不記得樣子?」

店主:「我很抱歉,記不得。」

警察甲:「謝謝,如果想起了什麼事請,請聯系我們。對破案會有大幫助。對了,你這里有加壓加長的18mm手槍子彈嗎?有的話我買兩發。」

店主:「快到了。」

懷瑟先生實在忍受不住,直接跳到總結部分對公文贅述總結進行二次總結:

「十幾個都沒有可疑表現,是良好公民;」

「都沒有不在現場的證明;正在核查;」

「只有一個人買的子彈還屯在地下室里沒有使用;」

「案發現場的彈頭分為多個批次;」

「看得頭疼。」

後面還有十幾頁,懷瑟先生放下案卷。

少校正好敲門走進來,在熱水機底下用一次性水杯調制深綠的樹葉,「山地行軍的例子我想到了。我聽說過第七旅一個營有一個好漢跑了背著他全身是子彈的長官從雨林的洪泛區跑到米諾公路,愣是碰到踩著泥漿進軍的補給車隊,救下了長官,運兵車里。第二天那個兄弟發燒倒了。偵探先生,嘗一杯。」

「調查又停滯了。子彈和膛線都到頭了。少校,你是他們的話,會徒步往哪走呢?」

「嗯,我會。西南沿主公路是人口越來越密集的半島地區,除了一些小樹林沒有藏身處。我也知道剩下有三個方向好逃,一直往北走會碰到外海,不可能在海上,說不定風暴的海岸峭壁底下有洞窟。往西走,那麼就是避開經斯蒂文森再出國的大路,走山地躲在樹葉下面躲直升機,最後出國。還有就是想辦法趕到內海邊,像走私賣毒品的人那樣偷偷讓一艘小快船接應,計劃好時間,保準能躲開海岸巡邏隊,然後可以,逃到海對面的貝塔國,比方說一直沿海岸線到外國,在那兒的哪個小碼頭有人在等著,等著把貨物拖到倉庫里邊,然後再轉移,轉移到哪里都行。

「偵探先生!既然這兩條封鎖重點的路線上沒有逮到蛛絲馬跡,是不是說他們很有可能偷襲我們治安最好、兵力最薄弱的A市,不管是,還是偷渡出國都有希望。」少校啜飲茶汁,燙紅了嘴唇,「嘗嘗看,這些都是作戰會議的結果,但是究竟往哪兒逃呢!」

「似乎也不能排除道路封鎖,原地藏在史蒂文森附近的民居。」

懷瑟看到普羅托姆先生推門進來,品嘗了茶一口,轉頭問道:「普羅托姆先生,有可能在史蒂文森嗎?」

「警察局的走訪工作就快結束了,但不應對可疑人物藏在居民區抱有期望。偵探先生,茶怎麼樣?」

「我喝不明白。走吧,如果你忙完了我們去斯蒂文森。再見,多爾夫少校。」

還沒等他們快步出去,剩下的少校當即扯下軍裝外套將沙發拼在一塊,看架勢,怕是要穿著靴子午休了。

「沖鼻而沒有味道,太簡單。」懷瑟先生謝過替開車門的好意時說,「我解不開。」

「多一個腦子想總是更好,偵探先生。希望接下來有變數讓它變得復雜。」

只可惜我沒有那樣的腦子。

第六節

起降杆打開,小轎車暗灰的車頭駛出基地。副駕駛位置的乘客說:「昨天的司機呢?」

「有事。他不是司機,是我的同事。」開車的西裝男子答,「他忙他的,我們忙我們的。」

「走這條路你放心嗎。」

「通知說路邊的地雷風險已經解除。偵探先生,我們也可以步行去史蒂文森。」

懷瑟先生歡快地吹了一聲口哨:「何時能完成地雷的查驗,得到了多少他們的信息?」

「沒有地雷。」

「抱歉。」

「壞消息也是一種好消息。即使只會徒增難度,謎一樣的案件。」

「你需要到後座午睡嗎?」司機問乘客。

「不適合在委託人的車上睡覺。」

幾十分鍾後,車速加快,駛上一條溪邊的小道,普羅托姆空出隻手來,把方向盤上那隻手的衣袖稍微上拉,露出襯衫袖口的手錶,「兩點三十二分。距離史蒂文森還有將近兩個多小時。」

「小心地雷。」

「偵探先生,請問您到目前為此有什麼想法。」

「你們很有錢,下了狠功夫。」

「為了把原子炸彈找到花了很多錢,我想按千分比算,而且還將繼續持續。」

「聽著我說吧。我內心一點辦法也沒有,所以你們應該解除雇傭,我退款。」

「偵探先生,不是你一個人沒有辦法。」

「聽好,此案你們根本沒有給出任何有用的調查結果,任何線索。」

「是的。」

「不止是有用的,任何線索都沒有。沒有見到兇手的目擊者,戶外的案發現場等於沒有保存,在室內的足跡是大頭兵的靴底泥土,一起槍擊案,沒有撿到子彈殼,硝煙反應檢測出了整條走廊,追查槍枝追到了戰爭以前,到目前為此最可靠的信息是襲擊者的人數范圍,還是根據牆面缺口猜測的。」

「事件如此,」普羅托姆穩定地保持著車速。

「所以你覺得我要怎麼調查?我調查的每一個方向,都有人先我查過。」

「調查現在還在進行中。不止是你,我們其他的工人也在工作。有些人,正在對某些人士加強公關;有些人在找黑市上的黑軍火攤,有些人在查以前的檔案記錄,大戰之前的;有些人在貝塔國借他們的檔案。」

「那好,他們有什麼成果?」

「投入工作需要時間,大部分人昨天都剛從法定請假期緊急召回。」普羅托姆藉助內後視鏡,目視鄰座,表明他是陪著很多倒霉蛋陪他一起超期加班。

溪水河床下降,形成小瀑布持續發出清亮水柱砰砰落水的聲響,車道路邊水面突然之間寬闊,難以想像這起案件僅僅發生於前天凌晨,還有多少時間呢。

車頂蓋穿過斑斑樹影,偵探懷瑟看著靜水錶面的葉子團子開口說:「史蒂文森到冷霜公園有多遠?」

「三分之二天,雖然名義上是在同一個郡。」

「如果今夏解決不了這個案子,我就只能去那里度假。」

「打獵嗎?」

「會試試。租一個便宜的獨棟小屋,住到年底。」

「那可真夠閒情的。」

「去年夏天我在C市碰到了雷·洛,寫書的作家。遇到件毒殺,我正好訂了他隔壁的房間。他說,懷瑟先生?我根據我的所見所聞寫了篇偵探小說,您應該不會介意吧。我說,行,別把我寫成有些譫妄症的人就行。」

「是的,我讀過,書封寫有 『根據偵探懷瑟·史密斯的真實案件改編』。」

「好像自從開事務所以來我就沒有過正常的假期。有時候,我有一種感覺,它們發生的目的是為了阻止我安然休閒。」

「哦,」普羅托姆故作沉吟,「每年四季都有事件發生。」

「無論如何不是今年。」

經過許久,他們的階梯牌轎車駛過一塊採伐跡地,料想史蒂文森所在的平原河谷近在咫尺,兩位咒術師他們停在路邊,打開本郡地圖冊中的一張大紙攤在車前蓋,各自端詳,連接去郡公立醫院、市警察局、政府大樓的路線。

市區內只有一條單一的主幹道,沒有擾人的紅綠燈,也沒什麼四輪車,街角開張的店鋪採光昏沉,皮卡車聚集停放在市中心五層百貨大樓周圍的停車空地,大部分透亮的擋風玻璃後懸掛卡通裝飾,輪胎花紋槽磨損且沾了昨天下雨的黑泥。

醫院的導診台告訴他們,有精神病科的分院在另一邊的郊區,沿主幹道走能看到標識。懷瑟先生發覺,稱作史蒂文森市其實只是一個管理海北郡的小鎮。

他們開到市區另一邊拐進一條小路,下車,填寫了探訪「辛·托因曼斯塔先生」的數張表單。收到通知的一個穿軍服的士兵下樓代替表情有些慌張的護士接洽,並且匯報「病號」狀態良好。

懷瑟先生問道:「你們是請假看護他的戰友嗎?」

「哪里!」大兵吃驚地指著自己胸前的徽標,「長官,我們是憲兵。」

「抱歉,我不是軍界人士。」

「看得出來,先生,所以您是精神科的專家?」

「你們知道他身上發生了什麼事嗎?」

憲兵停步將兩人拉到樓層僻靜處:「先生,他在保衛軍事重地的崗位上沒有盡到他的職責,他有逃兵罪的嫌疑,擅離職守,臨陣脫逃。」

「那你們的任務是監視他不讓他逃跑。」

「差不多,我們兩人一班,也要看守他以防意外。」

「他平時有說什麼嗎?」

「很老實,不笑,一句話不跟別人說。」

「打擾,我插話,有其他人來探訪他嗎?你們的上級有沒有叮囑你們記住探訪者的特徵。」普羅托姆問。

「長官,是的,這也是我們的任務之一。除了醫院里的醫生護士之外,昨晚有兩個士官說是他的戰友來了探訪,我們還記得他們的樣子。」

繼續是懷瑟先生提問:「你們讓他們見面了嗎?」

「呃,不能不讓,不過我當時搬了張椅子來看他們說話,他們說的是『鼓勁』『先活著再說』『戰爭是殘酷的,生命是美好的』『不會太久的』『退伍後』這樣子的話,也沒有做特殊的手勢,最後他們留下了幾本雜誌,一本文學書,和一些吃的水果。我們也沒有權力收走,只是在給他之前先要過來翻了翻。」

「你借東西的時候他們高興不?有沒有翻壞書?」

「先生,他們表情像是拿命令沒有辦法。但是書很便宜,我也翻的很小心。」

「食物他吃了嗎?」

「吃了,分了我們一人一個。我當時就吃了,和我站崗的另一個憲兵阿爾德里他留到了今早吃。」

「他們聊了多久?」

「從差幾分鍾七點到晚上九點半。最後他們在談天氣,足球,電子遊戲比賽SC2。」

是時,他們再度快步走上邊角磨圓潤的台階,又填了表往最里頭走去。走廊的牆邊有兩把沖鋒槍,一盆葉片上閃爍水珠的植物,一個憲兵站起來敬禮「長官!」大腿的震動傳到了椅子擺的象棋棋盤棋子上。

那位憲兵草草看過文件:「好的,AIA的先生⋯⋯請進,過程中需要保護嗎?」

「不用,謝謝。」

「如果有事情敲門。」

「你先進吧。」普羅托姆說。

懷瑟先生點點頭,先自己走進去鎖好了門。

床上靠牆坐著一個面色蒼白的年輕士兵:「長官,下午好。」

「下午好。」

病房陳設簡單安詳,懷瑟偵探禮貌地坐到靠窗的椅子上,心想先緩和緩和氣氛:「病情如何?」

「長官,沒有大礙。」

「看起來氣色很好,桌上那些報紙是護士幫你買的嗎?」

「長官,是我同排的戰友帶來的。他們昨天請假來了看望我。」

「有文化的消遣,還以為你有嚴重的精神病什麼的,大喊大叫,撓牆。」

「醫生說我有應激障礙,有時候產生幻覺。」

「那你能區分幻覺嗎?比如說我是真人還是幻覺?」

「長官,您是大活人。」

「請不要叫我『長官』,我不是軍隊里的人,我是一個偵探。嗯,你是叫列兵辛·托因曼斯塔吧?我有些問題想瞭解。」

「長官,我沒聽清。您是軍法處的官員嗎?」

「不,不是。我是受僱傭來調查大前天事件的個人偵探懷瑟·史密斯,我有問題要問你這個當時的目擊者。」

「我要怎麼相信,你又沒有偵探證件!」

「沒有那種東西。」懷瑟先生拿出名片,指給他看A市警局熟人蓋的官印。

他似乎是笑逐顏開:「對不起,偵探先生。向您透露違反軍紀。」

臨時權力文件立即替那個逃兵變了臉色:「長官,請問。我盡我所能回答。」

懷瑟先生頭幾個問題向他確認案發前狀況,並與檔案卷宗中摘抄在筆記本的描述比較。互相印證,一切正常。

「放回水壺之後,你是從地下一層走到地上是嗎?」

「對,我們排的電台在桌子上。桌子就是我們在放亂七八糟的彈藥箱。」

「當時有幾個工程師在?你還記得他們的名字嗎?」

「一個,上士叫我,是以為休息室里有一個工程師,實際上一個也沒有,他們下班的名單也少了一個人。我打算上去告訴上士說沒有一個人在房間里,當晚管事的諾亞少尉也不在,上士應該會用無線電打報告。」

「你能記得這個工程師的名字嗎?」

「能。叫卡倫。他經常讓我們幫忙泡咖啡。」

懷瑟先生撒個小謊:「你泡咖啡的手藝怎麼樣?這點對我破案有所幫助。」

「長官,只是按照說明書做的,不過我高中在快餐店打工的時候也會幫老闆磨咖啡豆。不過工程師休息室里咖啡豆咖啡機比安保室里的好喝。」

「那些太苦了。在整個事件之後,你見到基地指揮官明校尉了嗎?」

「沒有,長官。我被關到了禁閉室里,有幾個律師之類的人來問我發生了什麼事,最後醫生說我有精神病,叫我來這里治病。」

「那幾個問情況的人,我猜有一個人是AIA的,叫普羅托姆,他是我的同事。」而且就在外面,估計在忙他的事。

年輕的逃兵連點乾乾淨淨的脖子:「是的,有一個AIA的官員。」

「你上去地面之後多久攻擊來襲?」

「我走到一半的時候聽到了槍聲,就是走到快上去的那個大斜坡,我聽到了槍聲,然後看到上士站在入口,面朝我被子彈打中了倒下去。」

「請等會,嗯,你具體走到了哪里的時候聽到了槍聲?」

病床上的人把手舉到膝上,兩只小臂L狀擺成斜坡:「長官,那個坡不是這樣的嗎,我就在剛剛轉角的地方往上走。」

「你是走上去還是跑上去的,平時你走到地面上會用多久?」

「呃,長官,多久不知道,我想⋯⋯可能二十秒半分鍾的樣子。」

「講講你看到的戰況。」

精神病人的嘴唇褪去血色,嚅動著:「長官,我⋯⋯」

「是看到了恐怖的場景嗎?沒事的,放輕松,盡可能講出來,以幫助我破案。」

「我真的很對不起他們,長官!對不起,我很抱歉,」一行淚珠掉在白被單上面,「對不起,對不起⋯⋯」

懷瑟偵探臨時想不到安慰人的話,起立欠身出去帶上房門。

你知道嗎?你的活著為破案提供了很多訊息,我不管軍隊里怎麼看待你,你是在場唯一的目擊者,你的生存至關重要。這麼說好了。

才關好門把手,懷瑟突然想到他可以這麼說。你是在場唯一的目擊證人,唯一能提供有效線索的人。

憲兵正背對著他,坐在過道邊擺象棋,而普羅托姆先生坐在對面,手中提起一個卒子往前跳了一格兩格。

「這麼快就完成了嗎?」

「讓病人緩一緩。你在下棋嗎?」

「等你出來,」應對對手的進兵,普羅托姆跳出一隻馬,「兩位憲兵盡職盡責,我們可以信任,說的話沒有問題。」

「沒錯長官!」憲兵繼續拱一個兵,「有什麼事盡管問我。」

看過一會兒主教、城堡和小兵在中場的互換,兩人動棋子的速度都慢了許多。懷瑟先生估摸精神病人的心情也平復了,他又打開門,回頭關閉,累贅地向床前失神的病號服年輕人問好。

「想起來了嗎?」

得到了所要的回答:「在那時,我是在往上走,健康上士站在坡的頂端,向我揮手。我看到他的頭被子彈打爆了,他要跟我說什麼,他的話還沒說完,他的頭就歪了一下,我看見他的頭爆出一團血。我被嚇傻了。」

「他的頭往那邊偏的?我想問子彈飛來的方向。」

「右邊,先生,是往右邊偏的,我的意思是健康上士的身體向右倒。」

「你聽得到槍聲從哪里傳來嗎?」

「槍聲⋯⋯先生。我那個時候嚇壞了,看著上士的身體倒下去。」

「是你一邊跑一邊跟他說話,他站在外面原地,然後你快到坡頂的時候他中彈了?」

「先生,我還沒走幾步,他的身體變得很大,我只是感覺我就像看電影一樣,感覺他倒在我面前。」

「好的,請問,你分辨得出你們裝備的AG步槍,的槍聲嗎?」

「當然。可以。我參加演習的時候能聽出和班機槍,還有更重的機槍和炮。但是不清楚退役的半自動步槍和外國的自動步槍,還有西方公司的手槍和其他手槍,它們的槍聲我分辨不出,我也沒看過人開槍。」

「那麼在你的長官中彈時,你有聽到槍聲嗎?能分辨嗎?或者說,聽到槍聲像是從哪里傳來的?」

「我不知道。耳朵突然聽不到聲音,我感覺哪里都是有人開槍的聲音,但是他們說我是應激反應。他們說消音器的槍聲是這樣子的,問我有沒有聽到,放錄音機給我聽,問了很多遍,我真的不清楚我聽到了什麼。」

他們應該是指事後的筆錄,「你是怎麼認為你當時的狀態的?」

「可能是中了一顆照明彈,但是我絕對沒有看到照明彈的閃光,也沒有聽到爆炸聲。我是突然一下就嗡嗡響。」

「你以前有過中照明彈的經歷嗎」

「沒有先生。士兵手冊寫的。」

「繼續講吧。」

「我突然就很害怕,什麼都沒想就往後跑⋯⋯」

他又開始不對勁,懷瑟先生不得不打開褲子上的小記事本,心想求你好好說完:「放輕松,事情都過去了。你接下來怎麼做的?」

「我跑到電梯那里,拚命按電梯門。他們問我,安保室里的兄弟們在對面笑我怎麼這麼慌張,我記得他們的笑聲。」

「那時候入侵者有沒有追趕你?」

「我撲在電梯門上。我沒注意。」

該死!

「那你摁了電梯吧,接下來,襲擊者有沒有追趕你。」

「沒有。我蹲在地板上以為它們隔著板子看不到我,但是我沒有聽到有人追過來的聲音。」

「在電梯下去之前,有槍聲嗎?」

「我聽到了開火的聲音。」

「然後電梯下去了,嗯,是下到地下二層吧。你下一步在哪里?」

「躲到角落里一台儀器的後面,那個位置我看不到電梯,所以我非常害怕有腳步聲。我覺得我應該抬起頭來,我在機器後面給槍上子彈對准那個方向,想它們會來人找我,我應該控制自己扣下扳機、瞄準⋯⋯我沒有想到過它們會從後面來。」

「後面?是指那條旋轉樓梯嗎?」

「長官我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可能去了上廁所。最後有人用母語喊『別開火!有友軍!是自己人。』我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我聽到他們的聲音腿就忍不住倒下去了。我後來知道他們是二排的,他們拍醒我問我有沒有受傷有沒有力氣,叫我快走,問我發生了什麼事⋯⋯」

「最後,你同他們在工程站內部休息等至援軍抵達。時間是凌晨四點。」

「是的,先生。」

「為了打掃,你們把戰友的屍體打掃干淨,把它們從桌邊抱下來,放到地板的行軍毯上,還推倒了桌子。雖然筆錄已經盡力還原了,我還想問你,有沒有任何地方讓你感到奇怪。」

「沒有,長官,卡朋特的胸口全是子彈穿出的血,我的手也全是他們的血。」

「好了。躲藏過程中你或者你們那些人都有聽到過任何槍聲爆炸的聲音嗎?」

「沒有,沒聽見。」

應該是這樣的,牆壁太厚了。

「最後一個問題,和接應部隊會合之前你們有多害怕。」

「先生,我們非常緊張,一開始以為敵人會回來,每一個人都在戰鬥位置,把自己的身體躲在掩護物後面。除了保險除以外的東西都打開了,我越來越害怕。房間里的鍾轉過一個小時的時候,中士傳話說,伙計們,這不行,得為後半夜做准備,數到單數的人警戒,雙數的人睡覺,四個小時換崗,所有人的槍里必須上子彈。他們叫我去睡覺,說我臉上還有血跡沒擦乾淨,我緊張死了,卻瞬間睡著了,我以前真的沒有這麼緊張過。我睜眼醒來的時候是被人踢醒的,他們問我是不是臨陣脫逃,我哭了出來。是的,我是一個逃兵。」

「謝謝你的配合,」懷瑟先生說,「還有什麼信息遺漏的嗎?」

「先生!長官!我想問一個問題,我會被槍斃嗎!」

懷瑟頭也不回地關上了門。

「完了嗎?」問話的棋手普羅托姆正以手指夾白王後的皇冠,置換棋盤上的黑主教,得到肯定的答復後,他起身說「可以,謝謝款待,我認輸了。」推所有的白棋到一邊。

皺眉的偵探同他走到樓梯處。

「你有新發現嗎?」

懷瑟偵探答:「很好,非常具有沒有幫助方面的幫助。」

普羅托姆先生隨即微笑:「那不可能。」

「是的,我有『毫無發現』,除了毫無發現毫無發現。」

「那不是重大發現嗎。」

「暫時沒有線索,我的能力無法解決這個案子。」

「在解決問題或者有變動之前,傭金都會照付。」

一位老護士攔住他們做離開醫院接待台的登記,「我要按照計劃度假,去吃晚飯。」

「國徽賦權您做任何事。」

「你還有公務嗎?」

「還要去政府和警局處理一些事務。」

「一個新發現?」

公務員自信回答:「雜事。」

很快,懷瑟先生看著普羅托姆用鑰匙打開車門,自己在副駕駛的位置坐好,未系安全帶:「我們去吃點野味?」

「憲兵說叫你試試,榛子酒,不要錢的野山莓,還有蘋果派。」

「會的,你晚上睡辦公室嗎?」

「差不多,偵探先生,好好度假。」司機手把方向盤轉出路口,口吻相當輕松,向偵探提前告別。

「你覺得可能是幽靈嗎?沒有形體的東西。」

普羅托姆繼續開他的車:「可能。」

「我覺得可能。」

「我也認為可能。」

「但是只是可能而已,我可以說是會釋放幻覺煙霧的怪物。」

「那也有可能,而且比幽靈更現實。」

「在此,我結論說,有人和這只怪物一起,怪物負責把讓守衛傻站在原地,人負責開槍。」

「不是吸入致幻物質,因為犧牲者的血液中沒有發現特殊的胺。」

懷瑟偵探喊說:「做了屍體的血檢嗎!」

「不過不止是血液,包含視網膜、眼球。」

「為什麼想到這一方面?」

「認為是大威力的閃光彈,所以視網膜應該有病變色素,而且還有其他的考慮,其中幾位士兵可能患上了視力疾病。」

「結果證明視力正常。然後你們順帶把每具屍體都化驗了一遍,猜測是被下毒了。沒有任何發現。」

懷瑟先生收攏手指,「我猜,你們很早想到這一點並加以調查。」

「猜的准確。」

他望向鄉間公路旁邊行道樹掩映的藍色廣告牌,心中叨嘮。好在,偵探還有萬能方法。

「這個加油站停吧。」

懷瑟先生同他的旅行袋離開汽車後備箱,經過無數條街,找到一家小旅館,被旅館櫃台詢問他的身份證號。

任何一個好公民都很難容忍這樣的直當冒犯,所以他有一張經常用的假社保卡:「我叫威爾伯特·斯通,來史蒂文森打獵的⋯⋯」

走到一條賣潮流服裝的街區,沒走幾步邁入某間家庭餐廳的門檻。餐桌上擺著半玻璃瓶瓶清水。他點了一個杏子派、一份雞心,一碟茄子。

派上桌的時候,服務員先將乘大盤子送到另外有著多話小男孩的桌子,他們是比偵探後進店的一個三口之家,之後是另一桌客人,再轉向懷瑟先生。

懷瑟先生准備給自己脖子系上方餐巾,鄰桌已經開始吵鬧,他吃完切的半個派,找到菜單看了看,點了一杯店員說不容易喝醉的榛子酒,考慮有些貴的價錢最近的收入又點了兩只烤松鼠腿。

酒濃厚帶有木料油脂的香,腿是同一隻松鼠的,尺寸相同,可能是灰松鼠之類。

懷瑟偵探吃掉碟子里盤子里的東西,以餐巾抹抹嘴唇,哦,發覺下巴的胡茬長的不整齊了。打消掉了再點一個派的念頭,走到櫃台前結帳,給小費,服務員重復說了幾遍市里最近的提供汽車出租服務的地方怎麼走。

度假的偵探雙手插到褲頭的口袋底,吹著口哨,闖入了各家賣小品牌男裝的服裝店,看得多價錢問的少,往外市中心區域外走兩步、大多數街道的商店就關門了,路燈柱子的間隔距離也變得很遠,有樹的地方闃然如同深山大宅。

而亂走的懷瑟先生憑原來借白天對市區地圖街區的籠統印象,抵達正確的店鋪之前。

是一家汽車修理店,附近住人的樓房稀少,俱是不開燈二層長條型工廠倉庫,汽修店的燈光被拉下一半的卷閘門遮擋,剩下的打在店前一輛棕色皮卡車上面。

懷瑟先生朝車底的那雙彎曲的帆布鞋咳嗽兩聲:「這里租車嗎?」

「租!」車底傳來憋悶的人聲,「你等等,就來。稍等!」

見車底的手電筒光柱沒有馬上出來的意思,懷瑟先生往小木板凳上一坐,抄過一本剪貼薄來。車輛照片是用膠水粘上去的,主要的車輛是幾種皮實四驅的吉普,拍了綠色,黑色,奶油色的照片,馬力強勁的拖拉機,輕型卡車,建議裝家人朋友露營的房車,幾頁便翻到了什麼都沒有的空白。

「你們這里有沒有寶開?」

車底下的維修工仍在掙扎:「抱歉—沒有。」

「沒找到我想要的其他車,老闆,不用麻煩了。」

那個人的下半身立即從車底盤下出現,仰臥著伸手拽了一隻破洞的毛巾:「看看其他的車型。」

懷瑟先生皺起了眉頭:「你們的車都不適合高速路段,開著不舒服。」

店主說:「你留下住址,有些好車現在被開走了。」又摸摸自己拿毛巾包住的腦袋,「先生請出示您的駕照。」

「謝謝,算了。」

車店店主硬生生笑道:「你得讓我看看駕照。不然不能為你租車。」

懷瑟先生無奈地從錢包夾層取出,而店主說光照不好一定堅持要把電燈打亮。

偵探想到了什麼事情,「請全部換成硬幣。硬幣都行,謝謝。」又夾出張紙幣,交給手指指甲烏黑的左右看駕照的男人。

走去一家旅館的路上,他多加留意,買了瓶水,在一隻路燈下以一個單身男士的皺眉揭開公共電話聽筒,向里面輸入一串印在黃頁前幾頁卻罕為人注意的數字。

「您好,」懷瑟偵探對電話另一頭的男子說,「找普羅托姆先生。」

「稍等,您很急嗎?」

「不,不急,不是要緊事。」

男子一分鍾後回應:「他來了。」

聽筒里電流消失的聲音消失了一會兒:「您好,我是普羅托姆。」

「我是懷瑟·史密斯。」

「太棒了,懷瑟偵探,很高興您能在這個時候打來電話。」

「不,」懷瑟先生稍微低下了頭,將聽筒下方貼近下巴,「沒有好消息。難道你現在還在加班嗎?」

「在寫一些文件,准確來說是催促可憐的公務員加班。」

「那是什麼?」

「財政部沒這麼快批下預算,所以預算暫時得先由AIA靈活墊付。」

偵探望著沿對面街的兩個自行車警察,幸災樂禍地感嘆道:「你們動用了多少人力,把史蒂文森搞的像是戒嚴一樣。」

「沒多少警員,都是從其他郡抽調過來的。」

「多虧了警戒,我猜我住旅館很困難。」

「我很抱歉,假如有人阻撓懷瑟先生你住旅館,請打電話給警局,或者直接打給我。」

「你們這是不是侵犯人權。」他是表現得自己並非來找官司的律師。

「假如本地店家得知,他們每問出一個外地可疑人士的信息並告訴警方,就可領取張十元鈔票呢?」

真有錢。懷瑟先生由衷感嘆說。

「搜查進行的如何?」

聽聲音感覺普羅托姆在那頭汲了一口熱咖啡:「他們剛剛完成告知每棟房子,有不明人士朝基地周圍朝士兵槍擊。當晚發動值班警察應急在主幹道設卡檢查,上午擴大至了所有道路。騰出來的警力全部依照平民走失的預案找了一天,明天起有人來指點他們。」

「當晚有無可疑車輛?」

「運木頭運穀物運熱帶作物的卡車,夜間賽車的,一家超級市場的貨車。」

「當時人數最少的路段有多少個警員?有多少輛車過去了?」

普羅托姆冷靜的聲音道:「零個。」

「追查了嗎?」

「全部去追查了,一個AIA人員實地查的。」

懷瑟偵探想著:一輛載木材中型卡車停在路邊,拋錨了,一群人跑過來,攜帶一米長裝原子核炸彈箱子坐到卡車貨鬥內。車輛立即發動了,那些人靠貨鬥的陰影里脫下帶硝煙粒子的武裝背心,把自動步槍和箱子⋯⋯分別放到不同的兩顆空心原木中,換上休閒服。牌照和運輸公司的一致通過檢查點,到了某個小路口,卡車鑽進去,把車上的空心木換成木材,各自走路回各自的露營帳篷,回幾個月前預定租好的打獵小屋,乾脆直接把槍子彈衣服掩埋掉得了。

「可能運出國嗎?」

「可能,兩天時間了。」

「可能從哪里出境?」

「東邊與貝塔國的國境、可以走大路也可以越野,可以運到內海沿岸再轉運到內海任意一條海岸線,還可以走外海。」

聽筒發出滋滋的聲音,懷瑟藉助頭頂尚未熄滅的光亮趕緊抓出硬幣幾枚,對准投幣口的縫隙投入面額最大的一元。

「不好意思,我還是找普羅托姆?」

「好的。」接線員瞬間切成了普羅托姆的聲音,「餵?沒有什麼事情嗎。」

「餵,我打的是公共電話忘了投幣。」

「你等一下,周圍沒有人吧。」

懷瑟先生抬起頭,沒有人,兩個騎自行車夜巡的警察剛才從對面的住宅區叮叮當轉過去,似乎沒發現他這個單身漢正在一台廣告板附近使用公共電話。

「一直沒人。安全。只有一片樹葉在聽我們的談話。」

「不是什麼高度緊張的內容。你正想說什麼?」

「他們有可能去A市嗎?比方說從A市出國。」

「有可能,不過A市的警力充足,說可以保證一個月內沒有任何走私貨物能出海關。」

「時間可真長。有可能藏在史蒂文森嗎?」

「有可能,而且從法理上和保密上來說,不可能挨家挨戶進入每一戶人家搜查私人的房間。」

「如果需要,認識幾個能批搜查令的法官嗎?」

「任何時間需要搜查令都可以找我。」

「我們這些個人偵探總是破案了取得搜查令。讓我們假設他們會走最危險的偷運路線,有那麼一艘走私販的小船運氣夠好平安活過了風暴,將會在外國H城上岸嗎?《一週一評論》去年年底有一期有關H城大麻走私的此類報導,記者杉田寫的。」

「那個一個勇敢的老男孩說的沒錯,然而現在路線處於棄置狀態,運輸風險太高。」

「H城周邊海岸有很多連接接海洋的峽谷,峽灣,一定在這樣的地方接頭。除非你們也有辦法在海洋中間提前攔截那艘貨船?」

「沒有辦法。接下來說的略微涉及國家主權,整個北方海灣都沒有一艘的或者貝塔國長期泊駐的軍艦,往下也沒有警察的海岸巡邏艇,這一直是兩國軍事力量的一個大隱患。案件發生之後一天,有一艘潛艇從南極的造船廠出發,預計五週之後抵達目標海域。」

懷瑟先生壓低他的驚訝「出動潛艇嗎。」

「確實是一個方面。不過只是一個方面。它配備的新型聲吶能勘查海床,包括那艘走私貨輪倘若的沉船。」

「H城能得到多少情報?」

「無法監視部分非法交易區域,按你說的,地理太復雜。」

「可以做到在任意時刻監視某個特定的接頭地點嗎?」

「能。而且,如果情報准確,時間充足,可以直接用暴力手段解決。偵探先生,恐怕你目前無法給出可信的論斷。」

懷瑟先生的手指把玩著五角硬幣「這個案件我所給出的言論都不配拿來參考。但是憑我的經驗之談,這是我們迫切需要的東西,這是他們最有可能的手法。」

「很高興有人這麼說。我們已經向H城傾斜了很多資源。」

偵探覺得自己再說下去也是廢話「祝你們好運,有好消息第一時間請通知我。」

「再見,晚安。」

「晚安。」

懷瑟先生掛斷了電話。海北郡地廣人稀,公路修得闊氣,加之路面上幾乎沒有其他行人,他行走於路中,心間思索與案件有關的瑣碎細節。

以前青少年時期,他經常像其他同齡人駕車兜風,開的是從父親車庫偷出來的比利。那是輛爺爺輩四十年前的老車,脾氣太差難以保養,所以終於有一天被父親折舊賣掉了。現在有了一筆積蓄,是買地產買投資還是買車呢?作家雷·洛喝酒聊天吹牛的時候告訴他,買房子吧,現在人口膨脹的厲害,郊區的一棟破爛建築很快就會值錢的,翻兩倍翻十倍,我寫小說里寸土萬金的高層建築世界遲早會變為現實。

懷瑟偵探笑道,買房子嗎。

懷瑟先生以後肯定是留名歷史的著名偵探,難道喜歡到處租房子的生活嗎?

穩定的生活對這位陰差陽錯、轉行當偵探的人真有吸引力啊。

懷瑟自認為還是該買輛車,找個車庫,以後有空享受人生時出來跑,比方說現在。現在他太需要減壓、太想去休假了。

這起案件根本不需要一個個人偵探,他能力有限,毫無作用,毫不像平日說的「為刑警之上的指導」。這種話只有弗朗基約會第一次見面的委託人時敢說。偵探只是收集信息,加以整理,進行假設,辯證論斷然後費力氣加以檢驗的人,平素犯錯誤的次數遠比一發中的的次數多得多。

在此案中,他這種偵探連犯錯誤的機會都沒有,所以還是拒絕委託、避免白花納稅人的錢為好。

回到旅館,旅館樓梯掃的干淨,門口的門鎖插栓不怎麼靈。懷瑟先生坐在床頭櫃上,擰開瓶蓋喝了一口水,脫了外衣潦草洗了把臉。

完畢之後這位住客在矮方桌鋪平筆幾張有摺痕的大紙,也往小桌子邊擺上一份今早列印的文件檔案,皺眉站著填裝轉輪槍的子彈,轉回彈倉,用槍的握把鎮住復印紙的邊角。最後,他找到一支鋼筆,往房門看了一眼,在157工程站的平面圖開始做時間的箭頭記號,如同AIA會議室內的人們做的那樣。

第七節

哪里來的敲門聲給懷瑟先生吵醒了,敲門聲附加似乎微妙的節奏感,的確有人以手背在敲他的房門。

憤怒湧上懷瑟先生的額角,引發脹痛。桌邊擺著一瓶純淨水,空的,瓶內只有水珠。是水不是酒,光線仿佛積灰的窗簾仿佛無有。懷瑟先生的腳插到鞋子里,麻木地將一個帶木把的管子插到褲子後兜里,走過去擰開門銷,朝拴門的鉸鏈喊「你是不是有什麼事?」

「史密斯·懷瑟先生。是我,普羅托姆。」門外的人說,「早上好。」

懷瑟先生的頭腦觸電一般:「啊,早上好。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在北方有新進展,H國。您若需要一手信息,親身出發興許來得及。」

「沒問題,稍等一下。」懷瑟偵探見普羅托姆沒有進房坐的意思,便關了門,面對桌子上紛亂的列印紙。

普羅托姆站在樓道底層等他,電燈雪亮。

「走吧,車子在哪里?」

「坐直升飛機。」

高速電扇切割空氣的背景音轉瞬即逝⋯⋯偵探睡醒,耳朵嗡嗡響,他看見自己的腳踏著腳底的機艙地板,以及震動感:「這是飛去哪兒?」

「好受些了嗎?」從機身側面的小圓窗可窺見晴朗天空的朝陽陽光,普羅托姆在鄰座,繫了安全帶。其他座位的乘客全部是槍托在腿上放著的士兵。

「好很多了。我剛才看到了海岸,要去哪里?引發了戰爭嗎。」

普羅托姆解釋道:「當然沒。還記得到一個地方下車,搭小h直升機飛過大湖然後在一個軍事基地著陸嗎,你說暈機。」

「記得,我是不是向誰要了暈機藥。給我水,謝謝。」

右面出現墨綠水壺和拿著水壺的戰術手套:「長官,暈機別喝太多水。」

懷瑟先生只喝了一口,感覺身體慢慢緩過勁來:「好多了。」

於是他記起被普羅托姆攙扶著下了輕型飛機,他站立在停機坪上定神,轉頭趕到一間軍士坐滿的會議室,推擠坐下。

主持人說:「你們清楚了?」

與會人員哄哄響:「梅因,還拖什麼現在快結束。」

「好的⋯⋯嗯⋯⋯」

普羅托姆不知為何受邀站在白板前面,「我和另一位同事將不會指手畫腳妨礙你們執行任務,OK,我講完了。」

「呃,那麼會議結束,進行戰備。」主持人摘掉混紡軟帽,笑呵呵地走到懷瑟先生坐的小凳子前,容貌正符合坐在身邊的軍官,「專員大人,第一次坐飛機前面有暈機藥劑貼。」

說罷,他與對講機的人交流了幾句,一個技師打開前艙的門,扔出藥包經由其他座椅傳遞而來。

軍官告訴他把藥劑貼在眼睛何處,艙內聽到他們對話的幾位下士互相交換眼神,所有人都在往懷瑟先生身上看。

目光焦點則感到像有薄荷精油往額頭里滲透。

「嗯。」普羅托姆將藥劑貼紙撕開,也試著貼在手腕上,「有成癮性嗎?」

這話令懷瑟先生逐漸回憶起他們是要去北方國家抓什麼人,「緝毒?」

叫梅因茲的少尉面色緊張:「長官,沒有。應該沒有。很多單位的戰友都使用⋯⋯據說是有幾個人連續打仗行軍受不住,找機會從本地的藥店里買的提神藥。還有成分說明書。」

下士們紛紛點頭。

「我覺得你們應該找軍需處報銷。假如我是官僚,我在找A大化驗以後一定會同意。」

「清查毒品窩點,逮捕一夥毒販,還有他們的頭目菲也羅·安卡爾。」

「所以這是軍事行動的武裝直升機?」

梅因茲少尉適時向普羅托姆「匯報」說:「打擾一下,兩位專員,我們所在的運輸機剛在兩分鍾前已經越過了與H國的國境線。」

「抱歉,少尉官,這位先生他在作戰會議時因為種種原因沒聽,能給他簡單講一下嗎?」

「當然,好的,」有幸得到此機會的軍人說道,「根據命令,我們連和友軍受命去幹剛才說的任務。今早七點二十分,共計兩個排乘兩架H-300運輸直升機分別從兩個基地起飛,在兩只機隊預計在空中匯合,匯合之後前往區域222-328,計劃十一時,甲隊在目標建築群東南三千米處的一個廢棄加油站降落,沿道路進攻目標區域。乙隊迂迴繞到目標東北處的一塊平地降落。同時,還有一支提前潛伏待命的丙隊,他們會盯緊在11點到6點方位的叢林。我們在下午七點前占領所有建築物,展開進一步清剿,萬一不順利拖到了傍晚,那麼所有部隊分散形成包圍。絕對不讓任何一個毒販子跑出去。」

有士兵在小聲響應:「一個也逃不掉。」

「情報可靠嗎?」而簡報聽得懷瑟先生預感糟糕。

普羅托姆的手伸進他擺在膝頭的公文包,笑言「飛行員這時開穩當點」,取鋼筆在一本空白筆記本寫下大段僅懷瑟偵探可見的內容:公務員報告說,A市一家高精密理化設備生產商向C市出售定製設備離心機,用於贊助C大的分校的實驗室,而實際擴建實驗室的設備與名單上的數目的不相符,說是運輸途中損壞丟失,(如此原因)。碰巧贊助買設備的錢經檢查,發現是被洗白的不明來源。丟失的設備可以生產幾種氟氯-鈾鹽,溶劑,像水一樣的物質,是製作原子核炸彈原料的中間物質。

普羅托姆開口說:「不巧的是,第二天,追查探明消失的原料、來路不明的錢都與菲也羅有關,最後,警部的情報說某人的手中最近流出了一些含氡的新型有害物品。」

「需要請您確保毒販的文件完好以作為重要的線索、重要的證物,不能接受損失。」

行動指揮官梅因茲少尉答復道:「專員,放心吧!作戰計劃上寫了!可以接受任何人員傷亡也要繳獲毒品和毒品販子的資料,旅部命令的。」

「還是需要提醒一遍。這是我們接下來的工作。」

「是的長官,絕對沒有差錯。」

這一通對話不但使旁聽的懷瑟先生瞭解到事情的大致,也讓他有一種即將逮捕案件嫌疑人歸案的預感。他將脖子靠在發硬的皮革椅背上思考了一會,聽見了普羅托姆的話語:「美因茲軍官。嗯!一件事也許沒有寫明,需要提醒你。」

「好的,長官請說。」

「這伙人非常危險,有政府武裝被他們打死過。」

「謝謝你專員先生。」

偵探要來寫字的筆記本。將筆記本翻到空白頁連筆遞回。

那一頁多了一行大字:他們不會這麼簡單。

「是的。」普羅托姆簡短答道。

他們的犯案進行的很完美,所以我不覺得他們會在此露出馬腳。

「你第一天說『案件太簡單了』,對嗎?」

太簡單了!

普羅托姆借過偵探的筆:即使成功率低下,也仍然需要執行。必須找到原子核炸彈。「除非你能找到更好的辦法。」

最後,普羅托姆整齊撕下剛有墨水筆跡的幾頁紙,將他們小塊撕碎,在兩百米高空的小股氣流倒灌中一股腦兒將碎紙塞到了機窗之外。

結果到了目的地,飛機降落,其他人攜帶裝備離開機艙後門,懷瑟被僱主攙扶著,覺得自己像個瘦骨嶙峋的老頭子顫顫巍巍離開鐵鳥的肚子。

「懷瑟先生,你坐過船沒有?你暈船嗎?」問話的是梅因茲少尉,他雙腿站在一塊水泥地上。

「坐過,有點兒暈。」

「在運兵船上的風浪比這還要大,在坐一會,曬曬太陽。」

「這里安全吧。」

「附近有幾個哨兵保護。要是遭到偷襲我、連副、通信兵和您們一塊死。」

懷瑟先生看到整隊的有三十多個士兵分為幾撥人往北走,剩下來的一個士兵、少尉把地面上堆放的幾只彈藥箱抬進水泥空地後的鄉村加油站,坐了一會也走進去了。

加油站里面一無所有,擺明是早已棄置不管的建築,指揮部里的三個人鋪開軍綠色的毯子,圍在落地的電台旁邊,說閒話。普羅托姆半蹲在貼牆的地方,手撐著兩張手冊大小的地圖。

懷瑟先生走到普羅托姆面前:「我們來這里是做什麼的?」

「看下能獲得什麼情報。」

出於對自己生命安全的考量,懷瑟偵探絕對不會踱出這個加油站的屋檐之外。他借了本軍人們最新版本的地圖集,出自旅遊指南,地區地圖顯示這是在北方的腹地,一條大公路的沿線,只對一個一百人口不到的居民點有一個「#現在已經無人居住的」的說明。

手腕上的表轉到十二點半的時候,起了酒精爐子,熱了些塑料紙的乙丙類別食品,每個人都蹲在地上,捏著勺子柄從食品包裝的隔間里舀懷瑟上回吃過不再想嘗一回的食物。少尉額外各分了一小隻長棍麵包給自己、兩位專員。

飯後連副官拿了紙巾擦手,取走靠在電台上的AG2A,出去了,替換進來的一個站崗士兵吃飯。

「專員們,好了,清理結束了,一定很想去戰場看看吧?」梅因在三點差一刻離開電台,將好消息告訴兩個專員。

指揮部里的人收拾東西,檢查身上穿的防彈衣,與屋外扛輕機槍的三個哨兵會合走上加油站外的馬路。

一棟破舊屋子在加油站的窗外,連住一個人都容易撞到肩膀。他們一行人沿路走去,幾十米遠的地方,混凝土路面變成了壓實的土路,再過兩百米看到了一間敞開的農舍,普羅托姆帶兩個人前去察看,回來說這之前是空屋,門板倒在地上,具有硝煙炸開的味道。

走了三十分鍾,經過駐扎了有一個哨兵小組的山坡農場,他們看到了進村道路居民點安排的哨卡,負責防區的班長提到在外圍的房子里打死了兩個拿沖鋒槍的敵人。

村里一共三十間房子,有大有小,新的連部設置在村莊廣場後面的寬屋子,一大堆的桌椅全部被堆到廣場上,為鋪滿戰利品騰出空間。

有一個戴警徽的警官在數箱漿糊狀物質旁邊看著說,這是古柯鹼的前體,這幫人要拿鹽酸提純,在手工作坊里查獲堆積了大量化學原料和幾只沒清理的桶子,都放在那里。

普羅托姆掀開一塊迷彩布,布底下露出三個包裝古柯鹼的塑料包,「有多少?」

「一千三百克多一點。」

「就這些嗎?」

「對,作坊屋子里只有這些成品。」

懷瑟先生蹲下來,戴上手套掂量一包:「你帶了秤來嗎?」

「手感就這個量,他們的作坊里有天平,但是還有幾百斤的古柯基化合物原料等著一托盤一托盤地過稱。」

梅因少尉聽了打發副官說:「約翰,到村里面找一把農村用的地秤來,給專家使用。」

普羅托姆站起來說道:「看來任務非常成功。」

「那麼什麼時候有警察的車子來把這些天堂粉運走?」

「安排是後天,後天上午有一些H國警察、記者會來,管好手下的人盡量不要太出鏡,讓給他們鏡頭。」

「好的,不能搶本地佬的風光嘛,好的,我懂了。」

「你們打仗打了四個小時,很辛苦,但是明天還要你們花費一天時間把整個村子都翻一遍。四天之後有長途大巴接你們回國,記得脫軍裝。回到海北基地,才會有人來采訪你們。」

「那麼怎麼給這兩架H3直升機搞到航空汽油?飛到這里已經超出了它倆的飛行距離,油箱都燒到底了,迫降的。」

「到時候這件事的負責人應該會找到兩輛貨櫃卡車過來。」

「⋯⋯飛行員和機師跟飛機走,他還得再叫一輛車。您得通知他們。」

「會的。」

普羅托姆的走動引得懷瑟開始察看另外一堆戰利品:翻動防水油布包的子彈,接近十把的古斯塔夫沖鋒槍,幾把F1沖鋒槍,兩只楊曼、AG2卡賓槍,七八桿半自動槍,全部擺在牆邊靠著牆,一麻袋的納甘轉輪手槍和放不下圍繞一挺輕機槍擺的西格26手槍。

普羅托姆的目光最後落在眾星捧月般的機槍上:「遭遇到的抵抗如何?」

「就只有這把麥德森製造了一點困難。據說敵人重機槍火力點便攜火箭。」

「有什麼想要留下的武器嗎?」

這位從軍多年的尉官立即把臉轉到別處:「不。長官。」

「都給H國的警察作為繳獲物吧。」

一陣腳步接近,幾個衣服胸口沾滿泥土的士官穿過來,其中有人站到梅因茲少尉面前報告戰鬥狀況,提及一位士兵陣亡了。

懷瑟先生聽見普羅托姆在叫他的名字:「懷瑟先生,聽說逮捕了幾個販毒的,去看看情況嗎?」

「關在東面的一間院子。待會兒再見。」

兩位專員自大門走出去,繞過一夥放下槍休息的士兵。

懷瑟問其中一個扎帳篷的:「為什麼不睡到到屋子里?」

「里頭有很苦的煙味,聞到反胃。」

「你們知道可能是古柯樹的葉子嗎?」

「知道,都說是染上了毒品的味。」

懷瑟走進去里面,出來跟待在窗邊的普羅托姆說:「只有一個住戶,在這里住了很久。」

普羅托姆說:「有風吹過來,我也聞到了。」

「這里的天氣還不錯。」

「到了夜晚會非常悶熱。」

「今晚我能不在這兒睡帳篷嗎?」

「附近兩百公里除了國家公路和高原應該沒有旅館。」

有個士兵站在路邊,觀看他的哥們在坐在一輛坦普里面,撬置物箱檢查。懷瑟先生駐足探頭進車窗,車子的一側坑坑窪窪,駕駛座坐墊上扎滿了碎玻璃。他試了試車門也擰不開。

「能找到鑰匙還能開的話,我想我可以借這輛車一用吧?到最近的城市我就讓人把車開回來。」

「懷瑟先生,如果需要簽證和入境手續、倒是可以去H市的領事館打個招呼。貨幣夠嗎?」

「別擔心,眼前的事情更該擔心。不准聽了口供,能得出有用的線索。」

「另外一架直升機,從東北包夾的那架,有一個專業工程師,剛才沒見到他,說不定他的蓋格電子管有所發現。」

「祝成功,這未必是失敗。」

「是的,玩的開心。」

他們兩個人還是並排走的向關押毒品販子的地方,聽得見後邊的人在對他的同伴大喊:「嘿!看看,一包!車鑰匙!快試試點火!」

那種快樂簡直傳到懷瑟先生心底。說不定除了開上一輛坦普,真有其他轉機發生呢?

第八節

今天上午九點整,鍾架里的古董鍾敲打起來,將懷瑟·史密斯先生叫醒。盡管狹促的盥洗室的台面有些房頂掉下來的碎木屑,他刮鬍子洗漱時仍然心情舒暢,胃口大開。

閣樓底下,有隻洗衣服的桶,一位發福的中年婦人提桶沖這位住客打招呼:「早上好,史密斯先生。」

「早上好,瓦女士。」

「吃早餐吧,魚餅和辣醬在碗里。」

懷瑟偵探繫著手錶道:「謝謝⋯⋯我去外面吃。」

「不可能不做你的份,別花那種錢。如果吃不慣還有你們吃的慣的。」

前天傍晚懷瑟在一處海產市場閒逛時遇上了買湯料的瓦太太,老婦人的兒子在某起不起眼的名譽事件委託了眼前的偵探,受其正名,給錢甚少。老頭老太太收到兒子電報傳真,特地裁剪下《今日A市》最新事件板塊不期刊載的偵探照片一張,粘於餐廳牆頭。

既然都是吃飯,為什麼不選最近的吃呢?所以他抵不住盛情,努力推辭主人替他切小麥麵包,手搭在朝陽照耀的紅白格子桌布上獨自吃著剩下的一人余份的餐食,而一步可以看見街道衣帽攤的露台竟然讓他產生了一種自己正在H城度假的感覺。

既然想度假,為什麼不徹底一點呢。

到了十點的時候,懷瑟結清計程車的款項,帆布鞋踏上H城植物公園的砂石步道中間。

開花藤蔓所攀附的人工岩石後面,一方蛇紋岩雕塑塌掉一面,剩下半邊像三角錐體有稜有角的劍尖。這是個小窪地,休息區,地面板塊開裂。只有一位頭發稀疏的四十多歲的男人在長椅上坐著,斜對面的長椅還擺著一瓶甜酒,一隻扁挎包。

在那人回頭發現他過了幾秒鍾之後,懷瑟先生說:「天氣不錯。」

「很難得的好天氣。坐嗎?你是史密斯先生嗎?」

「嗯,那你就是胡安·普·曼先生,」懷瑟先生看向亂蓬蓬長在窪地中間的野草,轉了幾圈,眼睛回到酒的顏色腰封:「這兒環境真安靜。」

「現在這兒不安靜了,來談正事吧。」

「從昨天的郵件中,我希望能找八到二十個雇傭兵,雇傭大約兩個禮拜。和你約會的費用是多少?」

「我不習慣那種東西,不用小費。但是作為回報,事情談成我的中介費比他們要貴五個百分點,一共二十五。」

「沒問題。我用阿爾法國的錢可以吧?」

中介人很大力地點頭:「隨意,我直接按匯率結帳。那我們來談談價格。請問史密斯先生,你雇傭他們是要做什麼?」

懷瑟偵探說:「我是個偵探,來自國外的偵探。我的追查對象是一個毒販頭目,他把他的犯罪證據藏到了高原深處的一個據點里。我覺得用武裝突擊的方式最合適。」

「也等於,這是有確定的生命風險,給傭兵的合同傭金會比較昂貴。」

「我知道,所以我雇傭的期限很短。」

雇傭兵中介人胡安大力搖著頭:「假如你是找一群保安保護你的住宅工廠不被壞人破壞,那很便宜,半年每人三四千左右。當然你得包吃喝拉撒。然後你把合約定到三年吧,那更便宜,有些人只要五千元一年。而且他們會爭著搶,一個個脾氣像姑娘。但是如果風險很高,像當打手在各縣區教訓一下灰皮狗啦,威脅別人的礦井啦,這種不論天數而是論次數,兩個禮拜和兩個年差不多。因為他們是實實在在會向你開槍的。你真的有可能被打死,所以酬金比較貴一些。究竟是拿命換錢嗎。」

「那麼我雇傭他們兩個星期,延長到三個星期的價錢一樣咯。」

「當然不是!」談生意的中介人瞪大眼睛,不過他轉念思想,還真的差不多,「延長一禮拜每個人多給四百吧。」

「那麼每一個傭兵做我說的事多少錢。」

「恐怕平均七千吧,加上槍和子彈八千多。作為僱主,你要安排交通工具,住所吃的,如果不行⋯⋯」

「要加錢。」懷瑟直接說道。

「加錢是小事,剛才說的是預估的價錢,事情是還要再談一次來提前說好。而且你還要讓一個人當隊長,讓他來指揮其他人。你和他談詳細的計劃,而不是和我。」

「那麼剛才說的是詳細計劃嗎?」懷瑟先生覺得挺有意思,反問道。

「當然不是!要多少個人?」

「嗯,十五個吧,不過不肯定,可能多一些。」

「先給我一千五乘十五,先給我兩萬二作一半介紹費。談妥了全部退給你。」

「成交,」懷瑟先生隨身給出兩張阿爾法國銀行支票、一個信封、四張伍百的大鈔。胡安先生看過支票印章,即從挎包拉鏈內掏出一疊名單送出去,「看看。」

名單的紙質量不錯,印著一列列表格,花體字的人名,年齡、國籍對應一兩行對人名的評價。懷瑟先生坐另一張長椅的一頭,飛快地掃過前幾面紙,其中半數評價表格的空白有同一個手寫體在後面補充了些淺顯的外語詞句。

懷瑟先生的眉目對於這種東西向來是撐不住的,打中學時如此:「我能帶回去仔細看嗎?」

中介人客氣地說道:「恐怕不行。不是說怕你要拿去復印,要是私下聯系,沒人會答應你,接活兒攬活兒的人畢竟心里得有擔保,對吧。」

試探性的詢問遇上千篇一律的回答,正常得很。懷瑟偵探放下腰板,把所有的注意力放在「價格」一欄偶爾上躥下跳的數字。

「這個縮略語是什麼的意思?」

經紀人把頭頂過去瞄了一眼說:「保羅的姓,是我的同行,這個是他介紹的人。」

翻了最後一頁,他掏出褲兜里裝著的藍色塑料殼原子筆,往記好的頁面行列畫標記。就好像火箭彈傾斜擊中雕塑之前,經常夾著報紙來填字謎的一位中產者一樣。

「先這幾個。剩下你幫我挑十個人,再預選十個,預選不一定雇傭。」

「我立馬辦完。三天,週末叫他們所有人集中,吃頓飯。您不方便見面我告訴您誰適合。」

「好,先給他們傭金的定金。是多少?」

見懷瑟先生如此大方夾著兩張支票,胡安先生欲迎還拒:「先給一成夠了,執行計劃之前給七成,最後不論有沒有達到僱主的目標,都要給剩下兩成。」

「好,知道了。那我給多少?」

「呃⋯⋯這個,史密斯先生,有一回事你好像不知道,還要另外一筆買武器的錢。統一口徑。」

「我不理解這不是謀生的工具嗎?」

「肯定是都有的,但是有些人的裝備保養比較好⋯⋯各自的裝備不一樣到時候很不方便。這種事買槍也不太劃得來⋯⋯」中介人觀察顧客的面色言語道,「嗬嗯,我也認識幾個提供武器租賃的人,不收回扣。」

「得根據行動計劃決定,現在我還沒有計劃。這麼說,還得請集合快點。我還必須和我的隊長商量。」

「盡量盡量。馬上讓他們搭國際交通來。」

「請盡快吧。有哪幾個人在北方,應該可以先讓我會面他們吧。」

「卡雷拉,他現在在郊區一個加油站打短工。定個約會時間?」

「下午可以?最好讓他帶槍來,我想瞧瞧所謂雇傭兵的槍法。」

「那好,懷瑟先生,下午一點左右我給您發電子郵件。」

懷瑟先生欣賞了一會兒寫的伽藍菜的植物名牌,中介人便告訴他:「我筆算了一下,暫且是二十六萬差兩千九。也就是總定金兩萬五又七百。又算了一回,湊個整數給兩萬六。」

「這二十六萬可是經驗豐富的老雇傭兵。」於是在吉普車的曬黃的前座,遮陽板正好遮蓋的下午太陽面前,開車的中介人跟懷瑟先生講。

「他們參加過什麼戰爭嗎?是叢林戰爭結束之後退役的?」

「沒錯,全都是因為通脹縮軍的年份沒有混到尉官,指望不上養老金,退出來單乾的。當然,也有幾個後生輩是想掙錢。不過也是很機靈勇敢的人。」

「同一支部隊里的?」

「要真是那可好了。有人在南極駐扎過,和我們一起去打靶的人,叫卡雷拉,也是以前在南極投降給你們國家的一個管哨站的。」

「是建議當隊長的那個人?」

胡安堅持說:「無論怎麼說你一定要指定一個隊長,懂軍事又管人的替你發號施令,你凡事最好都和隊長商量。為人踏實嘴不撒謊,能擔風險,你雇的人里面我推薦他。」

「我理解了。」

土路旁一輛泥點斑斑的白皮卡滴滴兩聲,馬上轉動輪胎,發動引擎,跟在他們的後視鏡里頭。懷瑟先生細致觀察了皮卡司機,說道:「好像最近見過這個人,但也可能只是長得很像。」

他們一隻吉普一輛皮卡開到靶場的路標門口,是室外靶場,茅草鋪頂的磚屋外站接待員,保管員通過混凝土牆洞的開口送出18mm訓練手槍彈的盒子,房間某個地方居然有一張即使受潮,也仍然用框子裱著的H國特許經營許可,真是令人驚奇。

皮卡車的主人左手帆布挎包,遞來另一隻手,「老闆你好。」

「卡雷拉你好,我叫史密斯。」力量不如拳擊手夸張,懷瑟先生的手掌還仍往卡雷拉的下面偏。

在開闊、靶場教練站的老遠的射擊場地,懷瑟一邊留心旁人的射擊動作,一邊打自己的靶紙,因此他脫靶的數目比正常水準下降一大截。

「打槍有趣嗎?」只打了幾發的中介人問他。

「唯一的缺點是不安全。他平時經常打槍吧?」

幾輪打完,懷瑟稱贊拿卡雷拉從一百七十五米外的樹干取下的靶具「千瘡百孔」。

「應該的,老闆,打不會動的靶子肯定能打中。」

「你是平時經常練習?」

「沒有事的時候,一個月一定來兩次。」

「我猜沒有委託的時候你也會在外面掙錢,打短工的那種。」

「我在阿普特拉瓜雨林的旅遊合作社當助手,我幾個朋友合夥開的。有空來觀光,回程上車的時候拿名片給你。」

「我大大前天去過,而且可能那天上午在河邊看到過你。穿的褪色綠T恤,有隻槳,在一堆人中間滿頭大汗。你應該沒看到我。」

「不是吧?那可能我沒看到你。而且我不是船工。」卡雷拉攤手說。

「算上在軍隊里,你當了多少年雇傭兵?」

「五年加六年十一年。打過仗殺過人。」

「結婚了嗎?這次委託可能比較危險,最壞二十個拿槍的人,他們大量裝備自動武器。」

「沒事,我的相好知道我賺燙手的錢。」

「聽胡安先生說,你是最優秀的雇傭兵,我想聽聽你自己的說法。」

「我值這個價。聽說你雇的人是都最貴的,我和比索他們都互相認識,經常幹保護礦井、保護資本家的活,比如說克爾里格莫金礦,幫領工資的警衛戒備,和其他隊的傭兵機動巡邏。」

「你護送過油輪嗎?比如說前幾年的『冰雪大陸』號油輪被劫。」

「不知道,沒。但是我認識人在安保公司,發的是工資,領不到補貼。」

懷瑟先生想乘機會問問他「你有沒有接過殺人的單,那你又是怎樣動手的。」但終歸還是時機未到。

「天真熱,去樹蔭底下歇一歇?」

讓懷瑟先生站到山羊欖底下,太陽立了大半功勞。「喝茶。」同站在樹蔭里的中介人揮動手臂,「喝茶解渴。」

「我比較希望是熱可可,乾杯。」懷瑟先生語驚四座,放水壺的木樁震驚地看著懷瑟先生一口氣喝乾。

「今天中午,軍警聯合阿爾法國在莽洪地區圍剿毒梟,取得重大成果,搗毀數個手工作坊,所繳獲的毒品、槍枝彈藥等相關數據尚在共同統計當中。參與本次行動的總負責人省長兼治安總管阿卡普塔·喬安·喬萬拿表示,本次行動還發現了煉制的新型毒品。阿爾法國尉官梅因茲·霍夫也參與了本次行動。」

電視機螢幕的晚間新聞轉到了下一條,館子里眾多顧客抬頭看完發出一口吆喝,將大麵包塊拌甜腥的醬下肚。有些人交頭接耳,大聲說話。有一位比平常來得更早的胡安先生眼見新聞,當即聯想察覺生意變故,下意識對在場所有人吐出毫無惡意的髒詞,抄叉子將吃的差不多的肉菜清完,究竟那位自稱偵探的人幕後究竟是不是礙於國界不好抓毒的阿爾法警察,他在外國的朋友只說確實有這樣一位有名氣的偵探。

他喊了大份的肉和茶,或許有那麼一點鳳梨白蘭地——這位中介想要敲定心思,還得待第二天懷瑟先生告知他說「合同取消,軍隊搶先行動了」。

同一座城市的不同街區,一家電子賣場放射嶄新的白光,上午他們把積碳的電燈泡拿下換裝了鹵燈管。平板窗外,背光的街頭,有人接通公共電話:「不是。任何新消息嗎?」

「重心轉移到了另一個方面,或許是內部人員。」

早該如此,懷瑟的嘴巴默念,不侷限於中下層軍官吧。

「這很正常,誰都清楚。今天我排查的是最後一個傭兵中介人。」

電話那頭說:「偵探先生,安心睡一晚上,或許你那機智的頭腦又會想出新的辦法來?」

「我這條路走不通了。撥給的預算我沒用多少,剩餘款項請告訴我怎麼還給AIA?」

「包裹的信函應該有一個空帳戶,可以把現金存進去。不過建議保留作給你的酬金。」

「我不知去哪兒找線索。我的收費是五千,打斷休假補貼一天一千塊,」他覺得事情還是交代清楚比較好,「從明天起,有任何新進展,請在B市的海濱沙灘通知我。」

「如果暫時沒有新的方向⋯⋯」

「我坐鎮沙灘椅觀察海浪的波紋,謝謝。」電話被懷瑟先生掛斷。

第九節

中斷度假的第六天,懷瑟先生同他的行李包待在H城火車站的半露天的候車區域,細細的黑銹在指向防空掩體的告示牌油漆未脫淨的白鐵邊角內側邊緣成形,淺淺的防空洞亦作為多餘的候車空間,小販挺胸走出,兜售攤子上壘的香菸盒子、曬乾的菸葉、包裝塑料膜起皺的便攜讀物、自稱喝了清涼如冰的蜜色飲料。

牆壁邊菸頭浸泡污水的氣味飄上一排垃圾桶的桶口,懷瑟不禁皺起眉頭,挪到站台露天處,提前一天享受位居世界東北方的太陽對後背的炙烤。

有個戴著中等厚薄鏡片黃頭發男人跑到對面的售票處,懷瑟先生正好看到他背後運動背包重心偏上,像是放了很重的東西。

見勢頭,售票員作答復不賣票。黃頭發的人身體前傾,即要發火。不過,有一個長衣漢子在進站口站著不停勾手吸引注意,將買票人招呼了過去。

那是個票販子,一張三等車廂開價兩百,懷瑟先生即是上一個問「便宜一點,減半?」被答復「還有十分鍾進站,你買不買?」的人。

這時,懷瑟先生低頭看了一眼手錶,火車不誤點的話,還差八分鍾。不能再拖了。於是他向兩人中間走去,拍了拍黃發男子激動爭執的肩膀:「DOCTOR溫茨納特·比鮑,請在這里等著。」

三分鍾之後的警察辦公室門口,經由懷瑟先生催促之後,一名乘警跑步趕了過來。

票販子眼見乘警阿爾法國的國輝,立刻推開旁人,扭頭鑽入幾個旅客當中。不巧的是,懷瑟偵探加一位火車站警局後面來的警官堵住了他。

「天天看到你!我懷疑你倒賣車票。要搜索你的隨身物品。」後來的警官剛抓住票販子的右手,大喊道。

被稱作DOCTOR溫茨納特的乘客在側面見證了他右手當中的四張二等車票,而懷瑟先生直接空手伸進那人的長衣口袋,抓出來了一打票據,都是另一趟車的紅色三等車廂火車票。

票販子的目光看向周圍的人:「這些是朋友托我買的票,我們要去阿省玩。」

乘警聽了,提議說:「那我們就待在這兒,看看到時候會不會不會有人來。」

很快,他們聽到了火車進站的車輪聲、電鈴警示聲,旁邊看熱鬧的幾個男女老少走回去了各自的月台,剩下一個賣報紙的小販借機展示貨物給上下車的人看。

當然,沒有一個人承認是票販子的朋友,遠處約莫有一個徘徊偷看的人影。第一遍發車的急促電鈴聲響起時,乘警說他該上車執勤了。站警便要求賣報紙的小販,要他協同將犯人帶到警察辦公室。

這時候懷瑟先生開口了:「乘警先生。能不能給我和我的朋友兩張二等車廂的火車票?」

在B市的假期,從這樣的早晨開始多麼美妙。

黃發男人目送將兩位鄰國公民領入他們的二等車廂才離開的乘警,說道:「 『給你們的獎勵』,H國派頭真大啊。」

「真是最好的警察。」懷瑟先生看著乘警背後挎著的溫氏拉杆步槍,感嘆說。

「最好的警察全在鄰國。」溫茨納特感受到其言語包含的驕傲,「謝謝你,不然我以為我要等到明天的下一班車。」

懷瑟先生毫不在意地笑笑,但這種笑反而讓座位相鄰的黃發男人想到一件事:「請問你是不是在跟蹤我?是不是AIA的人,不然你為什麼會知道我的名字?」

懷瑟先生的心情突然變得極好,那幫人!

「DOCTOR溫茨納特先生,我是一個去度假,順路找你問些知識的偵探。我的全名懷瑟·史密斯。我從你的出入境手續中得知,你在H城做學術交流,預定今天回國。H城到A市的火車只有這趟,所以我應該能在火車上能夠碰見你。碰巧,看到你想買票,你的包里面裝了方形的東西,而且比重比較大,總是搖晃,可能是藥盒、酒、金屬工具箱、書的一種。所以我覺得我應該試著向面前的斯文面孔打個招呼。如果說不是,我只要道歉說認錯人了。」

「哇塞,」看來溫茨納特並沒有領會到話語的重點是最後一句,「呃,呃,懷瑟先生,假設你沒在車站口找到我呢?」

「那更簡單了。」

「別說,請讓我嘗試一下推導。嗯,我應該會坐二等車廂,會坐滿一半的人,去除三分之一的女人⋯⋯你應該知道我的年齡,所以可以,再減少⋯⋯八號九號兩節二等車廂一共是一百四十個座位⋯⋯再加上⋯所以你只需要在十個人中找⋯⋯」

「『有一個叫DOC溫茨納特的人嗎?我撿到了他的,書或者一個學會寄給他的信件。』 」

「⋯⋯解決問題不能只關注於採取的方法,可以從結果入手。好,我懂了。不對,誰能想到為什麼採取這種方法!」對於自己的結論,溫茨稍微顯得囉嗦無法讓人理解,「請問懷瑟偵探,你找我有什麼事情想問?」

他們兩人選擇的座位在靠近列車廂末端的第十六排,再往後走就是動力車頭。整間車廂都沒有其他乘客,上一節二等車廂也只看得到一個樣貌死板的老頭在擺弄菸鬥中的菸絲。

「我暫時受AIA雇傭,想問您有關用原子製作的炸彈的一些技術問題。」

溫茨納特聽了臉色變得驚訝,隨即緩和了許多:「對不起,我是粒子物理學教授,但是沒聽過你說的炸彈,那不是我的方向。」

不過,見識懷瑟先生出示的臨時證件後,DOC溫特道:「我得知最近它出了點事情,但是具體的我就不清楚了。」

「你可以向我講解這顆炸彈的威力有多大嗎。很遺憾我的學業水平是高中畢業。」

「這沒問題,懷瑟先生,物質是原子組成的,這個你肯定知道。原子是由電子和原子核組成的,電子在原子周圍像星星一樣閃爍又消失,藉助對電晶體的研究,電學得到了飛速發展。但是對原子核的研究卻因為沒有突破口而止步不前。」

溫特從行李內夾層翻出筆袋,懷瑟先生私自祈禱鋼筆尖的圖畫接下來不要超過高中知識的范疇,尤其是在他忘的精光的情況下。

「在南極的一種叫做鈾的新物質中,它會射出射線。據化學家小約瑟夫所說,尚未在南極的晶岩以外發現這種物質。有些其他物質會自然釋放電子流,有些會自然釋放一對電子和負電子的射線流。它們是同一種物質,但是有不同的原子核,被科學界取名為同位素。現在我們發現了這是一宗族新物質的性質。」

紙上多出了一個圓球射出的一條射線箭頭,「這一類射線流呢,碰到鈾的某種原子會表現為能量,通過一個很淺顯的轉化方程促進這種原子激發出能量,能量的物質形式是能量更大的射線,」紙上的射線箭頭打到新畫出來的圓球上,圓球從另一個方向射出三條更粗的射線,打到筆尖正在繪制的三個小球上。

」再利用它們,去激發更多的能量。去年開會定名稱之為『鏈式反應』。」

「那麼這個炸彈是用無限的能量來爆炸的。」

DOC溫茨納特露出大學教授輔導中學學生的表情:「我們不可能實現能量無窮循環增長的形式,即使能量的總量始終在改變。化學和熱力學定律表明:物質和熵會發生不可逆的改變。這也一樣,我們這里是原子物理學。鈾原子在反應過程中被能量打碎變成同位元素。鈾耗光了,最劇烈的反應也就停止了。」

聽懂了反應會停止的懷瑟先生說:「這很合理。」

自此,他像當年聽數學老師上課一樣聽面前的人講演原子核炸彈的結構原理——途中碰到的數字一概無法記憶。

總之,「炸藥使用率的計算需要多位數學家嗎?」

「需要幾十個算數不會算錯的數學工作者博士生沒日沒夜地計算驗算。不過,懷瑟先生,你知道計算機吧,本校和H城都有小組正在編寫用於專業數學計算的軟體。」

「應該會很簡單嗎?」

印花座位上的DOCTOR搖頭說:「我不是專業的人。拿矽板用於解決數學問題,誰能想得出來呢?」

懷瑟先生斟酌著絕密的信息,「你知道原子炸彈失竊了嗎?我就是參與尋找它的一個偵探。」

「真的嗎?好吧,這⋯⋯太令人遺憾了。」

「炸彈還未完成吧。我看了幾份專業報告,只看得懂結論部分,炸彈即使未完成也能引爆。以極低的機率不充分爆炸。」

「對不起,偵探先生,我不是工程師。」溫茨納特眼睛里的棕色眼珠望向天花板,「計劃表上順利的話,估計已經到裝藥的階段了吧。應該是。」

此刻,女乘務員引著一列人進來,有意與他們保持距離地分別安排坐下,「兩位紳士,不好意思,三等車廂坐滿了。」

新進來麵皮大多偏黑的「三等公民們」讓車廂的前半部分變得興奮誇耀。兩人不再說什麼話。溫特先生說忘了買報紙,將物品收拾到行李架頂,往前車走去。

火車還沒靠站呢,等下補差價嗎?懷瑟先生心下想,目光往望窗外望去,綠油油的芭蕉樹叢在鐵道山頭陽光刺眼的高原之上穿行著。

他的同伴拿了雙語版的《週一評論》在桌子對面展開,瀏覽了一版面之後說「一週前,我從A市坐車來的時候,二等車廂里的人超過一半了。回來的時候卻沒什麼人買二等票。」

「都是趁南方天氣熱出國旅遊的吧。」

「對了,還有這個。」溫茨納特騰出手推過一盒半開的糖塊,「吃糖麼?甘蔗糖,北方特產,嘗過沒有。」

「謝謝。」懷瑟先生也將一盒不同包裝的甘蔗糖放到中間。

「我還寄了包半加工的巧克力回去。」

「有好玩的地方嗎?」

「我其實是去做跨學科交流的。不過,確實感謝他們的招待,差點被曬傷了。」

他們說話說得很輕,很安靜,不像前面的人像快活的知了。好在新來的乘客也說完閉嘴了,現在他們在靠打比較大小的撲克牌消磨時間。

「懷瑟先生。太危險了,真的太危險了。你說的事是真的嗎?」

「是真的。」

「你或許不知道它的威力。理論上,它相當於萬噸TNT炸藥,比炮台戰艦發射的炮彈還要厲害一萬倍。實話說,我猜想,這種爆炸會像太陽,穿過氣流層在地面燃燒的太陽,因為極高的能量而向外發射上萬開的光子,光和熱。懷瑟偵探先生,你知道人類發明的炸藥只是壓縮空氣嗎?」

「我知道,太陽的能量非常大。AIA的人也說過這種話。」

桌邊的物理學家咬字清楚,聲音不高「我才想到它可能是如此危險的發明。懷瑟先生,你想像一下,假設把一萬噸炸藥堆放在平地上,地面會被炸一個直徑一百米的大坑,我根本從想像壓縮空氣會把幾千米外人吹得多高。要是有數據,連積分都不用你就知道它有多危險。」

「確實很危險,」懷瑟先生應和道,「不過他們會找到它的。罪犯不可能躲多久,身負二十二口命案的中部公路殺人犯終究躲不過的兩國刑警持續進行三萬人次的樣本比對。假如發生了最不可能的情況,罪犯哪兒去找像您一樣的那麼多物理學家和工程師和政府稅金呢?」

「我不是設計炸彈的爆炸狂。或許我們不應該創造這樣的炸彈,它毫無意義,創造出來了也只是屠殺別人,或者是反方向屠殺自己。」

不信神的懷瑟先生聽了也有感觸「這樣的武器還是交給龍神比較好。或許倘若真是龍神降下的霹靂也說不定。」

車廂過道一干二淨,DOCTOR溫茨納特先生、懷瑟先生先後將目光轉到沿途的亞熱帶風物,徹底結束了由科學到迷信宗教的談話。

在進入阿爾法國海關的小車站,本班國際列車停的最久。懷瑟先生反正無事可做,披上運動服在站台上溜達,山谷上樺樹的樹干也看得清清楚楚,反倒是近年樹立的國家界碑找不到。經詢問車站唯一的一個AIA外勤回答他才知道這種東西擺在山頭。

懷瑟先生露出不理解的表情「海關的警察都去了哪里了?我出國的時候檢查可快檢查的人手挺多,都去山上檢查界碑了嗎?」

「是的,他們都在巡山,防範走私。繪制地圖亦是我們部門的工作之一。公民先生,你聽說過本地區有什麼可供出入境的小路嗎?」

「我有這個,能不能詳細告訴我情況。」

見懷瑟先生萬能的權力文件,公務員停住檢查車廂的腳步,告訴此時此刻恨不得少長了一雙手的海關站警們有情況到站台盡頭找他。

來了增援;是前天來的,夥同一個陸軍山地連;估計完成防區調查算上來回,至少需要半個月;昨天下午找到了十幾個北方人走私翻山的痕跡,但是幾乎肯定存在另一條慣用的隱秘小路;沒有直接發現。

懷瑟三言兩語問夠了,在站台邊運動不停,在突然吹來的冷空氣中打起了散步的主意。要不是第一遍電鈴響起,懷瑟偵探還真能走到林子深處。坐在座位上看學術紙張的溫茨眼見他興高采烈地走進車廂,不由得詫異道:「是有什麼好消息嗎?」

懷瑟先生終於可以展露出同情別人的笑容:「不是,那是他們的事。我今天開始度假啦。」

夜間火車沿城鎮相互連接的海岸線行進,第二天上午,到了B市郊外,倘若當年為兩國修建鐵路的鐵路公司能將他們的設施在地圖上向南挪幾寸,那麼火車乘客之中視力好的便可以瞧見第五大街雙五大廈塔頂高達七十七層的觀景平台,這棟以自由貿易條約聞名的建築物中層商鋪奢侈品名揚海外,懷瑟先生無論如何得叫弗朗基一起去轉轉。

不過那也是今晚或者明晚的事了,轉眼間列車轉入史上第一次連接大陸頭尾兩個半島、橫跨世界之海的海底隧道,車外的隧道除了一千米一盞的頂燈別無光亮,距離海洋「最近」卻不甚如行車跨海大橋那樣易於俯看千仞之下性情隨龍神而變的內海。

隧洞之中,溫茨覺得前一站上車的一對小男孩緊盯著窗外隧道的神態很有趣,而懷瑟先生覺得是其中一個在向另一個講從哪里讀到的隧道上方的泥土不會被水壓垮的科學道理。

「我很享受小孩看大自然的表情,這是對於他們很神秘的事物。喔!我想起來了,我在報紙上讀到過你,懷瑟·史密斯,《霧中行兇者案》。其中神秘的犯罪者⋯⋯」

乘務員收走垃圾袋,火車即直接跨越跨度五個小時的時間跨度又加二十分鍾將兩人送到A市不甚出名的火車站出站口,將近下午六點了。

分手前溫茨納特問說:「偵探先生,你下一步是要去哪調查?」

「DOCTOR,我需要請你幫個忙,我想去A大學里查一點東西。你今晚有空閒嗎?」明顯是不知道溫特接下來有報告講座要做。

「假如不方便的話,我還可以去找校委會或者校長。」

溫特思量不行,得幫幫忙。「當然,很樂意。看樣子,學校里沒車來接我們,去坐機場巴士吧。」

說去公交車站,不可能不會坐到計程車前座和後座上。司機走的是市區,作為阿爾法國的首都,除了幾棟鋼混大樓、紅綠燈聚集的復合商業區以外並無可供稱道之處,懷瑟先生的眼睛覺著乏味,DOC溫特看著熟悉。

A大的理工校區占據市中心的三條大街和六條道,二十年前為了撼動C大地位,當初的校長校委會聯名上書議院,諸位議員對信中「蘋果樹計劃」除了幾張棄權票絕無異議,立案切削城區工業的一塊蛋糕,寬限倒貼A市大學建設「公園用地」的半分地產稅。也許是鄰國本國公民紛紛以私人名義提供涓涓捐助,也許是海龍帶來的降雨正好滋潤了次年結實的果木,有位勤奮的博士生一夕發現了矽元素的提煉。到了下一年,古板守舊的老頭還縮在高原寒流侵襲的沿海城市教書,年輕人卻已掌控了世界。

計程車司機麻利地轉過道旁植了榲桲的空地,有些外來人沒看到結果會以為是蘋果樹,將他們送到三瓣花建築的台階底,正對准了計算數學系的大門,殷勤至此,溫特一元,懷瑟先生給了二十五小分然後往院系的電梯趕。

一樓中心的禮堂吸住DOC溫特,他走不動道了:「懷瑟先生,我現在有個講座,邀請您來聽,『實驗物理領域的未來前景』。」

「那要很久吧?」

「不到十分鍾開始,您能等我等到晚上十點鍾嗎?」

懷瑟先生產生的第一個念頭是不吃飯嗎?哦,講座當中應該會有一刻鍾半個小時的休息時間吧。

「非常感謝好意,但我畢竟是個外行人。我先去學校里逛逛,到時候,」偵探敲敲牆壁邊的一張還來不及填充結束時間的落地式告示牌。「如果我還需要幫忙的話我會待在門口等待您。」

「謝謝您的寬恕。」

禮堂里傳來腳步聲,里面開的會散場了。喧囂的一列大學生跑出來。「他們在做論文答辯。」溫茨納特動身截停其中的一位女孩,「是工程材料系的海德吧?可以幫我個忙嗎?這位懷瑟·史密斯先生是一個,請你帶他去學校的任何院系任何實驗室參觀,報物理系溫茨納特的名字。」

「別灰心,謝謝你,這個忙很重要。」見狀,溫特轉向懷瑟先生,「她的導師對她的評價非常高,住B市,人品應該不會太差。」

「盡管快去吧。」

現在就只有懷瑟先生和他的新引路人了,「據說A大有一個設計數學計算軟體的小組,您能為我帶路嗎?」

他們往上走到某個系,走過問訊處又爬上幾道樓梯,來到了一條陌生的走廊,窗戶內的房間都排滿計算機的螢幕、不檢點擺放的半空塑料瓶,里面裝的是可樂、橙汁、一瓶礦泉水。

她停在一間實驗室的前面,看了看,走了進去。幾分鍾後有一個帶戴大方框低倍數眼鏡的男生滿面疑惑地陪她出來,牛仔褲的膝蓋上有炸肉餅的碎末:「有什麼事嗎⋯⋯」

「你好,聽說你們是研究計算軟體的工程師。我是米利安工業的辦事員。鄙公司想向你們的負責人咨詢該項目的發展前景。」

「太好了。我們的組長阿克去了附近的小吃店吃晚飯,馬上就會回來。」

「好吧。我問些問題可以嗎?聽說有很多其他人在與你們共同開發。」

「呃,不是共同開發,是版本試用。他們的反饋數據有利於我們改進函數。」

「可以勞煩幫我復印一份合作者的名單嗎?還有試用者的名單?」

「函數庫都是我們寫的,主要工作都是我們做的。」男生顯得有些急躁。

「不是這個意思,公司至少需要知道有多少合作人參與項目,出於法律。所以我能不能要一個相關的名單?」

「我馬上回來。」男生進實驗室里費半天時間找到東西沖了出去,旋即跑回送回來現印的表格。懷瑟先生低頭稍作檢查,表格排滿了大學或實驗室的名字。

「你們的組長還沒回來嗎?請問有沒有其他公司或者政府部門搶先來咨詢你們呢?」

「那可真有。上個禮拜三,系主任金先生陪AIA的人來過問了很多問題,我們差點以為有個倒霉鬼給被牽連到了什麼莫名其妙的事情里。又嚇人又搞笑,那個人只是說這個軟體富有潛力用在國家安全上。您真應該把我們系主任變臉的表情拍下來才知道他的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懷瑟偵探聽了,微笑著說:「國家機關的官僚!今天等不到的話我得走了,我還沒吃飯。」

有道是,今天放晴明天就會下雨。食堂內部有家小文具店,賣的文具附帶校徽,人們衣褲火熱,堆疊滿盤的菜品對學生證以外的賣的很貴。

不久,懷瑟先生就站在三個系共用的停車場前,面朝數個車位遠的一輛KR-3前蓋。前窗後面的少女正在駕駛座位給車開鎖。

其他的車停的整齊,因此那輛車得以輕松地離開車位,慢慢使副座的車門朝向懷瑟。

「不用,謝謝。告訴我最近的學校公交在哪就好。」懷瑟先生拒絕不止一次,可是車窗玻璃落下得毫無聲音。

真是迫於無奈,懷瑟先生不得已拉開車門:「謝謝你,請把我送到A大門口。」

五分鍾後懷瑟改口道:「請讓我在最順路的公交車站下車——看前面!」

車子差點為了避讓一輛大塊頭的野馬而引發三車相撞。

「女士你是剛考的駕照嗎!你家在哪?找熟人開車回去!我送你回家吧。」

他屬實沒想女孩真把他說的「緩解氣氛的客套話」當真,嚇得神智不清了?她離開駕駛座的神情令懷瑟聯想持槍搶劫常用的心理威嚇手段。

見財起意,見財起意。是他真的控制不了自己想多在這輛車上待一會。

好在她住B市,頓時感覺無比輕松的懷瑟先生說:「我也正好要回B市辦事。但是,以後你要讓陌生人開車的話,永遠不要自己先下車。最好別讓陌生人搭車。」

KR在上高架的長斜坡上展現出驚人的馬力,發動機安靜震動著超過其他換擋爬坡的大眾轎車,比寶開要輕,天衣無縫。

懷瑟先生在副駕駛位置時沒有看到變速杆,腳底沒有踩到離合器,更加感到驚奇了。印象中這輛車型出廠於十多年前,當時的主流配置是手動檔位,到了即使今天有很多自動車出現,大多數男人也認為一輛車要跑得快必須是手動檔不可。

可是現在,事實讓懷瑟先生改觀了。車主有輛適合的車,他也想要買一輛合適的車。有的主顧開坦普布魯斯,有的推薦說試試看階梯公司的混合動力跑車,據稱更省油也的確更舒服。除開財產稅路稅穩穩保值的物件。

不知不覺車子駛過了橋入口處低矮的排排鋼索。懷瑟先生瞟見儀表屏的速度「110」,於是按左轉向燈挪至最左邊的車道上。

車主的名字?「海德小姐?我覺得該把車開到快車道上?」鄰座少女的眼瞼閉攏著,領口兩條安全帶繫著。懷瑟先生想起爸爸喜歡講,一位叔父小時很喜歡坐爺爺的那輛還不是老爺車的車兜風,只要看到爺爺開車,只要車子一踩油門,鬧翻天的叔父安安靜靜地在前座上。

踩油門吧,在這條道上遲疑可不好。

左側實黃線遁作短虛線的時候他變道過去,駛進去快車道,再踩油門靈敏增速,帶回轉向燈。車速已經超過了一百五,窗外的景物仍然沒有什麼變化,除開路燈變得更重了。兩公里的虛線變回實線,一輛寶開在後視鏡中內退向左邊。

車內冒出空氣,說明製冷系統經現代化改裝過。真是好車,懷瑟先生頭腦良好清醒的很。

加速吧,他又輕輕踩踏油門,保持在這條道上。

一週以前,懷瑟先生的黃粱美夢被打斷了,案件特別不正常。在一個軍事基地里居然沒有人及時往案發現場趕。

第二天,他難以想像防備的鬆懈,以至於相當懷疑是否有人提供了內部信息。

第三天他一路欣賞溫暖的季風喬木林,去找一個精神不佳的大兵。他說的話有多少可靠性。

第四天是快速擊發的子彈,卻打偏了。這很好沒有任何問題。

第五天第六天玩樂的非常高興,和人打靶體驗愉快。這才是度假應有的樣子。

第七天在火車上度過,確知炸彈著實相當危險。

現在他在檢查著頭腦幻燈片,一面才注意到有一輛劍魚在超車道上追趕他。懷瑟先生踩踏剎車,那輛忘打轉向燈的車便從路上飛馳而過,轉眼超到前頭。幾刻鍾以後這輛車的距離拉近,其尾艷紅的擾流板伴隨懷瑟先生跑完橋身。

有機會的話懷瑟先生還想在休息站歇息,沿修橋廢鋼拼接的樓梯走到下面,買杯加奶熱咖啡,吹吹深夜的海風,運氣好見識見識據稱是直升機航母退役的升降機將緊急修好的汽車升上來。

可惜這輛車不是他的,出橋路段越過B市的海濱大道,交通信號燈對路面一輛靠邊減速的KR變了一次顏色。懷瑟在那里扣下女孩安全帶的按鈕,內後視鏡觀察著她睜開睫毛,「女士,到B市了。你自己一個人能回家吧?留心以後別讓陌生人上車,比你大點的女孩去年這個月每週都有十來個被奸殺。」

該要個電話號碼的,等一個鍾頭再打過去。找個話茬子交個朋友再開幾趟?

等到海德調整完座椅駛離,懷瑟先生站在路邊回憶那對墊的很高的腳踏區域時,有輛亮招牌燈的計程車開了過來。懷瑟偵探碰了碰行李包,這兒有把普羅托姆堅持讓他隨身攜帶保持彈匣插入的18mm手槍。

「的士,的士!到第四大街!」

其實說法都是不經意誇大,兩國治安狀況沒這麼差,街頭一對巡邏的普通警察在給違章停的小轎車貼罰單。對於街上的所有人來說,凌晨只是夜晚的一部分。史蒂文森與之一比,它可憐的鄉鎮面貌顯露無遺。

付過三塊錢車費,懷瑟偵探一離開車子,他又回阿爾法國啦:阿爾法國在B市的使館設置在第四大街,所以光從名義上說,整個街區都是贈與使館的本國領土。名義歸名義,真正發生事件會引來兩個國家的刑警,同行人弗朗斯基在「第四街失竊案」時為此哭笑不得。

麥克隆圖斯,是這家招牌低調遮掩的旅館了。

「你好,我訂的是五零三號房,是一間雙人房。」

「可是我們沒有這間房。」

懷瑟先生覺得疑惑:「你們有的,是一個叫普羅托姆的人訂的。」

「五零二是一間雙人房,五零三是單人房。」

「是嗎?那我的預約編號是062-29,請給我我號碼的房間。」

招待拿出預約薄,「對不起,是五零三⋯⋯史密斯·懷瑟先生,這里有封信是寄給你的。」

懷瑟先生裁開信紙,默念道:我的房間是五零七,不過大多數時候不在。對內部的檢測結束,上方無法檢測——普羅托姆。

懷瑟先生掏錢買了罐啤酒,往售貨機里投幣時險些多買了一罐。四層樓梯,爬完之後他流了點汗,順帶洗了個澡。門鎖牢靠,包中的文件同那把軍隊里帶出來的手槍,懶得取出了。

洗完澡的思路真是清晰的不得了,懷瑟還沒吹乾淨頭發就喝起了啤酒,坐在他扔換洗汗衫的床邊。

牆體的隔音很好,看電視新聞不必擔心吵到隔壁。「⋯⋯通過議案,今明兩年的警用預算將在原有基礎上增長百分零點八以應對不斷向邊境滲透的毒品走私⋯⋯」

在轉播的議會內部畫面之中,普羅托姆的影子在背景中快步走過。懷瑟先生也不清楚自己該不該感到意外。

「下一則正在表決的議案是增加軍費開支⋯⋯即使是身處和平年代,我們連續三年都縮減武裝力量規模真的好嗎?⋯⋯接下來,本台將有請兩位意見相左的相關人士,與我一起展開本週的談話秀!」

最後一件事。懷瑟先生穿起拖鞋,拉開椅子,鋪開紙寫下《調查報告書》幾個大字。寫完標題,他開始推敲「政府文件的格式」該怎麼寫。

「必須保證鄰國南極領土的安全。假如明年再發生一次戰爭,因為天氣原因而再次蒙受重大損失,因為敵國集中力量發展海軍?請看和貝塔國國內⋯⋯所以我們只有老舊的近岸潛艇還不夠⋯⋯」

電視機鏡頭轉播到晴天海面之下一隻露出脊背往北航行的鯨魚,舷漆「慟哭-SU2」。

「直升機航母在上次戰爭中表明,新的戰爭方式⋯⋯」

「諸位,最近在海北郡的槍擊案就極好地說明了『鋼鐵大炮不能保障國家安全』的道理,我給各位觀眾看一個⋯⋯」

懷瑟先生手抓原子筆,寫出一排極其艱難的字:我建議停止對炸彈的搜查,因為我們將不可能找到。以下是我所使用的排除法的推理過程⋯⋯

末了,他將剩下的啤酒喝乾,如釋重負,真正開始休假。

【完】

來源:機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