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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為《龍珠》說點什麼

龍珠動畫、龍珠Z、龍珠超、龍珠劇場版都沒看過,僅說漫畫本傳。

《龍珠》是一部非常爽快、清潔、干淨的漫畫,毫無劇情深度、毫無心理建設、毫無哲學思想,僅憑畫面就能吸引讀者幾十年的漫畫典範。因為成名已久,反而經常被人質疑名不副實。這樣的言論看多了,忍不住想為《龍珠》漫畫辯解幾句。

首先【畫風】

【畫風辨識度】

漫畫家出不出名,最直觀就是看畫風,是不是能立即認出作者。無論是海賊王、機器貓、亂馬、柯南還是JOJO,甚至美少女戰士,基本都遵循(按荒木的說法是)「距離十米開外都能一眼看出是什麼漫畫」的准則。甚至有些漫畫,不用看人物,看人物剪影、甚至是背景圖就能一眼看出是什麼角色、什麼漫畫,數數世面上能流行三十年以上的長青作品,全都符合這個標準。

鳥山的畫風辨識那當然是無可爭議的高,高到具有權威性的地步。畫個史萊姆就把史萊姆徹底定型,畫個超級塞亞人啟發後繼無數格鬥漫畫,讓人們直觀看到「燃燒小宇宙」到底應該是什麼樣子。別說主角團,就算基紐特戰隊、沙魯、布歐、龍、龜仙人等等,放個剪影也能讓人一眼認出是誰。

【畫風明快流暢】

一般有經驗的動作格鬥漫畫家畫格鬥場景時,角色身處的位置是相對固定的,左右搖晃不定的視角容易讓觀眾眼花繚亂、認不清角色,而且背景布局和透視容易穿幫。

但《龍珠》沒有。或者說鳥山的任何漫畫都沒有。他的構圖經常主角一會兒在左、一會兒在右,一會兒是俯視、一會兒又變成仰視,單純考慮從哪個角度來看畫面沖擊力更強就畫哪邊。但讀者從來不會覺得暈。

一來透視和背景坐標非常統一。《龍珠》遵循「能省就省」的原則,一打架就轉移地點,還要把山炸平(甚至因為懶還好幾次復印場景舊圖湊數)。但從不會為了省就在背景上偷工減料,地面上炸幾個坑、山炸平一塊,無論鏡頭怎麼轉換,地上的坑和山上的缺口都在,畫面中做為參考坐標的背景和透視總是合理。讀者不自覺就理解了角色所處位置關系,沉浸在虛擬的世界之中。

二來角色之間區分明顯:有人黑衣、有人白衣,有人高大、有人矮小,有人光頭、有人長發,有人一身斑點,有人穿著時尚。哪怕角色放得再小,也能從發型、衣服、飾品之類一眼區分身份(比如名場面特蘭克斯出場六連斬,地上死了一地都分得清清楚楚)。

這讓讀者閱讀他的漫畫只是單純享受動作畫面緊張刺激的氛圍,仿佛在看一場動作大片,從不會因為畫面搖擺或視角不統一而認不清角色、跳入跳出。

【既簡潔又細膩寫實】

鳥山擅長的是在畫面中「做減法」。能夠將畫面簡潔到用最少的畫面和線條、傳達最為豐富的信息,「畫淺而言深」,是看一個漫畫作者是否真正成熟的標志。

而一般來說,畫風簡潔、就很難照顧到細節;動作流暢、夸張、就很難做到寫實。要麼簡潔流暢、要麼細致寫實,這在大多數作者是矛盾要素,只能選擇其中一樣,而舍棄另一樣。

偏偏鳥山就是兩者兼備。

畫風簡潔至此,可所有物品、景物——汽車、鎧甲、飛行船、樹木、山石、機械的內部結構、甚至是月球上的隕石坑、水波的盪漾——全都畫到毛發,甚至連戰損刻畫都細制入微從不走樣(被貝吉塔打爛的飛船,從無數個角度都畫過那個破洞)。

而打鬥時速度和沖擊感很強,偏偏還能一招一式描繪得清清楚楚,怎麼攻、怎麼擋、怎麼躲、怎麼翻身、怎麼跳躍讓人看得明明白白。(有文章分析過七龍珠里的動作刻畫,肌肉和關節的走向。一個練過網球的朋友專門寫過文章分析特蘭克斯初見孫悟空、用劍劈向他時,手指握劍的動作和發力的過程,完全寫實。)

借用一些漫畫家的評價,「畫格鬥漫畫的作者,沒有人不學習鳥山」。

說完畫風,再說說【世界觀】

龍珠這部漫畫里出現過多少「種」角色?有恐龍,動物,外星人,機器人,改造人,忍者,閻王小鬼,吸血鬼,未來人,學生,超能力者,三眼人,惡魔,神仙,幽靈,巫婆,宇宙守護者……

有多少種人就代表有多少種世界觀,這就是一部把「魔法、奇幻、東方神魔、科幻、西部、末日、穿越(還穿出了好幾條支線未來)、多層宇宙、賽博格、青春校園」等等一大堆大雜燴混到一起的王道格鬥漫畫。

狗為什麼能當國王?豬都會說話狗為什麼不行。天津飯為什麼三隻眼?管它呢,蛋里都能生出敵人、種子都能種出敵人,三隻眼還有什麼奇怪。

人物出場就這樣,沒有解釋;除了少數角色,連個背景交待都沒有。結果讀者全盤接受,還看得津津有味。除了一些兒童漫畫,還沒有其他任何一部漫畫能一口氣把這麼多種要素全揉到一起,還沒有違和感。《龍珠》包容一切。

但《龍珠》畢竟不是兒童漫畫,這是王道格鬥漫畫,設計出這麼多種世界觀和奇怪的角色,就得有這麼多種攻擊和戰鬥的方式相匹配才行,但《龍珠》輕易就把這些要素捏合成統一體。

有翅膀就會飛,外星人就會變身、會合體,機器人留個頭還能說話。又舉一句荒木的評價:「若是沒有像鳥山那樣的才能,還是別挑戰宏大世界觀為妙。」畢竟鳥山不是一般人。

因為有這麼包容的世界觀,所以《龍珠》的世界是最開放的。想往哪發展劇情,揪個頭出來就能畫。所以龍珠到現在同仁和衍生作品不斷,怎麼畫都有理。

為了讓這個故事矛盾變得集中而簡單,乾脆用龍珠復活死掉大家,甚至這樣都還覺得不夠,又增加了仙豆,讓人受重傷都能立即痊癒,起來再打(鳥山明是個什麼魔鬼)。當死亡都不再是問題,那還有什麼心理負擔,可勁打架唄。

因為死人可以復活,所以殺人在龍珠中是不是不算問題?——也不是。所有在地球上殺過人的角色,都得死。

紅綢軍全部打暴。第一代短笛被孫悟空一鍋端打暴。第二代沒來得及殺人就被擊敗,所以存活。拉蒂茲出場就殺人,所以被短笛射殺。那巴被貝吉塔打爆。貝吉塔第一次來地球沒來得及殺人(只殺了那巴),所以存活。19、20號人造人全部打爆。貝吉塔被邪惡巫師控制後炸死武道會觀眾好幾百人,所以自爆。唯一一個例外是胖布歐,因為被感化變好,後又為阻擋真布歐立下大功,存活。

鳥山明並沒有因為死人可以復活而模糊掉正義和邪惡的邊界。相反,是更加純粹而簡潔的正與惡的對抗。

(孫悟空和弗利薩的著名對話:弗:「你們塞亞人就沒有殺過無辜的人嗎?」孫:「所以塞亞人滅絕了。」就是如此乾脆。)

看完故事背景再來看【角色】

背景都這麼多樣了人物當然更加多樣。故事里有白人黑人中國人印第安人阿拉伯人愛斯基摩人日本人,但沒有人提過他們的種族,沒有人地域攻擊。

有同性戀,紅綢軍里的藍將軍就是。但他一句「不要對別人的私生活指指點點」,就真的沒人再提了。

女性也是。有一些是強盜,比如蘭琪;有一些是天才,比如布爾瑪;有一些是格鬥高手,比如18號;有些是神秘的預言家,比如占卜婆婆;有些是正義暴棚的少女英雄,比如比迪麗。少有的還會出現悍婦形家庭婦女,在婚姻中面對絕對強勢的丈夫、卻仍然持有話語權,比如琪琪。哪怕是比拉夫小隊里的黑發女性,可能讀者不記得名字了,但一看臉都想得起來。沒有一個角色輪為大眾臉。

除了特蘭克斯背景故事稍微沉重了一點——他穿越回來拯救了所有人,但還是要回去自己拯救自己。但結尾也就一句「他們一定會好好珍惜這來之不易的和平」,就畫上句號。煽情是什麼,不存在的。干淨利落處理矛盾就是《龍珠》的風格。

尤其是孫悟空。看看他的背景故事(只說本作):一出生就被母星鑒定為「次等貨」而被父母拋棄,給扔到了遙遠的地球當毀滅工具,這擱別人不得寫個十話左右建設內心,煽情一把,擺脫陰暗過去?

可孫悟空呢,從親哥哥口中聽說了這件事之後,就很乾脆的接受了,連「我父母是誰」「他們長什麼樣」「為什麼拋棄我」之類的問題從沒問過,後來也再沒提過。(為後續作品、衍生作品創作留下大量發揮空間)

到貝吉塔來時,他又得知爺爺是自己小時候變成巨猿不小心給踩死的,這擱別人不得再寫個十回來痛苦悔恨,煽情一把,重新再做心理建設?可還是沒有,孫悟空就說了一句「到了那個世界得好好向爺爺道歉」就完了。這個心理素質真是清澈明朗,怎能不招人喜歡。

主角為什麼要拯救世界?就是簡單的不想世界被毀滅。沒有人跳出來發問「你知道你是誰?你知道自己從哪來,要到哪兒去?」「你是不被認可之人,應該多為自己著想,何必拯救世界,裝什麼大尾巴狼」之類。

當第一代短笛(比克)大魔王搜集天下所有高手打算一個個暗殺的時候,小八戒說「太好了,我不是高手,和我沒關系」,立即就被布爾瑪懟回去「世界都被魔王控制了,你還有好日子過嗎」,就這麼簡單一句話就把戰前動員做完了。沒有那麼多哲學思考,沒有那麼多命運悲慘、身份認同、苦大仇深,有敵人要干壞事,就阻止他、打爆他。

哪怕是再小的角色,也在戰鬥中有一席之地,比如樂平(亞木茶)。樂平不是小悟空最好的朋友,更不強大,但一直是認真拯救世界的人。當小悟空自己一個人沖向紅綢軍總部,樂平立即糾了一幫好友去「營救」他,就連老海龜也給扯上。當短笛大魔王開始搜集世界武道家名單一個個暗殺的時候,樂平第一反應就是「我要努力應戰,畢竟逃也沒用,我也在名單上」。雖然他實力相對弱小,每次都是第一個送死、最早被打爆,留給讀者一大堆死亡梗圖。但每次有事情發生,他還是沖在最前面,用生命試探敵人的攻擊方式,傳遞信息。

【其他優點】

《龍珠》是讓讀者閱讀時能夠真切體會到「時間流逝」的漫畫。

就不說這是極少見的把主角從兒童一直畫到老人、祖孫三代同堂,就不說帥氣的少年特蘭克斯成長為壯碩青年;哪怕是每一個篇幅之中、每一場戰鬥之中,都能明確感覺到時間在之中起到的關鍵作用。一年後到來的塞亞人、遲到了幾小時的孫悟空、比預計時間提前出現的人造人……

倒計時炸彈快要爆炸的時候,讀者會隨著時間一秒秒過去越來越緊張,而不會產生「害,說是十分鍾爆炸,主角們去國外旅遊一圈回來也不會炸的」時間暫停般的鬆弛。

有了時間流逝的概念,主角們戰鬥時出招的順序變得立體、緊迫起來,空間的破損和變化也生動起來。許多其他漫畫在主角出大招的時候,畫面是靜止的,讓讀者可以盡可能的停留在這華麗的一頁、好好欣賞。但龍珠不是。因為讀者在漫畫能感受到時間的流逝,大招的壓迫力是空前的,讓人不自覺就想快點往後翻,好快點看到這一招造成的結果。讀者的想像中這一招是流動的、是因果關系中的一環,不可能停留在這里。

(以下這部分是知乎里搬的)

《龍珠》是一部讓人能夠「聽到聲音」的漫畫。因為整部作品非常細致的為所有聲音專門畫了邊框。機械的雙剌框、外星人說話時冷硬的直線框、日常說話圓潤的邊框、害怕時顫抖的邊框、生氣時尖銳的刺突邊框、旁白解說的四角邊框……

這些豐富而細膩的邊框分類,讓我們閱讀時仿佛能夠聽到不同大小、不同質感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綜上】

要問鳥山明的《龍珠》在格鬥漫畫中是什麼地位,就是宗師,就是天花板,就是王中王。它一年又一年出遊戲、出劇場,正是因為它知名度高、受人喜愛。

(但小小聲地說,實在接受不了動畫里孫悟空的配音,所以沒看過任何一部動畫……)

除過以上這些,《龍珠》還有許多優點。比如有人就把龍珠當美食番看,有人則專門在里面找各種時尚的穿搭,還有人喜歡研究里面各種機械——汽車、摩托車、小潛艇等的構造可不可實現。有人則喜歡研究變形膠囊,還有喜歡里面各種龍的造型,還有喜歡里面的風景描繪等等。總之可探索的東西實在太多了。

如果你和我一樣喜歡《龍珠》漫畫,你一定也有自己最喜歡的那個點。

如果你以前沒看過《龍珠》漫畫,你一定得看看。大巧不工、大音稀聲,《龍珠》本身素質太過硬,導致它不再需要過多文本上花銷的裝飾。簡潔、純粹、輕松,讓人短時間忘記塵世間那些復雜的愛恨情仇、人際關系、血統、金錢、出身……回歸原始的善惡對抗,才是它最吸引人的魔力。

想為龍珠說點什麼

22-9-29

這是兩年前的老文,再發一次。我知道最近一定會冒出一大堆人,罵鳥山是浪得虛名、他和XX怎麼比、別再緬懷了等等等。就當是最後再為他說一次話吧。

來源:機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