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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狂暴的命運中擁抱自由——從存在主義再論遊戲里的悲劇人物塑造

前言

本文是前一篇文章的拓展和補充,各位讀者可以瀏覽一下前文,這樣會更加方便理解本文。

文章連結:人的一切不幸都是自己選擇的結果——從強者心理學、陀思妥耶夫斯基和尼采談談遊戲里的悲劇人物塑造

我在上個文章里提到,尼采認為酒神悲劇的本質源於酒神祭祀的迷亂瘋狂的表現,而這種癲狂和快樂源自於人體悟到了世界的本原,即權力意志。而對於陀思妥耶夫斯的存在主義解釋我處理的比較隨意,因為這里的內容需要另一篇文章來闡述,這也是本文的寫作目的。

我想先大概梳理一下近代的人類思想文化史,這樣才能更加方便大家理解這種悲劇人物塑造的深層內涵和底層邏輯。另外我在上一篇文章里沒有過多的舉遊戲里的很多例子,一方面我覺得很麻煩,另一方面我強調的是這些角色的總體感受,而不是劇情或者邏輯上的細節,比如說這個鏡頭里角色有什麼樣的表現細節呀,這個細節表現了角色什麼樣的心理等等,我個人很反對這種處理方式,因為在這個句子里,細節——心理,是一種邏輯上的因果關系,然而人的心靈並不是或者說不完全是因果邏輯的,這一點我會在本文詳細地闡述原因。

正文

科學絕對是近百年來的最大主題,我個人對於科學抱有非常復雜的情感,毫不夸張地說,科學所表現的理性精神,實驗精神,以及它延伸出的功利主義和實用主義,已經完全替代了西方世界的上帝位置,一切都要接受科學和理性的審視,不符合它規范的東西統統會被扔進名為「無意義」或者「無用」的地獄里面受苦。被審視的東西當然包含人本身,試想一下這是多麼滑稽的事情,要知道當初人文復興康德、伏爾泰、盧梭推翻宗教思想統治的立足點正是:人是神聖不可侵犯的。而如今神聖的人要被他自己所誕生出來的理性推上解剖台,細細地研究。早在18世紀左右,「人是一台精密而復雜的機器」這一觀點就被提出,這絕對是近代思想史最大的轉折點,它標志著科學對人文學科的第一次宣戰,直至今天,這一場世紀大戰不僅沒有消停,還因為人工智慧的出現而進入白熱化的階段。

於狂暴的命運中擁抱自由——從存在主義再論遊戲里的悲劇人物塑造

這一衝突很好理解,如果人是機械的話,那麼人性、尊嚴、靈魂、感情,這些人文社科的最高價值對人而言又有什麼意義呢?只要把握這一衝突的根源,我不能說全部,至少絕大部分近代史的思想都很好理解了。上個世紀這一衝突最激烈的交鋒非現象學和心理學莫屬,如今心理學大家都不陌生了,社會里、學校中,心理學思想可以說婦孺皆知。然而無論心理學在如今發展到怎樣的地步,我認為心理學始終有兩大特徵:理性至上主義和實驗主義原則。

於狂暴的命運中擁抱自由——從存在主義再論遊戲里的悲劇人物塑造

分析哲學和現象學都反對心理主義,得益於代數和數理邏輯的興起,早期分析哲學以數學為奠基,弗雷格用邏輯分析概括自然語言,並且認為邏輯的對象不依賴於人類的心理活動。舉個例子,我們的語言是含有邏輯的,「一花一世界」,在邏輯上就是,一朵花里包含著一個世界。是兩個名詞間的從屬關系:世界從屬於花,然而,你或許會說這里存在著謬誤,因為花在邏輯上是從屬於世界的。但是這句話的內涵卻是:宇宙間的奧秘就存在於尋常事物中,當我們把握這個內涵時並非需要邏輯。在這里,自然語言具有嚴謹的邏輯結構,人的心靈理解的內涵卻沒有邏輯結構,因此,用邏輯來把握心靈是不合適的,而心理學就是一種嚴密的邏輯推理手段。

胡塞爾的心理批判更好理解一些,心理活動是主觀的、不確定的,邏輯形式卻是客觀的、必然的。因此確定的邏輯形式不能把握不確定的心理活動。胡塞爾並沒有向弗雷格那樣走入語言轉向,他認為我們需要拋除各種雜亂的觀念而「面向事物本身」,這種分析思考方式被稱為現象學。現象學是個大坑我不想填了,各位只需要知道現象學就是「面向事物本身」,到海德格爾那里,他強調面向事物本身的那個主體,主體就是個體的人,他稱之為「此在」,此在是唯一真實的存在,唯一可以確立的東西,此在後來被梅洛龐蒂和薩特發展出了存在主義。

於狂暴的命運中擁抱自由——從存在主義再論遊戲里的悲劇人物塑造

這下各位應該能更好理解,為什麼我在開頭說到我個人反對這種心理主義的處理方式了吧。我們重新梳理一下,現象學對心理學和科學反擊的觀點:人的心靈是不確定的、非邏輯的,個體的自我的人才是世界上最真實的存在,邏輯作為被人把握和理解的事物,只能是第二性的。理性主義者此時又會追問了,邏輯和規律作為自然的本質,是超脫於人類把握之外的,此時作為本質的邏輯和規律是第一性的,而人才應該是第二性的。

於狂暴的命運中擁抱自由——從存在主義再論遊戲里的悲劇人物塑造

存在主義就在此時應運而生了,薩特提出的存在主義,致力於建立一種獨特的人道主義,使人類生活成為可能。薩特哲學的基本概念是自由,人的存在本身就意味著自由,自由指的是以主觀性和超越性為特徵的純粹意識活動。他認為存在先於本質,並且自由(即存在)使本質成為可能。薩特認為人與物是有嚴格區分的,如果人和物都是本質在先,那麼人和物就沒有區別了,作為人的尊嚴和地位就喪失了,因而人的存在先於人的本質,作為物的本質是被人賦予的。薩特認為,肯定人的存在先於人的本質,就是不把人當做一個現成的,確定的存在,而是把人當做一種不斷把自己推向將來的存在。薩特的自由觀點就聯繫到前文的阿德勒了,人在各種情況下對自己面臨的可能加以選擇,這就是自由。

如此一來,理解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悲劇人物就變得容易了,自由的人在現代被當做小白鼠,物理上被做出了清除腦葉等大量非人道主義實驗,思想上更被各種科學主義者蔑視和侮辱。當然我不是說人體實驗是不好的,而是說科學僭越了物理的邊界,隨意而毫無敬畏地蔑視人的心靈。人是自由的,更是變化的、不確定的,人性就像是陀思妥耶夫斯基所說的,深邃而幽暗。

我們來重新審視一下陀氏悲劇人物的塑造,他們強大、自由,不被定義,他們把感情看的很重,愛的強烈也恨的強烈,他們有時候表現得過於自我為中心,有時候又會表現得輕視生命如鴻毛,他們是如此的具有人情味,比人更像人。如今的大多數作品,甚至是好的作品都很難表現出這種優秀的悲劇人物,科學精神所傳達的宿命論和機械論才是作品人物枯燥的罪魁禍首。在當下,這種強烈人味的角色因此才顯的更加悲劇和崇高:被科學釘在十字架上的人,在狂暴的命運中,擁抱人的自由和尊嚴。

於狂暴的命運中擁抱自由——從存在主義再論遊戲里的悲劇人物塑造

Ps:加繆同為存在主義思想家同薩特一樣,有許多文學作品,寫的不錯可以了解一下。只不過加繆的作品都是以荒誕為主題,人們沒有意義地活著,既不會快樂,也不會悲傷,死了也沒有任何的感情。這種荒誕風是近兩年最流行的風格,余華、路遙以及太宰治的作品都是這種荒誕的主題。荒誕並不像陀氏的那種作品哭的很慘烈的悲傷,而是沉重,煩悶,無聊的感覺,這種後現代作品同樣源於科學意義的僭越和人文意義的缺失。好像又給自己開了坑哈哈。

於狂暴的命運中擁抱自由——從存在主義再論遊戲里的悲劇人物塑造

來源:機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