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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行、遊戲、機核與歌(下):夜鶯、巨石陣、托爾金、莎士比亞與詩篇四十六

巨石陣,10月2日

2016年第一次計劃英國旅行時,巨石陣就在行程里,但實際執行時被倫敦的各種奇遇耽擱,巨石陣之行只好作罷。留下的怨念決定在下次彌補。

但2016年之後,又因為工作去了不少國家,一段段祛魅之旅,不斷削弱著怨念的程度,巨石陣估計就像許許多多影視作品里描述的那樣,不過就是幾塊「破石頭」。

不過,正如喬納森·布洛在《詩篇四十六的秘密》中所說的「趨之若鶩」,世界各地的人們不遠萬里對這幾塊石頭趨之若鶩,總有其「敬畏」之處。

這次,在飛往英國的飛機上,我聽著麥教授講巨石陣與史前先民的遷徙史,補足了這份「敬畏」:五千年前的史前先民,是耗費怎樣的人力物力,又是被什麼樣的信仰凝聚,以千年為單位,歷經世代,將廳堂建起,又是經歷了多少風雨摧殘,變成了現在的模樣。

但無論怎麼渲染,逝者已矣,而我的腳經過三天每天三四萬步的摧殘已經幾近殘廢。所以今天的主要任務是修養,順便看看那「幾塊破石頭」。

旅行、遊戲、機核與歌(下):夜鶯、巨石陣、托爾金、莎士比亞與詩篇四十六

早上騎車渡過泰晤士河,來到了Waterloo火車站(後來才發現Waterloo就是「滑鐵盧」,跟這個名字的關聯怎麼都建立不起來),火車班次減少,時刻提醒著我最近英國鐵路的頻繁罷工。一路上乘客不多,把腳攤平好好歇了歇。

從索爾茲伯里火車站出站便是前往巨石陣的旅遊巴士,買了巴士加巨石陣的參觀票。一如既往地,前後都是中國同胞。

經過三天與朋友的同行,才發現小紅書已經變成了大家國外旅遊所用的百科全書,於是我也打開小紅書,開始看巨石陣的攻略,不少表達失望的,不遠萬里來看一塊石頭,也有人分享攻略,說其實不買門票也有小路可以參觀巨石陣。在前往巨石陣的旅遊巴士上印證了這一點,巨石陣其實就在兩條公路的交匯處,據說之前整個巨石陣是開放給所有人參觀的,但隨著嬉皮文化的興起,1977年,巨石陣被加裝了圍欄。

陣營守序、雙腳殘廢的我,決定按部就班地,像個普普通通的遊客那樣完成這趟旅程。

到達旅客中心後,跟著人流向前走,可越走越不對勁,詢問旁邊的工作人員才得知,這條路是通向去往巨石陣的快速巴士的,如果我不趕時間,完全可以先參觀完展廳,再慢慢走過去。

於是拖著殘廢的雙腿,悠閒地晃到遊客中心的展廳,發現展廳里講的歷史,電台里都講到了,實物的佐證,讓聽來的概念一一落地具象。

慢吞吞地掃過展廳和紀念品商店,去完衛生間,以最安逸放鬆的步伐,緩緩向巨石陣方向走去。

這一天的天氣陰沉,雨隨時都會落下,腳下的草地濕潤,沒走多遠鞋子就被打濕。走在廣袤草原里,想像著當年的史前農人是如何在這片原野里游盪,又是如何不辭辛苦,把一塊塊巨石從西方搬運到這里。

旅行、遊戲、機核與歌(下):夜鶯、巨石陣、托爾金、莎士比亞與詩篇四十六

回憶剛剛展廳里的介紹,這片區域不單單有巨石陣,還是史前文明的定居點和埋骨地。介紹里不時提到的Barrow,在眼前被具象為了截斷樹林的古老長方走道和圓形土丘,突然之間意識到,這不就是托爾金的《魔戒》里古墓屍妖所居住的古墓崗(Barrow-downs)的原型麼?!

覲見巨石陣的走道有些漫長,拖著疼痛的雙腳,緩慢地跟隨著零星但不斷絕的人流前行,不時被周圍的旅客超過。

翻過山丘後,巨石陣終於出現在眼前。

正如攻略所說,巨石陣附近就有條馬路,圍欄只是將石陣草草隔開,一位工作人員站在圍欄邊,查看你的票據。沒有票據的人,也可以從圍欄外環繞。圈內的遊客依然被阻隔著無法靠近巨石陣,相比之下,圍欄外的遊客不過是遠了一條路的距離。在圍欄之外,看見幾位遊客在踩踏著地上形似龜殼的奇異圓盤,此處故事按住不表。

旅行、遊戲、機核與歌(下):夜鶯、巨石陣、托爾金、莎士比亞與詩篇四十六

巨石陣的參觀過程非常的遊客標準,巨石陣的核心被圍住,給了遊客繞行一圈的空間,再怎麼折騰,也就只夠繞行一圈。遠看巨石陣,被烏央烏央的遊客環繞,所能做的就是加入他們,然後把相機鏡頭對准巨石陣,把他們屏蔽在畫面之外,營造出這里除了巨石陣就只有你一個假象。

陰天和錯誤的日子,讓太陽失去了與巨石陣互動的機會,反而是扎堆的遊客標志出了著名的冬至日和夏至日方位。記得電台節目里提到「Bluestone」的「Blue」指「來自遠方」,並非真正的青藍色,以此向巨石陣旁的講解員求證,解說員表示沒聽過這種說法,現在可能看不出石頭的色澤,但在淋雨之後,或在新切的斷面上,它本身的青藍色就會顯現出來。一旁的解說員小姐姐不失時機地將一塊青石放在我的手中,我把玩著手中的青石聽完解說,感謝了小姐姐贈送的石頭正要離去,卻被小姐姐叫住,原來那塊石頭只是給我看一眼。尷尬之餘有些遺憾,加上之前在七姐妹白崖撿的白堊石,差一點就拿到青白雙石了。

走出幾步,又再度折返,因為記起了電台里提到的埋藏屍骨的「奧伯雷孔洞」,但剛剛卻在巨石陣周邊沒有找到,解說員解說了一句,身邊聽講解的拉丁裔姐姐補充說,說就是剛才進圍欄所見的那個。我恍然大悟,就是剛剛入口所見的那幾個「龜殼」。

繞行一圈後,一路尋找著其他孔洞的痕跡,尋著尋著,就尋到了圍欄外,原來孔洞全部分布在景點外圍,若是匆匆來看一眼巨石陣就走人,肯定會錯過。

見識過了奧伯雷孔洞,解答了心中疑惑,拖著疲憊的雙腿走向快速巴士站返程。為了換開錢包里的五十英鎊大鈔,在遊客中心的紀念品店買了好幾個冰箱貼,有青石,也有巨石陣的鐵質模型。就是這個環形的鐵疙瘩,後來在伯明罕機場安檢時帶給我一場差點中斷旅行的麻煩,不過這又是另一個故事了。

在索爾茲伯里的旅遊巴士前買的那張票,不僅可以參觀巨石陣,還可以在返程路上繼續參觀塞勒姆古城,但雙腿實在疲憊,打算直接回倫敦。返程的路上暴雨傾盆,看來所做的決定還算明智。

旅行、遊戲、機核與歌(下):夜鶯、巨石陣、托爾金、莎士比亞與詩篇四十六

火車返程後,發現倫敦依舊陽光明媚,這是我在倫敦停留的最後一日,和煦陽光一掃即將告別倫敦的陰霾。

這應該是英國幾日急行軍里最安逸輕松的一段旅程,決定在旅程結束時好好補償自己一頓,在Waterloo火車站旁搜到了一家非常正宗的Dönner,為了這頓久違的土耳其烤肉,點了兩份主食(一份Dönner,一份烤羊排),讓店主都擔心我吃不完(後來確實吃得很勉強)。

旅行、遊戲、機核與歌(下):夜鶯、巨石陣、托爾金、莎士比亞與詩篇四十六

酒足飯飽,決定先回去睡一覺。但倫敦之行還沒有結束,剛剛在返程的地鐵上,聽到了《英倫列島的異鄉客》里關於布狄卡的故事,原來這位英靈的雕像就在威斯敏斯特大橋旁,那麼今夜告別倫敦的夜遊一定要安排上。

布狄卡女王,10月2日

休整完醒來時,已經是晚上快9點。雖然雙腳已經拒絕再邁半步,但告別倫敦的夜晚,絕對不能就此睡去。本來讓朋友推薦了一家館子,barrafina。但那頓土耳其烤肉吃得實在頂,遂放棄。一個人旅行慣了就這樣,很難好好下頓館子,基本都靠路邊小店和快餐解決基礎需求(不過也不容易觸雷)。

按照下午擬定的計劃,先去拜訪Raider英靈,布狄卡。

布狄卡率布立吞人起義,對抗統治不列顛的羅馬人的故事,在電台中有詳述。作為不列顛民族精神的象徵,她與女兒騎乘戰車的英姿被塑為銅像立在威斯敏斯特橋西側,與大本鍾和國會大廈隔街相望。來了大本鍾不下四次,但第一次抬頭看橋頭的布狄卡女王雕像。但不得不說主要原因是網上所有的照片都不拍底座,女王的光輝被她的底座遮掩了。

仰望戰車上振臂的女王,不禁設身去想她所面臨的不公,丈夫死後,家園被背誓的敵人占據,自己被鞭刑羞辱,兩位心愛的女兒遭敵人侵犯,她選擇了拿起劍,選擇了永遠不與內心的復仇女神妥協。

拜別布狄卡女王,告別的倫敦的夜遊開始了最重要的部分,這又是關於一首歌的旅行,這一次,是要去尋找伯克利廣場上的夜鶯。

一首歌的旅行:伯克利廣場的夜鶯,10月2日

2019年《好兆頭》的電視劇上映時,在機核投過一篇文章,講述了片尾曲《夜鶯在伯克利廣場歌唱(A nightingale sang in Berkley Square)》背後的故事。前天路過麗茲酒店時,又想起了這茬,決定一定要好好看看伯克利廣場。

概括整個故事,源起於麥克·阿倫,這位保加利亞裔的英國作家,他以一個異鄉人的眼光和筆法描寫了20世紀二十年代紙醉金迷的倫敦,其中的一部作品便是《當一隻夜鶯在伯克利廣場歌唱》。而三十年代末的兩位作曲家以此標題創作了同名歌曲,懷念二十年代的美好。這首歌自此傳唱至今。

歌中的梅菲爾區是英國當時最繁華的地區,而夜鶯喜靜,喧鬧的伯克利廣場根本不會有它們的身影光顧。但歌曲卻描述了一個奇跡發生的夜晚,在巨變的洪流到來前,在戰爭的創傷未癒合時,華燈璀璨的梅菲爾,兩個靈魂享受著愛情的甜蜜,周遭的空氣都因此染上了魔法氣息,冬去春來,麗茲酒店里有天使在用餐,甚至連夜鶯都來到了伯克利廣場,在梧桐樹上歌唱。

九十年代初,尼爾·蓋曼正是抓住了歌詞這句中的意象,在與特里·普拉切特合寫的小說《好兆頭》的結尾來了一句閒筆,讓兩位天使跑到麗茲酒店吃飯,「夜鶯還真的頭一次出現在了伯克利廣場」。

就是這句閒筆讓我覺得話里有話,在2019年看《好兆頭》電視劇聽完這首歌後去翻原著,又忍不住追根溯源,一邊翻來覆去地聽了幾十個版本的夜鶯,一邊挖掘出了這段百年前至今的意象傳承。

拜別布狄卡女王,從大本鍾下出發,拐入聖詹姆斯公園旁紅色的騎兵衛隊路,路過唐寧街,沿著通往白金漢宮烏漆嘛黑的林蔭路騎行了一段,然後拐入了聖詹姆斯街。將車停在路邊,向著麗茲酒店走去,正式進入梅菲爾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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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播放

A Nightingale Sang in Berkeley Square

夜鶯在伯克利廣場歌唱

演唱: 朱迪·坎貝爾 Judy Campbell

旅行、遊戲、機核與歌(下):夜鶯、巨石陣、托爾金、莎士比亞與詩篇四十六

When two lovers meet in Mayfair so the legends tell

當一對戀人在梅費爾相遇時,傳說就會成真

Songbirds sing and winter turns to spring

鳴禽歌唱,冬去春來

Every winding street in Mayfair falls beneath the spell

梅費爾的每條蜿蜒小道都會被咒語籠罩

I know such enchantment can be ’cause it happened one evening to me

我知道這魔法神效,因為某夜它就在我身上應驗

麗茲酒店快要打烊,不知道今天是否有天使在里面用餐?

That certain night, the night we met

就是那晚,我們相識的那晚

There was magic abroad in the air

空氣里充盈著魔法氣息

There were angels dining at the Ritz

天使們在麗茲酒店用餐

And a nightingale sang in Berkley Square

夜鶯在伯克利廣場歌唱

沿著伯克利街向廣場走去,想要感受曾經梅菲爾區的繁華氣息,但不知是否因為已經入夜,還是說沒到周末,街道有些冷清。走到伯克利廣場時,更加失望了,公園已經封閉,似乎為了搞什麼商業活動,半個廣場都被臨時棚屋所遮蔽,工人在里面走來走去。

但這對我來說已經不是什麼遺憾之事,我曾去過平凡的沃爾姆斯在萊茵河中尋找尼伯龍根的黃金,也曾在2015年前往杜塞道夫,見證明日香與二號機搭乘軍艦駛離杜塞道夫港,這次又在倫敦塔內見到了布蘭的魂靈,還去過了杜博阿警官所歌唱的聖桑小教堂,有形之物總是會被拿出來讓旁人見證,但這些都是只屬於我自己的體驗,不需要被旁人見證。我只會向你們保證,就是那晚,我離開倫敦的那晚,伯克利廣場的那顆巨大的梧桐樹上,傳來了夜鶯的歌唱。

在夜鶯的鳴唱中,我離開了伯克利廣場,騎車繞著梅菲爾區轉了一圈後,沿著牛津街返回酒店。

就在這時,魔法應驗了,半夜的牛津街處處設卡,我騎車繞過路障騎行在空盪盪的街道上時,發現工人們正乘著爬梯車,在街道上空,布置著牛津街新的裝飾——滿街的繁星。

The streets of town were paved with stars

城中街道被繁星裝點

It was such a romantic affair

此情此景如此浪漫

And as we kissed and said goodnight

當我們吻別,互道晚安

A nightingale sang in Berkley Square

夜鶯在伯克利廣場歌唱

即將作別的倫敦,用它的街道幫我完成了這首歌最後的意象。

再訪托爾金的墳塋,10月3日

去牛津看望托爾金,成為了每次來英國的保留項目。這話有點大言不慚,因為總共也就來了英國兩次。但作為從事幻想創作,且如今以此餬口的人,來到祖師爺的地盤,必然也得拜祭一下。

一大早拖著行李坐地鐵到帕丁頓火車站,離開倫敦前往牛津。《好兆頭》里提到環繞的倫敦的M25公路是全英國最擁堵的路線,倫敦駕車人的噩夢,並確認它是魔鬼克魯利的傑作。駛離倫敦市區後一直緊盯著地圖,想看看魔鬼傑作的風采,但沒等我反應過來,M25的高架橋已經從頭頂一閃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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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天氣格外的好,從牛津站出站回望,湛藍湛藍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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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牛津站附近尋找到一家行李寄存處,雖然沒到營業時間,但決定去碰碰運氣。原來所謂的寄存處,是寄存公司和一家印度餐廳簽訂了合約,徵用了他們的餐廳代為看管。我在餐廳門口朝內瞄了兩眼,正要放棄,誰知店主走了出來,問我是要寄存行李還是要吃飯。我說寄存行李,他就帶我走進餐廳,走到了前台。店里濃郁又熟悉的香料味讓我夢回印度班加羅爾。兩件行李寄存總共十鎊,順利寄存後,跟老闆套起了近乎,提起了之前在班加羅爾出差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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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存完行李,輕裝上陣。

坐著公交車一路向北,路過「吉光片羽」曾經聚會的「鷹與小孩」酒館,向著墓園駛去。

回到了久違的墓園,看到了熟悉的指示托爾金墳塋的指示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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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想著不看路牌,跟隨著記憶找到托爾金的墓,但墓地一處正在舉辦的葬禮模糊了周圍的參考系,我走到了差不多的位置,卻不見熟悉的墳塋。

於是環顧四周,發現左鄰步道不遠處的墳塋前,站著一個人。這座墓園空曠少有人煙,如果看見有人,多半是魔戒粉。我的猜測果然沒錯,所有的墓碑前都有厚厚的青草,唯有那座白色的墳塋因為來訪者過多,磨去了草皮,正是托爾金與其夫人伊迪絲的墳塋。墳塋最近的通道剛好被正在舉行葬禮的那家人擋住,看來尋路失敗事出有因。

為了今日的拜訪,專門穿了一件魔戒主題的T恤。

在墳前佇立的大哥一看見我的T恤就知道是同好,心照不宣地點了點頭。兩人靜立良久後,大哥突然開口,說《魔戒》是他讀的第一部小說,小時候,他怎麼也看不進去書,是《魔戒》激起了他對閱讀的熱愛。他說自己來自德國,我說我來自中國,然後用德語說「Es freut mich, Sie kennenzulernen(很高興能認識您)」。大哥哈哈大笑。他問我是否知道墓碑上這些硬幣是干什麼?我說不清楚。兩人又沉默地凝望墳塋許久,大哥說他要繼續旅程了,老婆還在等他,揮手作別。

墓園又變成了我跟托爾金夫婦獨處的地方,這才放下拘謹環繞墳墓,觀察起墳塋的變化,仔細搜索一圈,七年前放在墳塋旁的手寫信不出所料地不見蹤影,但多出了多出了很多硬幣,我很快弄明白了硬幣的意義,這些是世界各地的魔戒粉把隨身攜帶的自己國家的硬幣放在了墳塋上。

除此之外,還有幾封已經被打濕的信,一個羅翰騎兵的手辦,一根菸鬥和——最有趣的——一朵大蘑菇,不知道是哪位霍比特老爺留下的。

突然有些後悔,沒有帶特別的紀念品,絕望地在腰包中翻找時,找到了幾天前在七姐妹白崖撿拾的三塊白堊岩,本想把最捨得的一塊留下,但突然覺得不合適,便向托老獻上了最美的一塊白堊岩,還學甘道夫一樣,在岩石上刻上了自己的辛達林精靈語記號。

在完成了所有的儀式之後,重新起立靜靜地站在墳塋前,與泥土下創造了一個宏大世界的匠人,以及這位匠人的一生摯愛無聲地交流著。

佇立良久,准備離去,可我總覺得還會再遇見一個魔戒愛好者,便坐在了墓園旁的長椅上。不一會兒,一個人高馬大的大叔在墓園員工的指引下來到了托爾金墓前,可正當我准備上去搭話,大叔離開了。我又重新回到了墳塋前,仿佛一個駐守此處,渴望與去過中洲之人攀談一二的精魂守衛。沒過多久,大叔回來了,還推著一位坐著電動輪椅的阿姨。大叔推著阿姨艱難又小心地避開地上的其他墓碑,輾轉來到了托爾金的墓前。他們見到我,像見到朋友一樣露出親切的微笑。我們很快攀談起來,兩位是來自美國猶他州的魔戒粉。聽說我來自中國,阿姨不禁聊起這幾年的政治形勢,越聊越是唏噓。我不失時機地講話題轉回托爾金,說感謝托爾金,讓我們都看到了這個世間依然有美麗的事物,也是他讓我們看到拋卻輕蔑與隔閡,大家其實都是一樣的善良的人,也是感謝他,把我們這些彼此陌生的人從世界各地召集到這里,牽連在一起。我們三個就此分享起魔戒寫作的軼事和附近與托爾金有關的地點,越聊越是投機。期間,又有一個魔戒粉舉著手機打著視頻電話出現,原來視頻里是他不能來現場的朋友,於是乎,地下的兩人,在場的四人,與不在場的一人,被一個世界連接在了一起。

旅行、遊戲、機核與歌(下):夜鶯、巨石陣、托爾金、莎士比亞與詩篇四十六

與魔戒粉們告別後,又靜靜佇立了一會,這才告別了托爾金夫婦,返回牛津。根據剛才與美國夫婦的交流,「鷹與小孩」酒館已經遺憾地關門了,但大學城的小徑深處還有一個酒館Turf Tavern,是托爾金當年常去光顧的地方。於是先回到了「鷹與小孩」的門口,懷念地看了看。

旅行、遊戲、機核與歌(下):夜鶯、巨石陣、托爾金、莎士比亞與詩篇四十六

牛津之行的目的已經達到,但Turf Tavern上次並沒去到。眼見要急行軍趕火車,猶豫了一下,做了安逸的選擇:Turf Tavern得去,火車坐一小時後的另一個線路。

從Turf Tavern出來,回到牛津市中心,開始籌劃起下一個目的地,錯過了前一半,後續火車班次越來越少,換乘越來越離譜,猶豫糾結半天終於定下線路,還有一點富餘的時間,在Tesco買了一包好吃的松子和飲料,坐在殉道紀念塔下,看著來來往往的學生,稍事休息。

時間差不多了,再次上路,回到印度飯館里取行李,店主叫出了自己的七八歲的女兒,指向我對她說:「這個叔叔去過班加羅爾呢。」

推著行李回到牛津火車站,前往今天的最後一個目的地,埃文河畔的斯特拉福德,莎士比亞的故鄉,也是喬納森·布洛講述《詩篇四十六》秘密的地方。

莎士比亞與詩篇四十六,10月3日

七年前的2016年是莎士比亞逝世400周年,跟朋友約在了埃文河畔的斯特拉福德的RSC(皇家莎士比亞劇院)看《辛白林》,但因為信息的缺失,把票訂在了在英國女王90歲官方生日那天,結果全英國的旅客都在白金漢宮看女王的時候,我們在莎士比亞老家看劇。當時就感嘆,可能錯失了見到伊莉莎白二世的唯一機會。

但那趟旅行也收獲頗豐,在親身經歷《辛白林》已經被英國人魔改成了什麼模樣之後,也對戲劇為何永遠長青有了新的認識。RSC大膽地把服飾挪到現代,又性轉了辛白林。不斷地迎合年輕人,用新的方式重述過去的故事,比起許多束之高閣、墨守成規、固步自封的藝術,可要先進和大膽太多。

當時順道去參觀莎士比亞故居,但友人說都是假的,沒什麼意思,遂泛舟埃文河上,心里想著這里應該不會來第二次了。誰想在2018年,聽了重輕老師那期喬納森·布洛關於《詩篇四十六》和莎士比亞的演講解讀。

2019年離職寫作的一年,對於喬納森·布洛《詩篇四十六的秘密》進行了反復的研讀。演講里,喬納森描述了人類「趨之若鶩」的行為,為了廉價的贈品,趨之若鶩參加減價促銷,又描述了讀者、玩家對創作者設置的「彩蛋」趨之若鶩的行為,接著他講到了圍繞名人巴赫和莎士比亞的「彩蛋」,揭露了人們對這些「彩蛋」之所以「趨之若鶩」背後的真正本質——作品本身所引發的「敬畏」,如同人們對「日全食」的敬畏,它是「好奇和懼怕組成的甜美融合」,是「不可抗拒的吸引力和麻痹靈魂的恐懼」。

經過幾年的體驗感受和創作實踐,對演講里所提到的「敬畏」「趨之若鶩」「彩蛋」都有了自己的認識、經歷和理解,如今,有機會回到英國,決定對喬納森·布洛埋在莎翁故居的「彩蛋」「趨之若鶩」一下。

牛津和埃文河畔的斯特拉福德看著很近,但之間的公交路線卻很復雜。因為即將到來的罷工,火車班次減少,每個小時的路線搭配都不一樣。考慮到各種限制和邊界,最後選定了一條換乘一次的火車線路,在Leamington Spa轉車,16:30到達埃文河畔的斯特拉福德,然後一路狂奔,在17:00教堂關門前到達衣冠冢。本來都計劃得差不多了,又隨手搜了一下Shakespeare’s Funerary Monument,地圖顯示這里中午12:15就關門了,心中一凜,豈不是要白跑一趟?後來一想,來都來了,不親眼去見證一下,實在遺憾。就算吃了閉門羹,旁邊的教堂總不會關吧。

於是乎,在牛津火車站買去莎翁故居的車票。買票時卻發現售票機怎麼也買不到去Leamington Spa的票,只有到達前一站Banbury的,遂前往人工售票窗口買票,可售票員給我的也是一張去Banbury的,連忙回身詢問,才得知這張票的意思是你可以乘這個區間的任意一輛火車,只要通過Banbury就行,還是蠻人性化的。

到達Leamington Spa,太陽西斜,這地方叫「皇家利明頓礦泉市」,似乎是個很有名的溫泉鎮。

前往莎翁故里的換乘火車早早停在了1號站台上,比預期早了二十分鍾,我不知道是不是這輛,只好詢問工作人員,這輛車是否是前往斯特拉福德的?工作人員說是,還特別紳士地為我按開了車門按鈕。

旅行、遊戲、機核與歌(下):夜鶯、巨石陣、托爾金、莎士比亞與詩篇四十六

小小的城市輕軌緩緩駛入鄉野,越過一座座林間小站,到達了埃文河畔的斯特拉福德。

斯特拉福德的火車站很小,連天橋都是木質的。登上木質廊橋走出火車站,推著這次來英國的全部家當開始了一公里的飛奔。

飛奔到半途,魔幻的一幕出現了,一座中式亭子忽然出現在視野之中。

旅行、遊戲、機核與歌(下):夜鶯、巨石陣、托爾金、莎士比亞與詩篇四十六

我定了定神,大概猜到了什麼情況,走上前去一看,果不其然,牡丹亭。《牡丹亭》的作者,明代劇作家湯顯祖是與莎士比亞同年去世的。這座亭子是中英戲劇文學交流的象徵,於四年前設立。

旅行、遊戲、機核與歌(下):夜鶯、巨石陣、托爾金、莎士比亞與詩篇四十六

在牡丹亭前稍作停留,便繼續狂奔,在一片寂靜的墓園後,找到了聖三一教堂。教堂還沒有關,教堂門口的教會執事女士見我滿頭大汗地奔來,欣然幫我看護起行李,指引我去找大堂里的另一位執事。執事告知,莎士比亞衣冠冢還開著,就在教堂最深處,不過需要交4鎊的教堂捐贈。在地圖上查這個點時就瞄到了一群旅客對這個收費的吐槽,所以我心里早有準備,欣然捐贈走入了教堂深處。

隨著這幾年的閱讀、看劇和小研究,我越來越傾向於一種看法,莎士比亞這個人並不存在,或者說,並沒有那麼厲害,更像是民間從事戲劇演藝的創作者們,以共同的名號進行的經年累月的營銷活動。莎劇經典劇目如此膾炙人口,創造出如此之多的新詞塑造現代英語,更像是無數劇作家歷經許多年群策群力、修改潤色的結果,七年前在RSC觀看了新編的《辛白林》之後有了這個思想的苗頭,最近看了安東尼·霍普金斯的《李爾王》後,更是堅定了這個想法。人們圍繞這個不存在的人「趨之若鶩」,甚至圍繞他的神秘身份出版了許許多多的暢銷書。產生如此現象的原因正如喬納森所說,並不是因為這些八卦和彩蛋多有趣,而是歸於「莎士比亞」名下的這些作品對整個民族文化的塑造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這才是真正令人「敬畏」之事。

但此番探索不能免俗,我就是奔著喬納森所說的彩蛋來的。這個彩蛋說,在莎士比亞的埋骨地旁邊,放著一本莎士比亞閱讀的英王欽定本聖經,書頁攤開,展示著詩篇四十六那一頁。這一頁上,從開頭往後數,第四十六個單詞是Shake,從結尾往前數,第四十六個單詞是speare,正好構成了莎士比亞的名字。我尋找到了這本聖經,但卻發現這本躺在玻璃盒中的聖經已然合上。我問工作人員這本書有沒有打開過,工作人員說她也不知道,但現在合起來肯定是為了保護書。

找了一圈,沒有一本攤開的聖經,且上面展示著詩篇四十六。

回頭問幫我看護行李的教會執事女士,女士幫我找到了一本聖經,翻到了詩篇。我為她指出喬納森提到的彩蛋,沒想到她不以為意,說,這也就是個巧合吧。但我的熱情似乎也感染了她,得知我是趕在教堂關門前專門來看莎士比亞時,她肅然起敬,她說你這麼喜歡莎士比亞,英語又這麼好,一定要來英國,讀一個文學博士,這樣你就能欣賞到莎士比亞全部的美了。

仔細一看,喬納森·布洛所說的彩蛋也非常牽強,除非用特定的數法,不然shake 和 speare並非開頭和結尾的第46個單詞,現場的布置也並非喬納森所說,整趟探索,也是對喬納森·布洛演講的一次祛魅。但從另一個角度說,我這趟歷經波折,在極限時間里尋找彩蛋真相的旅途,多少也收獲了教會執事眼中的一絲「敬畏」。

下午五點教堂關閉,我與教會執事告別,拎著行李,去找早已等候在附近的表哥。

表哥接過我的全部行李裝車,開車帶我向他家駛去,終於歇下來的我,安逸地看著鄉間風景,意識到,這趟旅行里最最重要的執念,已經逐一完成了。

雖然英倫之旅還有一愛丁堡一站。但關於遊戲、機核與歌的旅行,就此告一段落。

旅行、遊戲、機核與歌(下):夜鶯、巨石陣、托爾金、莎士比亞與詩篇四十六

來源:機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