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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刀劍笑》 第六幕

前情提要

橫刀,名劍,笑三少齊名江湖已久。
三人武功卓絕,即是至交好友,也是角逐 「 天下第一 」 的對手。
如今笑三少身負命案,遭至江湖共戮。為查真相,他逃入武林禁地【銀鉤舫】。
而追殺他的陸離仙與譚志接踵而至,三人幾經交鋒,即將在狀元局上一決生死。

同一時間,自量堂主狄准為救被笑三少擄走的愛妻相思夫人。 相邀老友梁飲幫忙,追查笑三少的下落。後者也在這過程中,逐漸揭開了真兇的面紗。

人物導讀

武俠·《刀劍笑》 第六幕

前文傳送

《刀劍笑·第一幕困局》
《刀劍笑·第二幕賭局》
《刀劍笑·第三幕殺局》
《刀劍笑·第四幕幻局》
《刀劍笑·第五幕入局》

(一)

秦淮河畔,笙歌鼎沸,月映相輝。梁飲隨人潮湧動,他已許久沒看到這般熱鬧的場景。
花燈幻彩,千姿百態。或繪龍鳳呈祥,或繪山水雲月。引得孩童們駐足觀望,映得人們臉上喜氣洋溢,全無半分憂愁。

遠處的長街傳來琵琶、箜篌之聲。卻是一隊舞姬身著華服,於花車之上翩翩起舞,口唱「暗塵隨馬去,明月逐人來。」

與梁飲擦肩而過的書生慨嘆道,這番景象,都賴永王治理。才使得江南四道遠離戰火,還能在佳節時分,舉城歡慶。其實他有所不知,江南四道,明面是屬永王管轄,實則都是他的長子【襄陽王·李暘】及其幕僚集團【子不憂】在治理。

伴著煙火騰空飛舞,梁飲脫離人群,隱入合慶巷中。

吾友堂藏身巷尾,尋常鮮有人至。連這流光溢彩的盛會,都未能驚擾此地。長巷幽深,寂靜無人,門前燈籠搖曳已熄。若非門扉微露光芒,誰又知曉這寂靜之中,竟有一家店鋪靜默營生。更無從知曉,今宵最絢爛奪目的花燈,竟出於此。

對於賈亦真來說,做幾盞令人傾心矚目的花燈,不算什麼難事。只要他看過一眼的東西,便能完美無缺的仿照出來,甚至要比原品還好。

當年楊貴妃最喜愛的鸚鵡【雪衣娘】被蒼鷹啄死,賈亦真便仿照雪衣娘做了只機關鳥。此鳥栩栩如生,更可飛天不落,鳴啼之聲引來百鳥和鳴。御賜【雪山白鳳凰】之名,聲震天下。
此後天下匠人無不效仿,如機括世家「唐門」的【堂前燕】者,也能飛天不落,可並不能如雪山白鳳凰般瀟灑如意。

這樣一雙巧奪天工的妙手,何以會屈居在這破爛狹窄的老店中?

「所謂小隱隱於野,大隱隱於市。眼下兵荒馬亂,唯有金陵尚存安寧。難道學曲中求跑到那鳥不拉屎的荒郊野外。怕是死了,連屍骨都無人收殮。 」

賈亦真津津樂道於手中的舊書,嘴上卻絲毫不饒人。此人四十上下,三縷髭須掩口,濃密的眉毛下,一雙大眼炯炯有神。兩眼之中的毫光緊緊注視著書中的文字。

梁飲只看到舊書封皮上寫著「風月」二字,接著是個寶字蓋。再往下看,便都被賈亦真的手蓋住了。他不禁打趣道:「老大歲數的人真不知羞,人家都是挑燈夜讀五車書,你是挑燈夜讀春宮圖啊。」

賈亦真合上書淡淡說道:「 此書之妙,非你這俗輩所能領悟。就是方紅葉,我看也未必能品出其中真味。」

言罷,他將書置於桌案之上,輕撥藏字木楔。桌案一分為二,書籍緩落其中。緊接著他拉動藍繩,鈴鐺作響,梁飲只覺有什麼戳到了自己的肚子。他往後一退,前面的大櫃便彈出一個抽屜。

絲絲寒氣飄出,卻是滿櫃的碎冰,盛著天南海北的諸多美味。諸如玉露消,金乳酥,漢宮棋這些裹滿了奶油酥醪的糕點;亦或是五生盤,酒漬蟹膏,鯪魚膾 ,軟鹵牛肉這些葷食;還有些嬌艷欲滴,好似剛從後廚端來一樣的水果。尤其是那一枚枚荔枝,就是進貢的上品也難比擬。

梁飲看著櫃子慨嘆道:「你要是把這東西送進宮里,這官保准還能再升一品。」
賈亦真聞言,嗤笑一聲搖了搖頭:「那我的小命可就不保咯。」

連日奔波未曾飽食,梁飲撿了盤羊裹腸大快朵頤。他邊吃邊道:「可惜這些舉世罕見的珍寶,卻受主人所累,明珠蒙塵,真是令人扼腕嘆息。 」

聞聽此言,賈亦真臉色微變,眉頭皺了皺,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吃飽喝足了就快走吧,我這里不留過夜之人。」

「真的甘心窩在這小地方?」梁飲擦了擦手上的油花,扳過條凳悠然地坐到了賈亦真面前。
「你幫著楊太真假死脫身,當今天子不會容你。現在朱胖子的九州集會給你留了席位,你大可以去西域發展,遠離中原的這些麻煩。」

賈亦真面露鄙夷之色:「好你個賊胡!我說你怎麼訪了曲中求,又來找我。原來是為了套我的話啊。」

梁飲道:「訪老友是真,打探消息也是真。幫你指條明路更是真。」

賈亦真冷笑道:「哦? 梁老弟如此費心,倒是要聽聽你的高見了。 」

梁飲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你雖躲至江淮,但豈能瞞過襄陽王的耳目?他手下的探子一直在暗中搜尋你的蹤跡 ,你難道不知?」

賈亦真冷哼一聲,不以為然:「哼,找到我又如何?我不過是個微不足道的工匠,能為他襄陽王做什麼?」

見賈亦真軟硬不吃,梁飲臉色一沉,從懷中掏出一枚成色極佳的銀鋌,又取出一枚銅錢,推到賈亦真面前:「你且看看這兩件東西。」

賈亦真疑惑地瞥了梁飲一眼,拿起那枚銀鋌細細端詳。銀鋌上赫然印著「專知諸道鑄錢使司空兼右相楊國忠進」的字樣,另一面則刻著「鄱陽郡采銀丁課銀壹鋌伍拾兩,專知官賈藝,典程晟」。這正是當年楊國忠主持,賈亦真親手鑄造的官銀。

當年,賈亦真因雪山白鳳凰之事,得楊玉環賞識,升任少府卿,這份恩情他一直銘記在心。
楊國忠稱相後,急需功績來獻媚先皇。得知賈亦真技藝高超,便希望借賈亦真之手加緊鑄造一批官銀。斂財的同時還可以交好剛打了勝仗的橫野軍,與安祿山更好的控制河東。

賈亦真不懂官場險惡,只知報答楊家之恩,因此監鑄時格外用心。這批銀錠出品極佳,還受到了先皇的贊譽。但當時銀料稀缺,哪來成色如此好的白銀?其中真相,只有賈、楊二人知道。那是賈亦真以秘法提煉其他礦物摻入銀料之中,銀料只占四成,是極高明的偽造手段。

如今一見那印記,他頓時明白了梁飲的意思。他們這些偽林中人,造什麼贗品都行。唯獨這私鑄錢幣是萬萬不能碰的,這可是誅滅九族的大罪。 他原本對襄陽王打聽他蹤跡的就惶恐不安,如今看來,襄陽王定是想要私鑄官銀,暗中策劃更大的陰謀!

不對,襄陽王已經動手。賈亦真細觀銀鋌,又忙審銅錢。此銅錢乃高宗年間所出,開元通寶四字與背後月紋可謂間架端莊,疏密均勻,並無奇怪之處。 然銅錢之厚薄,卻稍有出入。賈亦真隨手擲之,銅錢落地之聲,頓露破綻。

高宗年間所鑄之錢,至今已有九十餘年。經年累月下,銅錢之上的火氣盡褪,磕碰之聲必然低沉發悶。偽造之人雖心思縝密,以他物摻入銅液,使銅錢雜質增多。再施法做舊,以補其缺。然鑄料一多,銅錢便超重,故只得鑄薄。但銅錢一薄,其聲之異,便難以掩蓋。

戰亂之時,各地錢法多變,所需軍費浩繁,以致錢荒頻現。此等偽錢混入真錢之中,更難辨識。 銅錢造的再精妙,終不及銀鋌便利 。如果銀料耗費也能減損,那襄陽王便可有源源不斷的軍費、物資。而且嶺南之地,金銀礦藏豐富,正是永王勢力所及。絕少有人會懷疑,坐擁金山銀海的人還要造假。

梁飲見他冷汗直流,一時怔住,便伸手抓向他的面龐。賈亦真冷不防被其一把抓住面頰,順勢帶下一層人皮。偽裝脫落,是一張眉飛入鬢,白皙無須的面龐,這才是賈亦真的真貌。

這兩張臉的眉眼高低,面相骨骼全然不同。若非梁飲知曉個中奧秘,旁人怕是很難看出。

「你!」 賈亦真又驚又怒,可他武功平平,只能指著梁飲乾瞪眼。

梁飲將那人皮面具,拍在斑駁的桌面上:「 你可以千面百變,但你的手藝卻騙不了人。 聽我一句勸,莫再為了別人把自己搭進去了。」

賈亦真氣的雙拳緊握,指尖發白 :「姓梁的,枉我把你當兄弟,你趁人之危,竟如此欺我!。」他怒意愈盛,猛然抄起一旁的藤椅,作勢欲向梁飲砸去。

梁飲不閃不避,雙眉下耷,擺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道:「老兄切莫動手,舍弟知道偽林的規矩「 受僱之人,口風如鐵」 。這樣,咱們各退一步。你把笑三少找你做的東西,原封不動給我也做一份。其餘的你無需多言,我自己找線索。」

緊接著他又補充道:「朱顏就在金陵,只要東西到手,他即刻安排你出城。」
賈亦真怒猶未息,可手上的藤椅卻緩緩放下。 梁飲眼中閃過一絲精光,這事成了一半。

這一路上樑飲就發現,有許多江湖豪傑,三五成群的趕往江陵。 心中不禁生疑。他幾經打探,得知有人不惜千金之資,在暗中招攬門客。 更有李泌的飛鴿傳書透露,先皇一直不甘心被奪權。倘 若有人借先皇之名起兵復辟。 那麼這暗中招攬人才、豐滿羽翼之舉,便也說得通了。

賈亦真入朝為官多年,即便再愚鈍,也能從種種跡象中嗅到一絲不尋常的氣息。

至於襄陽王是否真的在尋找賈亦真,梁飲不得而知。他只需讓賈亦真相信,襄陽王正欲將一個大麻煩拋給他,便足夠了。

在梁飲精心設計的困局中,賈亦真若是上了套,便會誤以為幫助梁飲便是救了自己。朱家在商界素有任俠之名,一諾千金。有了朱顏的庇護,賈亦真自然能保住性命。

然而,他與笑三少之間,卻有著過命的交情。出賣兄弟的滋味,如同飲鴆止渴,令他痛苦不堪。

梁飲心中亦閃過一個念頭:出賣,乃是風險極高之事。若笑三少得知是賈亦真出賣了他,那麼賈亦真的性命,還能否保住,便成了一個未知數。這或許,正是賈亦真猶豫不決的原因所在。

也不知是舉的酸了還是打定了主意,賈亦真將藤椅置在一旁,轉身進了里屋。等他再出來時,手里已多了個木匣。他將木匣放到梁飲面前,便忙碌收拾起細軟。 既已決定聯手,此地不宜久留。

梁飲揭開木匣,只見一粒玉骰靜臥其中,觸之清涼。細觀之下,赤色紋路游移於表面,美輪美奐。 可笑三少為什麼要做個玩物那?

梁飲覺得此物似曾相識,卻並未發覺出有什麼奇特的地方。他想要問賈亦真,可賈亦真好像沒看見他似的,一門心思的打包行李。看來從他嘴里是撬不出什麼秘密了。

梁飲遂將骰子擲回匣中,准備攜之尋朱顏等人共商。他剛准備合上木匣,突然想起了什麼,復又將其打開。卻見那骰子在里面滴溜溜轉個不停,渾身散發妖邪的紅光——這是玲瓏骰!

方紅葉的手札,梁飲早已爛熟於心。略一思索,便憶起其中《博物篇》所載:玲瓏骰,乃銀鉤舫之信物,持此可登船赴人間極樂之地,遠離塵世紛擾。
然而,玲瓏骰非船上極樂御史所賜不可得。笑三少托賈亦真仿製,其意昭然。他欲往之地,正是那神秘的銀鉤舫!

即知線索,梁飲便要起身告辭。賈亦真一把揪住他的手嚷道:「休走,你這賊胡莫不是誆騙賈某,想借機脫身?」

梁飲忙辯解道:「 老兄誤會了。我須得先通知朱顏,才好出城。何況日後還須老兄助力, 咱們還得長相處不是?」

砰地一聲,大門轟然關閉 ,連門口的燈籠也震掉了。梁飲哭笑不得拍去身上的腳印,將木匣揣好。哼著小曲悠然離去。

聞聽人已走遠,賈亦真長舒了一口氣。他拍了拍手,里屋竟又冒出了一個賈亦真。拍手的賈亦真在臉上一抹,又變回了那張唇上蓄須的中年形象。

年輕的賈亦真皺著眉頭道:「大哥,我們就這麼賣了笑三少?他可幫過我們不少忙啊!」

年老的賈亦真指了指天道:「小弟啊小弟,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他梁飲不說,誰知道我們出賣了笑三少?況且,你又怎麼知道我們是賣了笑三少,而不是幫笑三少那?世事本就真假難辨,我們穩賺即可,其他隨他們去把……你速速收拾,別露馬腳。」

年輕的賈亦真面露不悅,但並未辯駁,只道了聲好,便加緊收拾起行李。
而蹲在屋頂的梁飲心里感嘆道:「人吶,有時候就是這樣。」

(二)

人是什麼樣的?對於梁飲來說,人和野獸。趨利避害,貪生怕死是骨子里的天性。
但在譚志的眼中,人卻與野獸有著天壤之別。他們擁有著超乎尋常的智慧和情感,這些特質將他們與野獸劃清了界限。然而,這並不意味著人總是優於動物。

「感情就是人最大的負擔。」 在過去的三十多年里,譚志一直這樣認為,直到他遇見鶯奴。
這本來是一次慣例的逢場作戲,一份投名狀。

譚志是永王近年來慣使的一把刀,這把刀替他克敵制勝之餘還能聚寶斂財,著實是把寶刀。 然寶刀過利,需以鞘束之。

譚志圖的是富貴,但他不會為富貴所縛,那就需要用另一樣東西來約束他。這樣東西並不難找,永王自己也被這東西約束著——親情。

「譚志這樣冷血的人也會有感情嗎?」自幼在行伍中長大的李暘,問向他的父親永王。陣前坑殺友軍這種罪狀,在李暘看來就算凌遲處死、誅滅九族都不為過。

「當然會,人們越遠離什麼,往往越渴望什麼。」永王撫摸著李暘的頭發,用木梳將其打理好。就像已是天子的李亨,在小時候幫他梳頭時一樣。

鶯奴是庶出之女,生的貌美但腿有殘疾。當年武惠妃為謀皇儲禍亂後宮,永王亦受波及。鶯奴的腿便傷在那時,可以說是用一雙腿換了永王的一條命。但她從來不曾提及此事,她依舊如同之前那般婉婉有儀 。有所區別的事,永王府中再沒有人敢輕視她。

將鶯奴許配給譚志,是永王少有受家眷和下屬微詞的決定。在她們眼中,譚志不及鶯奴萬分之一。可她們並不知道,這樁婚事是鶯奴自己向永王請求的。她看上了譚志,這是永王聽到的。

「你願意嗎?」這是譚志聽到的。他並沒有回答,回答意味著態度,刀對於主人來說不需要有態度。成婚的當晚,譚志為鶯奴梳頭。兩人忽然發現,銅鏡里只有一個人的樣貌。鶯奴轉過頭,眼中淚水盈盈,譚志亦是如此。那一刻,他們明白了彼此是同一種人。

一年轉眼便過去,八虎騎幾個弟兄都看在眼里。譚志人雖沒變,但心卻變了,心變熱乎了。
心一熱,難免頭腦就有些亂。譚志有些時候,真的把自己當做了那把刀。
他沒有像之前一樣,假裝成一把刀。

戰亂並未對永王所管轄的江南一帶有太大的影響,這讓他的長子李暘有了些小心思。於是李暘和薛謬,韋博等王府幕僚展開行動,聚江淮租賦於江陵,意圖不明。

這一切,永王都看在眼里,只是他每日談經論道、弄弦舞劍,像少時在長安一樣深居簡出,好像什麼都不知道一樣。只不過,他把譚志安排到了李暘的手下做事。永王為何這麼安排,譚志也再清楚不過。在李暘的授意下,他與謀士韋博明暗相濟,招攬江南一帶的武林勢力為己所用。

想要收服江南武林,首當其沖的便是丐幫。這天下第一幫會的總舵君山,地處江陵附近的巴陵。譚志等人的一舉一動,絕逃不開丐幫的眼睛。

偏偏現任幫主笑三少與郭子儀最是要好,江陵若有異動被丐幫察覺,勢必告知郭子儀,那永王可就危險了。畢竟,當時先皇有意讓永王總領四道權宜,一旦此事敗露……

譚志做的非常漂亮,他聯合掌棒龍頭趙四,暗殺掌缽龍頭,逼走傳功龍頭。又將江陵附近的丐幫弟子全都換成了自己人。其後收服江南武林勢力,可謂是一帆風順。譚志的安排謀算,可謂之圓滿。可世事難料,這種圓滿往往會因為一些看起來毫無關系的人打亂。

李白,成為了永王的賓客。譚志,李白這兩個哪怕放到數千年後,都不會被人聯想到一塊的兩個名字,偏偏就在人們未曾看到隱秘處,聯系在了一塊。

嶺南四大家中,以宋家為首,次為岑家。岑家尤擅行商,乃是珠寶大家。廣府與大食、波斯等國的海上貿易,多由岑家牽線。拉攏岑家是李暘的計劃之一,執行者自然是自己的好妹婿譚志。

可偏生不巧,家主岑章染病而亡。岑家派系林立,內鬥不休,急需家中長輩主持大局。這唯一能平息家事的長輩,便落到了岑章兄長 「岑勛」 的頭上。

岑勛是家中長子,本應由他繼承家業。可他既瞧不起仕途鑽營,又不願經營產業,整日只是飲酒賦詩,過者神仙般的瀟灑生活。但是商賈之道,他遠超岑章數倍。而且據李暘所知,岑勛與天子李亨的黨羽多有交好。

拉攏岑勛,勢在必行。可這件事,譚志失手了,他殺了岑勛。
這位老人是出了名的火爆脾氣、死硬骨頭,而且他還是能憑指力穿金洞石的高手。

如此簡單的事情,怎麼就會失手了那?還是在譚志手上,連他自己都難以相信。
不過譚志不後悔,他不能留一個知曉了江陵秘辛又不肯合作的人活著。而且岑勛殺了他的兄弟,自己為兄弟報仇,這並沒有錯,但這有代價。

他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憊,據他師父陰勝說,這是人之將死的先兆。譚志信了,尤其是在宴席上看到了李白投向自己的目光。那目光中,有一絲凶戾非常的殺氣。

那場宴席上,他得知了李白成為永王幕僚的消息。這位劍術宗師、縱橫領袖有一首久經傳唱的詩,喚作《將進酒》——

「岑夫子,丹丘生,將進酒,杯莫停。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聽。」 岑勛,便是岑夫子。

「事辦砸了不要緊,再辦一件就是了。」這是韋博對譚志說的話,兩人共事已久,彼此交情頗深。說這話的時候,他正在指揮仆從替鶯奴收拾行李。

永王想要見見自己的義女和外孫,譚志則要出一趟遠門。李白前幾日進言,銀鉤舫上有起死人肉白骨的優缽曇摩,能鶯奴的雙腿再站起來。身為鶯奴的夫君,譚志當然要為妻子取得這件寶物。除此之外,丐幫的幫主笑三少也在銀鉤舫上,殺了他便能彌補岑勛的過錯。

也就是一盞茶的功夫,府中便只剩下譚志和八虎騎。

哦,對了,還有堂前地面上那兩道淺淺的紅色印痕,那是鶯奴的血。韋博推得很吃力,他必須要帶鶯奴走,帶走鶯奴譚志才有可能活,自己才有機會保住鶯奴和譚志的骨血。但鶯奴死死把住輪椅的邊緣,就像當年她拽住假傳聖旨的快馬一樣。

車輪擦破了鶯奴的手,她的血印在名叫家的地方。

血同樣印在了蝶舞的手上,那是笑三少的血。他那件白袍千瘡百孔,遍布血痕,為蝶舞訴說了方才的那場惡戰。她撫過衣服上的海棠花紋,那已被血浸染變成了暗紅色。

「怎麼,心疼了?」王小二有氣無力地說道。他現在面色青白,冷汗涔涔,再沒有什麼王孫公子的氣派。適才他一劍格殺八大高手,又以畢生功力為笑三少療傷。若是換作旁人,只怕早就虛脫昏厥了。現在還能坐在看台上說話,端得是修為高深。

蝶舞睫毛微動,平靜道,「他人還好好的,我心疼什麼。倒是你,服了藥就盡快調息,只怕咱們贏了,也還有一場惡仗要打。」

王小二笑問道:你就這麼相信他能贏?
蝶舞仔細地將血衣疊起,在王小二的疑惑目光中塞到了他的懷里:「你不也是一樣。他若不能贏,你怎會費力救他?」

接著蝶舞拍了拍王小二的肩,一臉嚴肅道:「待會要是打起來,你的任務就是保住這件衣服。要是衣服有損,本小姐拿你是問。」

王小二疑惑道:「這破衣服有什麼好保護的。」
蝶舞別過頭去:「這是相思夫人送他的衣服,當然不能有損。」
王小二看了看衣服,又看了看蝶舞,冷不丁蹦出一句話:「這人吶,真是言不由衷。」

(三)

辰時已到,狀元開局。四周看台皆被黑暗籠罩,獨留正中的明堂沐浴在陽光之下。

明堂分設三小一大四個寶局,分以天地玄黃命名。地局賭骰子,玄局賭天九,黃局賭龜籌。天局為終局,賭的是葉子戲。除天局之外,其餘三局各有六名賭國高手坐鎮。

參加狀元局的人需白身進場,在一個時辰之內,從這三十六人手中贏得十萬貫賭資,方可入天局決戰。入局者不限手段,各憑本事。可要是出千被捉,立時便會被銀鉤衛無情誅殺。同樣,若是一個時辰之內贏不下十萬貫賭資,也會被殺。

陸離仙與譚志早就結成了同盟。至於崔猩猩,他上次受僱在擂台上刺殺笑三少未果,已遭陸離仙懷疑。

但當時事發突然,腦佛爺失控導致崔猩猩自己也是危在旦夕,未能得手確有原因。本著多一個朋友總好過一個敵人,陸離仙再次找到崔猩猩。許諾他只要幫忙除掉笑三少,暗花可以連翻三倍,還可保他回中原無虞。

如此暴利在前,崔猩猩心知其中必有貓膩,趁著時間緊迫仍要討價還價。萬不得已,譚志出面斡旋,這才確定結盟。

三人眼神交匯,依計行事。幾人中以譚志賭術最高,他挑中賠率最高的牌九替兩人積累賭資。陸離仙賭術平平,然精於謀算,故他去賭龜籌。崔猩猩橫行綠林多年,自然也是此道高手,與這三十六位賭國名家平分秋色。他的任務便是緊盯笑三少,與另一同夥形成夾攻之勢,使其無法贏得賭資,未入局便命喪黃泉。

笑三少環視一周, 泰然自若入地啟戰。地局玩法繁多,賠率不一。但他依舊選擇押大小四門的方式,賠率雖只押一賠二,但卻有較大的勝算。

此局高手如雲,更有崔猩猩這個真正的對手緊盯著自己,急於施展賭技只會徒增風險。不若遇強即屈,借花獻佛。故意示弱引六人圍攻崔猩猩,自己聽骰辯點跟著下注,渾水摸魚。

這六位高手的目標本就是針對參加的四人,自然是誰的氣焰高便聯手打壓誰。偏生崔猩猩是個性情彪悍的主兒,抖擻精神力戰六人。

骰子雖在荷官手中,但點數的大小卻是能聽出來的。點數小的面落定時的聲音會比較鈍,反之亦然。銀鉤舫的骰盅底部雖有絨布做緩沖,但內功修煉至爐火純青的境界,便可以放大六識觀感,洞悉幾微。只要加以訓練,聽骰之術便可運用自如。

更有高手如笑三少,對陣王八之時,曾施展通天炮等絕技。暗勁導力,迫使骰子翻轉至所需點數。此等賭技,百年間不知有多少賭國中人創出。不過賭局風雲莫測,還需運氣傍身才是。

盞茶功夫,笑三少便已到手八千貫。他多輸少贏,保本賺微。同桌的崔猩猩卻是以一對七、逢龍遇虎。手中的籌碼也是大起大落。最高時足有五萬余貫,最低時僅有一千五百貫。

不多時又過一鋪,笑三少再得六千貫。加之先前的八千貫,總計一萬四千貫,距離十萬貫遠遠不夠。但賭桌上的幾人,都已注意到了他偷雞之舉,轉而把目標放在了他的身上。

其後的兩局笑三少接連失利,笑三少心中暗忖,這一局已經難以再有大的收獲。不如改變策略,准備下把重注搏一搏,然後轉戰他門。

荷官正欲開局,卻見崔猩猩大手一張:「慢!這一局我要跟他釘孤枝!」說完,便看向笑三少。

所謂釘孤枝,既是對賭決鬥的意思。被選中的人不能避戰,挑戰者也不能中途棄戰,賭法則由雙方決定。崔猩猩手中有四萬兩千貫籌碼,是笑三少的三倍有餘。如今局勢對笑三少不利,崔猩猩欲借著勢頭一舉鬥垮笑三少,用釘孤枝逼他應戰。

此舉之中笑三少的心意,他將身前所有的籌碼猛地一推,都推向賭桌中央,欣然笑遣:「崔兄氣運正盛,小弟豈敢掃興。大家的實力都差不多。時間緊迫,要鬥就鬥一局好了。就比最簡單的聽骰如何。」

崔猩猩撓了撓下巴上的胡須,眼中閃過一抹狠厲之色,獰笑道:「好,就聽骰!」

同桌的六人互視一眼,紛紛起身讓座,只留下兩人對峙。為的就是避免兩人利用賭技,借他們身上做手腳。

轉眼之間,荷官已將十二枚骰子在案上一字碼開。對賭二人各執一個骰盅,待荷官搖動金鈴,即從身前開始搶骰,一直搶到案上最中央的那顆骰子。次而搖骰,金鈴聲響只存五息,需在鈴聲結束之後落定骰盅。最後按照被挑戰者、挑戰者的次序分別說出對方的骰盅里的點數,猜中點數者即為贏家。

「叮——」

兩人早已蓄勢待發,金鈴一響,崔猩猩借著自己身高臂長,一揮之下便將三粒骰子納入盅內。笑三少五指一抐,盅口朝前陡生一股吸力,亦將三粒骰子納入蠱內。緊接著一左一後,兩個骰盅皆以橫掃之勢揮出。欲將身前的那一粒骰子,和最中央的那粒骰子收入囊中。

兩人目光緊鎖對方,絲毫不敢懈怠。就在這緊要關頭,崔猩猩持盅的手竟磕在了桌案上,慢了一拍。這一慢,中間的那粒骰子便落入了笑三少的骰盅之內。但崔猩猩的面色卻絲毫不慌, 反而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笑三少見此情形,暗道不妙。果不其然,笑三少手中一聲脆響,骰盅底部竟被什麼東西打穿,里面的骰子瞬時四散,眨眼便沒了蹤影。

觀戰的六人見狀,心中明白了幾分。這崔猩猩看似粗獷無謀,實則心機深沉。

博陵崔家的六絕之中,暗絕金身可謂玄功翹楚。但暗絕即可護體,又能攻敵的妙用卻是少有人知。那暗絕勁道一觸即沾,如跗骨之蛆般震裂開來,令所觸之物不動聲色的化為齏粉。這股力道若是打中人體,便如在體內刺入一個旋轉不停的鋼釘。令血肉寸寸撕裂,更何況一粒骰子。

方才崔猩猩是故意磕在桌案上的。他趁機將暗勁打入那中間骰子里秘而不發。待笑三少搖動骰盅,那被灌入暗勁骰子立時炸開。笑三少現在骰盅里怕是一粒骰子都沒有。

「 砰!砰!」金鈴聲滅,兩個骰盅一前一後落定桌案,輸贏將見分曉。

崔猩猩雙眼之中殺氣畢露,摩挲著雙手笑道:「呵呵,三少還用賭嗎?你這骰盅都破了。里面一粒骰子都沒有。」

笑三少拭去頭上冷汗,甩了甩手輕笑道:「有賭未為輸嘛。依照順序,我先來猜。崔兄的骰子里,是四個六點,一個一點。 」

崔猩猩聽罷不禁放聲大笑:「笑三少啊笑三少,崔爺我明明是搖了五個六點。你這聽力還是再練幾年吧。來,開盅!」

荷官蓮步輕移,纖纖玉指正欲揭盅,崔猩猩蒲扇大的手一把蓋住了荷官的手:「慢!」

崔猩猩斂起笑容,滿臉的須發都捲入了肌肉之中,猙獰的好似一頭鎖定了獵物的餓虎。那雙眼睛滿是猶疑與憤怒, 他深吸一口氣,沉聲道:「開吧。」

觀戰的眾人一個個伸長脖子,全神注視。四周雖喧鬧震廳,這處卻是鴉雀無聲。荷官揭開骰盅:「正是四個六點,一個一點。」 崔猩猩面色驟變,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骰盅。

六名高手之中,賭技最強的白須老者啞然失笑:「這崔烈著了自個的道。妙,當真妙!」

他身旁的富態青年道:「上官前輩因何稱妙,可否為晚輩解惑。」

不等白須老者回答,一旁低頭沉思的黑臉瘦漢答道:「這骰盅里原先的點數,確實是五枚六點,但崔猩猩被笑三少給唬住了。他借著與荷官的手接觸,倉促間用通天炮一類的手法,翻了一粒骰子。沒想到鬼神來哉,竟然真印了笑三少的猜測,那粒六點翻成了一點。所以上官先生才說,崔烈這是著了自個的道。」

崔猩猩自食苦果,氣的渾身發抖、須發倒卷,一張臉好似成了硃砂盆。他戟指笑三少喝道:「開他的破盅,他那里一點都沒有!」

荷官的手覆在笑三少的骰盅上。就在骰盅離開桌案的一剎那,一粒骰子滴溜溜的從骰盅里滾了出來,不住地在案上旋轉。那光滑的表面,映襯出在場眾人一張張面孔,將他們捲入這妖冶的朱紅之中。

來源:機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