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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解的困局(上)——創作者迷思

適度的難以理解讓人感到自己聰明,而過度的難以理解則讓人感到被冒犯。這是我看完《攻殼機動隊》(1995)後緊接著觀看《攻殼機動隊無罪》的感受。「不要去理解,而是去感受」這句話就如所有言之泛泛的大道理一樣,懂的人已經在這麼做了,不懂的人也不會因為聽了這句話就能改變。不過我想,我難以接受《無罪》的原因還是對押井守這個人的風格了解不足,不足以讓我抱有濃厚的興趣去傾聽他的自我表達。我想對很多觀眾來說,剛在國內上映不久的《你想活出怎樣的人生》也是一樣的。

這篇文章是對我第一次看完這部電影時的感想做的一個大致總結,我是去年海外上映,12月左右看的。我雖然向來不是一個會用懂不懂來評判電影的人,但這部電影在我初次觀看時也並未觸達我的心靈深處。不過隨著時間的推移,許多潛藏在我意識之下的情感逐漸翻湧起來,於是我想以導演宮崎駿的過往經歷為線索,提供一些淺薄見解。

接下來全文劇透。

少年

我認為觀看《你想活出怎樣的人生》這部電影有著一道絕對意義上的門檻,不過不是導演宮崎駿的生平,而是主角牧真人的性格。在宣傳上本片如宮崎駿的上一部長篇動畫電影《起風了》一樣,帶有半自傳性質,但正如《起風了》的主角堀越二郎身上壓進了歷史上真實的堀越二郎、小說《起風了》的作者堀辰雄、宮崎駿的父親宮崎勝次還有他自己的種種經歷和觀念,這次的主角牧真人和宮崎駿本人的經歷也不能完全對應。

如影片的一開頭,真人母親所在的醫院發生火災,母親久子去世,後來在為了躲避戰火時他們一家搬去鄉下。雖然聽起來或是說電影里看起來像是宮崎駿真的有此經歷,但他在轟炸下逃難時還算是嬰幼兒,而那時日本離戰敗也不遠了,他自己其實並沒有什麼關於戰爭的真切體驗和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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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說的是,這種對真實的經歷似是而非的改編,也許會讓很多習慣於通過對應來尋找答案的觀眾迷惑。盡管我們也許能夠意識到角色的原型,但這部電影可以說是對這些原型的重塑,就像蝶與幼蟲的聯系一樣,並不那麼適於反推。

不過這也是為何我認為了解宮崎駿的生平並不是必修,而真正難以跨越的門檻是真人的情感和視角。還有一點值得注意的是,這部電影是以宮崎駿自己少年時的情感體驗作為基底展開的,但我們也許會情不自禁地代入我們對於老年宮崎駿的認識和印象,這恐怕也是難以改變的桎梏。

在宮崎駿過往的作品中,他對於角色台詞的設計往往是追求簡潔有力的,能用一句話表達清楚的事情就不會講兩句,同時能用動作表達的情感他也傾向於用角色的演技來實現。而在《你想活出怎樣的人生》中,台詞的設計還要比以往更少得多,而且沒有常規作品中為了解釋世界觀和設定之類的功能性台詞。

因此對於主角真人,我們完全得依靠角色的動作和對鏡頭的理解來完成代入。還是開頭火災中喪母的這一段就是很好的例子,真人的奔跑、吹起的煙塵中微微變形的臉,還有仿佛看見的火焰中的母親的臉,如果你不重視這些畫面所傳遞的訊息恐怕很難感受到真人的情感,而只會把這場大火理解成一個導致他失去母親的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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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就算電影的視覺語言不會阻礙你理解真人的情感,還有另一重困難,就是真人的性格。在母親因火災去世後不久,以製造飛機零件為業的父親似乎非常快速地遺忘了悲痛,與母親的妹妹——夏子再婚了,並搬去了鄉下她們家的大宅。

在失去母親後,真人似乎失去了生命中的所有美好。他自我封閉、變得內向壓抑,從不向其他人展現真心。同時對父親的無所謂感到憤怒,而對名義上新的母親夏子,他也極力避免禮數以外的交流。但在另一方面,他少言寡語的同時又有著行動果決,而且也不畏懼任何外部的挑戰。他像是失去了所有感情,以理性冷酷的眼睛審視著周遭的一切,變得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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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種意義上來說,與這個纖細敏感又有些叛逆的角色產生情感共鳴也許比理解視聽語言還要難。但是如果沒法共鳴,那恐怕跟這部電影就無緣了,就像我覺得如果一個人很看不慣碇真嗣的性格,那他很難能覺得《新世紀福音戰士》是有意思的作品。這也是我覺得這部作品會被很多人拒絕的一點。

說起來影片前中期有一個我非常在意的情節,就是在真人剛轉去新學校時被同學們孤立,放學後和他們大打出手但又打不過,在回家的路上他拿起石頭砸向自己的太陽穴,血流如注。大量粘稠的血液在觀看的時候就讓我印象深刻,而後來我也常常回想這一場景,從這里去揣摩著主角牧真人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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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個人對這個橋段的理解是,逃避。我覺得《你想活出怎樣的人生》在很多人看來都昏昏欲睡的前半段中,壓抑的氛圍是被刻意營造和突出的,因為真人就如此看待身邊的一切。他對父親和繼母的一切交流都是試圖迴避的,對於新家他既沒有興趣去了解也沒有打算融入。

而來到學校,突然來到的富家少爺轉校生從一開始就不可能讓同學有任何好感,更別提放學以後大家都還要幹活但真人可以像個沒事人一樣直接回家了。因此在我看來,這砸向自己的石頭是壓力下的崩潰,精神上長久沒有容身之所,讓他將所有的負面情緒都指向自己。

變奏之音

給灰暗無趣的生活帶來變數的,是一隻怪鳥。在真人頭一次進到這座古舊的宅邸,蒼鷺展開翅膀從他身邊滑過,似乎就盯上了他。在真人砸傷自己以後,蒼鷺出現的越發頻繁和肆意,甚至抱著一些挑釁的意味,似乎希望真人來追逐他,在他的喙之下也逐漸長出了人的器官,他張開如手一般的翅膀向真人發出邀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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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鷺不斷用各種幻象和聲音蠱惑真人,引誘他進入塔中。他不光說出真人夢中的話語,還製造出密集的青蛙和魚等奇詭的幻象來壓迫他。但面對這樣醜陋、怪異的蒼鷺,真人的臉上沒有一次軟弱,他用木刀去挑戰蒼鷺。在木刀碎裂之後,他又用煙去賄賂老爺爺教他磨刀、製作弓箭,真人似乎在有一個可以稱作敵人的對象之後才被喚起了一點生命能量。

而對於少年時的宮崎駿,他似乎是自己找到另一個世界的,如果我們用經歷來對應的話也許就找不到蒼鷺這樣一個看起來像是敵人般的引導者。第一次讓宮崎駿感受到脆弱的心理得到支撐的是手冢治蟲的漫畫,他也受此影響開始想成為一名漫畫家。

雖然很久以後在手冢治蟲離世之後宮崎駿寫下《看完手冢治蟲的「神之手」後,我便與他訣別了》,在這篇文章中他對手冢抨擊頗多,但他的意見基本還是對於手冢的動畫理念的,「漫畫家」手冢治蟲對於他而言從不像是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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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成為創作者的路上,幾乎沒有人的第一步不是模仿,對於被母親教育「模仿別人是最差勁的事」的宮崎駿,在這個角度上也許手冢的漫畫成為了他必須要打敗的敵人。

因此如果我們假設有這麼一個敘事,《你想活出怎樣的人生》是在反映宮崎駿作為創作者的一生,講述他如何走上這條道路直至今天。我認為蒼鷺的形象在電影中可以分為兩個階段,前期還未現出人形的蒼鷺,這個帶他去往異世界的領路者,看似是真人的敵人但其實讓他重新激發生命能量,或許只是一種有著外化形體的自我矛盾的化身。

之後宮崎駿邊讀大學邊磨煉著自己的繪畫技巧,但終於他還是認識到自己不適合作漫畫家。他想起高中時看過好幾遍,非常喜歡的電影《白蛇傳》(東映動畫公司以我們熟悉的白蛇傳為原型製作的日本首部彩色長篇動畫電影,於1958年上映),於是畢業後就進入了東映,成為了一名動畫師。

一直在前方的身影

接下來我想講講這條線索中的「大舅公」,在《2399天》中宮崎駿親口說出了「大舅公的原型是paku桑(高畑勛的昵稱)」這句話。《你想活出怎樣的人生》這部電影的構想從2016年就提出了,但2018年,高畑勛去世後,宮崎駿陷入了一種仿佛山窮水盡的境地,無法再繼續將工作推進下去哪怕一點點。

1941年出生的宮崎駿到今年已經83歲了,他也已經歷經過了許多同僚和曾經戰友的離世,看起來他對死亡和離去的認識已足夠深刻,但高畑勛的死也許讓他在這部必須做完的電影《你想活出怎樣的人生》里激發出許多新的感悟和表達的解放。

這部紀錄片的敘事中將宮崎駿、高畑勛二人的關系作為重點,解決篇的來到也是宮崎駿畫出真人與大舅公的見面和對話,他把想對高畑勛想說但無法說的話都借真人之口吐出,將幻想世界中的高畑勛埋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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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觀他們二人的一生,深厚的關系確實也難以用朋友、師徒、兄弟、戰友或是對手中的任何一個詞簡單地概括。之前關於《天空之城》的文章里我也粗略地提起過宮崎駿大學畢業後進入東映動畫,與高畑勛結識的過程。從宮崎駿在《太陽王子霍爾斯的大冒險》中被重用,到最後製作《紅發安妮》時分道揚鑣,這十餘年間二人的工作模式一直都是高畑勛作為導演進行整體構想,宮崎駿負責原畫和畫面構成、場景設計等工作。

電影中形容大舅公說是個「讀書讀到瘋掉的人」,高畑勛也差不多。在宮崎駿創作自己的首部原創動畫電影《風之谷》時想找高畑勛來擔任製作人,但高畑勛並沒有輕易點頭,何止如此,整整一個月的時間他都沒有給出答復。這段時間他竟然在研究何為製片人,記了滿滿的一本筆記,最後寫上結論:因此,我不適合成為製片人。

事實上,不光在這些瑣事上,對待導演的工作高畑勛也總是力求精確。在製作《太陽王子霍爾斯的大冒險》時他就曾為每個人物詳細的寫了小傳和設定,還用圖表的可視化方式編排好劇情中的情感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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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來自視頻

這部古早到現在基本沒法作為娛樂觀看的電影里我們可以相當程度地看到高畑勛的工作方式和他對於動畫的思考,他精密的方法論和細膩的情感表達賦予了這部電影超越它所在的時代的力量。女主角希爾達在我看過的所有作品里也是讓人印象深刻的,她身上有著遠超善惡的二元對立的深度,內心的糾葛還有與村民間的互動既有著現實的清冽又覆著詩意的面紗。

在動畫這個載體作為商品供觀眾消費、娛樂時,高畑勛卻不這麼想。他總是在作品中加入明確且強力的表達,像《太陽王子》中讓人印象深刻的漁獲和豐收的段落和最後人人都出一份力才能戰勝魔王這樣的左翼思想,或是《歲月的童話》中從頭至尾反復強調的女主角作為城市人對鄉村生活的嚮往。

不管從東映時代,還是到後來的吉卜力時代,高畑勛總是宮崎駿心里不可逾越的那座高山,他獨自所摸索出的那套創作方法在構架和深度上難以與高畑勛匹敵。押井守曾說宮崎駿作品里的思想基本都是高畑勛觀點的再現確實可以見些端倪,像是隱藏在《龍貓》、《幽靈公主》背後的照葉樹林文化論就是宮崎駿從高畑勛那里得到的啟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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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舅公坐在書桌前搭積木的形象讓我確實能感受到一些高畑勛的影子,以確鑿的理論構建起的這座塔3天就要重新搭建一次積木,作為製作現場權力頂點的導演也需得如履薄冰。真人能夠接手這座塔,站上塔主之位嗎嗎,他既不想,也不能。高塔終歸只有倒塌一途。

蒼鷺

在日本和中國以外的地區上映時,本片所用的譯名都為《蒼鷺與少年》,而在實行零宣發的日本上映時唯一的宣傳物料就是那張畫著蒼鷺男的海報,究竟是何許人物才能讓宮崎駿在這樣自傳性質強烈的作品中將他放在與自己平齊甚至更醒目的位置呢。在《吉卜力與宮崎駿的2399天》(下文簡稱為2399天)這部講述《你想活出怎樣的人生》的幕後製作故事的官方紀錄片里,明確地說到「蒼鷺男」的原型就是鈴木敏夫,在這次來國內宣傳時候鈴木敏夫自己也多次提到了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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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介紹《風之谷》漫畫的文章中我曾寫過一小段鈴木敏夫與宮崎駿是如何相遇,不過這里可以再稍微多做點介紹。1978年日本第一本報導動畫的雜誌《Animage》創刊時借調了一名編輯來幫忙,名叫鈴木敏夫。他此前基本都是負責社會新聞,對動畫是一竅不通,了解了一下發現1968年東映出品的動畫電影《太陽王子霍爾斯的大冒險》口碑不錯,就打算做一個專題。

為此他打電話給這部動畫的導演高畑勛想著做一個采訪,沒想到高畑勛東扯西拉了一個小時也不願意透露什麼有價值的內容,他把話筒交給了身邊的宮崎駿,介紹說這也是主創人員,你不如問問他吧。但宮崎駿卻說,除非把原定8頁的版面增加到16頁,讓他從東映的勞資矛盾、工會運動的背景開始講起,不然解釋不清楚本片的內核。鈴木敏夫只好作罷,在《吉卜力的天才們》一書中他寫道

事後他(宮崎駿)回憶起當時的我,說:「我心想,怎麼來了個賊頭賊腦的傢伙?」其實他第一次見我時就說:「看到動畫火了就拿動畫作生意,我對這樣的《Animage》沒什麼好感。在這種雜誌上發表感言,感覺人都會變髒,我不想和你說話。」

話雖如此,在鈴木鍥而不舍的「騷擾」下,宮崎駿也開始時不時邊工作邊跟他聊天,二人慢慢熟絡起來。這樣發展到1982年,《風之谷》在宮崎駿的腦海中形成,但在作為電影企劃提交時卻被「沒有原作,人氣無法保障」的理由駁回。看著沮喪的宮崎駿,鈴木敏夫突發奇想,對他說:「因為沒原作而不通過,那你先完成原作不就好了。」於是宮崎駿開始了《風之谷》漫畫的連載,並在1984年完成了自己首部原創的長篇動畫電影《風之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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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觀眾們從上面二人相識的故事中是否可以瞥見一點宮崎駿的渾身是刺和鈴木敏夫的處事方法,他們二人在現實中的相處方式與電影里蒼鷺和真人化敵為友以後很相似。不少解析都提到過了,蒼鷺的日語發音あおさぎ與詐欺諧音,因此在日本被認為是一種敏捷狡猾、難以捕捉的鳥,這點在電影中也有所體現。

提到宮崎駿的過往作品,很會把握商業與藝術的平衡總是值得夸贊之處,這也是這部電影許多觀眾感到巨大反差的原因。但是如果我們將宮崎駿更加個人的作品與他在吉卜力廣為人知的那些作品對比,還是能看出些端倪的。其實宮崎駿導演的首部長篇動畫電影《魯邦三世卡城》票房非常失敗,差點斷絕了他作為導演的道路。

不過從《風之谷》上映開始一切都改變了,他逐漸地削去那些廣大觀眾難以接受的缺點,在保留一定自我的程度走向商業上的成功。而鈴木敏夫的工作,也不止限於拉投資,做宣傳這些製作人的本職,更重要的是在宣傳作品的過程中對於宮崎駿公眾形象的塑造。

很多人印象中一臉白鬍子,在工作室總是穿著圍裙的和藹老爺爺,可以說就是鈴木敏夫的得意手筆。這並不是說這是完全的虛構,但應該說是他巧妙的展示了宮崎駿更能引起觀眾喜愛的一面。一個深諳市場規律和觀眾需求的製片人,當然是狡猾的,不過他與宮崎駿的合作遠非商業一詞所能涵括,他也總是變著法子試圖刺激宮崎駿的創作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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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他在《起風了》企劃階段笑談「我想的是,以戰爭為題材的話,這個人會做出什麼樣的電影來呢。這種題材是沒法沿用幻想題材那一套製作方式的,這樣就封住了他的思路,他必須壓抑自己,這樣就會因為內心的糾葛感到痛苦,搞不好心態會返老還童呢

可以說鈴木敏夫是連接宮崎駿作為創作者和商業世界的紐帶,將作為創作者的宮崎駿往觀眾的身邊推,也盡力地將以需求為導向的市場往這邊拉。雖然談了許多八十年代的瑣事而很少談電影中的具體情節,但我覺得我就是在說真人與蒼鷺的故事。蒼鷺盡管看起來狡猾,但對真人他確實真心以待,而真人則更是需要蒼鷺,帶他進入那個更廣袤的世界。

出發點

還是在紀錄片《2399天》中,宮崎駿訴說著自己創作的感受時用了這麼一個奇妙的比喻:

「這不是一個基於理性構建的東西,天靈蓋打開後,從腦漿里或是什麼搞不清的地方,黏黏糊糊跑出來的東西。腦漿里面,最本源的原始的部分,從爬蟲類時代開始就攜帶著的部分,因為非常具有攻擊性,如此要過人類的生活,不加以控制是不行的。天靈蓋一旦打開,會變得非常難以回到現實世界,會變得覺得天靈蓋開得太過了,行至癲狂的邊界線了。但也許,不站在癲狂的邊界線上,電影就不會變得有趣,已經打開了的天靈蓋,是不是就關不上了呢。」

無解的困局(上)——創作者迷思

鈴木敏夫也說到在宮崎駿創作時經常會進入「沉浸在創作中,進入作品的世界,將日常的瑣事全部忘掉」的情況,不過這種沉浸於創作的狀態也許很多創作者都感受過吧。

宮崎駿的不同之處在於,在我看來,他某種程度上已經從「創作是對生命體驗的展現」變成了「為了創作而進行生命體驗」,或者說,我覺得如果一個人深入創作的世界到那樣的程度,生活似乎只是為了創作在積累素材了。

想到宮崎駿曾說兒童比起看《龍貓》的錄像帶三十四遍他更希望這些小朋友能多出去走走,親身體會一下大自然這件事就很有趣,因為他的工作就是溺於另一個世界,不斷從那里帶回來一些他自己也未必知道是什麼的東西。

如果我們一定要用閱讀理解的思維來品鑒這部電影並歸納出一個中心思想,那我想最沒錯的還是「人終究得回歸現實」,這也是一個造夢者的終極矛盾。編織出極致的美夢,讓每個觀者都沉溺其中,但卻是為了告訴你夢境只是虛幻,你得做好准備回歸到現實。這種矛盾似乎是創作者自我無可避免的詰問。

無解的困局(上)——創作者迷思

雖說本想以創作者之路作為骨架,但解釋性的東西也還有好多更細節的東西沒講,寫出來的只是我零碎感言的集合,戲言而已。

下篇想談談三個母親、道德域外、塔中幻象和死之島。

來源:機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