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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真菌雕刻《最後生還者》,她站上了艾美獎的領獎台

用真菌雕刻《最後生還者》,她站上了艾美獎的領獎台

在樂曲微顫的尾音里,菌毯鋪出了「The Last Of Us」的標題。

去年,是遊戲改編影視打破魔咒的一年。

《超級瑪利歐兄弟大電影》和美劇《最後生還者》,頗有默契地都在這一年為電影和電視劇集兩個領域樹立起了遊戲改編的新標杆。

而《最後生還者》開播不久前,HBO提前放出了這部劇的片頭動畫。從這段片頭開始,這部劇的口碑就已經開始發酵。

不斷變換形狀的真菌配上《最後生還者》的經典吉他音樂,不管是玩過遊戲的老玩家,還是沒接觸過原作的新觀眾,都能在這趟橫穿美國的末世之旅中品味出自己的感觸。

用真菌雕刻《最後生還者》,她站上了艾美獎的領獎台

半個月前,《最後生還者》劇集以8個獎項的成績,結束了「電視界奧斯卡」艾美獎的征途。其中的一個獎項,叫做「最佳片頭」,就是頒給這段3D動畫。

史敏作為主創之一,站到聚光燈下領取了這座獎杯。

用真菌雕刻《最後生還者》,她站上了艾美獎的領獎台史敏(右二)與其團隊同事

在和她聊天之前,我雖然很喜歡這段動畫,但卻對它的製作流程一無所知。更加想像不到片頭,這個對觀眾來說既熟悉又陌生的存在,一直都有一群鎂光燈少有照到的創作者們,默默建構著一個小卻完備的「神秘行業」。


1.雕刻真菌

「一個由微觀菌群構建的視覺幻象奇觀。」

這是導演在《最後生還者》這個項目上,說給史敏的第一句話,也是他們整個團隊這次創作的根源。

最後的成品片頭里,我們能看到推動了整個故事的真菌菌絲,在《最後生還者》熟悉的吉他聲中飛速生長。在曦光中長成摩天大樓的樣子,平地蔓延成美國地圖,幻化出一張人臉,還會長成喬爾和艾莉這兩個我們熟悉的一大一小的人影。

最後,在樂曲微顫的尾音里,菌毯鋪出了「The Last Of Us」的標題。

用真菌雕刻《最後生還者》,她站上了艾美獎的領獎台

這段全長不過一分鍾的片頭動畫,由史敏所在的Elastic公司一支20多人的團隊共同完成。其中有6位主創,分別是兩位導演,兩位設計師和兩位動畫師。史敏承擔的是設計師的職責,另一位設計師也是來自中國的曾瀟霖。

幾位主創開會溝通之後,會將繪制的故事板分鏡交給史敏他們,由她根據「菌群視覺奇觀」這一主題,在軟體中雕刻出真菌的具體形態、生長動態和鏡頭調度,最後再交給動畫師將這些數字資產深化完成為我們最後看到的成品片頭。

菌群的視覺奇觀幻想,是兩位片頭導演與劇集《最後生還者》的兩位導演經過溝通後,定下的片頭主基調。

創作過程中擺在史敏面前的一大難題,是怎樣在抽象和寫實之間找到視覺平衡:

既要讓人認出畫面里是某種菌群在瘋狂生長,又要借著真菌的抽象形式畫出摩天樓或是喬爾艾莉;既要有「微觀感」,還要能成為故事情節的隱喻。

對於最終想要個怎樣的成品,其實片頭導演Andy和她一樣,開始都沒找到標準答案。

為了更快幫她找到感覺,導演找了上百張參考圖片,有各種各樣不同的菌群圖片,也有各個角度的洛杉磯大都會天際。可是這種同時有著兩種天差地別型體的真菌,在現實世界里並不存在,所以她仍需要在一遍遍試錯後,才能尋找到最有「感覺」的那一個。

用真菌雕刻《最後生還者》,她站上了艾美獎的領獎台

用真菌雕刻《最後生還者》,她站上了艾美獎的領獎台隨手一搜這兩種東西,也能感受到將其結合的難度

對於《最後生還者》這個IP來說,遊戲原作無疑能幫助他們更好摸到這個故事里的「感覺」。

史敏雖說沒上手體驗過,但早早聽說過這個遊戲的名頭,不管是雲通關還是看身邊的朋友玩,她對其風格仍然有了個大致的了解。況且除她以外,剩下的幾位主創成員幾乎都是原作的鐵粉。

這重(雲)玩家的身份,無疑能讓他們更好地復現遊戲的調性。比如這部喪屍片里的末世感很少靠喪屍表現,屠殺行屍走肉的緊張刺激也並不是情感的重心。

就這樣反復敲敲打打著幾乎不可見的細微觸須,經過一年時間的工作後,這條短短的片頭動畫才得以完成。但就和《最後生還者》的遊戲本身一樣,這條片頭的創作過程,在這個行業里也是個特例。


2.片頭的江湖

在史敏接觸到的案例里,片頭製作並不總是給足時間和空間的細活慢工。

除了《最後生還者》,史敏還參與過《萬神殿》《驚奇隊長》《花木蘭》等不少劇集電影的片頭或片尾製作。一般來說,時長普遍在1分鍾左右的劇集片頭會給到他們3到4個月時間;電影的片尾時長可能會漲到2分鍾,工期也會相應更長。

由於片頭或片尾的特殊性,它的長度註定會與製作者名單掛鉤,參與的人越多、長度就越長。去年發售的《漫威蜘蛛人2》里有著一段長達5分鍾的通關片尾動畫,3A級遊戲里的主要製作人員往往要比電影多上不少。

用真菌雕刻《最後生還者》,她站上了艾美獎的領獎台

去年的HBO劇目里,《最後生還者》屬於力推的重點項目,因此才會在劇集開拍前就開始推進片頭製作,留給了他們一年時間慢慢敲打。而且由於這支片頭遊戲改編的屬性,也讓它的製作流程有了些許特殊。

音樂在片頭中的重要程度不言而喻。《權力的遊戲》《西部世界》等等最具知名度的片頭里,音樂既是背景,也是主角。

用真菌雕刻《最後生還者》,她站上了艾美獎的領獎台在看過這部劇的觀眾眼里,這是張自帶聲音的圖片

很多時候,當史敏和同事著手開始構思和製作片頭時,需要由公司的剪輯師臨時配一段他認為符合氛圍的音樂,就著這段臨時配樂開始製作。

與此同時,片方也會根據需求去尋找或製作一首用在片頭成品里的音樂。

一般來說,可能直到片頭製作進入尾聲,他們才會收到最終的音樂,再來調整片頭里的對應細節。

而在《最後生還者》身上,被選做片頭曲的那首吉他曲早就為玩家們耳熟能詳。頂多就是Remix和普通版的問題,省去了很多來回調整的環節。

用真菌雕刻《最後生還者》,她站上了艾美獎的領獎台

不同的片方和不同的項目,在反饋修改環節的風格不盡相同。史敏面對的甲方就和所有甲方一樣,有的會要求得非常具體,哪段內容能不能縮短一秒,哪個鏡頭慢一點,需求極為精準;有的片方則是只追求一種「感覺」,給出相當自由的創作空間,只要最後的成品能讓他滿意即可。

面對市場上各不相同的繁多要求,電影劇集的片頭製作這個行業雖小,但在好萊塢如今的十來家公司里,就已經發展出了擅長各個細分領域的不同「流派」。

以史敏所在的公司Elastic為例,他們曾製作過《權力的遊戲》《西部世界》等知名美劇的片頭,最擅長偏寫實風格的3D動畫。在行業里,有的公司擅長對實拍鏡頭的風格化加工,有的公司總愛做些拼貼動畫這樣的概念化處理,也有公司喜歡做「3渲2」風格的作品。

各家公司的細分賽道不同,能滿足的需求各異,大家雖互有競爭關系,仍然一起和諧地構成了一個門派林立的片頭江湖。

史敏在這個小生態里,雖說剛剛獲得了艾美獎這個業界的最高殊榮。可要深究起來,她並不是這片武林的「嫡系」。因為她如今在工作中運用的大部分技能,都源於自學。


3.最順手的筆

嚴格來說,史敏確實是美術科班出身——北京電影學院,聽上去和如今的工作離得也不遠。

本科所學的電影美術設計,對口的工作是劇組的美術師。史敏很幸運,大四實習的時候就來到了一個香港團隊,他們曾負責過《無間道》的美術設計。跟著從業經驗豐富的優秀團隊,史敏在實習期間學到了很多東西,也讓她了解了電影美術師的工作流程。

但是這種全國到處跑、身處人群中的工作環境,卻和她最舒適的創作狀態相悖。為了追求一個「能坐在安靜空間里最誠心做些創作」的環境,她還是決定在畢業後做些新嘗試。

於是她前往了南加州大學。在那里,她的學習和創作狀態已經非常接近自己的預期。只是學校沒給她們設限,所學專業主要教授的2D美術相關課程,始終還是讓她覺得有些不順手——她還是沒找到自己最擅長和想要的那支筆。

這時候的史敏,從中國到美國兜兜轉轉已經來到了27歲,一個距離國人年齡焦慮警戒線不遠的年紀。就在她開始為畢業和工作發愁的時候,她看到了美劇《西部世界》。

用真菌雕刻《最後生還者》,她站上了艾美獎的領獎台

在這部劇集的片頭動畫里,簡潔有力的3D模型,在頓挫有力的鋼琴曲里被賦予了無限的深意,也讓史敏第一次看到了3D這種表達方式的潛力。

於是在這個大部分人可能會覺得「來不及了」的時間點,她開始在網上搜教程啃攻略,用一年半時間入門3D美術並做出了自己的畢業設計短片。也是用著這支短片,她申請到了SONY影業的實習工作,半隻腳踩進了業界大門。

開始深入探索3D的美術表達後,史敏經常把自己的作品發到社交媒體上。一開始,她只把這當做對創作過程的記錄、抒發分享欲、或是對自己的督促,並沒想太多。

也是在事後回憶時,她才意識到把作品發到網上對一個個人藝術家來說有多重要,這些自己隨心丟上去的作品起到了多大的宣傳作用——她能獲得Elastic的工作以致於後面能參與《最後生還者》的片頭製作,都是因為他們的導演看到了她發在Instagram上的個人作品,這才通過私信找到了她。

用真菌雕刻《最後生還者》,她站上了艾美獎的領獎台

用真菌雕刻《最後生還者》,她站上了艾美獎的領獎台 網友評價她的風格為「帶一點未來人類文明乾的暗黑美學」

在這些個人作品里,她對自己的創作同樣沒有設限,會從各個領域的優秀作品里汲取靈感。從她最喜歡的導演是亞歷桑德羅•佐杜洛夫斯基(代表作《聖山》)這一點上,就能看出她對作品的天馬行空並沒設下一個「不可接受」的邊界。

用真菌雕刻《最後生還者》,她站上了艾美獎的領獎台《聖山》是一部充滿了視覺奇觀的魔幻電影

她也期待能有機會參與到更加多元的領域中,比如遊戲——除了《最後生還者》之外,史敏還參與製作過TGA頒獎禮的過場動畫。

在拿到艾美獎後,她也會開始期待能有更多類似的機會,畢竟對於以自學為起點重頭出發的她而言,能打破一次「太遲了」的自我設限,也就不會再被它困住第二次。


結語

能站上艾美獎的領獎台,對史敏來說是一次圓夢,也是一次祛魅。

頒獎禮的舞台前後,史敏見到了許多明星。在這里大家都只是某個具體工種的代表,不會再有聚光燈下的濾鏡與光環。剛剛以《怒嗆人生》拿下艾美獎最佳男主的史蒂文•元,就被她撞見一手拿著視帝獎杯、一手拿著三明治猛吃,「就跟李安那個手拿奧斯卡小金人啃漢堡的名場面一模一樣。」

用真菌雕刻《最後生還者》,她站上了艾美獎的領獎台

頒獎禮上,有的職業或許在她從業的幾年間從未有過交集,有的可能都沒聽說過——就像我們對片頭製作行業的陌生一樣。但當他們站到聚光燈下領取殊榮時,全場依舊會響起熱烈的掌聲。

而在艾美獎的禮後派對上,不管是製片人、演員、導演、還是武術指導,或是某個她這樣的少有人知的幕後工種,大家齊聚在一座舞池里。

很多來賓為了跳舞方便,紛紛把鞋脫下赤腳上陣。所有鞋都被扔到了一起,沒有膚色的深淺或職級的高低,肆意地互相搭靠,聚成一堆。像一座小山,佇立在慶功宴的燈光和音樂中。

來源:遊研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