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痊癒之書丨弗洛伊德的接受與阻抗

寫在前面

本合集已經添加了相關聲明。由於這一聲明是在創作中途添加的,為了避免產生一些不必要的誤會,我將在本篇文章中貼出該聲明。之後的文章中,我將默認我的讀者已經了解這一聲明。

讀者須知

  • 本合集大部分內容為我個人咨詢記錄轉寫,但僅為憑記憶轉寫,我個人對於其「真實性」不予保證。
  • 基於第1條,您應該將該合集內的所有內容視為「虛構作品」而非治療參考或建議。如患有相關疾病,請自行尋求具有相關資的機構或醫生進行治療。我作為不具有從醫資質的自然人,不對任何人給予相關建議,亦不對任何人的問題負責。
  • 何為「回到」(基於10.19提前寫下的導言部分)

    關於弗洛伊德,我們的所知實在算不上少。但是正是因為我們「知道」了弗洛伊德,他和他的理論反而離我們更遠了。就像我之前說過的那樣:我對於弗洛伊德的了解是從「弗洛伊德——拉康遵循了性壓抑的解釋路徑」這個短語開始的。這可能也是諸多人對弗洛伊德的印象。但是——我又要說這個詞了——但是,弗洛伊德在我這里獲得了新的重要性。一方面是因為我在閱讀尼采,而弗洛伊德與尼采之間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另一方面是因為我在接受咨詢,而咨詢師的流派就是動力學,即源自弗洛伊德本人的學科。

    關於弗洛伊德或者精神分析的種種意見自不必提,我也沒必要再強調「你們應該去讀《弗洛伊德及其後繼者》這本書——因為它澄清了和精神分析有關的誤會」。就像掛在我動態里所說的那樣:我不關心別人怎麼看我的閱讀。如果說精神分析是一種偽科學(至少從拉康的意義上來講,它就不應該是某種「科學」),那它也是一種強而有力的偽科學。你往往可以看到這樣的場景:在和精神分析有關的話題下,恰恰那些反對者們的態度是最為模糊的。他們既不知道什麼是精神分析,也不知道誰是弗洛伊德。弗洛伊德是誰?他們給出的答案無怪乎「支持性決定論的老頭」、「隱秘的宗教崇拜者」、「權力狂」。在這里面,他們自己就上了精神分析的套——而且是最刻板、最典型的那種:就像某些刻板的「弗洛伊德主義者」一看到火車和橋洞就想到性,他們一看到弗洛伊德也會想到同樣的東西——弗洛伊德就是他們的力比多。而「精神分析」這個名詞就像巴甫洛夫的鈴,只要把它搖響,就總會開啟他們的「情色開關」,從而引發這方面的吠叫。

    就像上面說的那樣,無來由的反對並無意義,而且就算有,它們對我個人來講也是毫無作用。比如,有一種說法是這樣的:「你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你不知道『反俄狄浦斯』,你也沒讀過德勒茲,這是因為讀書不夠和智識上的短淺造成的。」要我說,還是算了吧。這種話實在沒有意義,因為我也可以創造同樣的句子:「你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你沒有掌握希臘語,而這導致你不能從根本上進行細讀。」這種指責在某種意義上是成立的:許多人不知道「參考書目」的含義所在——它不是一種代表著拒絕的權威象徵,即:「因為我讀了這些書,所以我是這方面的專家。你們這些外行人最好閉嘴」;而是一種邀請和開敞,即:「我的精力和興趣有限,我的視野來自這里。如果你享有同樣的視野,那我們更好交流;如果你擁有更廣闊的視野,那也歡迎指正。」因此,在這上面著魔的人多多少少也像他們批評的對象——權利狂——要我說,他們和自己臆造的弗洛伊德實屬歡喜冤家。

    在澄清這一件事情之後,我就要回到「我的」弗洛伊德這里。

    為何「回到」(基於10.25進行的的咨詢內容轉錄)

    【2023年10月25日咨詢轉錄:個人部分】

    其實上次就想說這個事的,但是上次去談符號學的東西了,所以把弗洛伊德留到了這周。那這周咱們就從這里開始。上周其實提到過我讀完了《導讀弗洛伊德》這本書,但是當時沒有做筆記。這周做了序言部分的,從這里面我找到了一些比較重要的點。

    這本書的作者是從「癔症」及其治療開始切入的。他搜羅了同時代人對癔症的一些觀點,大概可以分為三類。第一類我把它稱為「詐病」:因為有許多人認為這些患有癔病的人是「沒事找事」。這一點特別像現在許多人對精神疾病的看法:「你能有什麼病呢?」或者「你就是在裝病。」從這點來看,其實人們對於精神疾病的時代偏見還得到了完好的保留。第二類我把它稱作「女人病」:這一類態度是通過歷史和詞源學追溯進行展開的。這些人認為:癔症從詞源上來說和女人的子宮有關,因而是一種專屬於女人的疾病。現代人當然也有這方面的「偏見」殘余,比如「女司機」、「感性動物」之類的名詞。第三類被我稱為「機械病」:這方面的論調已經不是什麼新鮮事了,比如有些人會認為精神病必然是某種物理性病變導致的。這是一種傳統的機械還原論觀點。

    但是弗洛伊德在這上面的處理和他們都不同,這個不同也被我分為兩點:時間的不同和治療維度的不同。從時間上來看,其他人的治療是從現在面相未來的:他們需要治好「當下的」病人,從而讓他「在之後」過上更好的生活。這一點在現在的循證醫學里很常見。但是弗洛伊德的治療是朝向過去的治療:他認為人們會因為過去的回憶而得病——這就是他最知名的「創傷理論」。從治療維度上來看,其他人的治療是面向軀體的:比如,有一種靜息療法就是依靠限制病人的活動和飲食從而試圖讓他們恢復健康。現代醫學的治療方式和這一方式也很類似:比如,醫生會給你制定運動或者服藥的規定,你需要遵循這些規定的限制來獲得健康。但是,弗洛伊德的治療方式是相反的:他是通過傾聽來治療。這就是說:治癒患者的材料不在醫生那里,而在患者自己那里。

    基於這一點,他早期提出的一個理論引起了我的注意:誘惑理論。這一理論中有兩個構成部分。第一部分是「權威者」,或稱「上位者」,他們是患者的病原。另一部分是「屈從者」,或稱「下位者」,這就是患者本人。弗洛伊德認為病症的誘因是雙向的:一方面是權威者——他們當然是有罪的加害者;但另一方面還有受害者——這可能是弗洛伊德的理論最令人不快的地方——它是某種意義上的「受害者有罪論」。尤其是弗洛伊德還把這個理論和「性慾」聯系起來,這讓它幾乎成了令人難以忍受的理論。那麼我們的分析就從這個令人難以忍受之處開始。

    對於我來說,弗洛伊德這這套誘惑理論無疑揭示了一種被我們忽視的權力關系。而且在我看來,他的這套包含了「性」的解釋可能更為有力,因此我需要順著這個點進行分析。弗洛伊德的誘惑理論認為,創傷是由受害者和加害者共同完成的,這一創傷源自於上位者的壓迫和被害者的引誘——這意味著這其中包含著兩個「主體」。我們可以用現實當中的事件做例:性犯罪者是如何誕生的?一般我們會認為這種慘案之中必然包含著兩個人:受害人和犯罪者。事實上,法律也是這樣規定的,而且這一法律也很合乎我們的直覺。

    那麼,有沒有一種可能:我們可以在從事這種犯罪的同時又不讓自己成為罪犯?——這就是我們關於性的幻想。但是我們還可以說:沒有憑空而來的幻想。那就讓我們追溯自己曾經消費的色情作品,我們會發現這樣一個事實:這些作品中都有著虛構聲明——沒有人受到真正意義上的傷害、所有人都為成年人、血腥暴力以及色情鏡頭是藉助道具完成的……總而言之,這些都是演戲。這就是說,這些作品中出現的壓迫關系是「演出來的」,是假的,這里面沒有真正的「屈從者」。我們可以順著這一點再推上來:也許我們之中的一些人會有著類似的狂野幻想,但是他們並沒有因此被關進牢房。盡管某些衛道士可能認為有這種想法的人都應該被判處死刑,但請注意,我說的並不是應然問題,而是實然問題——並沒有人僅僅因為自己腦子里的這些幻想而被判有某種思想罪(盡管存在著道德方面的審判)。這就是說,一個人僅僅通過想像自己在實施侵害是沒有辦法成為一個真正的罪犯的,因為他缺乏自己的受害人,他形成不了一種壓迫式的權力關系(這其中當然包含著這樣一種可能:他竟然愚蠢到把腦子里這些令人作嘔的東西實施了。如果他這樣做了,毫無疑問,他只能、也必須得到現實法律的審判)。這種下位者的缺乏導致了權力關系中壓迫的消解。

    這種方法被我們廣泛地應用到生活中:比如「歸隱田園」,比如「裸辭享受生活」等等。這些都是對權力關系的放棄。但是,更多的人會面臨著這樣一種境地:他不得不服從於某種權力機構——比如我不得不上班。有些人手停口停。這些人該如何獲得自己的自由?

    在這種條件下,獲得自由的方式和我在上面提到的「不犯罪的犯罪者」所採用的是一種方式:即消滅權力關系的一方——壓迫者。這種方式下最為激烈的反抗方式就是暴力革命。我們可以想像這樣的畫面:奴隸舉起鞭子,抽在壓迫他的奴隸主上——這是最傳統,也是最為直接的反抗——通過直接消滅壓迫者的肉身而消滅壓迫。但是現實中(或者說現代生活中)的壓迫並非這樣:更多的壓迫是通過一種我們「不得不接受」的方式進行的。

    現代的醫學治療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就像我在總結關於弗洛伊德的那本書時所提到的那樣:病人是通過服從醫生來獲得健康的——他必須放棄錯誤的生活方式來獲得正確的生活,比如放棄高油高糖的飲食來獲取正常的血壓和血脂。這時候,病人會要求他的醫生是一個權威:醫生當然要更懂如何治病。一個自己都罹患三高的醫生有什麼資格告誡患者注意飲食呢?——就算這個「三高醫生」說的話是對的,但是這樣一種情形無疑會讓他的話更「不可信」。

    但是在精神疾病及其治療上就不是這樣了。病人渴求的不是醫生,而是另一個病人。這句話多少有點反直覺,但只要我們稍加思索就能得出同樣的結論。我們也許見過這樣歇斯底里的病人:他要求醫生住口,因為後者「根本不理解他」。他當然知道自己是病人,對面坐著的是醫生,但是這種想法導致他無法痊癒:假設他的思維模式是A,那麼一個「非病人」的思維就是非A——A與非A之間是有著絕對的間隔的,是絕對不可能聯通的。這就是說,一個精神正常的醫生絕對不可能治癒患者,除非他也是精神病者——盡管這種極其危險的想法很有可能醫學事故,且絕對違反醫學倫理。其次,病人需要的不是別人,而是他自己。這一點也和我們的直覺相反。我們會認為:一個外在的權威更能治好無知的病人。然而事實也許正相反,就像弗洛伊德所揭示的那樣,精神病並不是一種「病」,而是存在方式的一種(雖然這種說法已經脫離了弗洛伊德的解釋)。這種存在方式就是如我上文所說的「革命」或「反叛」。患者不是缺乏正常,而是拒絕正常。因為正常就是對他的壓迫本身,而他需要從非正常中獲得自己。比如,有些人會認為比起籃球、足球等體育活動,「電子遊戲」這種娛樂方式是一種不正常、不健康的娛樂方式,因此他們會禁止自己的孩子玩電子遊戲。但是他們的孩子恰恰是因為父母的反對而愛上了電子遊戲(我自己就是這樣,我為了打電子遊戲而在升學考試前的復習階段逃了兩周左右的學)。把這個例子帶到精神疾病中也成立。盡管醫生口口聲聲說著要「治好」病人,但實際上,醫生不過是把玩鬧的孩子送回到他的父母——他的壓迫者那里。從這個角度來講,孩子確實是在「裝病」,確實是在拒絕正常。因為在他的眼里,這個醫生和壓迫他的父母是一路人——他們都是他的敵人——只要他們試圖理解他,想讓他恢復正常。事實上,醫生在這方面也做不了什麼:他們的手不可能伸進別人的家庭里。就算他們想這樣做,那也是違法行為——更別說他們根本不想多管閒事。用更加「心理學」的術語來說,這就是阻抗 ,而且這種阻抗在以往的治療方式中幾乎是必然發生的。

    因此,精神疾病的治療就剩下了這樣一條道路:它的主治者必須是一個病人,且不能是旁人。答案已經呼之欲出了:能治癒患者的只有他自己,而這就導向了動力學和精神分析。這也就是我對動力學和精神分析的「辯護」。無論從實際就醫體驗還是從學術討論的角度(盡管我不認為這種文字垃圾能被稱為「學術」)來說,我都必須維護它,我不得不維護它——盡管我對它的理解有限,且對我臆造出來的敵人(即精神科學)的理解更有限,但我不得不這樣做——這是我的一線微光。

    痊癒之書丨弗洛伊德的接受與阻抗

    這就是我對您之前的不滿:我不認為我們現在的對話是「治療」。我已經說過許多次了,我早就被「治癒」了。如果您還認為這是治療,那我只能說:您的進度已經落在我的後面了。現在的咨詢對於我的意義只不過是一種檢驗:我需要一個門內人做我的檢驗者——咨詢師肯定比患者要有著更多的動力學知識背景。我需要檢驗我新獲得的東西,並且通過您這面鏡子的反饋進行自我的再構建。還記得我剛才提到過的「誘惑理論」嗎?這是我對您的邀請。邀請這個詞在英語里還可以做成形容詞形式:Inviting——這也是一種誘惑。這就像那種最令人難以接受的《洛麗塔》的讀法一樣,是洛麗塔在邀請亨伯特·亨伯特 ——我邀請您作為我心理學上的指導。不過,這種指導既不違法,也沒有什麼浪漫情調——您不是什麼精神分析領袖,我也不是什麼名人大師,我們只是倆個普通人。而我們的對話就在這一「普通」當中度過。從這個普通中,我恢復成了常人。

    在這里,我們又回到了權力關系之中:這難道不是又構成了一種上位者和下位者的對峙嗎?但是誰說不是呢?這難道不就是正常嗎?不就是我們日常最能接觸到的事情嗎?這就是一個病人在請醫生給他治病,他正是從遵守限制中獲得健康的自由。只不過這種遵守是一種有策略的遵守,是從「我」這里開辟而出的。這就是我治下的心理治療的規矩:如果不滿意,我有權隨時結束咨詢。我之前說過,精神分析的路徑是一把奪權的搖椅,其用意就在這里——我們之間的權力是雙向的。這就像說話一樣:同一時間內,總要有一個權力高位者把控話論和說話,也要有一個權力低位者附和話輪和聽話,這樣交流才得以進行。但從整體的交流來看,對話雙方的權力高低位是交替的:他們通過有意識的彼此交換權力位置而達到平衡。在這樣一種模式里存在權力、存在高低差異,但雙方的權力關系是健康的。因此,消解被固化的消極關系的手段並非短時間內對領導者位置的爭奪,而是長時間內對主導位置的輪換。這就是說,自由本身就是從壓迫中而生的,它是一種雙向的制服——就如同小王子與狐狸那樣。

    話又說回來,這個自由能在哪里找到呢?恐怕還是精神分析這里。只要存在著外在的治療,恐怕就永遠會有更多的患者。這種指向自我的療愈當然不是科學:它是一種宗教,是一種誠實的宗教。事實上,科學也是一種宗教,只不過許多人把它忘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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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的,我需要有勇氣承認自己是巫術的人,需要承認自己的理論是假貨的人,我需要真誠者。我對那些傲慢者和遮掩者總是缺乏興趣——就像他們對於我那樣。這確實是一項復雜的苦功:連海德格爾、索緒爾都不懂的人根本不配懂精神分析——這就是專門為他們築起的高牆,為的就是避免過多的渣滓進入這一事業。這一點就戳中了他們的痛處,用一種「刻板弗洛伊德式」的方式來說:他們之所以被激怒,其背後不過是擔心被人看出自己的無知罷了。既然他們愛這種解釋,那我就給他們這種解釋:他們就是這種女人——當他們說「不」的時候,他們的潛意識在說「是」。而在這上面我和他們是不同的,精神的治療總也是我的治療,精神分析總也是我的分析——這正是我之為生的一項隱秘的事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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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源:機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