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一年前，《夢游美國》和《人中之龍》等眾多人氣遊戲的創作者名越稔洋先生離開了世嘉，在遊戲業界引發不小的震動。不久之後，在網易遊戲的支持下，名越先生成立了自己的開發工作室，宣稱要「製作具有高度戲劇性的世界級作品」。於是他肩負著開發新作品的使命，與志同道合的員工一起踏上了全新的開發之路。
在本次一週年訪談中，我們采訪到了名越工作室的名越先生和他多年來的左膀右臂佐藤大輔先生。此外，我們還將為大家介紹名越工作室旗下匯聚的各路人才。
名越稔洋
名越稔洋（文中簡稱為名越）：代表取締役社長，開發本部長/監督，參與開發過《人中之龍》系列等知名人氣作品，是遊戲業界首屈一指的開發者。2021 年 10 月從世嘉離職，並成立了以自己名字命名的工作室「名越工作室」。
佐藤大輔
佐藤大輔（文中簡稱為佐藤）：董事/製作人，就任世嘉時期與名越稔洋一起是多年的搭檔，共同開發出了《人中之龍》系列等眾多遊戲。此外還曾擔任過《二進位領域》等作品的總監，自 1 月起加入名越工作室，目前正致力於為工作室打牢堅實的基礎
回顧離開世嘉後波瀾變化的一年
——恭喜工作室成立一週年！首先請您分享一下此刻最真實的感受。
名越：我們在去年 11 月成立了公司，雖然有公司之名，但並無公司之實。一開始沒有辦公室，也沒有名片，平時上班用的還是口袋 WiFi，一旦線路繁忙，網速就會變得特別慢（笑）。
——（笑），與現在環境堪稱天壤之別。
名越：是啊，不過我覺得初創企業成立之初的各種不便之處也挺有意思的，各方面的體驗都很新鮮。
——佐藤先生覺得如何呢？
佐藤：我入職的時間比較晚，今年的 1 月才加入工作室，所以完全沒有工作室已經成立一週年的實感。
名越：初期其他成員們也都是在各自的事情告一段落之後才慢慢匯合的，大家的入職時期非常分散。
佐藤：話雖如此，想到眨眼間就過了 1 年，還是忍不住感嘆時光飛逝，一開始我們連公司 Logo 都沒有（苦笑）。
——請問佐藤先生今年 1 月加入時工作室的籌備進行到什麼程度了？
佐藤：那時候剛剛決定好辦公室的選址，正在為官網設計准備 Logo 和相關圖片，幾乎沒有進行任何與遊戲製作有關的工作。
這是名越工作室的接待區，也是公司的門面。設計非常簡潔，散發著一種時尚感
——原來如此。公司構建與遊戲製作是兩種完全不同的工作，請問有沒有什麼特別辛苦的地方？
名越：我們在籌備各項事宜時一般都是發現缺少什麼的時候再去准備必須的東西，一邊接受網易的支援，一邊推進籌辦進程。
——請問你們需要接受網易給出的指導方針或是別的要求嗎？
名越：這里可能是大家比較關心的問題，其實對於公司的發展方針，網易不會提出希望我們怎麼做的要求，反而會傾聽我們想要怎麼做的需求，這是因為他們明白不同工作室的需求優先級各不相同。當然，網易在構建公司上也有自己的一套規則與框架，但他們並沒有參照這個標準給我們提出任何要求，這里不僅僅指實際的東西，公司的規則制定方面也是如此。
——看來網易給予了你們充分的自由？
名越：是啊。例如在物資方面，日本的公司有著自己的一套規定，他們會希望你使用符合公司規定的器材。另外，公司的規則制定和思維方式等基本上也都是由我們自己決定，我對他們思想開放的程度感到驚訝。
佐藤：合同的規范和經費的使用流程是基於網易遊戲的框架執行，最開始我們很不適應（笑）。不過我們能夠根據實際情況與網易協商改變行事方式，所以在過去的一年中，我們的合作變得越來越順暢。
—— 你目前主要負責的是公司建設相關的工作嗎？
佐藤：雖然我也很想參與創作性質的工作，但在過去一年中，我一直忙於構建公司的結構。由於我司採用的是裁量勞動制度（編註：指允許員工採取自由工作方式的制度），為此我需要負責撰寫必要的文件並提交給勞動標準局。除此之外，我還負責為諸如消防和防災管理人員的培訓做准備，這些都是一個擁有超過 50 名員工的公司不可或缺的事項，因此需要我花費較多時間去籌辦。
正在探索工作室的合適規模，不排除外包業務的可能
—— 為什麼將工作室的地址選在惠比壽？
會議室有足夠的空間。窗戶很大，氣氛相當開放。這里是想出好點子的地方！
名越：現在這個時代有相當多的人會在意公司的位置。說實話，我認為公司在哪里並不重要，特別是如果採用遠程辦公的話就更無所謂了。然而如果有很多人在招聘時非常關心這個問題，那麼沒有什麼比在一個地理位置優越的地段設立一個辦公室更好的了。
我們篩選了許多樓盤，由於迄今為止看過的位置最佳的地方就是在惠比壽車站前，所以就定在了那里。我不知道目前人員招聘相對順利是不是受到了這個因素的影響，但至少沒有人是出於地理位置的原因而放棄考慮。在這個意義上，我認為選在惠比壽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佐藤：畢竟這里離車站只有一分鍾的路程。
—— 這也太好了！我知道現在問這個問題還為時尚早，但你們未來是否有擴大辦公室規模以及人員的數量的野心？
名越：我們確實需要一定數量的員工，但網易遊戲有著優秀的公司內包團隊，所以我們也想充分利起來，畢竟這樣才能體現出加入集團的價值。
—— 確實如此。
名越：提起網易，大家的印象往往都是網易遊戲只做手遊，但就能力而言，其實他們已經達到了可以製作 3A 主機遊戲的水平。或者說，雖然還沒有怎麼公開，但實際上他們已經參與到了許多 3A 作品的開發項目之中。
—— 還有這回事！
佐藤：我舉一個例子，網易遊戲有一個美術設計中心正在為這些 3A 級的作品服務，團隊成員數量大約有 3000 人。
—— 規模真是驚人啊。
名越：所以我們想要充分利用起這些資源，同時也在思考工作室合適的規模。我不知道未來會怎樣，但我們想保證內部有著良好的溝通環境，所以暫時不會考慮發展成一個擁有三位數員工規模的工作室。
—— 順便問一下，目前名越工作室旗下有多少名員工？
佐藤：目前我們大約有 30 人，但我們希望能先增加到 50 人。
—— 你們招人是不是還是以在遊戲行業有豐富經驗的人為主？
佐藤：我們大多數成員過去都有開發主機遊戲的經驗，他們中的許多人都曾是大型遊戲廠商的員工，但也有來自小型開發商的人，大家的背景各不相同。
—— 你們二位也會參與到面試之中嗎？
佐藤：當然。但在此之前，我們的核心成員，也就是參與開發過《人中之龍》和《審判之眼》系列的頂級設計師和程式設計師會先在最初的選拔中確認應聘人員的技能。在他們判斷完應聘者是否符合我們的要求之後，再由我們進行最後的面試。
名越：那些能夠通過初步選拔的人都有很強的能力，他們中的大多數人都曾在大公司從事過各種人人皆知的熱門作品的開發工作。順便一提，當我問他們為什麼來這里時，他們的回答都是自己想嘗試一些新的挑戰。我認為這很有趣。
希望培養出更多「越老越吃香」的開發者
—— 我聽說名越先生曾對帶著各種理想和希望聚集而來的人說「我希望你們工作時能年輕10 歲」，你能透露一下說這些話的用意嗎？
名越：即便遊戲行業在大眾眼里是一個非常年輕的行業，但現在也已經逐漸開始有相關從業者邁入了退休的年齡。然而我認為當今時代的 60 歲人群無論在身體上還是精神上都很年輕，感覺就和過去 50 歲的人們一樣。
—— 這一趨勢並不僅限於遊戲行業。
名越：此外，創造力並不像運動員那樣有身體機能方面的限制，所以只要你繼續學習和磨練自己的技能，即使到了 60 歲也應該能夠找到適合自己的工作。另一方面，社會上普遍認為 60 歲或 65 歲算人生的一個節點，人們一旦達到這個年齡就會考慮退休。我對這個認知持懷疑態度，而我對員工們說的話就是想要表達我與社會上對於退休年齡的一般認知有著 10 年時間的差距。
—— 我明白了，確實很有道理。
名越：既然我們費盡心思建立了一個工作室，就想著一定要培養出有著較長的事業期，能夠將自己沉澱的經驗轉化為優秀作品的創作者。我認為這是其他公司還沒有做到的，這也是我們的目標之一。
—— 你的意思是，即使一個人已經到了一定的年齡，但只要他或她依舊有著滿腔的熱情和扎實的技能，你還是會願意聘用？
名越：是的。與電影和漫畫相比，遊戲的產業化進程相對較晚。這就是為什麼行業里沒有那麼多 70 多歲還非常活躍的創作者……任天堂的宮本茂先生已經接近於此，小島工作室的小島秀夫先生未來或許也將處於這個位置，但我不希望年輕一代只是單純地認為這兩個人比較特別。我更願意告訴他們，這是一個即使年紀日益增長也能大顯身手的行業。這也是未來對於遊戲行業的考驗，也是為什麼我們要挑戰自己的原因。
面向全球市場開發遊戲中，但卻並沒有特別的緊張感
—— 我知道目前可以透露的消息還不多，但你能告訴大家你們正在開發的遊戲內容嗎？當初建立工作室的時候就已經誕生了這些想法嗎？
工作室內裝設計圖
名越：我們在成立工作室時對遊戲有一個模糊的想法，直到 2022 年這個想法才逐漸清晰了起來。雖然不能說太多細節，但目前的階段我們已經在方向上做出了一次重大調整。如果你問我改變方向之前的企劃是否真的完全不行，其實也不是，我並不認為它是一個糟糕的項目。然而，當我們思考身為專業的遊戲製作者我們想做什麼，我們能做什麼，以及社會上大家對我們的期望時我們發現，改變方向之前的企劃雖然也不錯，但不是最好。從那以後我們又開了很多次會議，現在我們正在推進轉變方向之後的項目。
—— 你以前說過會讓遊戲更加戲劇化……？
名越：這一點沒有改變，我們正在製作具有高度戲劇性的主機遊戲。
—— 先前聽說了網易會尊重工作室的獨立性，請問他們在遊戲內容方面是否也給了你很大的自由呢？
名越：是的。我們已經向網易介紹了我們的項目，也一起討論大致的預算。「網易會不會對預算或項目的具體內容提出很多要求」，我想每個人都會好奇這個問題，但事實上他們幾乎什麼意見都沒提，只是對我們說「這是個有趣的項目，所以請多加油」而已。
—— 看來他們對你有著很高的信任。
名越：信任和期望的另一面也是壓力（笑）。不過，我相信我們只需盡力而為。
—— （笑）我有一個很簡單的問題，既然你們的目標是全球市場，是否會影響故事的構成方式？
名越：當然，既然我們瞄準的是全球市場，有些部分自然而然也會發生變化，但我們並不會有特別多的緊張感，因為佐藤和我有製作街機遊戲的經驗。從這個意義上說，我們其實在職業生涯最開始時就已經習慣了放眼全球市場。
後來在創意方面經歷了一些波折之後，《人中之龍》系列就這樣誕生了。因此，我不認為現在的情況需要「把我的思想 180 度大轉變之後再開始創作！」。然而，我們在主機遊戲方面依舊缺少在全球市場收獲巨大成功的經驗，所以這是一次挑戰。即使是《人中之龍》系列，製作之初也不是面向全球市場開發的（笑）。
—— （笑）原本的目標玩家是日本的男性吧？
名越：但是看到這樣的作品在世界各地暢銷，對我來說是非常好的經驗。此外，有許多新加入的員工在世界范圍內取得了比我更好的成績，這非常令人鼓舞。
—— 當有著不同公司背景的人聚在一起時，很可能會發生奇妙的化學反應。
名越：這樣的情況非常多。例如當我們開企劃的研討會議時，我們想出了在世嘉時從未想到過的遊戲創意和開發方法，讓我十分高興。這種體驗很新鮮，很有趣。
佐藤：就創作過程而言，由於每個員工的背景不同，這里面的方式也會有很多不同。不過，和我一起從世嘉過來的人員都是思想比較靈活的人，所以我們也有能力跟上。
名越：所有工作人員都沒有特別頑固的地方，這有利於事情的完美解決。業內許多高技術人才都非常固執，但這種固執在這個時代會成為一種阻礙。
佐藤：得益於大家思想的開放，工作室的溝通氛圍非常活躍，但這一年來我們處於一邊召集人手一邊開展工作的狀態，所以製作速度還沒有完全提起來。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因為所有人都是從頭開始學習。
—— 現在正在奠定公司基礎的佐藤先生是不是還要過一段時間才會參與到創意工作中來？
佐藤：是的。我還需要再過一段時間才能真正開始忙遊戲製作方面的事情。
外國資本注入使得創作者有更多選擇
—— 順帶一提，如今來自歐洲、美國、中國和其他國家的外國資本投資日本遊戲公司和創作者的情況並不少見。
名越：優勝劣汰的局面正在越來越清晰，但我不認為這種趨勢會停止，而且我也並不認為來自美國或印度廠商的投資商就更有優勢。
—— 這是一個非常簡單的因果關系：能夠投資的公司就會投資。
名越：日本那些想要製作有趣的作品並盡可能將其提供給更多人的遊戲公司還有創作者在當下時代的想法是，只要有人願意理解尊並重他們的感受，與誰合作並不重要。這是從現在開始的自然趨勢。
—— 我覺得如果有好的遊戲問世，使得遊戲市場變得更加繁榮，遊戲迷們也會更高興。
名越：我也是這麼想的。日本現在確實缺乏活力，部分原因是經濟不好。許多業務純熟的創作者由於市場缺乏活力而感受不到創作的魅力，從而變得無所適從，這時通常會有一些公司和人群會對這樣的人進行投資。而且我認為，外國資本進一步入駐日本是一個好的趨勢，因為未來這會給開發者提供更多的選擇，有才華但不適合大廠人會因此得到幫助，所以這並不是件壞事。
打造供新人和老手都能聚焦於創意構思的工作室
—— 最後請問你對名越工作室的未來有什麼設想？
佐藤：我們當然沒有推出一部作品以後便就此結束的打算。然而就目前的情況而言，我們希望能夠專注於製作工作室的第一部作品，努力提高作品的質量。
如果這部作品能夠收到良好的評價，我們會考慮將其打造成一個系列，並且同時開展多部作品的製作工作。但是我們不想倉促地增加作品的數量，而是希望保持一個有助於創作的環境和規模，維持工作室方便大家聚焦創意構思的狀態。我們想要逐漸構建出與我們想做的事情相符合的工作室環境。
名越：誠如佐藤先生所說，首先我們現在處於應該集中精力的階段，所以會集中精力去製作最初的一款作品。但我不打算在一款遊戲上花太長時間，因為我很容易感到厭倦。未來某天遊戲公佈後，先恰到好處的勾起大家的期待，隨後迎來正式上線，我想策劃出這樣的里程碑式的時間點。此外，我還想培養年輕人。大型廠商培訓員工有自己的一套方法，但我也想思考我們自己的工作室培養員工的新方法。
—— 理想的工作室應該是一個新人和老手都能集中精力進行創作的地方。
名越：是的。工作室里有我的名字，或多或少都會給工作室的形象增添額外的印象，所以我認為可以創造一個子品牌。為了構思出新穎的創意，為了讓這個創意能夠圓滿落地，我想和工作人員一起思考名越工作室這個組織能夠為年輕人們做些什麼。
原作者：Fami 通雜誌編輯部 翻譯：SR貓柳 編輯：熊貓命
來源：篝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