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語：2022年，《黑神話·悟空》發布了新一輪PV。機核今天的EA電台節目仍然繼承傳統，對PV劇本中出現的文字內容和材料進行毫無根據的分析。本文是電台腳本的修正與簡化版本，作為節目的補充材料提供一些觀點來源的補充說明，希望這種假裝思考的內容能夠給大家帶來一點快樂。

在此仍需重申關於《黑神話·悟空》的基礎觀點踏上取經路比抵達靈山更重要。內容行業是個掙扎的行業，因為做內容的人永遠克制不住表達真實的自我。我們對遊戲科學團隊「鬥罷艱險又出發」的執著心懷敬佩，同時也更希望能夠通過自己的一點微小分析，去試圖接近團隊「真實的自我表達」，去感受團隊為玩家帶來的更為深刻的價值內涵。

聲明出於對遊戲項目與藝術創作的尊重，機核本期Gadio EA電台節目與本篇文章中談及的所有內容呈現、文化概念、思想聯系、哲學觀點及其延展，均基於《黑神話·悟空》及遊戲科學團隊現有對外界公開釋放的信息得來。機核沒有與遊戲科學團隊進行過任何相關理念的探討，亦沒有通過其他非官方途徑獲取任何信息，所呈現內容不代表任何創作方對該項目的觀點和認識，僅為單方面的無端猜想。

我們拒絕任何人或任何自媒體以本期電台及本文內容為依據，對《黑神話·悟空》項目或遊戲科學團隊進行質疑與批判。我們謹以同樣的內容創作者身份，向遊戲科學團隊獻上我們的誠摯敬意，如有冒犯之處，還請多多海涵。

桃花 | 況是青春日將暮，野田荒冢只生愁

庸人氣短，紅顏斷腸。山高水遠，天各一方。劇情PV中出現的一些元素里隱藏著很重要的信息——但每個人心中都有自己的認識。妖艷的桃花與破敗的庭院交相輝映，若從本文作者的角度來認識，它或許折射的是20多年前的《大話西遊》中的一位故人「桃花過處，寸草不生」。

《大話西遊》中的蜘蛛精春三十娘，可謂是美艷不可方物，但在原作中蜘蛛精的容貌便被提升到了很高的層級「比玉香尤勝，如花語更真。柳眉橫遠岫，檀口破櫻唇。釵頭翹翡翠，金蓮閃絳裙。卻似嫦娥臨下界，仙子落凡塵。」

在《西遊記》原作中，豬八戒暗探盤絲洞濯垢泉，化身鯰魚跟七個蜘蛛精來了一場非常流氓的肉搏；《大話西遊》里，豬八戒的轉世「斧頭幫二當家」則陰差陽錯，跟貌美如花的春三十娘種下孽緣，甚至生了個孩子，兩人之間也從彼此別扭走到最終認可。奈何造化弄人，最終三十娘為保護丈夫孩子死在洞中，夫妻倆剛剛為人父母，轉眼卻生死兩隔。

這種大寫的慘，如果按照《大話西遊》的主幹「五百年沒有結果的愛情故事」來看，其實並不亞於至尊寶與白晶晶、紫霞之間的愛情羈絆之深刻。就算脫離《大話西遊》的故事來看，這事情也不會更好一點二當家註定要前去西天取經，春三十娘只能痴痴等待丈夫歸來。山高水遠，天各一方，紅顏枯骨，青絲白發——即便海枯石爛，也只有當年那頭毫無浪漫情調與通天本領的蠢豬會對她說「我們要好好把孩子帶大，不要讓他再做山賊」。與青春的荷爾蒙沖動比起來，長久永恆的失去與分離，才是「曾經有一份真摯的感情擺在我的面前但我沒有珍惜」，是那種「衣不如新人不如故」的無限惆悵。

因此《黑神話·悟空》今年放出的《戒網》這首歌，更像是對當年盧冠廷夫婦《一生所愛》的回應從前現在過去再不來，紅紅落葉長埋塵土內，開始終結總是沒改變，天邊的你漂泊白雲外。苦海翻起愛恨，在世間難逃避命運。相親竟不可接近，或我應該相信是緣分。情人別後永遠再不來，無言獨坐放眼塵世外。鮮花雖會凋謝但會再開，一生所愛隱約在白雲外。

《戒網》的歌詞之中，使用和化用了大量的中國傳統文化詩詞歌賦，編織了一套完整的故事。我們在這里就要對《戒網》的文本做一個拆解，看看男女對唱的形式之下，究竟隱藏著怎樣的秘密，八戒與蜘蛛精在《黑神話》的世界中又經歷了怎樣的愛恨貪嗔生死交織。

豬 | 知我千萬頭緒煩憂，世事不如山丘

男聲代表這段孽緣中的八戒，講述了他與妻子分離之後的波折與苦楚。歌詞第一句「山海半生漂泊一葉孤舟」，化用了孟浩然的 《宿桐廬江寄廣陵舊游》，說「山暝聞猿愁，滄江急夜流。風鳴兩岸葉，月照一孤舟。建德非吾土，維揚憶舊游。還將兩行淚，遙寄海西頭」。這其中的淒涼與孤獨溢於言表。

後面的「本是一處同飛鳥」，化用的便是「夫妻本是同林鳥」，但後面接的卻不是俗語的「大難臨頭各自飛」，而是「餘生無所求」。這說明的是兩人的日子本來十分美滿，但最後卻被迫分離。

於是整段歌詞中最奇怪的「清泉無垢倒映著我的心」出現了。它無論從用典還是從句式上來說，都與其他詞句有一些出入。也即因此，它可能就說明了夫妻分離的原因。

這里就要說到一個佛門典故，叫作「五逆」，出自《佛說長壽滅罪護諸童子陀羅尼經》俗稱《長壽經》，講的是世尊開壇講經，文殊為世間眾生請佛祖講解消滅一切惡業之法。於是世尊說在過去世的「無垢清淨世界」有一女，名為「顛倒女子」，犯下了殺嬰殺胎的五逆之罪，難脫生死輪回。幸得佛祖點化「諸行無常，是生滅法。生滅滅已，寂滅為樂」的涅槃大道，方得超脫生死，證得無生法忍。

這五逆分別是殺父弒母、殺嬰殺胎、殺阿羅漢、出佛身血、破和合僧，是輪回中無法解脫的大惡行，必將身墮阿鼻地獄，永受無盡輪回之苦。而如在地獄中獲得救贖，則「十殿閻羅即唱言願我罪身亦同汝善，當斯時也，諸地獄中變為清泉，刀山劍樹如蓮花生，一切罪人咸受快樂」。因此「清泉無垢」的意象便是跳脫輪回、超脫生死。

同樣以清泉為意象的還有另一部《慈悲道場懺法》，俗稱《梁皇寶懺》，是南朝梁武帝為超度自己的發妻郗徽皇后，召九位大德高僧所作。里面也提到了五逆之罪與清泉的意向，說阿鼻地獄的景象是「 此阿鼻獄，但燒如此獄中眾生，劫欲盡時，東門即開。見東門外，清泉流水，華果林樹，一切俱現」。清泉在此也起到了同樣的救贖作用，而這兩個故事的共同點就是造五逆之業者都是女性，在不自知間犯下罪過。

但八戒在此表述的「清泉無垢」卻另有蹊蹺因為身份與行為均不對應，而既然已經「倒映」，那麼已經跳脫輪回，進入涅槃境界，本應無我無他、不生不死，為何還有「我的心」存在呢？這就說明，他雖然已經位登仙班，但仍然凡心未銷，有所執念。而這執念就是俗世之情。

所以我們在此做一個大膽的猜測豬蛛夫婦有可能是因為女方在不自知間犯下了五逆之業，豬要救蛛，逃出永劫無間阿鼻地獄，才落得夫妻分離。這有可能是「殺阿羅漢」，蜘蛛精無意間傷了修行人的性命；也可能是「破和合僧」，即蜘蛛與八戒兩人歡好，打破了西行的僧團。妻子一無所知，而丈夫憂心忡忡，由此不得不天各一方。雖然八戒最終得成正果，但也與妻子無法再重聚，因此兩人憂思深重，彼此思念。八戒對妻子的深愛與思念，絕非功成名就能夠打消，「倒映我的心」好比王昌齡的《芙蓉樓送辛漸二首》洛陽親友如相問，一片冰心在玉壺。他在天界的生活恰如「寂寂寒江明月心」，雖然位列仙班，卻無比孤寂。

接下來的用典與思念之情就更加復雜。「心有靈犀」 來自李商隱《無題》「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相見恨晚情深卻不壽」，說的是「物極必反」，「情深不壽，慧極必傷」；「一夜雨聲多少事」來自唐代崔道融《秋夕》；「月下強說愁」是辛棄疾《丑奴兒·書博山道中壁》「為賦新詞強說愁」；「功名休問幾時成今朝酒」倒裝西遊記第五回題目 「詩酒且圖今朝樂，功名休問幾時成」 ，變成「功名休問，幾時成今朝酒」，即使成了功名又如何？今朝之酒仍是苦酒。

再下來有一句「世事不如山丘」解義較為復雜。這句話來自宋代大文學家、大書法家黃庭堅的《法語》，原文叫作「世事悠悠，不如山丘」。要理解它，需要結合詩詞的本意。

一切本是自然發生，世間多少事如此復雜紛擾，不如做一個順其自然的山丘。生活愜意舒適，不朝拜皇帝也不羨慕王侯的生活，連生死都看透了，那還憂慮什麼呢？世間萬法無非如是。而那些「千萬頭緒煩憂」，其實不過是痴頑漢們的庸人自擾罷了。

因此八戒在這時已經醒悟他為了救贖妻子所做的努力，對於實際毫無幫助，只不過是自己廉價的自我感動罷了。夫婦真正需要的是相濡以沫的愛，而他現在永遠失去了這份情感。 「獨立小橋等風滿袖」，出自五代馮延巳的《鵲踏枝·誰道閒情拋擲久》，後面一句是「平林新月人歸後」，非常寂寞冷，古人的評價是因見芳草、楊柳，又起新愁。問何以年年有愁，亦是恨極之語，所謂「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蛛 | 恨到歸時方始休，夜燈為君留

與男主相對，女主的情感始終處於一種等待的痛苦與糾結之中。韶華易逝，芳華不再，永久的等待成為了她生活的全部。PV中女兒們的對話有一句非常重要「有些事情不看對錯美醜，更不論強弱輸贏，都是機緣巧線編織的宿命。你我當時都未出生，不曾見母親用過的情。」為何連她們都未曾見過豬八戒呢？後文自有交代。

「天地兩世零落幾處離愁」，來自南唐後主李煜《相見歡·無言獨上西樓》無言獨上西樓，月如鉤，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 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別是一般滋味在心頭；夫妻兩人分手之後，剩下的只有無盡的憂愁與寂寞，而這種孤獨遠超了開始的預期，「青絲等白頭」正是李白《秋浦歌》「白發三千丈，緣愁似個長，不知明鏡里，何處得秋霜」。

「恨到歸時方始休」，是白居易《長相思·汴水流》的下闕，「思悠悠，恨悠悠，恨到歸時方始休。月明人倚樓」。這句里為情所困的形境真是痛徹肺腑，看似是切齒之恨，實際是刻骨思念，日日如此真是無盡的折磨；「得見青天總在雨打風吹後」，辛棄疾《永遇樂·京口北固亭懷古》，「舞榭歌台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與前半句連起來，更是令人不忍卒讀相思如劫難，夜夜人腸斷；再見郎君面，難如上青天。

「管他虛情假意花落水自流」，這里其實應當是化用了兩句，一句是南唐後主李煜的《浪淘沙令·簾外雨潺潺》，「獨自莫憑欄，無限江山。別時容易見時難。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分別如此痛苦，過去的好時光都沒有珍惜，卻猶如春天一般悄然逝去；另一句是李清照的《一剪梅》，「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種閒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雖然時移世易，但是我對你的衷情始終不變。最壞的結果，就算你真的是拋棄了我，是負心郎，但就算你跟我在一起的時候是虛情假意，我還是痴心愛你。

但時光飛逝，妻子徹夜苦等，終至無可奈何。「尋遍宮闕不見良人佳偶」，這個潛台詞化用了蘇軾的《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但女主自無法登天去尋找男子，只能將希望寄託在「天命人」的轉世。她或許有一種鑒別丈夫的方法或標記，將希望寄託在尋找下一個輪回的夫君上。每次都帶著憧憬去找——但得到的結果卻總不太好，發現不是丈夫之後，她只能遵循蜘蛛精的本性，進入吃掉雄性後生產下一代的環節。所以庭院中的姑娘們，都是這種尋覓失敗之後的結果，時光久了，大家都知道「給母親的精元」是這個樣子，卻不知個中機緣，更不知道母親為何會看中蠢丑醃臢之物。「紅豆如何敢消受，更無一個肯回頭」源自王維《相思》，「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相思豆易尋，相思情難解；縱有新歡無限好，終不抵驀然回首。

面容枯槁人憔悴，皺紋如樹發如雪，「如醉方醒原來情鍾不自由」，語出陸游的《讀唐人愁詩戲作五首其四》，說「我輩情鍾不自由，等閒白卻九分頭。此懷豈獨騷人事，三百篇中半是愁」。為情所困者，只有經年白首方是實證，豈是區區詩文能夠描述？下句「山青不如水秀」則引出了後半段涇河龍王的公案。

因此豬蛛之間的情感糾葛，到了最終幾句合唱，才顯現出夫婦倆雖然相隔兩界，卻情比金堅的決心，可說是「少年剛道輕離別，臨歧未信心如鐵。心如鐵，舊懷新恨，滿梁殘月」。「知我千萬頭緒煩憂，不知謂我何求；可否執子之手，來抓住我的手」，用中國最古老的《詩經》來詮釋超越時間的愛情，最終的決絕則體現在「待盡掃西風去，烏有」與「夜燈為君留，歸來否」上。

宋代詩人錢時在《立冬前一日霜對菊有感》中寫道 「昨夜清霜冷絮裯，紛紛紅葉滿階頭。園林盡掃西風去，惟有黃花不負秋」。但「盡掃西風去」是一個極不吉祥的預兆，它像徵凜冬將至，菊花的生命再強韌也要凋謝。夫婦兩人雖然一個得成正果，跳脫生死；另一個身為精怪，無限續命，但面對長久分離的相思之苦，已經寧可放棄一切，最終化作烏有，也要重聚。

「去年此門依舊，夜燈為君留，歸來否」，是問亦是答。崔護《題都城南莊》「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雖然闌干傾頹，庭院破敗，紅顏支離，看起來物是人非，但只要一樹怒放的桃花尚在，那昔日「桃花過處，寸草不生」的刁蠻女魔頭便仍然在此守候。《一代宗師》道「我希望你是憑一口氣點一盞燈，要知道有燈就有人，唸唸不忘必有回響」，夜燈若在，痴情便在，縱然雙鬢勝雪，只要花枝爛漫，無論何時，歸來仍是年少。

何謂《戒網》？張先寫《千秋歲·數聲鶗鴂》有雲「莫把麼弦撥，怨極弦能說。天不老，情難絕。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夜過也，東窗未白孤燈滅」。其燈若滅，其情乃斷，其魂乃散，其業乃銷。

和詞 | 《賀新郎·戒網》

新花緣舊樹。見滄海桑田，世間紛擾如故。雲英坐待山河老，天人焉知近遠。愁白頭、土瓦凌亂，休念鄉野尋常事，桃花漫、淚盡誰人管。千秋雪，掩遲暮。

且扮周身紅菱艷。聽女兒嬉笑，古祠歡顏盡滿。支離倚看醃臢物，一般剛鬣嘴臉。偷得生、莫談餘年。寂寞舒廣袖，自理雲鬢，笑對長明盞。當年席，重排宴。

真意 | 別有世間未曾見，霧長雷電木生煙

我們最後來談一談有關實機遊戲演示視頻中的文本內容。這里給出的文本是自己在聽寫後認為較為合理的內容，也能根據故事和世界建構的邏輯給出對應的解釋。所有一切是從「林隱赤髯」的章節為解讀起點，那麼這里便包含著一些不為人知的背景敘述和遊戲中的隱藏信息。

先說「無有因」。有些觀點認為這里是「五有因」，指佛家五蘊之色蘊中「生依立持養」的因義起造。但從個人觀點來看，這種觀點稍顯支撐不足生依立持養僅立於物質層面，但其「因」在這段敘事中並非只是表述物質狀態，而是帶著引導玩家尋找因果業報的目標；而第三句「諸色惘惘」則是一個對有情眾生的總體描述，其義已超過色蘊能夠涵蓋的范圍。因此本文作者認為「無有因」或許更符合解釋的語境。

但若真的是「無有因」，那麼它對世界影響的嚴重程度甚至要超過「大道傾頹，禮崩樂壞」，因為它涉及到佛教緣起論的認識基礎，也是唯識論的構建根基。緣起論是佛法的特質，是佛法區別於一切外道異執的根本標志。它是佛法的諸法實相觀，在佛法中是最勝義。如果將西遊世界視作是一個獨立存在的異世界，譬如說我們所在的世界是唯物世界，是根據物理法則建構的，那麼西遊世界的建構基礎就是「緣起」，是唯識論的根基。佛陀在《雜阿含經》中給緣起下過定義，即「此有故彼有，此無故彼無；此生故彼生，此滅故彼滅。」用我們能理解的基礎哲學概念來看待，就是因其有而有，因其無而無，有無生滅之間彼此存在辯證關聯，但是在這之上，有因，有因才能有識。所以說，緣起有因，它也是構成佛法正道的認識基礎，是一切法的普遍法則，是一切法的共相本質，佛法就是以此作為立說大本。

杭州佛學院胡曉光教授在著作《唯識學「四緣」義略疏》中說唯識論的徹底性在於把一切法納入到識的范疇中，識是功能，識有能動性，舉心動念、作業受果皆不離識，識是現量實事，唯識學講的就是實事求是。

因此，無因即無識，一切事物的真面目與構成的基礎邏輯，都有可能被改寫、改變和扭曲。聯繫到去年我們曾經解讀過的「禮失，而求諸野」，原本由佛法構成理論規律基礎的黑神話西遊世界，就要重新去尋找一切的佛法大道。但是在這個過程之中，玩家和遊戲里的角色都是要先認識，再歸因，根據實際情況的反映，去總結出規律，得出事實真相。這恰恰就是唯識論里面舉心動念、明心見性，要求進入者去實踐的表達。你所認識到的事物，取決於你的發現與認知范疇，以及發現真相與線索的洞察力。

那麼在這一基礎上，玩家面對被提出的任何問題，都要小心再三。就像這五個問句，其實說的是三件事。第一件是「頭懸市曹、四瀆失管」，說的是魏徵夢斬涇河龍王，江河淮濟泛濫成災，但這件事的真相或許並不像經書所說是龍王自身的問題，相關內容可以參閱本站作者Final13《講講《黑神話》製作組當年在《鬥戰神》里寫的涇河龍王的故事》。

第二件是「諸色惘惘，慈悲顛倒」，諸色指色蘊諸識有情眾生，是神仙妖怪、山精海獸、人傑地靈，所有具有智慧的生物，在這個「無有因」的世界里都失去了方向。而惘惘說的不是迷惘，而是失去了佛法正道之後，由於沒有指引與正道，則沉迷於貪嗔痴三毒，這就是我們上面在《戒網》里面說到的五逆之一「出佛身血」，以貪嗔痴發願求佛，看起來是求大道，實際上是外道，這個跟佛家善根正好相對，是讓人陷於生死輪回的惡之根源，不認清這一點就永無解脫，無法涅槃。

慈悲顛倒就更有趣了。它合上了上面我們說到的文殊問世尊的《佛說長壽滅罪護諸童子陀羅尼經》里文殊前世的「顛倒女子」，以及南朝梁武帝的《慈悲道場懺法》，說的應當就是無意之間犯下五逆惡業，如何得脫輪回果報的事。所以諸色惘惘和慈悲顛倒應有關聯。

第三件才是「林隱赤髯」，即原本應該鎮守黃河的赤髯龍為何在林中出現？關於赤髯、狻猊、麒麟等獅子形獸以及相關文化信息的內容，可以看這篇我站作者Tcho_Tcho的《黑神話悟空》新演示里旁白到底念了什麼？以及關於「赤髯」的一些猜想》。

因此，最終的「木生雲煙，霧長雷電，擊背而歌，真意自現」便是引導玩家在這個場景中發現真相的鑰匙。前半段所講的是遊戲中的生剋系統與階段BOSS自身所具的屬性，無論是五行相生相剋還是其他的方式，各類附加屬性一定會在遊戲的攻略中起到重要的作用；後半段則是告訴玩家BOSS自身的弱點和打法，這便與去年對戰亢金龍前人面鴞的唱詞「動不如靜，有才無命」契合了起來，說明遊戲開發者會根據設計的要素，給予怪物不同的攻擊方式，也給予玩家多種破解的可能。

「別有世間曾未見，一行一步一花新」，你認識的西遊世界並不是黑神話的世界，但這個世界里既有西遊要素，也有佛法因緣，只是一切的一切都需要你自己去重新認識，包括故事的講述者和故事的體驗者，都需要以全新的觀點去認知。「你所在的地方，就是你的西遊」。

結尾 | 時來天地皆同力，玉宇澄清萬里埃

以上只是我們根據現有外在信息歸納的粗淺推測與臆想，或許與真相毫無關聯。但就《黑神話·悟空》今年的表現來講，遊戲自身作為一個工程項目而言，是在非常扎實、穩健地推進著。和去年同期那個非常完美的視頻相比，今年的內容雖然有很多一眼即知的問題與不足，但它的總體價值仍在穩步上升。

我們並不建議用「吹捧」或「看衰」來界定對待這款未發售遊戲的態度，我們只能從自己出發，以一個玩家的身份，實事求是、就事論事地看待它。就目前所展現出的品質來講，在文化層面，《黑神話》將會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理解並運用了傳統文化精華的作品，如果它最終能夠面世，那麼一定會激發中國文化在遊戲領域乃至世界中的影響力與擴展能力；在遊戲工業層面，它能夠為高品質內容消費類遊戲提供一個極度難得的正面例子，激勵更多創作者願意投身於長期、深刻的內容創作活動，也使得高品質的遊戲工業形成現代化的管理和運營模式；同時，極富信息量的大量內容，對於許多文化的真正愛好者和遊戲玩家來說，也會是一場難得的饗宴。

因此，在最後我們仍然要強調踏上取經路比抵達靈山更重要。內容行業是個掙扎的行業，因為做內容的人永遠克制不住表達真實的自我。我們謹以同樣的內容創作者身份，向遊戲科學團隊獻上我們的誠摯敬意。

出於對遊戲項目與藝術創作的尊重，機核本期Gadio EA電台節目與本篇文章中談及的所有內容呈現、文化概念、思想聯系、哲學觀點及其延展，均基於《黑神話·悟空》及遊戲科學團隊現有對外界公開釋放的信息得來。機核沒有與遊戲科學團隊進行過任何相關理念的探討，亦沒有通過其他非官方途徑獲取任何信息，所呈現內容不代表任何創作方對該項目的觀點和認識，僅為單方面的無端猜想。我們拒絕任何人或任何自媒體以本期電台及本文內容為依據，對《黑神話·悟空》項目或遊戲科學團隊進行質疑與批判。祝遊戲科學開發順利，心想事成，祝《黑神話·悟空》順利面世。

來源：機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