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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蘇魯式故事丨奇案

各位領導好。本人吳霞,女,警號90**68,隸屬於上滬市公安局刑偵支隊三大隊,現役刑警,現就2021年12月16日晚上八點三十五分,在武原區看守所發生的事件進行匯報。本人承諾通篇皆以客觀事實為依據,未將任何個人主觀臆斷帶入其中,避免影響整篇報告的客觀性與真實性。

鄭海(時任三大隊副隊長,後簡稱鄭隊)與我在2021年12月10日晚上九點二十八分接到平里道派出所來電。派出所民警告訴我們,在平里道1061弄422室發生命案,我們隨即出發,並於晚上九點五十五分到達武原區看守所。由於本次命案犯罪嫌疑人被當場拘捕,所以鄭隊與我立刻對嫌疑犯進行提審。

在此之前,我先將當時的案情做一個簡要陳述:平里道派出所於12月10日晚九點十分左右陸續接到古井花苑的報警電話,多位報警人稱在當晚八點半左右,看到422室周圍發出奇怪的藍紫色輝光,並在大約十五分鍾後聽到淒厲的慘叫聲,慘叫聲持續約有五分鍾,然後便歸於平靜。周圍的鄰居們驚恐的認為房屋內發生了命案,所以立刻報警,平里道派出所於接警後三分鍾出警,前往案發現場。

422室為獨棟三層別墅,位於該支弄的最底部。當民警抵達時,422室並未開燈,整幢樓完全隱沒在黑暗中。民警抵達後,按規定流程上前敲門,但無人應答,在周圍熱心群眾的提醒下,民警從荒廢許久的花園進入,很快便找到一扇未上鎖的後門,順利進入屋內。

當民警嘗試打開屋內電燈時,卻無任何反應,後經上滬市電力局武原分部協查,發現該住宅已連續欠費三月有餘,在兩周前已強制拉閘停電。根據當事民警反應,別墅內部環境髒亂,地上丟滿了吃剩的外賣殘食與未洗的衣物,其中有部分廚余垃圾已發霉甚至腐爛,發出令人作嘔的臭味。在別墅的客廳中,民警發現有一套完整的衣物平鋪在地板上,從上至下可見女式短袖襯衫一件、黑色長褲一條以及家用拖鞋一雙,令人奇怪的是,短袖襯衫的紐扣全部繫住,黑色的長褲上穿有一條細窄的咖啡色皮帶,皮帶的扣頭合在第七格孔洞上,而家用拖鞋里則分別各有一隻皂色的絲質短襪。

為保護案發現場,民警並未觸碰房間里的任何東西。在巡查一圈確定無人後,民警便順著樓梯來到二樓,他發現這里似乎正在裝修,坑坑窪窪的地板上堆滿了厚厚的粉塵與碎石。二樓有兩個房間經過了非常業余的改造,那原本用作分隔的牆體被粗暴的鑿穿,將兩者連成了一個更大的居室。在這個碩大的居室里,民警看到北面安置了一台造型古怪的鐵皮機器,圓筒狀的機器從上至下布滿了諸多儀表和拉杆,後續到場的技術科人員至今都沒能理解這台機器的運作方式與功效。在機器前大約兩步的地方民警又發現了一套齊全的衣物,但這一次他卻驚駭地發現衣物間裹藏了一條帶血的人體殘臂,民警立刻呼叫了指揮中心,並將情況如實匯報,與此同時,他也發現了正蜷縮在房間角落里瑟瑟發抖的犯罪嫌疑人。

犯罪嫌疑人周韜,男,32歲,上滬市本地人,電子信息學博士學位,時任聯控科技股份有限公司高級研究總監,非戶主本人。後經與上滬市房屋管理局協查得知,平里道1061弄422室戶主為朱駿,正是那條殘臂的主人。

在進入問訊室後,我很快發現周韜正處在明顯的急性應激反應中,在問訊開始後的二十分鍾里,他沒有說過一句話,也沒有動過一下,表現出明顯的呆滯木僵與蠟樣屈曲表現,直到鄭隊在違反規定硬塞給他兩、三根香菸後,他才漸漸開口。不過,從他遲鈍的接煙動作和頻繁被嗆來看,周韜此前應該不會抽菸。

具體問訊內容請各位領導參見附件《一二一零平里道凶殺案筆錄》,這里僅作簡要敘述在冷靜下來後,犯罪嫌疑人周韜非常配合地回答了我們所有問題,只是他的回答大多荒誕不經,讓鄭隊與我都無法接受。

據周韜所說,他與朱駿是世交,並就讀於同一所大學,在同時獲得電子信息學博士學位後,經朱駿舉薦,兩人又共同任職於聯控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在案發當天傍晚時分,周韜接到朱駿的電話,邀請他來家中作客,並神秘地說有件東西想給他看看。

說到這里,周韜忽然意外地開始滔滔不絕地講起了關於朱駿的諸多生平,我本想制止,但卻被鄭隊阻攔。按周韜所說,朱駿是個不世出的天才,兩人雖然同時獲得博士學位,但朱駿卻比周韜小了足足7歲,時年只有21歲!不過相對於科學家的安靜與嚴謹,朱駿卻表現出了如藝術家般的熱情與狂放,他自小對神鬼之事有著濃厚的興趣,在獲得博士學位後,他更是狂熱地致力於將現代科技與神鬼之事相結合,用周韜的原話說,「他簡直就是現代的弗蘭肯斯坦。」(註弗蘭肯斯坦出自19世紀英國女作家瑪麗雪萊的同名作品,即眾所周知的《科學怪人》)。

大約五年前,朱駿在閱讀了一本古老的抄本後,便全身心地投入到了某項神秘的研究中去,其廢寢忘食的程度甚至嚴重影響到了他的本職工作,在經過多次提醒與再三權衡後,公司還是不得不在一年前開除了他。在此後的一年時間里,周韜一直試圖聯絡朱駿,卻始終沒有得到回應,直到這天傍晚的電話將他引到了案發的別墅前。

見到朱駿後,周韜最先的不安來源於好友身體的巨變。雖然缺乏鍛鍊,但是一年前的朱駿更多地呈現出少年般的圓潤,然而此時應門的好友卻讓周韜覺得站在眼前的是個氣數將盡的老人,當時的朱駿蓬頭垢面,面容枯槁,那原本圓胖的身材不復存在,只留下一副佝僂消瘦的病體,然而那源於內心深處如藝術家般的狂野個性使他的雙眼尚且有神,充滿了興奮地神采。朱駿亢奮地將周韜拉進家門,而後者幾乎立刻就被滿屋的垃圾嚇到了,不過朱駿對此卻毫不在意,一邊興奮地解釋著自己的研究,一邊將他引向二樓。

朱駿對周韜宣稱自己即將完成一項舉世矚目的發明,不等周韜開口,他卻忽然反問周韜,問他是否注意到狗兒有時會向陰暗的角落吠叫?又是否注意到貓兒朝著無人的走廊低吼?「它們能看到一些我們看不到的東西,」狂熱的科學家神秘地說道,「一些游盪在我們周圍卻無法被感知的存在。」

說到這里,鄭隊忽然笑出了聲,他輕蔑地表示在人民警察面前不要說什麼怪力亂神之事。周韜沒有反駁,他只是猛吸了一口煙,然後理所當然地被嗆到流淚。

周韜表示當時他自己也不相信這些神鬼之說,但朱駿卻表示游盪在人類周圍的並非無知之人嘴里的幽靈鬼怪,而是一種真實存在的生物。它們無形無色,無味無質,僅靠我們現有的五種貧弱感官是無法察覺到這種生物的存在,但是,古人們卻有一種我們現已退化的器官,能夠感知到他們的存在。而他的發明,正是可以刺激這種器官重新運作!

在經過客廳時,周韜驚訝地發現了那套平鋪在地板上的衣物,在詢問後,朱駿只是鄙夷地回答,這應該是他家鍾點工的遺物。他猜測可能在某次實驗時,不小心影響到了正在打掃的鍾點工,而至於為什麼這套衣服會留在地板上,朱駿卻露出神秘的笑容,並表示之後他會親眼所見。

之後,周韜被帶到二樓,進入那間經粗糙改造的陋室內。一進房間,朱駿便忘我地開始調試起那台古怪的鐵皮機器,並繼續向周韜解釋起那舉世無雙的發明。據周韜交代,朱駿所謂的已退化器官,實際名為「松果體」,位於間腦腦前丘和丘腦之間,能夠對光信號做出反應,影響人的情緒與精神,不過松果體向來在宗教和神學界享有盛名,被指認為是人類的「第三隻眼」。在兩人的討論間,朱駿忽然站起身子,並表示已經准備就位,他興奮地宣稱周韜即將目睹這個世界本來的面目,然後啟動了機器。

周韜說自己最先聽到那台古怪的機器發出嗡嗡的低鳴,然後聲音逐漸轉大,化作震耳欲聾的轟鳴,接著有一種微弱的藍紫色輝光慢慢從機器里滲透出來,那光芒的邊緣好似火焰,跳動的火舌竭盡所能地向外擴張,將兩人包裹其中,但是根據當時周圍群眾的反應,他們只看到了藍紫色輝光,並沒有聽到任何聲響。

接下來,請允許我直接引述周韜的原話,因為他說的每一個字都荒謬絕倫,難以置信

「它們在看著……」

「當我們能看到它們時,它們也能看到我們……」

「不能被它們發現……必須避開眼睛……」

「不要對視,不要對視,不要對視。」

我們很快中斷了本次問訊,並請來了精神鑒定專家對周韜進行精神狀態評估,鄭隊認定周韜正在偽裝精神病人,以達到逃脫刑事責任的目的。

當時有一個棘手的問題橫在我們面前,令我們頭疼不已,那就是沒有屍體。雖然我們的確在現場發現了一條殘臂,但是由於沒有屍體,在法律上無法滿足「犯罪事實清晰,證據確實充分」的原則,甚至我們都無法將本案定性為刑事案件。

經過短暫討論後,我與鄭隊一致決定先要問出屍體的下落。這時,精神鑒定專家也完成了評估工作,然而令人意外的是,專家告訴我們,雖然周韜的確存在隱性意識障礙和偏執性妄想症狀,不過程度都相當輕微,屬應激後的正常表現,而且以上症狀都只針對於案件本身,對案件以外的事情,周韜的認知和精神狀態都完全正常,並沒有看出有偽裝精神病人的意圖。不過,專家還是提醒我們,周韜似乎刻意使自己保持在恍惚的精神狀態下,至於他這麼做的原因,專家也表示完全不能理解。

當第二次進入問訊室時,我特意關注了周韜的狀況。正如專家所說,周韜雖然抬著頭看向我們,但是他的雙眼始終沒有對焦,茫然地盯著我們身後的什麼地方。

問訊一開始,鄭隊便直接了當地向犯罪嫌疑人訊問屍體的下落,周韜神情恍惚地回答說朱駿被帶走了。當鄭隊繼續訊問被什麼帶走了的時候,周韜忽然顫抖了一下,他的眼睛似乎對焦了那麼一瞬間,然後又立刻渙散開來。我與鄭隊都注意到了這個反常的行為,但順著他的視線,我們卻發現他剛剛看著的是問訊室一個無人的角落。

周韜告訴我們,帶走朱駿的正是他曾提到過的那種我們無法感知的存在,這種存在的歷史遠比我們人類更為悠久古老,它們始終與我們生活在一起,只是因為我們貧弱的感知無法察覺。在五年前,朱駿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弄來了一卷非常古老的抄本,抄本名為《相尹冢書》——經我們與上滬大學歷史學教授李賀先生確認,這卷抄本的確存在。相傳在唐武德九年(公元626年),益州有一村民因意外失足跌入一間古墓,當時那間古墓極大,甚是恢弘,然而令人奇怪的是這間古墓中沒有任何隨葬品,只有堆得滿滿的纍纍竹簡。當時剛剛即位的唐太宗李世民下令清理此墓,蒐集散落竹簡十二餘車,並一一抄錄在案,編為《冢書》,後他們發現此墓是戰國時楚國最著名的巫覡相尹之墓,傳說這位楚巫善歌舞、迎鬼神、知未來,有起死回生之力,所以此書又名為《相尹冢書》。但不知為何,在貞觀三年,唐太宗忽然下令將《冢書》列為禁書,斥巨力從民間搜刮此書,盡數焚毀,致使原書亡佚,連抄本都極其罕見。

各位請原諒我對《冢書》的叨敘,因為接下來發生的種種事情都與這卷古老的抄本息息相關,甚至更加的離奇與可怖。我們至今沒有在案發現場找到這卷抄本,也沒有查到朱駿從何處,以何種手段獲得。周韜告訴我們,朱駿那時候相當著迷於一篇名為《青幔》的殘章,幔即是指用以遮擋而懸掛起來的輕紗。《青幔》中提到這個世界被層層帷幔所遮掩,而使用某種秘術刺激松果體,就可以穿透帷幔,窺探到這個世界本來的面目。最先穿過帷幔的是感覺,因為第六感本就是松果體退化後還殘存的功能,受術者會感覺到莫名的視線,似有若無的冷風以及驟然而至的不安,接著是聽覺與嗅覺,然後漸漸地,受術者的視覺也開始透過帷幕,看到不曾被世人所見的可怖景象,一開始只是些模糊不清的重影,但這種模糊不會持續太久,一天或者幾個小時後就開始清晰起來,而在這時,你就會遇到那種存在,它們守護著帷幔後的真相,時刻監察著那些企圖窺視真相的人,並將他們帶走。

周韜荒謬的言論很快被鄭隊粗暴的制止,他再次厲聲質問朱駿的下落,但是對方還是一味強調朱駿是被那種存在帶走了。眼看從犯罪嫌疑人處無法尋得突破,我們只好從證物科與法醫科再找機會,然而隨著諸多旁證的出現,終於讓這個裝神弄鬼之人露出了馬腳。

我們首先拜訪的是法醫科。

已經完成屍檢的法醫告訴我們,通過這條手臂的內溫和血凝程度來看,分離時間應該在當天晚上的八點至十點之間,符合群眾發現並報警的時間。同時,斷臂創面呈不規則鋸齒狀,有明顯外力撕扯的痕跡。不過古怪的是,在案發現場只發現了少量滴落狀血跡,斷臂後常見的噴濺狀血跡卻未見蹤影,這讓整個現場干淨得十分反常。根據這一狀況,鄭隊迅速做出判斷,他指出此地並非第一案發現場。

然而證物科提交的證據很快否定了我們的判斷。根據古井花苑小區監控錄像顯示,雖然小區人流量較大,且外賣人員進出較多,但監控攝像頭還是清晰地拍到了朱駿與周韜出入小區的身影。根據監控錄像顯示,朱駿於12月7日上午九時曾離開過小區,並在當天晚上十點後返回,之後就再也沒有離開過小區,而12月10日晚上七點五十五分,攝像頭又清晰地拍到了周韜進入小區的畫面,約半個小時後,周圍的鄰居目擊了藍紫色輝光並聽到了慘叫聲,於是報警。這就意味著,朱駿自7日後便沒有離開過小區,而周韜則在抵達後不到半個小時便發生了慘案,根本沒有藏屍的可能。

那麼,朱駿的屍體究竟在哪里?

在接下來的三天里,我們開始對犯罪嫌疑人周韜和被害人朱駿的社會關系進行調查。在走訪中我們發現,周韜與朱駿的關系並非如他所說的這麼融洽,事實上,有一些流言宣稱周韜對朱駿的才華非常嫉妒,甚至抱有一種特殊的敵意,而另一些與周韜親近的人則告訴我們,實際上週韜才是那個熱衷於鬼神之說的人,個性木訥的朱駿對周韜言聽計從,完全聽憑他的差遣。與此同時,聯控科技的稽查部門也告訴我們,當初辭退朱駿的原因並非是怠慢工作,而是發現他有挪用研發資金的行為,雖然沒有確鑿的證據,但是很多人相信周韜才是真正的幕後主使。

在走訪過程中,另一件小事也引起了我們的注意。我們發現周韜非常鍾愛Ἡρόστρατος這個名字,他在所有網絡平台上注冊使用的都是這個名字,而在他的私密日記里,也多次宣稱自己要成為現代的Ἡρόστρατος。

Ἡρόστρατος是古希臘文,為一人名,譯為「黑偌斯·達特斯」,正是此人在公元前356年縱火燒毀了世界七大奇跡之一的阿爾忒彌斯神廟,而他的動機是希望通過惡行以留名千古。

由於周韜可能存在經濟犯罪的嫌疑,而這又極有可能牽涉到本案的動機所在,所以我們順理成章地向上滬市法院申請了帳戶查封。通過比對周韜的銀行流水,我們並沒有發現可疑的資金流入記錄,但是我們卻發現他多年來每月都往同一個帳戶轉入一筆不菲的資金。後經銀行協查,發現這一帳戶是周韜女友的銀行帳戶,轉帳屬情侶間的正常資金往來,資金也是周韜工資所得,並無任何疑點。

本著求實負責的態度,我們還是前往了周韜女友的住所並進行了面談,基於女性的直覺,我第一時間發現了這位女士的蹊蹺之處。從她租用的公寓以及使用的化妝品和服飾來看,周韜女友的經濟水平一般,然而每月定期的大額轉帳加之她本人的工資收入,理應相當富足才對,怎麼會生活的如此寒酸?這些錢究竟花到哪里去了?

在我強烈的要求下,我們又向法院申請了對周韜女友帳戶的執行,看著銀行帳戶中一條條轉帳流水,我們終於抓住了周韜的狐狸尾巴!周韜長期利用其女友銀行帳戶作掩護,隱瞞了大量資金往來,其中,自2016年起至2020年止,該銀行帳戶有多條資金轉入記錄,後核實為周韜挪用研發資金的確鑿證據,我們還發現該帳戶自2019年起,每隔三個月便會向某一帳戶定額轉帳。通過排查,我們發現該帳戶屬於古井花苑325室的戶主,他曾與周韜女友簽訂租賃合同,將房屋長期出租。

我們立刻動身前往那間被出租的別墅。令我們驚訝的是,325室居然就在案發現場422室的正後方,兩間別墅的後院彼此毗鄰,背對背地緊靠在一起。進入325室後,我們發現整間別墅非常整潔,沒有任何家具擺設,且門窗洞開,但我還是聞到了一絲淡淡的甲醛味。順著這股味道,我與鄭隊來到了空置的二樓房間,發現了一面新漆的白牆。鄭隊當機立斷,馬上請求證物科進場檢查,並對該房間進行魯米諾實驗。正如我們所料,魯米諾反應出該房間存在大量已被擦拭的噴濺狀血跡,而大部分血跡都集中在那面新刷的牆壁前。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相信各位已從紛飛的新聞與報導中知曉。我們敲開了那面新刷的白牆,並在里面找到了朱駿被泥封的屍體,至此,整起案件終於告破。自2016年以來,周韜利用朱駿對聯控科技的研發資金進行了挪用侵占,事發後朱駿遭到公司的開除,因擔心對方走漏風聲且沒有了利用價值,周韜便對朱駿起了殺心。我們有理由相信他在2019年時就開始預謀此事,他假借女友身份租用了古井花苑325室別墅,並於2021年12月8日偽裝成外賣人員混進古井花苑,通過後院進入朱駿家中,並強行帶走被害人,將其填埋在事先准備好的牆體內。那時的朱駿並未死亡,直到12月10日,周韜在刻意被小區攝像頭拍到後立刻前往325室,在謀害朱駿並扯斷他的左臂後,吩咐女友用水泥將牆壁封死並重新粉刷,而他則通過後院進入422室,在我們面前上演了這出裝神弄鬼的鬧劇。

至於他裝神弄鬼的動機,讓我想起了他一直使用的那個名字:Ἡρόστρατος——因惡行而留名千古之人。

在收集了足夠證據,明確了犯罪事實後,我與鄭隊立刻前往武原區看守所對犯罪嫌疑人周韜進行最後問訊,讓其伏法認罪。但是這個時候,我們倆人其實都忽略了一個始終擺在眼前的問題——那位鍾點工去哪兒了?

我們於2021年12月6日晚上七點三十五分來到武原區看守所,周韜對我們的到來似乎早有預料。在諸多證據面前,他表現得十分冷漠與安靜,只不過他的雙眼還是渙散無神,恍惚地凝視著我們身後的某個地方。

接下來請允許我再度引用周韜的原話——因為本人曾承諾過要以客觀事實為依據匯報此事,但無論我如何組織他的話語,都無法擺脫自己強烈的主觀情緒,無法擺脫那深深的恐懼和瘋癲的臆想。

「對,人是我殺的。我患了肝癌,命不久矣,但我會給世人留下一道謎題。百年之後他們都還會記得我,記得那樁懸案與傳說……」

「不過我沒想到這一切竟是真的……」

「朱駿他成功了,遮掩真相的帷幔的確存在……他又成功了……」

「你們覺得我瘋了對吧?但是你們想想,那天晚上別墅已經停電,是什麼發出了藍紫色的輝光?那個負責打掃的鍾點工又去了哪里?」

「他告訴過我該如何操作這台機器……不知道為什麼,這麼復雜的步驟只說一遍我就能記住……那天晚上……我感覺得到那台機器在呼喚我……呼喚我打開它……」

「我也會告訴你們,你們也不會忘記,你們也會去打開,然後看到這個世界本來的面目……」

「我快要成功了,我就要看到這個世界本來的面目了……」

說到這里,周韜的雙眼忽然瞪大,視線也聚焦於一處,他掙扎地想要從審訊椅上站起來,但身體卻被堅硬的鐵桿死死攔住。受困的犯罪嫌疑人好似癲癇發作,他眼露驚懼,身體僵直,四肢抽搐,手銬和腳鏈在瘋狂的拉扯中哐啷直響。

「我看到了……看到了……這……就是真相嗎?……虛無……一切都是虛無……都是一場夢……當她醒來之時……便是我們湮滅之刻……毫無意義……一切都毫無意義……他們……他們看到我了……他們發現我了!他們來了!!」

此時看守所里的電燈驟然發亮,幾只受不住電壓的燈泡當場爆成碎片。我與鄭隊一發現周韜的不對勁,便馬上起身向他跑去。但當我離開座位的那個剎那,有一種無法言說的感覺滲進了我的身體,那刺骨冰冷的寒意扼住了我的動作,竟讓我止不住地手腳發顫。

那是一種相當奇怪的感覺。事後回想起來,似乎是我的第六感在提醒著我危險,提醒著我不要過去,這種感覺相當強烈,以至於我在那個瞬間竟然愣在了原地,與此同時,我發現鄭隊也呆立在了原地,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一副讓我永生難忘的可怖畫面出現在我的眼前。

被困在審訊椅上的周韜面目猙獰,正扯著嗓子宛如野獸般嘶喊著什麼古怪的話語,那些胡言亂語中夾雜著數字和方位,但更多是一些我們完全無法聽懂的奇怪發音。不知是因為當時燈光的原因還是我眼花的緣故,我竟注意到周韜身邊的空間起了一些微妙的變化,這感覺就好像是你在凝視著水中的倒影,然後泛起的漣漪擾動了水中的景象,讓畫面呈現出某種怪異的波狀折射。

接下來我要說的話無法解釋,也毫無邏輯,但確確實實在我眼前發生。

圍繞在周韜身邊的漣漪似乎勾勒出了某種模糊的形態,這種形態看似像人,但又布滿著諸多非人的特徵,就好像是一塊不斷被按壓揉捏的軟泥,這種形態的下半身似乎還算穩固,兩條瘦如枯骨的雙腿蹣跚地向被銬在審訊椅上的周韜緩緩走近。可憐的嫌疑犯驚懼地抽搐著,嘴里仍在不斷重復著那古怪又無法聽懂的話語,在我與鄭隊的注視下,他的身體開始發生某種可怕的變化——最先是陣陣煙霧從他的領口與袖管里溢了出來,然後他的衣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坍陷下去,兩條袖管也呈現出同樣古怪的變化,就好像一個人在霎那間消瘦了十幾斤,讓整件衣服鬆垮無力地耷拉在肩膀上。最為駭人的變化自他裸露在外的肌膚上展開,周濤的臉頰和雙手開始逐漸發紫,最後甚至呈現出某種藍紫色的光芒。我看到他臉上的皮肉以極快的速度開始腐敗枯萎,那隻剩孔洞的鼻骨深深地向臉內凹陷下去,就像是無底的流沙般將周圍的五官盡數拖入,更多青色的煙霧從他身上蒸騰起來,溢滿了整個房間。

待煙霧散盡後,我與鄭隊只找到了周韜殘存的衣物,一如我們在案發現場所見的情形。

直至他消失前的那一刻,周韜仍在嘶吼著那古怪的話語,而此時我才幡然醒悟,他剛剛不斷重復嘶吼的,正是開啟那台鐵皮機器的操作步驟。

就在各位閱讀這份報告的同時,我與鄭隊已在前往平里道422室的路上。我們會抵禦住它的誘惑,會抑制住對真相的好奇,我們別無選擇,只得縱火燒毀這台本不應該存在於世的機器。

我們相信我們是對的,因為在這個世界上,有些秘密就不該被人們所探知。

來源:機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