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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小羊羊歷險記

一、引子:我總是喜歡發生在冬天的故事,你呢

2013年冬天,是下雪的一個冬天,那年我29歲。因為孕7個月(28周)孕檢不合格,有尿蛋白,我提前轉院,從社區醫院到了三甲醫院產科。經過前期的控制、觀察、治療,終於,在尿蛋白升高到9點多的時候,產科幫我剖腹產搶救了孩子。這一段請看《生個孩子,我在ICU住了一個月》。

從此,世上有了小羊羊。

二、難治的病,難念的經

一般要是好治的病啊,來不及確診就好了。這難治的病呢,往往先治著,控制症狀,維持生命體征。哪里不行修哪里,邊治療邊會診,確定病情的走向。這是現代醫學的嚴謹,更體現了醫療的以人為本,以讓病人好受點為目標。現代醫學並不是冷冰冰的,醫生也不是不近人情,而是用盡各種手段,減輕病人的痛苦,提高生存質量。

生育當然不能看作一種疾病,但其中的風險,就是命運的抽簽兒,趕上只能就地認了。當我躺著翻白兒,接受各種高科技治療,甚至恍惚覺得有些科幻的時候,心里一點兒也沒想到孩子。我目光如豆,躺在ICU的高級氣墊子床上,鋪著幹淨的綠被單,穿著小碎花兒的病號服。我就像小王子,全世界就是一張治療床那麼大,我的世界不比我自己大多少。

三、母女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治

聽說,孩子出生時基本長全了,女孩兒,不缺胳膊少腿兒,沒有明顯殘疾,初具人形。只是瘦,三斤二兩,不如一隻大母雞重,瘦得尖下頜大眼睛。聽說出生時她還自己哭了,這是好厲害的一聲啼哭,證明有自主呼吸。

出生後,護士趕快坐電梯把她抱到新生兒監護室(NICU)。護士一邊抱著孩子小碎步跑,一邊跟我爸媽說「就現在看看吧,趕快看看,咱們不能停下來,得趕緊去病房,你看孩子嘴唇兒都紫了,缺氧。」進了新生兒監護室,又是一道大鐵門,孩子在里面,家長在外面。

聽說一個護士照顧二十個新生兒,除了各種治療,還得每天給孩子洗澡、翻身。護士體貼家長,給拍了孩子照片。那場面可厲害了,就像醫療劇一樣,就像《第五元素》一樣,孩子躺在透明暖箱里,身上插的全是管兒。鼻飼管,氣管(?),身邊像圖騰柱一樣,立著各種不認識的機器。每天,孩子爸爸去聽醫生談病情,重症告知書簽過好幾次。

因為早產,缺乏脂肪,孩子的腸壁、胃壁就像紙一樣薄;因為早產,肺壁發育不均勻,還做了胸穿,把肺上的小泡兒挑破。要想提高生存率,迫切需要好好呼吸,好好喝奶。新生兒小羊羊是高科技培育的花朵,每天喝高營養幫助長肉的奶粉,每頓10毫升打鼻飼管,過一會再觀察能不能消化,兩小時一次;在病床戴著小眼罩照燈幫助褪黃疸。氣管插管做過,高壓氧艙住過,醫生鼓勵我們,等孩子長到四斤就能出院啦!

孩子滿月是在醫院度過的,也終於長到了四斤。出院前做了一輪精細體檢,腦核磁、聽力、視力等等。醫生說,孩子太小了,不能保證健康,只有三歲之後一切發育正常,才能認為是一個健康的孩子。」

我舅舅私下勸我媽,孩子媽媽病重,孩子身體怎麼也得受點影響,不能幻想著孩子什麼事沒有,跟足月9斤的孩子一樣健壯;既然能讓出院,說明基本正常,再有問題再解決,出院總是好事。

出院前的檢查結果,腦部可能有囊腫,後來不了了之;聽力正常,肌張力正常。視力篩查沒過,才又引發了後續的一連串波折。

四、出生3個月6次全麻,也是見過點世面

早產兒肺部發育不完全,自主呼吸不好,有些早產兒用呼吸機輔助。隨著孩子逐漸發育,撤掉呼吸機,放入氧氣艙。高科技現代醫療提升了早產兒的存活率,同時也帶來了新的問題——眼底血管增生。

新生兒視網膜科還是新學科,由當時北京人民醫院的黎曉新主任創立,沒想到我們也成為了那種舉家奔赴北京看疑難雜症的家庭。當時我還在ICU繼續治我這一攤兒,爺爺奶奶和爸爸帶著孩子開車去北京治病。近十年前,醫院內外還是有些混亂,他們舉目無親,沒頭蒼蠅似地亂撞,還帶著一個瘦巴巴的嬰兒。最後,在醫院附近的報刊亭找黃牛買了800塊錢的專家號。

醫院的走廊永遠有故事,當診室門口是來自全國各地茫然焦慮的家長,和木訥弱視的孩子,捏著線練穿珠子,這幾乎就是個恐怖故事了。週二掛號,見主任、看病、做檢查、開車回家;週四再掛號,帶著檢查結果見主任、看病、等治療方案。兩週一次,周而復始。

每次檢查視網膜,剛滿月的孩子都要散瞳,滴藥水,用儀器撐開上下眼皮給眼底照相,回到家好幾天,眼睛都是腫的。為此,奶奶不知道哭了多少次;爺爺唉聲嘆氣,不敢愛這個孩子,怕她夭折。大家的日子,都是推著走的,不敢說受罪,就談病,說指標。

醫生和我們解釋,因為氧氣豐富,造成血管增生,如果血管穿過了瞳孔,可能造成孩子弱視或失明,影響生活質量,要做弱視訓練,或者進盲童學校。

年關將至,年不好過。因為過年期間不能手術,怕耽誤孩子的眼睛,最終選擇在過年之前,給孩子左眼打了雷射,右眼打了針。孩子爸爸的意思是,至少保住一隻眼吧,不能兩條路都走不通吧。

因為各種治療,孩子出生三個月內,做過6次全麻。這件事就像沒有親自母乳一樣,成為了我心里的一根刺。擔心孩子自閉,擔心孩子心理問題,擔心孩子影響智商,擔心孩子視網膜上有黑點。為人父母,才理解了這種憂心。當媽之後,我仍然在與孩子的相處中,收獲自己的成長。不是簡單地為母則剛,而是對世界的理解,又深了一些,愛的更愛,恨的更恨。在孩子成長中,我也經常反思,要把這個世界的哪一面,呈現在年幼的孩子面前。

五、一次難忘的復查

孩子三歲後,在幼兒園每年體檢查視力,知情的老師都把孩子領過去遞給大夫,「這孩子小時候眼睛不好,您再給查一遍」。孩子就一臉蒙地查兩遍,每次都不錯,我也比較放心。長到三、四歲,看照片總覺得孩子斜視,趁放假秒殺了本地專科醫院【斜視與小兒眼科】的專家號,想去聽聽專家的意見,做個復查。

番外小羊羊歷險記

4歲8個月的小羊羊,測視力0.8和0.7。一方面覺得視力不太好,另一方面又慶幸不是太糟。懷著矛盾的心情,我和她爸爸一起帶孩子進了專家診室。專家診室門口設專人維持秩序,前台登記,嚴格一人一號,只允許直系家屬陪同進屋。進屋剛想往前湊,專家的助手說你倆坐後面去!

放下孩子,我倆灰溜溜退到後排的皮沙發上。小羊羊獨自坐在專家面前有點緊張,腳夠不到地,頻頻回頭,偷偷揮手,自動變成靜音模式。專家,也是院長,年紀不小了。像先知,又像一頭蓄勢待發的老年獅子王,雖然趴在樹蔭下打盹,但哪個動物也不敢放肆。他仔細看了孩子在北京的檢查報告,問你們之前在哪看的眼睛啊?

孩子爸爸緊張得直磕巴,「在在在,在北京,人民醫院。」  

「找誰看的啊?」

「黎曉新。」

獅子王好像嘆了口氣,「你知道,她是什麼專業的嗎? 」

「不知道。」  

「那你就找她看病?」  

「我我我,我孩子在某某醫院生的,視力篩查沒過,護士讓我們去北京找她看。」  

「噢,她是視網膜專業的,你們應該掛視網膜科的號。」得,費半天勁,掛錯號了。  

我像兔猻一樣鼓起勇氣插嘴,「我總覺得她有點斜視,找您看看斜視。」

獅子王沒回頭,「你是外行才這麼說。」他拿出一副鏡片有點烏的眼鏡,架在孩子鼻子上,又拿出測試卡指指點點,低聲和她交流。聲音有多低呢,低到我倆聽不見。孩子配合挺好。

「孩子生下來幾斤?」

我還在心算1650克是幾斤,孩子爸爸搶答,「三斤二兩!」

獅子王說,弄到這麼大不錯。

我趕緊說,「我總是看她眼睛有點斜。」獅子王寫病歷沒回頭,「眼睛沒斜視,你們外行看不出來。如果想再仔細看視網膜,得掛視網膜的號,我這兒看著是沒什麼問題,孩子眼睛沒毛病。」高興得我們全家出門吃了一頓涮羊肉。

孩子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就跟著吃吃喝喝。

六、願時光像蒙太奇一樣飛馳

一晃到現在,孩子眼底手術已經八年了,小學生了。我們都還不錯。

這八年里我又切了骨腫瘤(參見《骨腫瘤只是偶然》),換了股骨頭(參見《2019年換了瓷的股骨頭》),恢復都不錯,能上班不用吃藥。在忙碌生活的空隙里,偶爾也想起頻繁治病的那幾年,感謝現代醫學,感謝那麼多醫生護士的呵護。同時也覺得自己挺棒的,闖過了一關又一關,踏平坎坷成大道,走罷艱險又出發。

忙碌平凡的生活,是一種享受,更是難得的幸福。願時光像蒙太奇一樣飛馳,留下的都是美好。

來源:機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