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譯介丨泡利與榮格書信集第59,60封 原子與原型

59J 寫於屈斯納赫特,1953年3月7日

親愛的泡利先生:

很高興再次收到您的來信。我非常意外您應該在看《約伯記》,也感激您不厭其煩地詳細陳述。一名物理學家如此深入細致地研究神學問題,確實太不常見了。您能想像我閱讀您的來信時有多麼激動。這也是為什麼我馬上提筆回信,希望能夠回復您同樣多的細節。因為您的來信提出了這麼多問題,我也許應該一一回應。

我非常歡迎如下事實您基本上認同女性原型對心理學、物理學以及教皇本人的影響。顯然,您對與《約伯記》的最初反應,如同您的夢境所揭示的,沒有包含或者意識到可能通過閱讀而產生意識的一切。於是,您的夢境無意間結束在一個無意義(不該出現)的地方(埃斯林根),但也在那里您發現了您反應中所缺失的部分黑暗阿尼瑪(dark anima)和陌生人。您會在下面的內容中看到,情況更進一步,還包括Assumpt的物理另一面。埃斯林根確實無法與您在蘇黎世探索的理論物理學相提並論,因此看似毫無關聯、偶然出現、毫無意義,甚至可以忽略不計。但從意識角度來看,這恰好是黑暗阿尼瑪的表現方式。如果在這之前您就已知道黑暗阿尼瑪的存在,或者在埃斯林根的遭遇,那麼您可能會以不同眼光看到福奇鐵路。但拿撒勒(埃斯林根)能有什麼好處呢?另一方面,物理學存在於蘇黎世的光榮大街上。顯然,天平向意識一邊傾斜,而黑暗阿尼瑪則出現在Pfannenstiel山另一邊的山腳下……可愛的阿尼瑪之旅……

這一狀態揭示了您與黑暗阿尼瑪的關系以及其所代表的一切,我參考了您列出的單子,我應該還要加上一對對立元素心理學-哲學。

黑暗阿尼瑪與《升天錄》(Assumption)的教條存在直接聯系,在《升天錄》中,聖母瑪麗亞是代表光明這一面的神祇,她的肉體(子宮)似乎奇跡般地得到淨化。濃墨重彩地強調出這樣一個人物,無意間引出了黑暗這樣的對立面。新教條讓許多人內心不安,天主教徒們(更別說新教徒了)甚至相信這是一種政治手段。您說的對,在這一思想背後的正是魔鬼。它是這種貶損性闡釋之父,光明人物的片面性誘導它暗示這樣的闡釋。如果新教條事實上只不過是政治手段,那麼我們必需挑明,魔鬼便是一切的始作俑者。但是,我認為這不是什麼政治把戲,而是真實現象也就是說,原型的顯現,在很早之前,就有同樣的故事,塞默勒(Semele)通過自己的兒子酒神狄奧尼索斯飛升成為奧林匹斯山上的女神。

但是,《升天錄》的教條暗含著對魔鬼的讓步妥協,首先因為它抬舉了與魔鬼有關的女性(binarius),其次因為肉體飛升其實表明的是物質(Matter)精神化。確實,女性是童貞處女,肉身得到精神化,您批評得對,但是,童貞煥然一新,成為永恆,也成為了愛之女神的屬性之一,另一方面,物質被賦予了活生生的靈魂。這些結果影響深遠,但我沒有在《約伯記》中做出明顯闡述,只是通過符號在一定程度上暗示出來,因為在《約伯記》框架內,物質問題無法得到真正解決。但是,我確實使用天啟般的石頭象徵意義(即賢者之石)來表述,並將救世主比作太陽與月亮之子。

在我看來,討論物質必需要有科學基礎。這也就是為什麼我強烈要求《Hiob》和《Synchronizitat》要同時發表,因為在後一篇中我嘗試為物質「精神化狀態」打開新途徑,讓「飛升賦予意義」(也就是延伸、擴展物體中的原型)。

我撰寫《Hiob》時曾對神學家們毫無期待,事實上,如我所料,我對此幾乎沒有反應我一直想著那些被教會「受胎告知」(Annunciation)無意義、無思想性誤導的人,所謂的「宣佈為使者」(kergmatics)。我對這些人的反應異常強烈。

您上封信(P58)的第二部分中,您自己得出了所有這些結論。「中國女性」代表「完整的」阿尼瑪,因為中國古代經典哲學建立在心物二元對立相互作用的基礎上。ESP尤其符合這一背景,因為任何能在這一領域內被感知的事物,都基於類精神原型,正如經驗所展示的,可以同時從心理上以及物理上得到表達。

在夢境中,中國女人似乎將對立的觀點同一起來,形成「循環」,也就是旋轉。與後者(旋轉)相關的是空間收縮變化。這也導致時間與因果關系的變化,換言之,ESP或者共時性現象由原型產生。這是您作為教授在教學過程中必需提出的有形部分。應用到物理學客體方面,就能將物理學定義為標記著材料(或者說物理材料)的理念科學。(見下文!)

在這個范圍內,中國女人作為阿尼瑪代表人物自主性、統一的理念,對立元結合發生的中間地帶還和您不一樣,但卻處於阿尼瑪的外部,這表明兩部分尚未整合統一。而賦予阿尼瑪這一特殊意義和強度的原則便是愛欲(愛洛斯 Eros),吸引力和相關性。在智力占主導的地方,你所擁有的主要便是以感覺為中心,或者說對連接感的接受。這也是《聖母瑪利亞升天錄》的關鍵意義,與男性邏各斯的隔離效應形成鮮明對比。對立的統一不僅僅事關智力。也是為什麼鍊金術士會說「所有的藝術都需要人!」只有從自身的完整性出發,我們才能創造出完整模型。

無意識具有「週期性」特徵,毫無疑問,這一事實無可辯駁,波浪翻騰往往產生諸如暈船一樣的症狀,神經的週期性發作也會攻擊我們,讓我們做夢。經過3年的時間,從12月中到1月中,我觀察到我自己會重復做同樣的夢,令我印象深刻。

您匯總了所有關於自己生理和心理兩方面的陳述,這是最有趣的部分,也讓我大受啟發。我應該再加一條

質量最小的粒子由微粒和波組成。

原型(無意識的結構元素)由靜態形式和動態形式組成。

至於「存在」和「非存在」,顯然所有使用「非存在」這一概念的人對「存在」的理解截然不同,例如涅槃的概念。這也是為什麼我從不談論「存在」,而只談論確定的(ascertainable)和不確定的(nonascertainable),談論最多的還是此時此地(hic et nunc)。由於不確定的事物都有某些邪惡性質,古代世界的人們(以及原始人類)心生恐懼,因為一旦實體化,總會超出我們的預期,甚至成為惡魔。柏拉圖讓錫拉庫扎的兩位暴君老狄奧尼索斯和小狄奧尼索斯體驗過一回。「善」與「存在」無可比擬地混為一談,「惡」與「非存在」也是如此,在我看來,正是最初不分清紅皂白的重要遺跡。

通過對立的方式,在亞里士多德那里物質的潛在「存在」向前邁了重要一步。在我看來,「存在」和「非存在」不允許從形上學的角度做出判斷,結果只會導致混亂,而「可確定的」和「不可確定的」考慮進必不可少的觀察者此時此地現時與非現時的相關性。

我並不想詆毀玻爾的原創性,但還是應該指出,康德早就證明了所有形上學陳述的必要矛盾。當然,這也適用於與無意識有關的陳述,後者本身就是不可確定的。例如,它既可能是「潛在的存在」,也可能是「非存在」。然而我將這後面這兩個概念放入形上學判斷的范疇內,其實,所有「存在」的概念都隸屬於這一范疇。亞里士多德無法徹底遠離柏拉圖學說的影響,以看清「存在」概念的純粹假設特徵。

因為「唯心主義」和「唯物主義」是關於存在的陳述,它們代表形上學判斷,僅僅作為統覺過程中的必要元素而被接受,具體來說,作為思想觀點范疇的標簽,例如「精神(或者唯心)起源」或者「物理(唯物)起源」。然而,形上學判斷總將精神元素置於外部環境,從而妨礙了思想與物質的統一。只有在第三介質中才能統一兩者,在第三介質中思想和物質都從本身的「自在以及為自身而存在」中抽離出來,適應了第三介質——觀察者的心理。只有在個體心理中才能完成統一,能夠體驗並感知思想和物質的關鍵本質,別無他出。我將形上學判斷視作原始神秘參與(participation mystique,心理學概念,榮格對此做出定義代表一種跟外界特殊的心理聯結,個體不能明晰地將自身分辨於該外界事物,而是與其產生了強烈的紐帶)的遺跡,形成了實現個體意識的重要絆腳石。此外,形上學判斷導致片面性,例如唯心化或者唯物化,因為它們或多或少攫取了心理的重要部分,將其至於天堂或者塵世事物中,然後將整個人一起拖走,從而剝奪了人的中立立場。

在認識論的自我限定中,如果我們將精神與物質的「自在與為自身而存在」表徵為非確定性特徵,也絲毫不減損其形上學存在的性質,因為我們甚至無法接近它們。但是,我們已經阻止了心理投射入外部位置,因此促進了人的完備性。

心靈作為介質參與者同時存在於精神和物質中。我深信其部分具有物質屬性。例如,原型一方面是理念(柏拉圖哲學中的理念),另一方面也直接與生理過程直接連接,從共時性角度來理解,它們還是物理環境的安排者,所以也可被視作物質的特徵(具有賦予物質意義的特徵)。它還部分表現出自身存在的非確定性,以至無法被置於空間中。完備性的自身原型尤其如此,它既是一,也是多。如您所說,人的完備性保持中立,介於真實的原型世界與恰如真實的物理世界之間,前者真實,因為它採取行動;後者恰如真實,也因為它採取了行動。然而,兩者的原理尚未知曉,因此無法確定。此外,也有證據表明兩者只是同一相同原理的不同方面,因此一方面設定相似或者平行的物理和心理前提,另一方面設定宗教啟示教條的心理學可解釋性,皆有可能。(神學家和心理學家、物理學家一樣同有個相同的堅持,唯一的例外是前者信仰神靈,而後者信仰物質)

我很高興我們的觀點整體上都一致,我也很感謝您如此詳細地講述您的想法。我感覺到您做了大量思考,也瞭解很多基礎知識,讓您充分表達了您的思考內容。如果一個人走得太快,往往不可能記住之前的所見所想,然後大眾就覺得他的話難以理解。

如果在這封信中我表達的觀點還是簡單了,但我大部分內容可能聽上去清楚明白,但這不是我全部的意圖,而是我意識到我的定義非常即興,都是臨時起意,我也非常依賴您的意願和理解。

我的身體還沒徹底恢復,偶爾會心率過速,也會心率失常,必須特別小心,不要過度操勞。我花了很多精力來寫這封信,必須避免重復內容。組合(此處拉丁文coniunctio)問題必須留到未來,目前超出了我的應付能力,如果現在用力過猛,我的心髒可能會受不了。1946年寫的那篇《心理學的精神》一文讓我心率過速發作,而共時性則帶來了其他心髒問題。

我很有興趣聽聽您對印度的印象,但必須等到我的健康狀態穩定點兒再說。現在我只在上午接待訪客,因為下午必須休息。我必須練習自己的耐心,因此也強迫他人同樣學會這種美德。

C.C.榮格

60p 蘇黎世1953年三月三十一日 打字機副本附加手寫便條

親愛的榮格教授

感謝您的長信和您細致入微地提出的您的看法。信中說的很多,比如說聖母升天的解釋都不需要進一步的評論了,因為這個問題對我來說已經有一個完美的令人滿意的明晰解析了。然而我想對認識論性質的問題發表一些看法,尤其是要聲明我對於您給形上學判斷1分配的「存在」定義無甚用處,通過您的「可明確的」和「不可明確的」兩個術語能更好地表達我的想法。這也是為什麼我希望從解釋這一問題從這一角度的認識論階段是什麼樣的開始。這也給了我一個好機會來說說我精神上的來處,在這封信的第二部分我想談談我意欲何往。在那里,以您的信為基礎進一步研究,我想再次討論對我來說非常重要的問題——亦即,精神、心靈和物質的關系。這也會暗中表明為什麼我作為一個物理學家要回應這麼一個「完全是神學的問題」,您的書《約伯》完全就這一點寫成神學家和作為物理學家的我之間有一個(「原型」)敵人-兄弟的關系。正如您在您的信中第六頁[信59段落18]暗示的那樣,這也是為什麼它們之間存在一個廣為人知的「秘密(無意識身份)」。而且事實上,無意識曾經通過純粹的物理語言向我展示圖像和話語,它們的解釋,即使是從一個反形上學的觀點來看,也不會不像一個神學陳述。我在這封信的第二部分會舉例說明,也會同時比較你我二人關於精神-心靈-物質關系的觀點。

1高腳杯中的卡片

把觀念標簽化2為精神的起源或者物理的(或者生理的)起源以及您相關的把物理學定義為第二種觀念的科學讓我想起了年輕時的回憶。

在我的書中,有一個布滿灰塵的盒子裝著一個青春風格的銀制高腳杯,杯中有一張卡片。往昔的一中溫柔慈愛和歡樂的精神似乎從這個高腳杯中散發出來。我能看到他友好地和您握手,歡迎著您對物理學的定義,雖然姍姍來遲但也是您的洞見和理解的體現;他繼續補充這一標簽對他的實驗室來說多麼合適,並且會表達他對這樣一種事實很滿意,形上學判斷總體上(如同他習慣的說法)「已經被降格到泛靈論的原始形式的陰影領域當中去了。」3這個高腳杯是一個施洗用的高腳杯,而卡片上用老派的華麗文字寫著「E.馬赫博士,維也納大學教授」a。這發生時我的父親和他的家庭交好,當時完全出於他的精神上的影響之下,而他(馬赫)樂於當我的教父。他的性格想必比天主教牧師更強勢,因為我後來以反形上學的方式被受洗而非天主教形式。雖然如此,卡片還是留在高腳杯中,盡管我後來經歷了很多精神上的改變,它仍是我自己背負的一個標簽「反形上學」的。而且事實上,簡單來說,馬赫認為形上學是世界上所有罪惡的根源——換言之,在心理學方面,是惡魔自己——而那個有卡片的高腳杯是永恆的水的象徵,用來阻擋邪惡的形上學精神。

我不需要進一步描述厄內斯特馬赫了,因為只要您回頭看看您對外向敏感型的描述,你就看到他了。他是實驗的大師,而他的公寓中充滿了棱鏡、分光鏡、閃光儀、靜電儀器等類似的東西。無論我何時拜訪他,他總是向我展示一些有條理的已經完成的實驗,部分是為了排除伴隨著臆想和錯誤不可靠的思考,部分是為了支持它並糾正它。研究他的心理學的假設是具有普遍性的,他鼓勵所有人盡可能「經濟」(思想經濟)地用那個低端輔助功能。他自己的思想過程嚴格跟隨他兒感官、工具和儀器的影響。

這封信無意成為物理學的歷史,也不相反類型的經典案例E.馬赫和L.波茲曼b,思考的類型4。我上次見馬赫正好在一戰前,而他在慕尼黑附近的鄉村房子里死於1916年。

和您的信有關的有趣的點在於馬赫嘗試同時在物理學領域內回到物理事實和情況(感官情報和觀念)尤其是要盡可能消滅「物質」概念。他認為這個「輔助概念」被哲學家和物理學家惡心地過高評價了,並且認為它是「偽問題」的來源。他對物理學的定義基本上和您提出的一致,他不斷強調物理學、生理學和心理學「只在他們研究的范圍上不同而在本質的對象上並無不同,」所有事例的對象都是永恆的心靈「元素」(他不知怎的誇大了它們的簡潔性,因為現實中它們總是非常復雜的)5。令我驚訝的是,盡管您極力批評之後被稱為「積極主義」的東西(馬赫經常用這個術語),您和這一譜系的思想還是有著基本的相似性:兩者都有自發的思維過程的消解。當然這些觀念的標簽和相關的物理學定義沒什麼不對,尤其是它完美地叔本華的理想主義哲學相一致,他有意把「觀念」和「對象」混同使用。但這都取決於你如何進取。盡管無法實現,馬赫想要的是完全抹除一切對自然的解釋中「並非此時此刻確定的」。但人很快會發現他不理解任何東西——必須要給他者分配一個心靈這一事實也不例外(只有自己的存在是確定的),不同的人在談論同一個(物理)對象(萊布尼茲所說的「無窗的單子」)這一事實亦然。因此,為了滿足直覺和理性的需求,人必須引入一些宇宙秩序的結構性元素,而這「自身是不確定的」。在我看來您那里這個角色主要由原型擔當。

不把「形上學」在某種程度上稱作品味問題是正確的。但我完全同意您的觀點,即在實際概念中迴避形上學判斷的需求很有價值。這意思就是被引入的「自身不確定」的因素(概念)沒有完全脫離控制、試驗的檢驗機制以及非必要不引入:它們服務於對此時此刻確定的可能性做陳述的目標。「可能性」的概念就意味著這種感覺,正是在這種意味中我把這些概念稱為「自身象徵性的東西」和「現實的理性方面」。正如您正確指出的那樣,完全沒必要在形上學意義上關於這些「東西自身」做存在的陳述。在自然科學中,人們關於它們做實用的實用主義陳述(來理解確定性的秩序系統);在數學中有一致性的正式邏輯陳述。在心理學里「自身不確定的」概念包括無意識和原型,而原子物理中它們包括不完全「此時此刻不確定」的原子系統特性的整體。

在我上一封信里,我把實際上是「此時此刻不確定」的東西說成是「具體現象」和「現實的非理性方面」。它總是在觀察者的心靈中存在,不管「起源的標簽」是什麼。然而在此,又有了這麼一個問題,「精神的」這一描述或者「心靈」這一術語能否超越「此時此刻不確定」。我傾向於消極地回答這個問題,並且採用「自身不確定」結構,這是作為不確定性的可能性的概念化表示被引入的,我還要給它們「中立」的定義而非「精神的」。

對我,這一視角看起來也被柏拉圖的中介和第三形態兩個表達所支持,都滿足我所要求的「中立性」(=中介位置),不,其實是強調了它。柏拉圖當然可以用「精神」這個詞,而如果他傾向於用另一個不同的詞,那肯定意味著那是個更有深刻意味的詞,呼籲著審慎的思考。對我,這一深刻地意義就在於區分清楚存在於他心靈中作為某種此時此刻不確定的東西的個人的經驗和「自身非存在不確定」適合承擔一個媒介位置的總體概念。你精神的認同=第三形態因此在我看來是一逆行的一步,概念區分方面的損失。

有了我對「中立」總體概念的呼喚,我發現自己贊同您的文章《心理學的精神》,這是在根基上打動我的,尤其是當您說6:「原型有…一種不能描述為精神性的特性。盡管通過應用純粹的心理學考量我開始質疑原型的純粹精神性特性,等等。」我感覺您應該認真對待這些懷疑並且不要再過度重視精神方面的要素。當您說「精神部分是物質自然的」7對於作為物理學家的我來說披上了形上學陳述的外衣。我寧願說精神和物質都被普遍的、中立的、「自身不確定的」秩序法則支配。(不像心理學家,物理學不懼怕說,例如,「U力場」而非「無意識」,這就會建立概念的「中立性」。)

但我想明確一點就是我希望您會同意這一觀點總體上是建立在這樣一種印象上,即您的分析心理學需要排除某種壓力。我的印象是一個引擎被過載的閥門(「精神」概念的擴張趨勢)驅動的載具;這就是為什麼我想去掉一些壓力讓蒸汽釋放。(我會在下面第十頁中再提這點的。)

我也希望明確精神概念的視角會包括您這樣一種事實的法理上的認知,即心髒不僅是心理學的象徵也是被標簽化為「物理起源」的受孕。E.馬赫這一流派的低級功能之經濟經常被用來滿足一種功能,盡管它並不實際上有思考的功用。

2.根源之人

我相信事實上存在—不是作為教條而是作為一個運作的假說—魔帝原型和(您在您的信[信59,段落18]中構建的)自然的基本的身份(homo-usia根源之人)的存在。如果這一假說是成立的—並且物理學和心理學的平行陳述支持這一點——那就必須概念化地表達它。在我看來,這必須依靠在心理-自然對立關系中中立的概念來構建。

現在其實這些概念確實存在——也就是數學的概念:可以被應用到物理學的數學觀念的存在在我看來只可能是魔帝原型的根源之人造成的結果。在此,數學的原型總是發揮著作用,我如此解釋我的意識極端的新畢達哥拉斯式的精神狀況(尤其是「陌生人」的形象)。默認會說數學的對象是精神的8,因為數學概念和數學家的經驗(它們只發生在他們的精神中)必須區分開來。另一方面,在我看來不忽視數字概念的原型背景是非常重要的。(數學家本人當中存在一種奇怪的把數學陳述貶低為同意反復的傾向。這一努力似乎失敗了,畢竟用這種方法理解數學的一致性是不可能的。)正是這個數字原型讓在物理學中應用數學最終成為可能。再者說來,同樣的原型和精神也是有關的(三位一體,四位一體,占卜之類的等等),所以在此我感到自然、精神和心靈(觀念等等)的根源之人的概念化表達之關鍵就在這里。我就這這樣向自己解釋為什麼自己夢里數字和數學總體上如此被強調。

表達這一點的正確的概念化語言是,我想,還是未知的。拿1948年的一個夢舉例9,我還是想比較不同的,盡管不是同等完整的,表達相似或緊密相關的事實和情況的方法。

a)我的夢的物理學象徵語言

我的第一個物理學老師(A.索莫菲爾德)d出現在我面前說:「H原子的基態分裂的變化是基本的。銅的色調雕刻在金屬盤上。」然後我去了哥廷根。

(分裂在後來的夢中由某種鏡像組成。在另一些夢中它被稱之為「同位素分離」而不是「分裂」,「鏡像」變成了「更重的同位素」的「缺席」。)

b)神學形上學語言10

太初有神,神是一個對立復雜體(赫拉克勒斯,庫薩的尼古拉斯)。這個神在黑暗的世界再次散發光明,是神的相似物(赫爾墨斯特利斯墨吉斯忒斯),甚至是一個第二位的神(柏拉圖)。

這一神的相似物可以「在人的鏡像中被感知」(弗路德)。最基本的改變是神成了人,結果就是人當中又發現了作為形式(觀念)——物質的對立復雜體,並且總在中央區域生產太陽之子。

c)精神或者分析性心理學的語言

夢中發生的事一個精神性現實——個人化過程,這可以發生在任何人身上。這一過程很像柏拉圖的蒂邁歐篇11。初始階段是質子和「相同的那個」相關聯、電子和「另一個」相關聯的二元的原型。通過無意識的「反射」13,產生了四位一體。金屬盤作為無可摧毀的女性和自然的象徵,對應「蒂邁歐篇」物理上的「可除盡」,色調,作為短暫的精神上的東西對應男性的法則和「不可除盡」。這里以物理老師的形象出現的「自我」說道自然永遠攜帶著它的色調(eides)的圖像(eidolon),哥廷根,數學之城,在夢境的結尾,象徵色調後面以畢達哥拉斯的方式跟隨著數字和數學公式(象徵),下一個夢中也確認了這點。

意識的反映或者發展讓原始的原型在一個(無時間的)方面加倍了,這是意識無法同化的,而且更遠的方面,作為新的意識內容的反映,位於自我(和時間)的更近處。這就是為什麼分裂,包括「同位素分離」(以及更重元素的缺席)是原型的轉生的象徵,這也解釋了這一象徵的超自然特徵。這是三種語言的簡單概括:形上學的,心理學的和實際夢鏡語言的。我毫不懷疑在心理學與嚴重可以發現重大的真實性;我也不懷疑您能比我更好地掌握這門語言。

但我持這樣一種觀點,即這不是最終的真相。它沒有表達夢的象徵所表達的所有東西——比如說,單個元素同位素的原子們擁有數字描述的質量(原子重量)。

現在在夢中,重力通常象徵向著意識的無意識內容的能量傾斜度(例如溫柔的振盪=這一傾斜度的終結和被釋放到意識中的相關感受)。因此物意識傾向於通過數字定量描述這個能量傾斜度,這樣(短暫的)質量值就會根據它們的數值衡量原型和意識之間的吸引或者親和(也就是說包括時空之間的!)。但夢中的數字不僅是物理學中那樣的標量(相較於矢量),也是獨立的實體,它們由個體數字組成,並且後來組成一個總值。無意識的新畢達哥拉斯元素就如此牽扯這一問題,這或許是進一步研究的一個主題。

但對我來說最主要的因素是這樣一個事實,夢鏡總是使用物理象徵語言而非心理學語言。我必須承認這和我的理性預期是矛盾的。白天做一名物理學家,我本以為夜晚的夢回通過代償用心理學概念對我說話。如果是這樣,我會毫不猶豫地接受它,但它們沒有這樣。它們反倒是傾向於延展物理學到不確定的領域而擱置了心理學15。所以最終我的無意識傾向於從心理學中奪取什麼來減輕它的負擔。既然幾年來我的夢都是這樣的,仿佛從分析性心理學(傾斜度的方向:從心理學分離)向著物理學的逆流或者回流,我就冒險做以下診斷預測的猜想:第六頁[上文第十一段]提到的「蒸汽」結果是無意識物理學,在您未曾預料的情況下在您的分析性心理學中積累了一段時間。在心理學中被引導開的無意識內容的流的影響下,未來的發展必須涉及這樣一個物理學的延展,可能還包括生物學,如此無意識的心理學可以成為這一發展的一部分。但它不能自己依靠自己的方法發展。(我懷疑您的工作在您失智地企圖逆流而上時造成了您的心髒病)。

同樣的,在無意識的驅使下,我已經開始把這兩種語言——無意識的物理夢境語言和意識的心理學語言——聯繫到相反的方向。如果某人有用著兩種語言交流的字典,那麼兩個方向都可以翻譯。為了和您交流,我將(盡我所能)嘗試把我夢境的語言翻譯成您的心理學。這在我看來是未來的長期課題。

三種語言的狀況鮮活地喚起了我對著名的三個一樣的戒指16的故事的回憶,這是個民俗故事,後來被薄伽丘拓展(萊辛[1729-1781]也創作過);真實的戒指,作為「第四個的唯一」卻遺失了並再也沒有找見。這個故事本來是用來象徵三個宗派之間的關系,我感覺我們正在精神-心靈-物質(自然)和它們的語言中再度體驗這個故事,不過是在更高層面。

關於這個真實的第四個戒指的下落還有有趣的可能性——也就是,在人類關系中(並且並不完全是智力概念層面上的),您在您的信中(信59第三頁底部和第四頁頂部)中肯地提出的論點。在女性氣質活躍之處總是有愛洛斯和關系;原型的「轉生」(同位素分離)因此就是一個關系問題。這種問題當然在我這里就以多種方式存在並且在無意識的語言中占據一席之地。在我上一封信中我暗示過,比如說我和我妻子有關系問題,她在我們上次去印度旅行之後小病不斷,她康復很慢。

但還有一個問題,理解您的心理學和理解您這個人不可分割17。我要總結一下,在這方面我得讓自己受無意識引導(管它「精神」或者「中立」)。對您的上一封信坦率在我看來是應當且正確的。知曉了您的健康狀況,我倒是請求您別立即回這封信,因為這是作為長期的想法交換的一部分的。也許之後有機會繼續這場討論。

感謝您不辭煩擾,獻上最美好的祝福。

您真誠的,W.泡利。

a厄內斯特馬赫(1838-1916),著名物理學家,布拉格和維也納大學教授(1867-1895)。浸禮聖杯現在保存在CERN日內瓦的「泡利房間」。

b路德維格玻爾茲曼(1844-1906),維也納。馬赫的繼任者,統計熱力學創始人。

c見附錄3.

d阿諾德索莫菲爾德(1868-1951),慕尼黑。被泡利敬重,尊稱為「第一個物理老師」。他的主要作品:《原子結構及其光譜》

e厄內斯特霍華德《柏拉圖的信》1923

1對於認識論中已經存在的非形上學潮流,我樂意棄絕這些存在陳述。心理學意味上,這也和這樣一個事實相關,對我,曼德拉的中心是空的。

2在您的講座《現代心理學的基本問題》(見《靈魂的現實》第一部分[pp11-31,稍有修改,英文標題有改動,CW8段落649-88])這也很早觸動了我。當時,它有相似的影響。

3見您的信[59段落16]第五頁。您會理解為什麼我讀您的句子時禁不住微笑「原諒這個邪說。」,順帶一提,我不善原諒只是個正統說法;「邪說」在我看來只是個溫柔的說辭。

4我在這想舊事重提因為我肯定您會喜歡的。絕不偽善並且對當時所有的思潮感興趣的馬赫,曾經對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和學派發表過論斷。他說「這些人把陰道當成觀察世界的望遠鏡。但那不是它的自然用途,太窄了。」維也納大學一度流行引用這話。這事馬赫典型的工具化看待問題的方式。對他來說,精神分析突然變出了被錯誤利用的工具的生動具體圖像;也就是不應該在這里的女性器官。

5馬赫在物理學的主要成就事他對絕對空間的質疑。在通過原型的空間問題收縮上馬赫和您的信的內容有更進一步的關聯,不過我就不提了。

6埃拉諾斯年鑒1946,pp483-84[CW8段落440]。

7您的信第六頁。這一塵世在我看來惱人地和那個完全無意義的說法相近「一切都是精神的」!因為「精神」要獲得任何意義,就必須有某種非精神的東西,這也就是「自身不確定的東西」在我看來是中立的原因。

8我認為這一陳述是無意義的。

9這在1948年六月題為《背景物理學的現代案例》c的論文可以被看到,緊隨其後的是預示著四位一體的總體性道路的夢想。當時,您友善地詳細地和我討論了這些夢,我就不再贅述了。

10我在這里想的主要不是現代神學家,他們在我看來是異常無趣的群體;然而,我把神學看作超越單純的教派的東西,實際上是「形上學」。作為我這里說的神學家典範,我一邊想著柏拉圖,一邊想著弗路德(參見我關於克卜勒的論文p148[翻譯pp192-93])。總體上神學和物質是有關的;只有在魚類時代它才如此顯著的精神化。年長的拱廊有一個物理的神(參見作為優異物質的聖靈),基督教中總是有對物質友好的異端暗流在中世紀是鍊金術,當然回溯到了古老的物質「原神」,今天共產主義在很多人(包括我)看來是一段基督教派(尤其是因為與其緊密相連的末世預言)。

11在我看來近期的古跡中的新畢達哥拉斯推斷是很重要的,這和蒂邁歐篇尤其相關,奇數(作為整體)被認知為「相同的」,而偶數被認知為「他者」。

13參見緊身的象徵主義387頁esp.n.8[GW/CW11段落235,n9]

14同上,p343底部[GW/CW11段落186]

15在被引用的夢中說出關鍵的話的人是物理學家而非心理學家!

16故事參考J.布克哈特[1818-1897]《文藝復興的文化》[義大利語],卷2第三章,見腳注。

17P.S.我現在很確定「根源之人」的總體關系—三個戒指和人類之間的—是環繞「空虛的中心」的真實戒指。我感覺我發現了自己的神話!

來源:機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