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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春晚首篇西班牙科幻!講述尋找名字的異能少年丨2023科幻春晚

科幻春晚首篇西班牙科幻!講述尋找名字的異能少年丨2023科幻春晚

編者按

今天的科幻春晚小說來自一位西班牙作者!

拉美少年穆羅是個流浪兒,擁有不同尋常的力量。一天,一群人帶他進入一所隱秘的「學院」,這里專門訓練穆羅這樣的超能力少年……

別林斯基在他的《文學的幻想》中指出「文學是民族的自覺。」在這篇以拉美大陸為背景的小說中,「超級英雄」的力量並非如美式超英們那樣來自科技,而是來源於情緒和信仰,是這片廣袤大陸的靈魂濃縮。

超友 Super Amigos

作者 | 克里斯蒂娜·胡拉多

譯者|羅妍莉

校對|Mahat

克里斯蒂娜·胡拉多是一位西班牙語和英語雙語寫作的科幻奇幻作家、編輯和翻譯。2019年,她憑借《仿生人(Bionautas)》成為首位獲得伊格諾特斯獎(西班牙的雨果獎)最佳長篇小說的女作家。她最近的作品包括長篇小說《自橙至藍(Del Naranja Al Azul)》、長中篇小說《葉綠素(CloroFilia)》和選集《阿爾法之國(Alphaland)》等。自2015年起,她創立並運營榮獲西班牙多個獎項的雜誌《超音速(SuperSonic)》。2020年,她被歐洲科幻協會授予歐洲最佳科幻推介獎,並在同年擔任西英雙語季刊《星座(Constelación)》的撰稿人和編輯。

全文約9500字,預計閱讀時間19分鍾

一所學校,專為吉星高照的少年而設。在這里,他們可以學會控制自己的超能力,由於具有這樣的力量,他們在某些人眼中「與眾不同」,在多數人眼中「難得一見」,在其他人眼中屬於「危險人物」,在合適的一小撮人眼中「彌足珍貴」,在最樂觀的人眼中則是「神通廣大」之輩。每當事出周折、發生意外或機緣巧合時,他們這類人永遠在場,仿佛正是他們的存在擾亂了生活、扭曲了現實。有些人將他們稱為「超級英雄」。

一所學校,專為「天賦異稟」的少年而設,如今他們將自己的超能力稱為「天賦」,這樣的能力雖然誰也無法解釋,卻能引發不可思議的後果。這樣的能力人人憑直覺都能想像,敢於大聲宣示的人卻寥寥無幾。因為誰也不願承認世上有這種人存在,他們經過神明之手的點撥,過著假借的生活,佯裝擁有平常的工作、背負著房貸車貸、生活在基本符合傳統的家庭里。

一所專門的學校,教導他們如何充分利用自身的天賦,轉移旁人的注意力,避免被人察覺。在這所學校里,他們不學文學,卻要學多門外語;不學邏輯,卻要學逃脫的技能;不薰陶藝術,只習練武術;反間諜活動的課程僅採用口頭教學,沒有書面教材,以免留下痕跡。

一所機構,必須防止這里的每個學生成為一顆定時炸彈,他們在這里接受評估、校準和改進,以便獲得預期的結果,足以改變歷史進程的結果。一所培養超級英雄的學校,他們可以達成旁人無法實現的成就,因為對於人類來說,還有什麼比「他人」更好的慰藉呢?

一所學校。

或者,也可能是一家研究和遏制他們的中心。

對穆羅而言,上學這種想法聽起來很遙遠。他曾經見過撕碎的報刊雜誌上的招生廣告,迫於無奈,他只能一次次地撿拾報刊雜誌,好稱重賣錢,或者在地下道寒流肆虐時拿來蓋在自己身上。

他還記得與他同齡的孩子們的照片,他們在紙頁上沖著他笑,緊挨著坐在課桌旁,面帶微笑,干淨又愜意,那些孩子知道自己有家、有瓦遮頭、有熱騰騰的食物等著他們享用。他們代表了他所匱乏的一切,因為他不習慣在同一個地方連續休息兩夜。在地下的街道上,在那個地底世界里,他絕不能這樣做,因為太危險了。

如果你住在「地下道」,住在這座城市的B面,住在隧道和小巷里,住在處處是被人遺忘的房間或隱匿密室的地底世界,住在不接待遊客的那個世界——因為在地圖上,甚至根本看不到它的蹤影——那你自會找到辦法,睡在最不顯眼的地方。尤其是如果你還像他這般,處在一個不上不下的年齡,同時既能被看作孩子,又能被當成大人,那就更是如此了——因為你的確二者都不是。但地下道還是有東西給你的它將你引向出口更多、人跡罕至的角落,讓你得以逃離最易受襲的角落。

他一直接受唯一的朋友特洛特洛的教導,這個女人皮膚黝黑如烏檀,拖著一輛購物車,把頭發梳成無數綹髒辮,總是隨身攜帶著一些食物。這個女人說話時用復數形式來自稱,因為對她來說,這些發辮是她的姊妹,是界定她、護衛她的生靈,她在所有的談話中都會將它們包含在內。

現在這少年明白了,她為何會始終陪在他身邊。

特洛特洛是他的守護者。

在地下道上方若干米的地面上,有人向他們解釋了這件事。這些人有男有女,身穿剪裁得宜的西服,戴著手套和墨鏡,陪同他們來到了一座依山開鑿的建築,這座山已經被掏空了幾十次。可以看到光線從青草環繞的天窗傾瀉而下,在建築內部演起了復雜的皮影戲。盡管是在地底,但一切都很明亮。

穆羅滿懷期待。他心中好奇,那里是否人人都「天賦」異稟,就像他和特洛特洛一樣。

把他們帶到此地的人中,有個男人邀請他們入內。

「歡迎來到獸穴!」

他身上的西服與夥伴們屬於同一類型,質量上乘,剪裁簡潔,但他戴的墨鏡是圓形的,其他人的則都是方形。穆羅已經注意到了,他便是發號施令的那個人,他的話說一不二。

這個地方的名字似乎頗為貼切。這是一處龐大的工業建築群,彼此相連,借鑽頭之力深入到了山腹中。

特洛特洛猶豫了幾秒,但最終還是跨過門檻,進入了另一個在他們面前敞開的巨大空間。這里散發著潮濕泥土的氣息,還有一股類似於廉價的空氣清新劑的氣味。這女人跟那發號施令者說話的方式,仿佛他們打出生就認識似的:

「我們還以為再也不會回到這地方了呢。這山洞還是老樣子。地下道比這洞里更安全,泰亨。」

穆羅感覺到特洛特洛的手緊捏著他的肩膀。自從那些人發現他們之後,他還沒讓任何人碰過自己,當時他們還以為已經逃脫了追捕者。因為無論跟蹤這少年的人是誰,都是獸穴里最厲害的追蹤者之一。然而,憑借著他自身的天賦和特洛特洛的幫助,他們還是逃脫了。

到目前為止,他的守護者容許他主動使用超能力還僅此一次。因此,他們還以為自己已經安全了,以為那些追趕他們的人已經鞭長莫及了,直到泰亨出現的那一刻。特洛特洛一看到他,似乎就放棄了掙扎,仿佛逃跑這件事突然間失去了意義。

「特洛特洛,以前的事別放在心上。這兒是你的家,我會確保你平安無事的。」

女人的發辮顫巍巍地搖晃起來。

「我們心存疑慮。」

此時,特洛特洛的手指像爪子一樣掐住了他。出於某種原因,雖然他們言語間並未提及他,但他仍然覺得這次談話與自己有莫大的關系,但這一切太新鮮了,也太令人驚詫了,他根本沒時間提問。穆羅只能本能地動了動身子,甩掉這女人加諸於他的壓力,他這麼一動,便成了與泰亨四目相對而立。

男人摘下墨鏡,凝視著他。在短短數秒間,少年感覺自己正盯著一面能向他顯現未來的鏡子:他認出了自己與特洛特洛的膚色一般烏黑的眼睛、突起的顴骨、漆黑的直發、略微上翹的鼻子、指節修長的手、筋肉發達的軀體。泰亨伸出戴著皮手套的手迎向他的視線,似乎想說什麼,但話還未出口,便又後悔了。

女人忐忑地笑了笑:「真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來吧,穆羅,打個招呼。免得別人說我們對你無禮。」

少年雖然覺得不解,還有些發愣,卻還是向前伸出手去,與那男人的手相握。他感覺到被對方緊緊握住,感覺到了皮革的柔軟觸感,有那麼幾秒鍾,他還以為對方會抓住他不放手呢。然後,他終於聽到那男人開口了:

「我們還沒有正式認識過。我叫泰亨,是這個地方的首領。『獸穴』里還有別的年輕人,也具備像你一樣的天賦。我們會幫你克制你的天賦,並教你如何使用它。」

泰亨先示意其他人退下,然後再打手勢讓他們跟他走。特洛特洛陪他們走過一條似乎永無盡頭的走廊,來到一處向外敞開的內院,相當於地下的三個停車場加在一起那麼寬。這少年從未見過這麼大的露天空間:在地下道,他們唯一能時常光顧的地表之上的地方只有岩架、露台,以及地底世界曾經宣誓過主權的那些夜店後面的窄巷。

內院四周被雙層小樓所環繞,陽台順著小樓的外牆縱向排列。沿著陽台上的欄杆,疏疏落落地插著些深紅色的旗幟,那是象徵豐饒和好運的顏色。在他們進入房舍的入口前方,有道缺口通往一片開闊的田野,可以望見田野背後茂密的森林。

泰亨幾乎沒怎麼開口,他似乎認為說明緣由是在浪費時間。他只是朝各個房間比劃了一下,其餘的內容就任憑他發揮想像力來自行猜測了。

「這就是鳥巢,是你的同齡人接受訓練的地方。」

特洛特洛打斷了他的話。她變得不耐煩時,那些發辮似乎成了活物,自顧自地捲曲起來。與此同時,穆羅在一旁好奇地看著這一切。

「從幾時起,鳥巢竟然建到獸穴里來了?這違反了安全協議……」

男人聳了聳肩,然後才答道:「新協議:我們現在把小崽子們關在一起。」

「『崽子』?現在不管他們叫『學生』了嗎?」

他們繼續往前走,泰亨解釋的話越來越少。穆羅跟著大人們走了幾步,進了內院東側的那座建築。左面的長窗將他們與外界隔絕開來,右面則是一連串房間,以裝有窗簾的玻璃牆相隔。某些房間里擺放著桌椅、電子白板和書櫥,其他房間的地板加了軟墊,還有裝著球和繩索的長凳。一間會議室里擺著一張大桌子,有若干把椅子排列在桌子兩邊,還有幾間小一些的辦公室,里面有辦公桌和帶軟墊的扶手椅。

他們參觀完這一側以後,又穿過庭院,去察看左側的建築。迎接他們的是一汪池塘,水面上覆蓋著圓邊葉子,橙色的魚兒在圓葉間閒游。穆羅走近池水,看著葉間的魚兒倉皇亂竄,他嘆了口氣。在這里,動物們同樣能感覺到他手指上的哀氣。他全神貫注地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幾乎沒有留意到那些在不同的建築之間游盪的人。

特洛特洛向他走來。他摸了摸她的頭發,催促她離開池塘往前走。雖然他摸她頭發的時候不多,但他承認,他渴望得到她的愛撫。這個女人的「天賦」是不受他的超能力影響,而且他懷疑,無論什麼人的超能力都影響不了她,只不過這一點她從未證實過。穆羅之所以能察覺到這一點,是因為在所有觸碰過他的人當中,沒有變得哀痛欲絕的人只有她一個。因為這就是他的超能力:用像海溝一樣深切的哀傷來感染生靈。

他們進入了一棟平房,迎接他們的是一位老人,臉上犁滿了細細的皺紋。他蓄著長長的灰白鬍子,頭上卻光禿禿的,穆羅不禁感到好笑。

「你們正好趕上晚飯。」那人隨意地說道,仿佛跟他們相識似的。少年轉身面向特洛特洛,目光中帶著詢問。

「跟哈姆扎大師打個招呼吧。要知道,在我們只比你大一點點的時候,他就是我們的老師了。」

「特洛特洛,你知道這地方?」穆羅後退了一步,似乎將之前沒有交代清楚的信息拼湊起來了。

「我們跟其他人一樣,都是在你這個年齡來到這里的。我們教你在地下生存的本領,有很多都是在這里學到的。哈姆扎大師是逃生技能的專家。」

他們在一間食堂停下了腳步,這里擺放著若干長桌,有幾個身影已經在桌旁落座。泰亨嘟囔了聲失陪,然後便留下他們自行用餐了。哈姆扎大師把他們介紹給了其餘的教師,然而,出於某種穆羅無法解釋的奇怪原因,他卻並沒有介紹別的學生,他們有六七個人,年紀都比他大。他感覺到那些年輕人正注視著他,目光中帶著好奇,卻沒有半點恐懼。而大人們打量他的眼神則帶著不安。

晚飯後,特洛特洛和大師留在院里的一張長椅上聊天,穆羅獲得了允許,可以自行查看周圍的環境,但不得越過森林前方的那片田野。令他震驚的是,這里看起來與其說是長滿野草的草地,倒不如說更像一座花園:草剛割過,灌木被修剪成了各種形狀,有馬、有象、有鯨魚……矮枝上還垂掛著蠟燭燈。少年一邊走,一邊探索著這里的一切,與此同時,夕陽落山了,影子變得越來越長。

「你是新來的[1],跟另外那個一樣。」

說話的那個身影並不是在詢問,用的語氣很肯定。她與他身高相仿,雖然看不清臉,但單憑她的音色,穆羅便可以確定,這是個姑娘。

「我叫穆羅。」說話時,他並沒有伸手。他看不清那身影是否戴著手套,但他知道自己沒戴。不戴手套的觸碰足以取人性命。

「多怪的[2]名字啊!」

聲音飄近了,說話的人隨之走近,原來是個蒼白瘦弱的少女。

「我自己起的,我喜歡。」

穆羅為自己的名字感到自豪。他覺得聽起來很有力量:牆[3]是堅固之物,是可以倚靠的結構。對他來說完美無缺。

「好吧,那就更怪了。姓名[4]是由父母……給孩子挑選的,」她一邊說,一邊繞著穆羅轉圈,從各個角度把他打量了一遍。

[1]原文為英文。

[2]原文為荷蘭語。

[3]「穆羅」在西班牙語中指牆壁。

[4]原文為義大利語。

「我從來沒見過父母。所以,我自己想叫什麼就可以叫什麼。」

少女在草地上盤腿坐下。

「運氣可真好![5]我巴不得也能改個名字呢。我討厭別人管我叫拉蒙娜。」

[5]原文為加泰隆尼亞語。

竟然會有人產生這樣的想法,穆羅覺得不可思議。他拿不准應該怎麼辦,經過一番權衡之後,他得出了結論:這少女並不構成什麼危險,至少不構成迫在眉睫的危險——他們已經吃過晚飯了,他身上又沒有任何東西是她可能會想要的。

「你叫這個名字嗎?嗯,一點也不難聽啊。」

拉蒙娜抬頭仰望著天空,群星開始遍布於天穹之上。最後一縷陽光消失在了林線後方。

「這是胡說八道:這個名字跟『mamona』[6]同韻。所有人[7]都覺得這很有意思,但我一點兒也不這麼想。每當他們唱歌似地念叨著『拉蒙娜,媽寵娃』的時候,我就想把他們揍得鮮血長流,像跟母牛分開的小牛犢一樣哭哭啼啼。」

[6]即後文的「媽寵娃」之意。

[7]原文為法語。

穆羅學著她的樣子,抬頭仰望著星空。在地下,他一直少有機會看到天空中亮起的星光,並為它們閃爍的光輝而驚嘆。

「你也可以另外起個名字,就像我這樣。你想管自己叫什麼?」

拉蒙娜籠罩在陰影中。她想了片刻才回答。

「我一直以為,名字不是由我們來挑選的。比如說[8],你為什麼要叫自己『穆羅』呢?」

[8]原文為義大利語。

「因為在地下道,保護我們的就是牆。」

少女側起身,手肘支在地上,用手枕著頭。「你是從地下道來的?」

穆羅點點頭,輕撫著承托他們的草。夜很溫暖,從遠處飄來薰衣草的香氣。在沒戴手套的情況下,哀氣不會感染他觸碰過的草葉吧?在地下道,活生生的草木幾乎無處可尋,因為即便是生長在裂縫之間的少量植物都被揪了起來,聊充食物。

「首先,我需要一個名字,」她說著重新坐了起來,「一個[9]可以封住悠悠之口的名字。」

[9]原文為德語。

他沒有半分畏縮的表現,女孩似乎將他的沉默當作了一種認可的姿態。

「你是怎麼給自己想出名字[10]來的?」

[10]原文為義大利語。

穆羅全神貫注地思索著這個問題。他知道,他究竟是會就此與拉蒙娜交上朋友,還是會被她丟到一旁,認為他荒唐可笑,就取決於他的作答。她這是在考驗他。他明白,自己需要盟友,「新來的」總是難免會遇上麻煩,從內部找個了解竅門的同伴可以幫他避禍。正因為如此,他在作答之前拚命考慮了許久,頭也開始作疼。

「你可以用只有你才知道怎麼辦到的事來當名字,也就是你獨一無二的本領。有人告訴我,在這個地方,我們都是獨一無二的人。我的意思是很獨特。」

天空變成了一塊黑布,拉蒙娜伸長了雙臂,仿佛要去觸摸天幕一般。

「他們跟我們所有人都是這麼說的:我們是獨一無二的[11]之類。在你問我之前,我要先告訴你,我的天賦是說話。說啊說,直到天黑黑。」

[11]原文為法語。

少年雙手交疊,枕在腦後。他可以分辨出遠處他的守護者和老師的身影,他倆仍然坐在那張長椅上。「滔滔不絕算是超能力的一種嗎?」

「這得看情況。」她答道,雖然她的臉隱在陰影里,但他可以確定,她是在笑。

然後他明白了。他察覺到的微笑意味著已經通過了考驗。「看什麼情況?」

「呃,看你講的是什麼語言,你這傻瓜!」

穆羅撓了撓頭,每當遇上難題時,他就會做出這樣的動作。

「你的話我好像沒聽明白。」

他聽到她大笑起來,仿佛他剛剛講了個好玩的笑話。

「咱們瞧瞧,你是不是像另外那個新來的一樣,腦子顯然不太快[12]。聽著,人人都在說話,但我們理不理解對方的意思呢?不理解。為此,我們就必須講同樣的語言。你聽明白了嗎?好了,這就是我的本領:我可以流利地講每一種語言。」

[12]原文為德語。

少年緊盯著她,一邊欽佩地吹了聲口哨。

「你能講任何一種語言嗎?」

拉蒙娜點了點頭:「理論上是的。」

「說一下試試。」穆羅激她道,她站起來,一邊迸發出一陣大笑。

「從一開始,我就在對話中加入了外語詞匯[13]。沒注意到嗎,你這傻瓜?」

[13]原文為法語。

穆羅站起身,兩人開始朝森林走去。月亮已近乎滿月,四周的地貌反射出銀色的月華。

「我還從來沒見過曾經在地下道生活過的人,那兒什麼樣?是不是真的到處都是毒販和騙子?你有沒有近距離見過黑客?」

少女的話音起伏著,忽高忽低,與夜色里的種種聲響混雜在一起:樹枝在夜風中搖曳的沙沙聲、貓頭鷹的啼叫聲、遠處噴泉的汩汩聲、旗幟的布料與金屬欄杆的摩擦聲……拉蒙娜向他靠近,穆羅本能地拉開了距離。在他的同齡人中,似乎還能忍受他的人只有這一個,他不想失去她,他知道,如果他用手去觸碰她,她的下場就會很慘,會被他傳遞的陰郁哀傷所吞噬。

他開始大談在地下道的生活,把停車場最底下一層的情形講給她聽,他講到了停車場深處不變的永夜,有組織的幫派為了維持對地盤的控制而對戰,終年不滅的螢光燈,有不同類型的黑暗,可以讓你在惹上麻煩時悄悄溜走;還有輔助隧道,可以當成捷徑來使用。他解釋了如何在夜店的背後覓食;哪些地方既不會被潮濕侵襲,又不會被某些肆無忌憚的人闖入,最適合睡覺了;還有飢餓難耐時,哪些卑賤的雜活是最佳選擇。他干過快遞員、擦鞋童、送貨員,收過破爛,甚至還當過扒手的托兒。他洗過車,偷過輪胎,替流氓望過風。他監視過貧民窟的大門,追蹤過未來的詐騙受害者,替交戰的幫派傳遞過有關非法生意的信息。這一切他都見過、說過、聽過。

他倖存了下來。

直到幾小時以前,他還一直避免使用自己的天賦,這種天賦會控制住與他的手接觸的那些人,助長他們難過的情緒,使其達到無法忍受的程度。

從那一晚開始,穆羅和拉蒙娜變得形影不離。兩人要上同樣的課,但從來不在同一時間上課:而是分別接受每名教師的單獨授課。有時,穆羅會懷疑是否真的還有更多的學生,因為除了拉蒙娜之外,跟他交流的就只有老師們了。泰亨偶爾會來過問一下他的進展,他不得不忍受被他盯著瞧的感覺,就仿佛他知道一些跟自己有關的事,想告訴他,卻又不敢。

特洛特洛每天都會與他共進午餐,並且詢問他的課業、作業、考試和體檢的情況。她會操心他吃得好不好、休息得好不好,有時還會揉搓他的頭發,她的發辮也隨之震顫。

醫務室是鳥巢里最討厭的地方。每天他都要接受各種限制和測試,測量他的力量、靈活性、協調性和反應能力,他的速度和柔韌性,他的耐力和精神上的敏捷程度。他們會分析他的睡眠模式、生命體征和身體發育情況,還會測試他的智力、理解力和心智運動技能。

他最厭惡的事情是被迫接觸動物,因為它們最終的下場就是啃咬自己的內髒,或者痛苦地扭動。他不想看到它們嚇得發抖的樣子,也不想聽到它們在檢測儀上過速的心跳聲,或是它們的哀嚎。

幾天過後,晚餐之前,他在院子里遇到了拉蒙娜。哈姆扎大師正在安排看台,為夜間的煙花表演做准備,他教她在窗外放置紙燈籠、花環和泛紅的彩帶,以便吸引吉運降臨。長椅上已經擺好了紙漿娃娃,午夜時分,這些娃娃會被燒掉,這是一種淨化儀式,能讓新的一年開年行大運。

為新年前夜做准備。

他們必須給幾捆氣球吹氣,氣球上用不同的語言寫著迎接新年的信息。他們坐在池塘邊上,她把雙腳浸在池塘里,以此抵擋夏天的炎熱。

「這里的聖誕夜這麼熱,這一點總是叫我覺得詫異。在電影里,永遠是在寒冷的天氣中慶祝節日的。有雪花,有風暴,人們外出滑冰,點燃家中的壁爐。」

他看著她,沒有留意她的話,此時他吸了口氣,正准備吹下一個氣球。

「嘿,拉蒙娜,這兒有多少學生?我從來沒在任何一堂課上見過別的任何學生。我的宿舍里也只有空床。」

「我不知道。我的宿舍里也一樣:其餘的床也空著。除了跟你同時來的那個新人,我就只認識一個跟我們同齡的人:科爾基。但他們沒放他出來過,從來沒有[14]。」

[14]原文為英語。

穆羅拿著裝氣球的袋子,坐在池塘邊,把已經吹脹的氣球扔進池水里,而拉蒙娜則踏入了水中,在睡蓮間緩緩走動,池水沒至她的膝蓋。

「難道你不覺得這很奇怪嗎?」

少女聳了聳肩。

「如果我見過鳥巢不同的樣子,那我確實會覺得稀罕[15]。但鳥巢一直就這樣:幾乎沒有我們這個年齡的學生。我見過年紀大一些的,但他們都住在別的宿舍里。今天因為是假期,他們大概都走了,要跟家人一起慶祝。」

[15]原文為羅馬尼亞語。

穆羅把一隻手插進水里,然後把手捂到脖子上,幫自己降溫。

「可你在這兒待了有多久了?」

「我不記得曾經在別的地方待過。[16]」

[16]原文為巴斯克語。

穆羅盯著她的銀頸、黑發和長腿。她在池塘里漫步,看起來就像一隻孤高的大天鵝。

「聽著,我從來沒進過那些教你學東西的地方。地下道找不到這種地方:在街上什麼都可以學到。但是,從我聽說的情況來看,這里應該到處都是學生才對。在我們這個年齡段,卻只有你和我兩個,我覺得這很奇怪。」

拉蒙娜在他旁邊坐下,與他保持著一段安全距離,但雙腳依然浸在水中,她撿起幾個癟掉的氣球,打算把它們吹脹。

「嗯,我跟你說過,還有科爾基,但他們不會放他出來的。還有另外那個新來的,不說話的那個。我只在醫務室里見過他幾回。」

少年看著五彩斑斕的魚兒避開了他剛才伸手觸碰過的那一片池水。甚至就連氣球也從他身邊飄走了,水生生物產生了微小的水流,沖跑了氣球。

「我開始覺得這不是一所學校,博卡斯。」

少女轉過身來,面對著他。

「你剛才叫我什麼?」

「博卡斯,意思就是『嘴』。因為你會說話,因為你的嘴很美。」

撒謊是為了取悅於人,為了贏得盟友,為了出人頭地,為了苟且偷生。

「你真的這麼想嗎?以前還從來沒人[17]對我說過這樣的話……我喜歡!」

[17]原文為葡萄牙語。

博卡斯已經接受了這個名字,穆羅知道,因為他看見她正興奮地拍手,用不同的語言重復著這個名字,仿佛正在發掘自己的多個不同版本。

他看著她告訴魚兒,他們是如何相識的,他有多好,他甚至還替她想出了一個絕妙的名字。只為她一人。

「這個名字會成為我們的秘密[18]。既然你給我起了個名字,那我也給你另外再起一個好了——少女站起來,身子後仰,盯著他看,多了幾分客觀的判斷——讓我好好瞧瞧……嗯……你看著像拉茲羅[19]。」

[18]原文為土耳其語。

[19]源自斯拉夫語系,意為「榮耀的統治者」。

然後她突然迸發出一陣大笑。

穆羅/拉茲羅感覺到指尖發燙。他的天賦靈能正在聚集,他不太明白為什麼自己會知道這些,但他心中確定無疑。博卡斯讓他覺得自己很強大,能隨心所欲地激活自己的力量,仿佛他可以決定感染的時間和對象。於是,他所能做的就是與她一起高聲大笑,往她頭上扔氣球,用水潑她,直到兩人都渾身濕透。他心想,原來交朋友就是這樣的啊。

「我覺得,我們應該把對方當成家人,你說呢?」「想想看吧:一般情況下,給你起名字的都是你的親人,我們既然互相起了名字,那就已經是一家人了,對吧?」

這個新名字讓拉茲羅很是滿意。他將這名字頻頻吟誦了許多次,品味著它,覺得有一股愉悅的興奮感沿著脊柱往上升。他既不覺得冷,也不覺得餓。他知道,自己會在怎樣的地方睡在一張干淨舒適的床上。而在這個地方,也有對他感興趣的人。

因為,如果在一年中的最後一夜,一個人真的要與心愛的人和重要的人共度,那麼,博卡斯和特洛特洛就是這樣的人,而且,他也確實會與她們一起用餐和慶祝。

有一個家的意義不就盡在於此嗎?必定就是如此。

滿頭發辮的女人(也就是他們所稱的特洛特洛)在窗口看著這一幕。人稱泰亨的男人默不作聲地站在她身邊,雙手仍然戴著手套。

「你也知道,你不需要他們陪著我們。」

男人似乎沒有聽見她的話。

「阿泰,我的超能力可以把你的抵消掉。我可以肯定,天氣這麼熱,你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摘掉那雙見鬼的手套了。」

男人走近窗戶,一隻戴著手套的手按到了玻璃上。

「已經很久沒有人叫過我阿泰了。」

她的發辮以他聽不見的頻率震顫起來,但他辨認得出脖頸根部的那種感覺,他還以為自己已經忘記了呢,因為他已經有十五年沒體驗過這種感覺了。

「我敢打賭,穆羅已經在懷疑這里根本不是什麼學校了。他在這兒不是為了學習,而是為了讓人研究。」

「特洛特洛,你一直擔任著領袖。你控制著我們中心的各種行動。你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女人等著他轉過身來面向她。

「這件事我們都有份,阿泰:我們,因為同意孕育他的母親,也就是你的妻子無法足月生育的胚胎。我們把胎保了九個月,因為她本人的超能力讓她無法保胎。然後,等她去世了,我們又在自認為最安全的地方保護著胎兒。我們這麼做固然是為了她,也是為了你們,在獸穴里,你們這些超級英雄擁有最燦爛的未來。」

泰亨摘下墨鏡,憤恨地看著她。

「特洛特洛,你和你的辮子都不明白:我們還不知道他的力量有多大,也不知道他長大以後會是什麼樣。」

女人的頭發垂落在桌上,她放聲大叫道:

「你感興趣的就只有這個嗎?他的超能力?你應該到外面去,給他講講你的故事,那也是他的故事。」

男人沉默了幾秒鍾,然後才痛苦地答道:

「我要怎麼跟他說?我的事、你的事,還有他生母的事,我該跟他說些什麼?我怎麼解釋給他聽,他是我們這個組織聽說過的超能力最強的人?」

特洛特洛摘下了他的手套,拉住他的手,直視著他的眼睛。

「這不重要,阿泰。趁著跨年夜歡聚的機會,跟他聊一聊吧。這是愛啊,是比所有的超能力加在一起還要強大的力量。你是他父親啊!」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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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作家克里斯蒂娜·胡拉多拜年

P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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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春晚首篇西班牙科幻!講述尋找名字的異能少年丨2023科幻春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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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科幻春晚合作夥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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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科幻春晚播客聯動計劃參與節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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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圖《詩無盡頭》截圖

主視覺 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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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機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