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能用幾百萬人的犧牲換來50億人的生存，你是否願意？如果能夠看透世界的黑暗，你還在意這個世界嗎？如果你自詡審判者，那麼出於正義的私刑是否被允許？如果秉持理性悟遍世間的法則，那麼感性還有必要存在麼？都由超級英雄來保護我們，那誰來保護超級英雄呢……
不同於以往的題材，2009年，一部離經叛道、陰冷壓抑的反超級英雄主義電影——《守望者》上映，奏響了一曲奇異的悲歌。
「聲勢巨大，支離破碎，暴力，含糊不清，讓人眼花繚亂而且陰暗，偶爾閃現出光芒。」美國媒體《底特律新聞報》如是評價。
這部或許是影史上最有深度、最有內涵的超級英雄電影，從架空的冷戰時期切入，讓觀眾看到「偉光正」的超英背後孤獨、憤懣、彷徨和無助。
「守望者」前身：正義的化身
二戰後，美蘇兩極格局形成，人類從此進入活在兩個超級大國核戰爭籠罩下的鐵幕陰影。
二戰的摧殘，大蕭條持續，黑幫火並，恐怖主義盛行……美國社會逐漸走向分崩離析、支離破碎、迷惘與分裂、猜忌與驚恐。
這時候，許多正義凜然的有識之士，他們到處鋤強扶弱、樂善好施，給予了底層人民寬慰。他們就是最早的英雄，猶如「正義的警察」，能夠做許多美國政府所想做卻不能做的事情。
作為義警，超級英雄發現，戴上面罩後，即使被捉住，也無人能夠指控。因此，他們紛紛選擇戴上面罩，組成組織，自詡為正義的化身，又或許，他們就是正義。
這就是最早的「守望者」組織——「民兵」組織。
然而，這群正義的使者贏得了身前生後名，卻落得個靈魂上天堂、肉身下地獄的下場。
如「熱氣球」般隨風飄盪的美國夢
1620年9月16日，「五月花號」載著102名乘客從英國普利茅斯啟航前往北美創建殖民地。船上的清教徒主持制定了《「五月花號」公約》，這份公約構築了美國如今的法治基礎，也激勵著一批又一批的移民者到達這片土地，追逐心中的「美國夢」。
簡而言之，美國夢就是通過個人的意志和努力，可以實現個人理想。
笑匠之名乍看是一位笑看風雲的睿智之人，在影片中，他卻是一位自以為是、無惡不作的混蛋。他信奉「勝者即是正義」，信仰「社會達爾文主義」那套，相信世界是強者的遊戲。
然而，他卻是超級英雄中的「清流」。他早就看清楚，超級英雄們所守護的，不過是一群自私自利、獨善其身的「愚民」。愚民者，不感恩者也，如英國前首相邱吉爾所言：對偉大人物忘恩負義。
美國夢就像一個漂浮在空中色彩斑斕、絢麗多姿、光怪陸離的熱氣球，令人神魂顛倒、煙火繚亂、奮不顧身。但正如《了不起的蓋茨比》中的主人公，為了虛無縹緲的美國夢，敢於出賣靈魂，沉溺於享樂主義。
在一場騷亂中，笑匠和夜梟二代前去勸說示威的人群。
但是，早已曲解和過分解讀了美國夢的年輕一代根本不聽信權威，他們恣意衝突，出言不遜，大膽地向兩位超英叫囂。
然而，笑匠不是像其他超英一樣的善茬。他之前參與了越南戰爭，並把當地的女人搞大了肚子，但是，面對著對方的咄咄逼人，他一槍崩了懷有自己孩子的女人；他在民兵組織，看到自己的隊友絲鬼婀娜多姿、嫵媚動人，竟然在更衣室內強暴對方；他與現任總統尼克森有千絲萬縷的關系，但為了對方的政治前途，竟然暗殺了「無辜」的甘迺迪。
騷亂中，他猶如戰爭上的美國士兵，而民眾就像越南遊擊隊。他舉著槍，一槍、兩槍、三槍……一個個平民百姓在他的槍火下應聲倒地。
當善良的夜梟質問大家的美國夢時。笑匠冷笑著回應：QTMD的美國夢，這就是美國夢！
或許，漂亮的熱氣球再美，也終究是無根之木、無源之水，只待火星殆盡，終究是空中隨風飄盪。
人類從不會從歷史中吸取教訓
影片以笑匠的死作為全片的線索，如項鏈一樣串聯起散居各地的珍珠——守望者的各位超級英雄。
民兵們幾乎沒有一位超級英雄善終。實際上，後輩守望者們也沒好到哪里去。
被從自家閣樓上丟下數層高樓的笑匠，終日游手好閒的夜梟二代，幹著違法勾當的法老王，自以為可以自由量刑他人卻被政府通緝的羅夏，沉溺於內心世界而與現任女友絲鬼二代產生嫌隙的曼哈頓博士……一個個或落魄或墮落的英雄用親身經歷訴說：童話里都是騙人的，生活往往人艱不拆。
法老王，被譽為是世界上最聰明的人。他在剛組建守望者的時候，也曾經像夜梟二代一樣，空有「小男孩」式的非黑即白，相信英雄主義式的奧德賽史詩，一定能夠將人們拯救於水深火熱之中。
「這世界會存活下來，並且值得擁有比你們所能提供的更好的東西。」他曾經如此堅信。
然而，笑匠無情地摧毀了他的念想：我們在用心打擊黑幫，為什麼政府卻出台「基恩方案」讓超級英雄要麼被招安要麼滾蛋呢？在為人類伸張正義，那麼為什麼人類卻用核彈「以鄰為壑」呢？
「人類從歷史中得到的最大教訓就是：從不會從歷史中吸取教訓，只會不停地重復歷史。」正如德國哲學家黑格爾兩百多年前這振聾發聵的總結。
事實上，當你消除了更多的惡棍，只會滋生更多的黑暗與矛盾。就像，太陽照射下，依舊會拉著長長的影子，即使你站在太陽底下，影子也不過是藏匿在腳下罷。
法老王頓悟，不流血的「改革」不能救人，只有大刀闊斧的「革命」才能拯救世人。也因此，他弄出了人類史上最大的「惡作劇」：用數百萬人的生命換取數十億人的和平。
這樣一場浩劫，竟然讓笑匠這樣的瘋子也潸然落淚。
有殺身以成仁，無求生以害人
羅夏或許是這部戲的主角，也是塑造最豐滿的一位反英雄。
羅夏原名沃特·科瓦克斯，父親出走，母親從事性工作。然而，母親卻視他為累贅，從小對他拳打腳踢。
這在羅夏幼小的心里種下了暴力的毒種子。
長大後，他戴上了特製的面罩，並走上了一條以暴制暴的不歸路。
羅夏深知這個骯髒的世界與生活在其陰暗角落里的各種蛆蟲，他們咬噬著、腐蝕著這個世界。因此，「永不妥協」是他對世界發出的最大的吶喊。
被捕入獄後，心理醫生對他進行開導。然而，資本主義世界一如既往地就是期望用基督徒式的「感化」去化解矛盾。
但我們也知道，西方式的法律世界很重要的一點即「陪審團制度」。只要罪犯聲嘶力竭地哭訴，懺悔式的下跪，巧舌如簧地辯解，心軟的陪審團即會對罪犯們網開一面。這樣既對得住他們那顆向主禱告的心，也只需拿走自己的那份津貼安然「下班」。
有誰會在意，那些受害者家屬破碎的心卻無處安放。最痛苦的是他們，卻被大度地告知：原諒施害人吧！
面對置身事外的心理醫生，羅夏大聲質問：「你所謂的憐憫，就是想保護和理解那些犯罪。這是個墮落的社會，等待它的康復，無異於妥協。」
那晚，羅夏追蹤來到一位變態戀童癖的住所。令他瘋狂的是：一位六歲的小女孩被性侵後，又被殘忍殺害，還被丟給狼狗分而食之。令人發指的是，對方大言不慚地承認，還頗為得意地說：「逮捕我吧！」因為他相信，進了監獄，審判並不會讓他得到真正的裁決。
從此，羅夏變得癲狂，他不再相信世人，只堅信心中的正義。只有在守望者，他才能找到內心僅有的寬慰。在這里，人們總歸為了理想和正義。
笑匠出了事之後，也只有他在乎曾經的隊友、曾經的同志的死活。哪怕別人可能都漸漸忘了笑匠，哪怕別人可能只想離群索居。
他默默彳亍在人間，冷漠、淒清，又惆悵。
影片中，還穿插了一個漫畫故事——《黑貨船傳奇》。
故事講述了一艘船失事後，船長用船員們的屍體製成了船，漂洋過海，只為了拯救黑貨船駛向的家鄉。
然而，等他回到家中，自以為殺掉惡魔之後才發現，倒在血泊中的是自己一直心心念的妻子，一旁的女兒們竟向自己投來驚恐的目光。他失心瘋似地跑向海邊，抓住一艘船上垂下的繩子，他終於明白：黑貨船要的是自己最寶貴的靈魂。而他自己，活成了恐怖！
顯然，羅素一直堅信的正義，如蝙蝠俠一般行俠正義。然而，他的私刑，他的自由量刑裁判權，無形中又在摧毀著他堅守的公平正義。
當他越陷越深，羅素已然無法回頭。
所以，當法老王弄出了人類史上最大的「惡作劇」時，人類卻獲得了和平，這需要曼哈頓博士背鍋。但這卻與羅素的人生信條相左，「君子有殺身以成仁，無求生以害人」。
只能為了理想、節操、正義而犧牲自己的生命，不能為了自己活著而坑害別人。最終，跟隨自己心中的理想正義，他勇敢地向死亡張開了懷抱。
愛，孕育，希望，未來……
曼哈頓博士曾經也是個愛笑的鄰家男孩。
曾經，他追隨父親的腳步，努力學習著老派的工程機械學，希望能在鍾表的滴答聲中找到歸屬。後來，廣島、長崎兩顆原子彈的大爆炸讓他毅然決然地投身於原子物理中。
科學的殿堂讓他找到了真愛，卻也撕裂了他的人生。一場科學實驗的失誤，讓他成為了俯視眾生、全知全能的超能力者。
他如神明一般可以知曉自己的未來，也能夠看透世間萬事萬物的運行法則。正如許多看破紅塵的人，曼哈頓博士也對外界封鎖了自己的內心。
他不明白，人世間為什麼那麼多紛紛擾擾。存活了四十多億的細菌從不以己自居，不過有四十多萬年歷史的人類卻妄想做世界的主宰。
對於人類，曼哈頓博士說：「宇宙根本不在意。」在他看來，生命的存在，是一種成本過高的現象，看看人的周圍，沒有那麼多微生物，火星是如此美麗。「世界上最智慧的人類，對我構成的威脅，不會比最智慧的白蟻對我的威脅大。」
即使他想救美國，但是蘇聯儲備了5萬1千枚核彈頭，就算攔截了其中的99%，那漏網的1%也足夠殺死地球上的所有生靈。就算是曼哈頓博士自己也不能同時身處各方。
因此，他漠視地球的毀滅，幾百萬、幾十億人即將死亡又如何？他眼中的人類只不過是一群狂暴、低劣、為私慾而活的螻蟻。
「蓋將自其變者而觀之，則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變者而觀之，則物與我皆無盡也，而又何羨乎！」如是而已。
然而，命運讓他和絲鬼二代邂逅。在火星上，兩人展開了為人類而戰的辯論。
觸摸著女友，看到她的過去，曼哈頓博士不禁感慨：
奇跡就像發生了一些機率很小的事情，就像是氧氣變成了金子一樣，我一直都想目睹這樣的事情發生，卻一直忽視了，人類繁衍的力量。數以百萬的細胞組成了一個生命體，一代又一代。
是的，即使整部影片都充斥著性與暴力、陰暗荒謬，但在這場辯論中，導演扎克·施奈德卻給出了一個男人最大的浪漫：愛，孕育，希望，未來……即使前方愁雲密布、荊棘滿途、萬丈深淵，依然愛著這個混亂、嘈雜的世界。
就像《V字仇殺隊》里的V，在一個集權的國度，依然笑謂眾生：我愛你；就像法國文學家羅曼·羅蘭所言：「世上只有一種英雄主義，就是在認清生活真相之後依然熱愛生活。」就像《辛德勒的名單》里拯救了無數猶太人的辛德勒所作，盡管瘋狂的極端主義思想會橫行一時，最終會有人性至善的光芒照耀前方。
曼哈頓博士或許依然不相信世人，但是有了他與這個世界的聯系——絲鬼二代，他願意為了和平，舍棄自己，成為這個世界共同的敵人。
來源：機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