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Lane Brown
原文出處
米歇爾·菲佛和喬納森・梅傑斯在銀幕上看起來糟透了。這兩位名人給大家的印象是容光煥發、肌膚潤澤。但在筆者面前的這塊銀幕上，他們二位看上去如同行屍走肉，面無人色。
這就是筆者在時代廣場附近的 AMC Empire 25影院看《蟻人與黃蜂女量子狂潮》時看到的畫面，米歇爾·菲佛在片中扮演蟻人女友的老媽，而喬納森・梅傑斯扮演穿越時空的反派征服者康。雖然這個白天場的票價比NETFLIX最貴一檔的包月費用還貴，但這銀幕上的畫面也太暗了，影片中的大部分動作場面都難以看清，片中登場的諸位帥哥靚女都面如土色。杜比實驗室的外聘放映專家傑克·西克斯頓先生就坐在我旁邊，他立即指出了問題所在：這是一場2D放映，但是一些疏忽的員工忘記從投影儀上移除3D濾鏡。
他說：「這是一種偏振濾鏡，可以將圖片的亮度降低三分之一。」
「當他們轉為放映2D影片的時候，他們只需要把濾鏡推到一邊，但是電影院總是忘記這麼做。你可以知道它什麼時候發生，因為如果你看下放映窗，而不是只看圖像，你會看到兩塊玻璃，其中一塊疊在另一塊上面。」他指著我們身後的攤位，果然，兩塊玻璃疊到一起了。
西克斯頓還是IATSE本地306電影技師工會的成員，他同意花一個下午的時間在AMC帝國影院和附近的Regal E-Walk多廳影院評估放映質量，這是美國最大的兩家連鎖影院的旗艦店。我掏錢買了各種電影的票，我們偷偷地從一家影院轉到另一家影院。
在 AMC 帝國影院，《蟻人》是最糟糕的，但在另一個放映廳，放映預告片的時候，我們就發現銀幕下垂並且打了皺褶。同樣糟糕的是：畫面本該是矩形的，卻變成了梯形，這種現象被稱為梯形效應，這種現象一般發生在放映設備沒有和銀幕保持垂直的情況下。只要有人願意，用軟體校正就能解決問題。
在街對面的Regal E-Walk影院：《穿靴子的貓最後的願望》放映廳里，用來遮擋銀幕的布簾被撕裂了，在《鐵達尼號》3D版的放映廳里，由於放映機校準不當，畫面上出現了奇怪的色彩高光，《魔力麥克最後一支舞》的放映畫面上緣比銀幕上緣還高出幾英寸。影院正在進行翻修，影院大廳的慘淡環境讓西克斯頓好一頓抱怨，他說：「這麼光禿禿的石膏板真讓人受不了。」
「疫情期間這麼長，他們完全可以利用這段時間好好裝飾一下，但這看起來仍然很糟糕。」
跟我一樣，現在任何一個堅持在影院里看新片的人，都需要學會克制憤怒。院線經營者總是想法設法劣化觀影體驗——從喧鬧的大排檔式就餐服務，到 AMC 最近宣布的按座位提價的計劃。但是，只有一樣東西會使我選擇稍後在流媒體上觀看新片——糟糕的放映質量。如果一家電影院連最基本的功能都做不到，沒法提供明亮、光線充足、具有正確顏色和對比度的畫面，那麼還不如把它拆了，蓋個銀行辦公樓。
對於有些影院來說，這似乎是個過分的要求。盡管放映水平參差不齊，但在筆者去過的多廳影院里，AMC帝國和Regal E-Walk已經算是行業前列了。而且郊區的大多數影院肯定不如他們。去年，在漢普頓灣的一家Regal影院，我看了一場《蝙蝠俠》的放映，畫面黑咕隆咚，我不得不在維基百科上查詢電影的情節摘要，才能知道結局如何。在法明代爾影院放映《別擔心親愛的》的那個廳 ，畫面右緣偏離銀幕右緣足足一英尺。
說句公道話，電影院都破產了。疫情不僅使它們關閉了一年，還擾亂了好萊塢的供應鏈，以至於當多廳影院重新開放時，沒有足夠的新片來填滿它們的排期。與此同時，大多數首映電影在短短幾周後就上了流媒體，許多電影完全繞過了影院。20年來一直在緩慢下降的上座率開始直線下降：2022年，門票銷售量比2019年下降了30% 以上。Regal 的母公司在9月申請破產，AMC (暫時)避免了同樣的命運，這主要歸功於那些諷刺性地購買了該公司股票的模因投資者。
但是圖像問題早在疫情之前就出現了。許多影片可以追溯到2009年，當時影院把電影放映機換成了主要由SONY製造的數字放映機，以便放映原版《阿凡達》。電影公司對這一轉變感到興奮，因為這意味著他們可以通過網際網路發行電影來節省開支，而不是通過郵寄大量的電影拷貝。電影院老闆非常興奮，因為數字放映機無需頻繁換片，可以在沒有放映員的情況下自動運行。
不過，那些放映員都是技術嫻熟的工程師和故障診斷專家。現在多廳影院使用自動放映，問題就落到了影院經理身上，在這個主張節約人力資源的時代，影院經理還得忙著檢票和賣爆米花。如果錯誤很嚴重，或者需要的不僅僅是擦拭鏡頭或重啟系統，那麼技術人員可能需要等上幾周才能來訪，如果沒有人抱怨，甚至可能需要更長時間。
如今，影迷們最常遇到的問題就是畫面黯淡。原因之一是，許多《阿凡達》時代的放映機仍在使用，而且力不從心。2020年，SONY宣布退出電影放映設備市場，並於近期放棄了對院線放映設備的售後維護。這個問題尤其嚴重，因為這些機器有一個眾所周知的維護問題，有分析師告訴《數字電影報導》：「SONY放映機燈泡的紫外線會慢慢地破壞成像元件，使放映圖像失去顏色。解決辦法是每年更換一到兩次成像元件。」但這種維修價格高昂，所以很少有影院做到這一點。
好萊塢電影大廠聯合發起了數字電影倡議(Digital Cinema Initiative)，根據該倡議，商業影院應該將放映亮度設定在不低於14FL，這一亮度標準大致相當於每平方米螢幕空間產生48支蠟燭的亮度。一位維修技術人員在批評雇傭他的影院時要求匿名，他告訴我，在一些使用舊式SONY數字放映機的影院，放映亮度只有6FL。
低劣畫質的另一個貢獻者是破舊的燈泡。投影機的燈泡的壽命是有限的，根據功率，其壽命通常在1000小時到5000小時之間。但是，由於一個燈泡的價格在1500美元左右，許多影院都超期使用它們。「氙氣燈泡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變暗，因為它會在玻璃內部積累煤煙，」西克斯頓說。「放映機實際上會告訴你燈泡在里面放了多久。我會走進一個放映室，看到放映機背面閃爍的紅燈ーー哦，是的，燈泡超期幾百小時了ーー但他們只會一直運行，直到它燒壞為止。」
「更換燈泡只需要一刻鍾。」西克斯頓說。「但這需要技巧，因為這些燈泡的壓力很大，如果它們破裂，就會爆炸。」
即使把放映機開到理想亮度，並且及時更換燈泡，在放映《蟻人》這種的3D影片時，畫面亮度也會降到4FL。影院通常會通過安裝具有銀色塗層的高增益螢幕進行補償，比起標準的啞光白色，銀色塗層更能反光。不過，不同位置的觀眾看到的亮度不一樣。這些銀幕對於中間部分的觀眾來說最為明亮，但是如果你從側面觀看，圖片的亮度可能只有一半。（順便說一句，最近電影本身變得越來越暗，這些問題都沒有得到解決。）
我打電話給其他一些放映員，他們不僅願意而且興高采烈地分享自己對當今電影放映方式的極其具體的抱怨。但他們大多數人似乎都同意，當多廳電影院不再遮擋螢幕時，一切就真的完蛋了。遮擋螢幕是指隱藏螢幕的邊界，以便投射出的圖像能夠覆蓋整個區域。過去30年一直在林肯中心工作的格雷戈里·沃爾夫（Gregory Wolfe）說：「當遮蔽簾被摘下來時，我真的很生氣。」。
從技術上講，缺乏遮蔽是一個表現問題ーー表明一家劇院不再關心這個問題ーー但它也可能導致投影問題。電影院通常以兩種比例放映電影，1.85:1或2.39:1。直到幾年前，電動窗簾還被用來覆蓋兩側(平面)或頂部和底部(作用域)未使用的螢幕空間。但是一些無窗簾電影院會讓他們的圖片溢出邊緣，或者調整放映機來自己裁剪電影，這會讓畫面變得模糊黯淡。「如果他們在銀幕上放置一個測試模式，你可能只會注意到這一點，」維護技術人員說，盡管對於非傳統長寬比的電影來說，情況可能更糟。「有時候片尾會被剪掉。」
「而且那些布簾不僅僅是用來遮擋的，」Theakston 說。「它們也是為了保護銀幕。在夜晚結束的時候，當清理人員來到這些影院的時候，他們帶來了吹葉機，把所有的東西都吹倒了。這就是為什麼你看到覆蓋在銀幕上的爆米花斑點。而且你也沒法清潔銀幕。如果你試圖清潔銀幕，你會發現銀幕上有個亮斑，而其他的地方看起來更加暗淡。」
但是，由於大多數觀眾不知道畫面應該有多亮，什麼是遮擋，或者怎麼反饋，即使是簡單的問題也會惡化。國會圖書館資深數字收藏專家、放映師吉納維芙·哈弗梅耶-金(Genevieve Havemeyer-King)表示：「我在放映窗上看到過死蟲子，它們產生的陰影足以讓整幅圖像變暗。你只要擦乾淨玻璃，一切就又恢復正常了。」
近年來，人們對數字放映和自動放映的反彈為老式電影創造了一個欣欣向榮的小眾市場。紐約的 Nitehawk、Quad、Metrograph 和 Roxy、洛杉磯的新貝弗利和全國各地的 Alamo Drafthouse 等專業影院都在大力宣傳他們的35毫米放映機。但筆者跟很多膠片電影放映員交談過——他們其實對膠片的優勢並不那麼確定， 他們表示，如果打理得當，數字電影的放映觀感可以與膠片持平或超出——雖然製片商還在為新片提供膠片拷貝，但沖印品質其實過去大為下降。西克斯頓說，「我為林肯廣場影院放映過《甘草披薩》的70mm版本，這麼說吧，近年這些新片的70mm拷貝，只是徒有規格而已，實際品質全部趕不上老的70mm電影。膠片沖印做得很是馬虎敷衍。這就是一種哄抬票價的花招。」
值得贊揚的是，AMC 至少有所行動。這家院線最近宣布，計劃到2026年在其3500家美國影院安裝由比利時巴可公司(Barco)製造的雷射放映機。比起舊款數字放映機，這些機器能提供更好的亮度，顏色和對比度。由於採用雷射光源，不需要頻繁更換燈泡，雷射光源在運行兩萬小時後才需要更換。（AMC 和 Regal 都已經在 Imax 和其他高級放映廳中使用了它們。）但是雷射放映機仍然容易受到無人值守維護的影響ーー例如，死蟲子和錯誤使用的3D 透鏡ーー而且如果使用不當，很可能弄巧成拙，包括偏向綠色和洋紅色的高光。維修技術人員還說：「當你使用高增益銀幕結合雷射放映機時，畫面上會出現一種叫做散斑的東西，圖像會有閃爍感。這就像你在高速公路上開車，看著前方的道路，發現有些東西看起來像水，但它不是水。」
但到2026年，今天的許多電影觀眾可能會永遠離開電影院，選擇居家觀影。既然這年頭一台全新的55英寸4K電視機的售價往往只有400美元，那麼觀眾為什麼還要費事跑去多廳影院，甚至是帶有雷射放映機的影院呢？在客廳里看電影可能永遠比不上在頂級影院里看電影，因為那里的設備保養得很好，但是現代電視能夠穩定地提供比普通的破舊影院更好的畫面。採用LED背光的液晶大螢幕已經變得如此物美價廉，甚至有人在討論在電影院用它們取代銀幕。
電影業為什麼解決放映品質危機缺乏緊迫感？原因之一可能是，圈內人的觀影方式與大眾不同。在為圈內編導進行內部放映之前，一組專門技術人員會打理好所有的放映機、燈泡和銀幕，以確保最佳的觀影體驗。與此同時，那些把「撐影院、愛電影」喊得震天響的人ーー諾蘭、斯科塞斯、史匹柏和塔倫蒂諾ーー在自己家里都有定製的私家影院，這些影院設備精良、環境奢華，遠遠超過任何一間面向大眾的多廳影院。(《華爾街日報》這樣描述史匹柏的私家影院：「在他20世紀40年代ART DECO風格的私人影廳里，有磨砂玻璃燭台、櫻桃木隔柵和有凹槽的青銅面板，史匹柏先生坐在後排，在觀眾席最高一層座位上，用遙控器指揮整個體驗。」)
為了演示圈內人的觀影體驗，西克斯頓帶我去了他所工作的最先進的私人電影院，位於第55街的杜比88放映室，那里有一對笨重的佳士得 Eclipse E3LH HDR雷射放映機。我在放映室中央找了個位子坐下，《壯志凌雲獨行俠》填滿了螢幕。當湯姆·克魯斯(Tom Cruise)以10馬赫的速度摧毀了一架飛機，從而拯救了美國空軍的高超音速超燃沖壓發動機項目時，西克斯頓頂著杜比全景聲的環繞音響沖我大喊：「我們這兒的放映亮度有32FL！」是啊，相差太大了，我一眼就看得出來。
譯者註：內地很多城市影院的3D放映設備，也是采購於《阿凡達》時期。
來源：機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