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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夫克拉夫特對金屬樂的影響超過托爾金?(三)

結語

異次元實體侵入我們的時空需要通過門戶。它們是世界之間的接口,也是我們身體內部與外部的接口。

洛夫克拉夫特強調了幾個門戶:書籍、夢境、音樂與氣味。從威廉·貝克福德(William Beckford,1760年9月29日-1844年5月2日)的《瓦提克》(Vathek,1786)、愛倫·坡、羅伯特·威廉·錢伯斯(Robert William Chambers)、阿萊斯特·克勞利到洛夫克拉夫特、鄧薩尼勛爵,今天的史蒂芬·金(Stephen King,1947年9月21日-)、克萊夫·巴克(Clive Barker,1952年10月5日 -),先是文字和書籍,隨後是畫面和聲音。我看到它們侵入的形狀,聞到了它們的腥臭,聽到蹣跚走近的步履……從迷幻搖滾開始,隨後是各種有節奏的轟鳴,轉接一直在進行,越來越快。

BLUE ÖYSTER CULT - Imaginos

組建於 1967 年的美國搖滾樂隊BLUE ÖYSTER CULT(藍牡蠣教派)的作品「E.T.I. (Extra Terrestrial Intelligence)」(1976)參考了錢伯斯的《黃衣之王》(The King in Yellow),1988年專輯《想像》(Imaginos)則多處引用或參考了洛夫克拉夫特的文字「Starry Wisdom(星空智慧)」、「beneath the polar mountain(極地山下)」、「the empress lay sleeping to the rhyme of the star clock(女王隨著星鍾的節奏躺倒睡眠)」、「when the stars are right(當星辰正確)」……樂隊經紀人、製作人、詩人、評論家、教授、詞作者之一 Sandy Pearlman(1943年8月8日-2016年7月26日)對寫作的痴迷具現為歌詞里對於狗和玫瑰的痴迷(死亡或險惡的性的動機)、有擬人傾向的海洋生物,以及由非自然殭屍占據的空間。在1975年2月15日的《新音樂特快》(New Musical Express)上,他說

New Musical Express

不同形態的金屬樂隊轉換洛夫克拉夫特的內容進入自己的音樂肢體,打開讀者的思維在不同層面通往異次元的門戶。我看到他們引用術語,改寫內容,仿作故事,令洛夫克拉夫特的作品由表至里的觀念在半石質、半金屬的肢體上摹寫降生。樂隊大量穿插使用這幾種方式,在改寫內容的同時塑造出相近的氛圍。沒有必然,不可嚴格區隔,也沒有必然的高下之分。這些不約而同的決策或是冥冥之中的註定是一種社會層面上整體的「文化選擇」。

洛夫克拉夫特的地位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麼高,研究他的人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麼多。歷經半個多世紀,星辰是否已經歸位,這些金屬音樂人們是否真的掌握了穿越多維空間之門的鑰匙?部分樂隊成功受到洛夫克拉夫特作品影響,轉換形式加以拓展,通過念誦《死靈之書》里幾乎無法發音的咒文、更高層次生物的名字,召喚恐懼、怪物和對於人類中心主義的反對,穿越時空屏障,與金屬樂產生共鳴,從二十世紀末瞬間刺入二十一世紀流行文化的醉生夢死。

PORTAL

無論身披長袍吟誦,還是穿著帶釘皮衣尖叫,都在冥冥之中受到古老魔咒的作用。音樂、視覺和文學一樣,有著同樣的傳統。

CRAFTEON

美國黑暗金屬樂隊CRAFTEON的核心、文學教師Lord Mordiggian在2018年接受《靜海》(Sea of Tranquility)采訪時回顧了自己的歷程。

樂隊組建,類別形成。CHTHE’ILIST、ESOCTRILIHUM、TYRANT’S KALL、ARKHAM WITCH……看這些新樂隊飄忽不定的投影,聽他們發出的幾乎無法發音的人聲,我們知道它們就像托爾金筆下的形象,並非這個世界原本就存在的物理概念。可是我們有一萬個理由讓自己相信文本、音符和畫面彼此交互開始構成某種真實存在;哪怕這一萬個理由都不成立,它們的確都是虛構的,我們也還是不知緣何就是希望找出第一萬零一個理由來讓自己相信它們真實存在,它們曾經與我們的祖先在大地上一起行走,教給我們的先人隱秘的知識,然後陷入沉眠,等待著有朝一日被再次喚醒,教給我們新的方式去叫喊、殺戮、狂歡和享樂,讓整個大地在狂喜與自由的屠殺中熊熊燃燒。

燭光已經十分暗淡,寒意讓我無法起身。它們從億萬年之前的宇宙深空或是被折疊到普朗克尺度下的高維空間出發,為了某種不為人知的目的來到我逼仄的書房,讓難聞的氣味和嘈雜的聲響充斥了每一個角落。無定型的昏暗物體爬出模糊的深淵,順著腳面爬上了我的身體,浪濤一般的顆粒翻滾飛騰,觸須長出又再消散。它上半段身體的無數面孔不斷變化——上變成了下,下變成了上,迫使我動用凡人的眼睛、耳朵、鼻子、舌頭、皮膚,體會不知道已經被時空的障壁削弱了多少倍的恐怖力量。這力量蘊含的黑暗與邪惡令人不寒而慄,汗毛倒豎。我顫抖的不僅是感官,還有大腦,乃至最深的概念與意識底層。

洛夫克拉夫特愛好科學,並且強調要用現實主義去處理關於宇宙的事件……但是宇宙對於人類大腦而言實在太過浩瀚,人類的大腦無法具有真正理解宇宙的能力。我們一直努力,或許也曾獲勝,而所有微不足道的勝利都只不過是在走向最終的可怖結局路途上的短暫延遲而已。我們知道托爾金的作品是虛構的,它讓我們覺得還有希望,小人物也可以逆風翻盤(我絕不相信!);而洛夫克拉夫特的作品一直在重復沒有可能的——我們甚至就連黑暗終局何時出現都不知道!只能使用我們貧瘠的想像力,藉由洛夫克拉夫特筆下文字給出的蛛絲馬跡想像那些具有超越我們的理解能力之上的瘋狂生物。

這就是我認為洛夫克拉夫特作為想像力的大師,對金屬音樂的影響,與語言大師托爾金有著極大區別所在。

諸神曾經告知我,它們具有神祇一般的偉力,古老得難以想像,在不同時代化身不同形態。例如現在,耳畔是瑞士速度金屬/鞭撻金屬/黑暗金屬樂隊HELLHAMMER(地獄之錘)發出的低語——「只有死亡才是真實的」。這句話帶有些自命不凡的言之鑿鑿,卻十分現實,從另一個角度讓對於現實喪失興趣的人產生共鳴。願諸神記起如何關閉已被打破的門戶,願死亡的仁慈鐮刀斬斷具現的污穢觸手!

可是舊日支配者的手指就像突觸,已經直接摩挲到了我的神經元的細胞體。在電子與化學的溝壑里,生物電的火花此起彼伏。這一刻曾經被構想,一直被構想,還將繼續被構想;在不可名狀的溝回里,它們潛伏、沉睡、等待,直到人類徹底滅亡或是全然瘋狂的那一天為止。到那個時候,我們每天都會在睡夢中看見大海,帶著興奮,帶著恐懼,沒有噩夢。

補錄

有聲音疑問為何沒提美國著名死亡金屬樂隊MORBID ANGEL(病態天使)。樂隊核心、吉他手Trey Azagthoth(George Michel Emmanuel III)在1999年5月接受采訪時說過,他們的大部分音樂受到的啟迪都來自《死靈之書》,而非洛夫克拉夫特的作品

MORBID ANGEL

類似的情況還有美國神話學玄秘金屬/黑暗金屬/鞭撻金屬樂隊ABSU / PROSCRIPTOR MCGOVERN’S APSÛ,他們的影響來自於《死靈之書》、蘇美爾神話和凱爾特神話。

PROSCRIPTOR MCGOVERN

很多黑暗金屬樂隊從神秘主義吸收影響,洛夫克拉夫特一直稱他筆下的《死靈之書》是虛構的,但是也的確存在著不同版本的《死靈之書》(最出名的是Simon版),有的貼近他的作品,有的與蘇美爾神話聯系緊密。如果今天我還有機會逃離惡靈的搜尋,或可在夢界沉醉時加以探究。

Necronomicon

最後,還要對比洛夫克拉夫特和《死靈之書》對於金屬樂隊的影響主題關於Lovecraft的金屬樂隊里黑暗金屬占155/450,死亡金屬占232/450;而主題關於Necronomicon的金屬樂隊里黑暗金屬占17/33,死亡金屬占21/33。《死靈之書》這本虛構作品對於黑暗金屬樂隊的影響占比明顯很高,但願我還能有機會……

起風了,燭火熄滅。墨水乾涸,紙張被黑風吹得到處都是。結束的時候到了,我幾乎已經區別不出鏡面內外自己的形象,分辨不了雜亂無章的噪音里是否有自己的聲音。

這就是洛夫克拉夫特的作品與金屬音樂的領域到底如何交疊的記錄,他的名字與思想進入金屬樂的記錄。

接下來會怎樣?又有誰知道呢。

我知道的已經太多了……請大家務必用審慎代替魯莽……

……在時間太晚之前,在時機太遲之前。

(全文終)

來源:機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