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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蘇魯式故事丨時局圖

第一章

最近的世界不太平,到處都是打仗的消息。

幾年前洋人才浩浩盪盪地進了北京城,一把火把皇帝的院子給燒了,大火燒了三天三夜沒帶停的,洋人也是在院子里搶了三天三夜。老祖宗的寶貝就這麼著被一口氣全奪走了,大車拉著皇帝家的東西就沒停下來。

老何坐在自家院子門口,手里的菸袋還裊裊地網上冒著煙。他使勁嘬了一口,覺得這菸絲仿佛受了潮,抽起來不帶勁。他磕了磕還剩在里邊的菸灰,總覺得那幾年前的一幕幕有點如夢似幻。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算不算撞了大運才從那場浩劫里活了下來,但是那洋大人肥頭大耳,車拉著騾子馱著,一車一車,一堆一堆把老祖宗院子里的東西往外拉的模樣他倒是還記得。

那時候他心里那個氣呀,氣得他直跺腳。但是能怎麼辦呢?咱自己家不行,別人再怎麼欺負你,你能怎麼著?

拿著鐵槍鐵炮的洋大人那是不講道理的,就算他們講,他們手里的槍可不講啊。你要和他講理,他一婁火指不定你下一刻就去見以身殉國,光宗耀祖了。

一想到這兒,老何心里就一陣一陣不自在。

「你說要是那時候我勇敢點,跟他拼個你死我活,是不是皇帝回來了還得給我封個什麼?」他時常這樣想,可是吧,也就是想想。老何沒那麼大勇氣去做這事,他沒那個膽子。四九城的人都知道他,惜命得要死,絕不敢賠本的買賣。大家一提到他,都說他是:琉璃耗子玻璃貓,鐵鑄的公雞銅羊羔。不見兔子不撒鷹,遇見事了兔子怎麼跑他就怎麼跑。跑起來那恨不得是兩條胳膊變成腿,就差腦袋上再長兩條腿了。

可是話雖這麼說,老何也不是沒有一點優點。比如,他這個人有一個最大的有點就會「勤奮好學」,但凡遇到點新鮮事,遇到點他不明白的事,他都愛去看,都想湊過去打聽打聽,熱鬧熱鬧。當年洋人搶北京城的時候,有一幅畫莫名其妙地就掉到了他腳底下。老何一看,正看不懂,就想拿回去收藏收藏順便弄弄清楚這畫是什麼。於是,他就把這破爛的畫撿走了。到了後來呢,皇帝又回來了,弄得老何擔驚受怕了好久。不過過了很長時間,也沒人打聽這畫的下落,老何也就放心了。

第二章

抽完了這一下午的煙,一轉眼太陽已經有點往西去了。老何悠哉悠哉地回了屋,正看見自己的老伴在做飯。今天的反還是一如既往的素,弄得老何心里多少有點不痛快。

他想去外邊酒館里弄點肉來,他愛吃肉。但是看了看自己手里空空,想起那唯一一點銀子也在今天早晨被他拿去換了菸絲了,心里不由得悻悻起來。他沒說話,只是一屁股坐到了餐桌前的椅子上獨自生起了悶氣。這時候,老何抬起了頭,看見了牆上掛著的那一副他當年撿來的「寶貝」。

「這畫畫得也太怪了。」老何盯著畫看,怎麼也想不明白上邊畫的是什麼。

牆上的畫,畫的似乎是一幅世界地圖,老何不認識洋文,不知道這上邊寫的是什麼。但是他看圖上的字,怎麼看怎麼覺得心里發毛。

「這都寫的什麼玩意兒呀?」他嘟囔。

只見這圖上畫的「五大洲四大洋」和現在人眼里瞧見的幾乎可以說是一點都不一樣。零零散散不說,有時候看多了還感覺說不上來這圖上的地球是凝在一起的還是發散分開的,總之就是讓人覺得若即若離,看多了只讓人覺得頭暈眼花莫名其妙。看完之後又覺得心里一陣陣發怵,好似看到了《聊齋志異》里的陰曹地府。

老何這會兒盯著畫已經有一陣子了,要不是他老伴叫他吃飯,他恐怕還盯著看出不來呢。回過神來的老何只覺得自己心砰砰直跳,腦門子上冷汗直流。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會怎麼了,只是發覺每次盯著這畫兒看一會兒,整個人就渾身上下不舒服。尤其是心里不舒服。

再看這畫上畫的東西也是奇怪一個個都是張牙舞爪的怪物。

老何從來沒見過這麼奇怪又嚇人的東西,他小時候也看畫書,什麼《山海經》、《西遊記》、《封神演義》,他都愛看。神話傳說里騎馬打仗都得靠能人異士,撒豆成兵、翻個跟頭就十萬八千里,這種東西只能是在神話傳說中。可是到看了這幅畫之後,老何卻總覺得有點異樣。

首先來說,他從小到大看了那麼多小說和畫書,從沒有見過像這畫里畫的那麼奇怪的怪物。你說它是西洋的怪物吧,那它怎麼出現在老祖宗的皇宮里,而且裱它用的東西也是老百姓見不著的細軟奇物。金黃色的綢子那可算是聖旨時候才用的呀。可是你說這是《山海經》里的東西嗎?那肯定也不是,《山海經》里哪有這怪物呀?又是章魚腦袋,又是長得和海參加海星似的,背後還來個翅膀,那翅膀整個就是個從燕巴虎身上薅下來的,看得人直犯惡心。還有的長得跟個蛆似的,最討厭的是這蛆還長了個大個的人臉真是要多晦氣有多晦氣。老何甚至都開始感嘆皇帝老祖宗也不過如此嗎,甚至產生了一種「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自信感。他都想去大街上扯根竹竿當旗子了。能人異士的故事他聽得多了,可也沒聽過姜子牙召喚大章魚給自己打頭陣啊。

第二個奇怪的地方就讓老何有點害怕了。也許是看這東西看久了,又或者是小時候故事聽得太多,有點入了迷了。他越看這地圖越覺得這里邊的地方似乎是真的。「這怕不是老早以前姜子牙那時候真的存在過著地方吧?」他心里不由得這麼想。然後呢,他就陷進去了,越想越吃不下飯,鬧到最後,有一陣子他都開始睡不著了。好在他有個賢惠的老婆,及時去藥鋪給他抓了好幾個月的藥,調了半天身體,這才算調合適了不再失眠。當時大夫說他是受了驚嚇了,心神不寧,這才睡不好的。

如今他又把這事想了起來,心里又開始堵得慌了。不但堵,連腦門開始冒汗都沒察覺到。老何正吃著飯,突然就發現自己拿筷子的手有點抖了。他趕緊一巴掌抽上去,這才不再打哆嗦。

「這怎麼回事呀?」他回頭皺著眉頭,滿心怨念地看著牆上的那幅畫。

第三章

第二天早晨起來,老何跟往常一樣去給人做幫工。幫工一天的工錢不高,也就剛顧住一個人吃喝。要是想有點結余,那就必須把褲腰帶再勒緊點了。

幾年前京城才過了一遍火,如今洋人算是心滿意足地出去了,留下皇帝和貧苦交加的老百姓。皇帝的院子有專人修,給的工錢也足,可惜對技術的要求太高,老何夠不上那個檔次;給普通老百姓修吧,大戶人家多是摳門的地主或者老財主,有錢是有錢,但是奈何不想給呀。

不想給也沒辦法,不幹活怎麼吃飯呀。

忙碌了一上午,到了中午的點,該領饅頭了。一個饅頭,一碗稀粥,這就是中午的一頓飯了。老何拿著筷子看著盛粥的碗,那稀飯稀得和米湯一樣。他拿著筷子戳了戳,那筷子在里邊連立都立不住。正當這時候,老何聽見身後傳來了一陣熟悉的聲音。

「哎,老何。叫你呢,別不吭聲啊。」

老何轉過頭去,看到的是鄰居牛二。

「你幹嘛呀?」他不耐煩地問牛二。

牛二沒有答話,只是神神秘秘地左看看右看看,然後,他拽著老何去了一個沒人的牆根。

「幹嘛呀,有病吧你?」老何掙開牛二拉扯的手。可牛二卻並不罷休,他右左右看了看,確定周圍確實沒人,然後才開口了。

「哎,你聽說了麼?」牛二壓低聲音說。

「聽說什麼呀?」老何莫名其妙地問。

「洋人要在京城南邊修的那條鐵路停工了。」牛二繼續說。

「停工了?」老何一驚,「怎麼停工的?」

「這,你就得問我了。」牛二衣服得意洋洋的樣子。

老何看牛二的德行,心里更加奇怪了。這要從當年洋人剛劫掠完京城說起,據說當時洋人走了以後,把紫禁城里的不少寶貝都拉走了。但事奇怪就奇怪在這兒他們搶完東西沒幾天,有老百姓自城牆根過,發現有不少東西的碎片都被堆在那兒。什麼唐宋的瓷器、綠油油的翡翠、鴿子蛋大小的珍珠、上好的紅珊瑚……全都被隨意地扔到了城牆根底下,好似那東西都白來的不值錢,洋人也不要。不少人就靠撿這玩意兒發了財。但是朝廷反應也很快呀,沒過幾天就全給打掃走了。老何一想起這事就後悔,後悔自己沒有抓住機會。

但現在他不考慮這個了,牛二的話讓他想起另一件事來洋人走了之後沒多久就氣勢洶洶地又回來了。一個大白胖子穿著軍服,帶著一定黑漆漆的鋼盔,趾高氣揚地領著一隊藍眼睛大鼻子又殺了個回馬槍,一隊人馬直直闖進皇宮,在里邊呆了一兩天。之後,等他們又出來了,這鐵路也就開工了。

「之前不是一直修著呢嗎,怎麼說停就停了?」

「嗨,別提了。」牛二湊近了些悄咪咪的對老何說,「挖到龍脈了。」

「什麼?」老何心里一驚。

「你小聲點。」牛二被他嚇了一個機靈趕緊張望看有沒有人過來。

「我只是聽說啊,洋人這次招惹到不該招惹的東西了。挖著龍脈,真龍震怒了。」

「怎麼回事?」老何瞬間來了興趣。

「聽說啊,這洋人挖隧道,挖到了山里邊。這本來也沒什麼。」牛二啃了口饅頭,「但接下來的事就奇了。」

「你快說來聽聽。」老何繼續說。

「我只是聽說啊,他們挖到了一個洞,從里邊跑出來了一隻獨眼大蜘蛛。三下五除二就把這幫洋鬼子全乾掉了。死了的連個全屍都沒有,活著跑出來的也都失心瘋了,那一路跑得連屎帶尿,鼻涕眼淚都止不住。據我一個老熟人說啊,他當時路過軍營的時候,看見里邊的洋人都跪在地上,一個勁地磕頭大喊什麼『耶穌基督』、『聖母瑪利亞』。」說到這兒,牛二又自豪地喝了一大口粥,「要麼說他們都是蠻夷呢,招惹誰不好非得招惹咱們。這下可好了吧?招惹著真龍了,龍是什麼呀,那可是萬千神獸護衛著的。別說一片鱗了,就是鼻子里的一個鼻涕那也能打得他們屁股尿流啊。」

緊接著,他話鋒一轉又壓低了聲音對老何說「老何叔,怎麼樣,考慮不考慮……」

牛二的後半句話沒說完,但是他拿手比劃了比劃。老何立刻會意了,連忙拒絕。

「你可拉倒吧,你要去盜龍脈?」他一把推了牛二一下。

「我可沒說去『盜』啊,我就是覺得可以去里邊借點東西。」牛二一邊說一邊吃著饅頭。

「借什麼呀?借獨眼大蜘蛛?」老何呵呵一笑,「那洋人都搞不定的東西,你去就搞的定?拉倒吧你。」他一邊說,一邊笑話。

「那怎麼了?洋人跟真龍又不熟,當然得挨揍了。」牛二不屑地說,「咱們能和他們一樣嗎?咱們這可是土生土長的,借他個東西怎麼了?那真龍一個鼻涕都能變出獨眼大蜘蛛呢,那從他身上借一片鱗下來,咱倆豈不是發達了。」

「你別鬧了啊,皇帝家可還沒死絕呢。你想怎麼就怎麼,你偷了龍脈,惹怒了皇上,你這麼著搞那可是砍頭的罪過,你不怕死我還怕呢。」老何反駁說。

「那有什麼的呀,那玩意借好了,把獨眼大蜘蛛借過來了,幫著皇帝保家衛國那可是大功一件。到時候別說殺腦袋了,皇帝他老人家還得給咱倆加官進爵呢,你信不信?」牛二說著,盤起了腿。

「這你說的……」一聽加官進爵,老何有點心動了。牛二在旁邊不停地催促,最後,他還會下定了決心。

「我覺得這事也許可以試試。」老何最後還是答應了下來,「但是我丑話說前邊,要是去了什麼也沒碰見,你小子可給我……」

「行行行,打住吧。」牛二說著,吃完了最後一口饅頭,「什麼都沒有,我下半年的工錢全歸您。可以了吧老何叔?」

「行,這可是你說的。」老何心里算是踏實了。

「今兒晚上哈,咱就動身。黑狗血,黑驢蹄子,蠟燭,公雞血,都備好了。拿桶裝,今天咱就出發。」牛二說完,就心滿意足地回工地去了。

老何一言不發,心里邊卻一陣一陣地覺得害怕。隱隱約約地,他總感覺自己家里牆上掛的那一副怪畫一個勁地在自己眼前晃。他感覺這里邊有不對勁,想打退堂鼓。但是畢竟自己是牛二他老何叔,自己從小看著牛二長大。這要是不去,豈不是很丟自己長輩的面子,到時候要是被這小子嘲笑是個膽小鬼多不好。於是他咬了咬牙,就決定不管是死是說,就算不為榮華富貴也得跟著去瞅瞅。

第四章

當天晚上,老何就跟著牛二出發了。可是這一去,鄰居就再也沒有見到過他。老何就像人間蒸發了一般,在街坊眼里消失得無影無蹤。一開始還有人找他,漸漸地,最後還剩下要找他的就只有他老伴了。

時間就這樣一天天過去,就這麼過了三個月。突然有一天,人們發現了一個乞丐模樣的人出現在了老何家門口。

只見這乞丐蓬頭垢面,穿著破衣爛衫。頭發足有二尺長,臉上的鬍子賽關公。細心的人看見他穿的衣服是老何的,於是趕緊敲門叫醒了老何他老伴。老伴這才出來,認出了這就是失蹤許久的老何。

但是老何已然是瘋了,與他同行的牛二至今下落不明。為了治好他的瘋病,他老伴給他抓了許久的藥,可這一次,瘋病沒有好轉。並且人們不能在他面前提起牛二的事,但凡一提牛二,老何的瘋病就一瞬間會變得更嚴重。那叫喊聲大得整個四九城都恨不得聽得清清楚楚,就差穿進紫禁城皇家大院去了。

人們想,牛二許是死了,但是怎麼死的,誰也不知道。只知道現在還剩下的只有一個發了瘋的老何。

又過了些日子,老何又找不到了。這次與他一起不見的,還有他家牆上掛著的那副怪畫。人們傳說那是皇帝家的寶貝,不慎流落到了老何的手里。也有人說那畫是陰間來的污穢之物,老何遭到這個劫難,就是畫里的鬼怪在作祟。不過總而言之,從此以後,人們就再也沒有見過老何了。

老何最後一次出現是在廣州。不過那個時候已經沒人認得出來他了。當時的人只看到一個相貌古怪發了瘋的老叫花子,對著一張報紙不停地磕頭,那磕頭磕得如雞啄米,渾身抖如篩糠,血從他腦門上不停地往下滲,滲得他坐的地方的土磚都紅了,他就這麼一隻磕,磕到最後磕斷了自己的脖子然後就這樣嚥了氣了。

他的旁邊放著一張用黃色綢緞裱起來的怪畫,畫的東西都是莫名其妙卻讓人看了心里發毛的。而他的正對面,正放著一張報紙,上邊畫著一幅《時局圖》。

有人說:「這老乞丐大概是在拜洋人吧。」

也有人說:「不然,可能只是國破家亡傷心過度了。」

但是不管怎樣誰都沒有說對,只有死了的老何自己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拜那《時局圖》。而如今,他再也沒法和人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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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機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