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遊戲資訊 從自由軟體到開源運動,不變...

從自由軟體到開源運動,不變的是超越Copyright的沖動

由於個人的侷限性,這次嘗試不可能盡善盡美。另外,由於不是衝著《德意志意識形態》這種體量與開創性而去的,也不太具備論戰屬性。在網際網路和手機成為基礎設施,市場經濟蓬勃發展的這個當口,對這個行業的生產機制與經濟結構有所認知,能夠對我們重塑生活機制、洞察特定立場的侷限性起到一定幫助。

撰寫時候並未斟酌用詞,某些表達可能相對拗口

背景知識

首先,這可行嗎?

意識形態分析與生產結構剖析,可能會受到現代的經濟學的揶揄。由於馬克思時代的古典政治經濟學已不再是基本的理論立足點,其中的經濟學態度通過古典自由主義中的理性人預設,在英美國家獲得廣泛政治實踐,成為市場秩序的指導原則;而另一分支,現代經濟學獲得一種價值無涉的物理學表象,這是其自然科學化嘗試的成果。

相對而言,在馬克思理論中所凝聚的經濟學,作為對英式政治經濟學的反動,並未獲得現代自然科學意義的發展,批判時仍具備政治經濟學的混成狀態,就如同埋葬昆蟲的琥珀,其本身已經脫離了昆蟲後代的演化歷程。所以,立足於現代經濟學的諸多經濟實踐的批判,因為時間相距較大,稍顯力不從心。

另一方面,在政治發展與歷史演進的過程中,由於諸多要素都已介入,且夾雜諸多的力量博弈,梳理出單一而明晰的經濟學脈絡,已經具備一定困難。同時,生產資料與階級分析對於新時代民眾而言,會出現多種身份並置的困難。對此進行分析,需要更新的數學工具的介入。

相對而言,計算機技術誕生的歷史仍然較短,即使按照最初計算機誕生的時間計算,至今仍不超過五十年,而作為民用的基礎設施的計算機工程實踐,在最近的二三十年才逐漸擴大規模。較短的時間跨度,使得歷時性分析有了可行性。現階段的數位化的普及,逐漸成為大眾的生活模式,發展的各個階段都足夠完整,可以追溯從草創、高速發展到建制化、成熟化的整個流程。另外,由於計算機工程開發的勞動力密集性,仍然有一種手工業的氣質,因此馬克思的政治經濟學的批判可以較順暢地嫁接到當下境況上。

但這也帶來了另一種困難,由於勞動力密集的工作性質,從事信息技術行業的人員,難以有充足的時間充分反思與學習理論。而理論研究者,往往缺乏一定的計算機知識,更多地進行編程技術的本體論研究,或者遊戲作品的文化理論研究,對於具體的生產模式缺乏足夠瞭解。

當然如果你有心查找,那就算在中文網際網路上,都有很多相關的介紹,但其中很多是上世紀末本世紀初的論文,以及對開源運動的引介Blog網誌。另外一大困難在於,相關的Blog網誌並未使用索引,因此沒法使用搜尋引擎檢索得到。所以這次嘗試,很大程度上也可能是我的異想天開。

但優勢也在這里,我恰好在兩方面都有一定經歷,盡管在任何一方面都不出眾。但正是這種視角的交叉性,使得分析可以兼具局內和局外的視角。希望通過這次嘗試,為兩端架設一座橋梁,我也期待更有能力與見識的人做更深入的探索。

一些概念

首先,如果你對軟體不很熟悉,那麼您可能年紀較大。軟體是一群人通過編製程序代碼,而後通過計算機,將代碼轉換成的產品。這種產品運行的環境也是計算機,這里的計算機可能是一台或多台,也可能是各種系統的安卓,蘋果,Windows、MacOS或Linux等。這與寫書有點類似,不同之處在於作者可以控制更多層次的細節,從筆畫、謀篇佈局到書本裝幀;而閱讀者也不是坐在什麼位置,攤開一本書,而是在運動、通勤或者其他時候使用它。

這提醒我們,程序代碼與軟體是兩種東西。使用軟體,就如同你拿起手機解鎖,這時候不需要知道所謂面部識別,或指紋識別是什麼。這種情況下,用戶是按照設計者所定義的環節來體驗的,不遵守這些准則的用戶,軟體就拒絕服務,比如帶水的手,或者閉眼的臉。這有時能帶來可信賴的體驗,比如蘋果的封閉系統;但更多時候,設計者會使用生理上無法拒絕的機制來支配你,你會買一些不想買的東西,看一些聳動標題的文章。

從自由軟體到開源運動,不變的是超越Copyright的沖動

將代碼轉為程序,或者軟體,這是計算機的一大功能。另外,計算機也是軟體運行的重要平台。現階段手機的流行,使得後者得到空前的強調,但程序的誕生其實都需要人的介入,這群人就是程式設計師,他們是程序代碼的生產者。

而開源行動的「源」就是指原始碼,source code。Code,代碼,就是尚未餵進計算機的生成程序的,由程式設計師的頭腦落在計算機上的原始形式,它是軟體的理念形。而開源就是讓所有人都能看到軟體是如何做的,以及設計者是如何想的。另一種處理原始碼的態度叫做閉源,與開源相對,這種情況下的軟體是單獨提供的,軟體的原理和代碼對用戶不可見。

最早的軟體開發者,並沒有意識到閉源的商業潛力,在編寫完畢後經常隨軟體附送代碼。而一旦更多人擁有了電腦,那麼管理者就得造出來點人為的門檻。這時候,軟體公司也發現了智慧財產權的獲利能力,這玩意原來是可以賣錢的,甚至可以不賣卡帶或者機器了。

而從軟體中獲利的行為,訴諸的就是軟體的私有化。軟體的所有權被把控在機構或個人上,而且由於合作的強人工性,有點小手工業或手工業集約化的特色。將軟體所有權限定在某個區域內的法律手段,就是訴諸版權,或曰著作權(copyright)。

軟體為了通過自己開發獲利,需要聲明其著作權,在軟體上,多半採用軟體開發許可證,即software license,閉源軟體採用的基本是EULA(End-User-License-Agreement)。而對於自由軟體,或者開源軟體,他們把license當作反抗的工具,這在後面會詳細講,它伴隨著copyleft概念的提出。

聽到這,你可能認為,開源概念這時候就已經正式誕生了,但這其實是錯的。開源運動的前身是自由軟體運動,Free software,開源幾乎可以說是自由軟體的重生。而按照另一種說法,開源是對資本寡頭的妥協,甚至於說「開源就是為了商業化」。

那麼從自由軟體到開源運動,具體發生了什麼呢?

復雜性

這時候,回到開端來瞭解自由軟體,就顯得很必要。

雖然網絡信息一般都保存的很好,除去個人或其他因素所導致的損失,資料很容易得到,甚至刪去了仍然可以復原。而作為網絡基礎設施的建設者,程式設計師往往使用技術來闡述其效用結構的主張。與此同時,也使用文本來進行思維「工程」的嘗試。

但與此相對,雖然網際網路建設者的文本留存,自由軟體行動背後的意識形態的精神結構,以及伴生的政治經濟立場,相對而言並不清楚。這反映了程式設計師群體的多樣性,現階段立場的清晰性,往往是立場相近圈子擴大的後果。

同樣的,編程開發人員的表達與言論,呈現出一種交織的復雜性。一方面,有較強自由主義傾向,通過採用某種對抗性的技術機制,注重私人權益與反抗建制的,傾向於匿蹤和消隱。某種程度可以認為又偏向政治光譜右翼的傾向,立場上接近小布爾喬亞。

但落實到生產秩序下的參與者,嘗試匿蹤的個體,往往在網際網路大公司中任職。脫產的基礎設施建設者,已經成為久遠的神話。他們往往在一個大型機構接受分得的薪水,如果有所追求,可能在下班後從事自己的公益事業。而參與經濟利益分配的機制上,程式設計師占據社會的較高層級。這伴隨著對私產的堅持,透露一種對市場秩序的認可。因此,這種自由主義的源頭,更接近於生產秩序的經濟立場,而非天然的政治立場。

但,在開源運動與自由軟體的開端處,仍有其他色彩。在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網際網路逐漸民用,其活躍參與者,既是為了自己又是為了他人,這更接近一種原始共產主義的分享氛圍,私產在網際網路的基礎建設的過程中顯得可笑。是的,自由軟體一開始的氣質,與其說是編程人員的自我利益,倒不如說是一種共享意識。

所有人編制的軟體,作為勞動者能力的結晶,是可以被所有人所檢閱的。對於初期參與建設的極客來講,這就是他們世界的全部,而這個世界的所有資源都如同陽光、空氣與水一樣,所有人共創的世界,沒有人可以設置藩籬。

可以看出,經濟立場上,自由軟體也有極高的開放性與共產主義氣質。這其實是對於私權的再定義,全新的所謂私權,僅僅在於個體為這項事業所進行的准備,能夠創造更好世界的前提是充分瞭解這個世界。另外,他們是不認同版權,即copyright的。

當然兩條路徑的公共部分是很少爭議的,比如,反抗巨大官僚系統的支配、立場主張的網絡傳播,一定的空想性與無政府主義,強調人民的創造力與自發性。可以看到,全球化時代民間連絡的構建過程,與這些思想的傳播是高度相關的。盡管如此,這兩股力量更多時候,是相互衝突,形成張力的。

比如說,某種知識難度的志得意滿,是否再度塑造了一種有產無產之間的歧視結構?再或者,個人控制軟體,乃至知道全部技術細節,這種控制是一種對建制的自保,還是在行動上反抗產品的異化?這種照傳統政治經濟學的劃分,對於重新設計的私權,是否還能起效?

而在自由軟體的內部,也出現了分歧。

分岔路

Free software –> libre software

|

+–> open source –> business usage

|

+ –> self or small-group usage

這事就是從自由軟體Free software這個詞匯上開始的。由於Free在英語中的含義兩者兼具,似乎涵蓋了上面的分歧。一方面代表著免於束縛的自由,即free speech的free,要注意,這里的自由,由於不認同私有產權,已經發生了質的變化;而另一方面,也可以是free beer,即開放任取,是開源運動的主要動機。

而面臨大企業的崛起與擠壓,兩種思想風格採取了不同的行動。最神奇的是,這兩者最終的命運,都走向了對面,免費與商業的結合是最緊密的,也與市場緊密勾連,開源社區有效率地承擔了大公司的技術外部性;免於限制的另一支,仍然在守望共享與分配的新秩序,盡管其自身逐漸喪失主導權。

以Richard Stallman代表的自由軟體組織,自由先於開放

面臨大公司崛起,他們更堅持原有的自由定義,希望撇開不清楚的免費啤酒的定義,以防止有大公司搭便車,他們不追求那種妥協的廣泛合作,理念的正統性與純潔性被放在第一位。Richard Stallman是這場運動的領導人,關於他的故事,我們後面再講。

從自由軟體到開源運動,不變的是超越Copyright的沖動

這是使用技術壁壘,將經濟上的不自由以技術的自由取而代之,這種反轉,將個體的經濟所得利益拋棄,而猛力限制對產品的各種限制,本質上是反對資本主義的分配秩序的。這是對資產階級所有權從根底上的改革,「所有」成為學習與理解的後果。

甚至可以講,這是一種資本主義所滋生的自敗力量,為的是更多地捍衛作為開發者個體的權益,以達致一種無政府氣質的社會理想,左翼自由主義甚或是社會主義的氣質濃厚。

但相對於更具體的社會主義實踐,其左翼立場仍然在西方政治光譜之內,即改造與精進的努力應當自願做出,激進程度有所衰減。

以Linus為代表的一系列具體實踐,開放先於自由

這一支的發展更加彭勃,這也是日後為人所知的開源的出處。實際上,我自己最先瞭解的也是這一支。包括Linux與相關套件,都架設在這個更為寬松開放的基礎上,在這里實現了軟體商業化與軟體開源化的結合。它可能是某種妥協,也可能是一種折衷。

這種實踐呈現出一種文化上的實用主義,打破了自由軟體宣稱不排斥商業而拒斥分配的態度,以更開放甚至共產態度來接近商業秩序。去政治化與意識形態化的操作降低了推廣的難度,例如Redhat所提供的系統服務已經打開了市場。當然,不對意識形態表態,本身已然成為一種意識形態,實用主義而經世致用的態度,呈現為一種較為穩健的經濟立場,乃至於也兼容自由放任主義。但也不應該過度苛責開源軟體對自由軟體的背離,這也是一種保全理想的特殊策略。Linus傾向於將開源社區做大,他本人的意見是「足夠多的眼睛,會讓更多問題浮現」。

從自由軟體到開源運動,不變的是超越Copyright的沖動

現在較大的擔憂在於,如何在合作到較高水平,開源與商業互相嵌入緊密的情況下,進一步推行自由軟體的理想。論及現在的軟體消費者,使用者的身份絕對是第一位的。之前相對清晰的生產消費循環,現在已經被注意力經濟的消費占滿,消費沖動占了上風。

有篇管理學文章分析,存在三種參與開源行動的要素經濟要素、學習要素、意識形態要素;基本可以說,現階段最占優勢的是經濟要素。著急參與消費秩序的人,想要通過這個行業多賺錢,以便於更好地消費。而自由軟體的陣地,從作為基礎設施的系統、中間件,逐漸讓位給小產品,比如效率工具、個人應用。

CopyLeft之「左」

你大概見過「版權所有,禁止翻錄」之類的字樣。這在今天的產品,包括書籍、影視,或者NFT上都有體現。這里的版權,主張一種私人或小集體所有的概念。它的英文概念叫做copyright,拷貝權力,這個權力是被所有人有限制地下放的。所以有時候這種權利也叫做著作權,著作者所具有的支配權力。

對於法權的界定,我完全是門外漢,但不太需要專業知識就能知道,更早時期的版權保護,比如書籍、樂譜、草圖等媒介,一開始尚未覆蓋到軟體領域。那時候軟體代碼是被當作literature來保護的,你能想像嗎,最開始的程序和小說被當成一種類別,所以,代碼是程式設計師獻給計算機的一首詩這句話,不僅僅是浪漫。

當然,隨著網際網路的膨脹,尤其是美國網際網路泡沫破裂之前,軟體的保護也逐漸提上日程,這時候表達和概念的區分得到了強調,即想法和信念是無法控制或保護的,能被保護的只能是特定思想的表達與模式。當然Copyright也有異化的可能性,不用多說,你只需要看看各種關於版權的論爭,為了某些利益撕破臉也很常見。這跟私有產權的獲利能力息息相關。

而自由軟體運動所希望的,就是杯葛非自由、專有軟體。這可以說是對私有產權的一種顛覆,這也促使Stallman使用copyleft這種說法,翻譯方案有很多,包括版權所無、著佐權(偷樑換柱)、版權屬左(左翼)、左版、著作義(義利之辨)等等,應該明確,這里的版權不是消失掉了,不完全是小我消融於集體,而是對集體的事業,每個人都可以做出自己的貢獻。

可以說這里的自由已經冠上了一種平等主義的色彩,所有人應當享受一種均等的權益,人人都應該生活在理想王國,而不是陷入高低差別和人為區隔。這種價值排序也更貼近主張生產再分配的社會主義,盡管Stallman本人並不認為自由軟體有直接的共產傾向。

但在現階段的廣泛實踐中,最受到市場歡迎的仍然是支持閉源的BSD,MIT以及Apache協議,這一方面可能是為了爭取更多參與者所採取的妥協,或者說是平等的最大化;但另一方面也可能是對初衷的背離,畢竟這時候,平等的願望已經讓位於擴大差距的總量增長。

軟體協議與社會契約

雖然可以在軟體的使用過程得知設計者的品味與態度,但相對而言比較間接。但好在有另外一個側面,如果軟體採取了開源的的模式,軟體需要遵循特定的協議,如果你曾經宕過源碼,里面可能會出現license這個文件,這就是了。較為常見的是很「霸道」的GPL,以及相對和緩的MIT與BSD。這也提醒我們,程式設計師群體有較大的差異性,單獨一種立場態度沒法完全兼而有之。許可證,或者說協議其實帶有一種社會契約的氣質,更可以說是一份意識形態的文本。但為了捋清我們先從早一點的文本開始。這樣一步一步下來,我們能看出來從理唸到實踐的過程。

兩份文本《致愛好者的公開信》與《GNU宣言》

作為自由軟體的代表,誕生於1983年的《GNU宣言》,有著強烈的宣教傾向,作為論爭文獻,一樣的宣言格式(manifesto),不難讓人想起十九世紀的那份宣言。另一方面,早些時候,《致愛好者的一封信》,來自微軟前CEO比爾蓋茨,那是1976年,其時微軟未成氣候,蓋茨正在為自己basic語言找市場。在其中蓋茨痛斥程式設計師使用軟體時並未支付報酬,他指責這是一種偷竊(Theft)行為。

從自由軟體到開源運動,不變的是超越Copyright的沖動

而對此有責任的侵權者,他們被蓋茨稱為愛好者。雖然蓋茨的意見在自由軟體陣營中幾乎不受待見,但愛好者與自學者的形象,確實抓住了要害,很貼切。另外一點值得稱道的是,這里的「愛好者」們的組織名字叫做家釀(Homebrew),就是自家釀酒自家喝的那個家釀,如果你使用Mac編程你對brew肯定不陌生,現在的brew是Mac上很常見的包管理工具。而且,你沒想錯,蘋果的誕生,與這個家釀小團體緊密相關,賈伯斯和沃茲尼亞克都是其中的成員。

在其後的1983年,Richard Stallman為了反對AT&T和Unix系統的封閉與牟利,起心動念要用自由軟體全部重建技術世界,你沒聽錯,是全部。GNU,寫作G-N-U,是非洲角馬的含義,也是GNU is Not Unix的簡寫,這是個遞歸的把戲,因為解開一層之後還有GNU,中文里非常信達雅地翻譯為革奴,廢除不公正的關系,平等主義的訴求。GNU宣言,作為這場運動,以及日後自由軟體協會的奠基文本,就是這種精神的體現。

從自由軟體到開源運動,不變的是超越Copyright的沖動

但不要高興太早,其實GNU宣言的煽動性和文學性,並不能與那份經典文獻比肩,盡管在程式設計師界已經算是很富感情的嘗試。另一方面,這說明里麵包含很多扎實的目標與手段,畢竟這是要下手寫代碼的。Stallman在其中嘗試論證GNU超越Unix,以及將會包含什麼,為什麼共享重要,為什麼大家應該群策群力,為什麼共襄盛舉會幫助大家,以及最重要且最繁瑣的,為什麼流俗意見是錯的,這里就不同於宣言的歌頌理想,而是實際與質疑和辯難打對手戲,這部分所占篇幅大概有三分之二。

可以看到,最大篇幅的這一段里面,Stallman直面了蓋茨的質疑為什麼那些竊賊要剝奪我們程式設計師的私產啊?很簡單也很直接,接受過馬克思主義教育的人一聽就懂(當然Stallman沒有用這種語言,他自己的政治態度表達遠不如自由軟體明確)你丫的開發程序的利得大頭誰拿的?你們是怎麼發工資的?為什麼我們使用者就不能是程式設計師,這兩者分得開嗎?為什麼分享與接受就是竊賊?竊賊為什麼不能提供有益的改進?

而基礎視角改變之後,很多商業運作的邏輯就顯得牽強附會了。我們如何做廣告?如何技術支持?程式設計師如何生活?支配所得的著作權該怎麼運作?商業競爭,還是程式設計師的學習促進?歸根結締,應該是我們控制軟體,而非軟體控制我們。不應該讓軟體成為少數人所獨占的東西。

作為這一段的結語,我引用GNU宣言最後兩段

FSF四綱領

從綱領性的基礎文件開始,為了為全新的生產模式奠基,需要對自由軟體做出更明確的界定,這里選取FSF(Free Software Foundation,自由軟體協會)對自由軟體自由的界定,FSF是自由軟體在開源運動之後重新組建的機構,Stallman為其主席。一共四條,按照程式設計師的編碼規則,從零開始。

〇有使用該軟體的自由,不論目的。

一:有研究軟體如何運作的自由,並可以修改軟體來滿足自身的需求。為此需要獲得軟體源碼。

二:有重新散佈該軟體的自由,每個人都可借散佈自由軟體來敦親睦鄰。

三:有改善再利用該軟體的自由,並可以發表修訂後的版本供公眾使用,如此整個社群都會受益。

你可以看出來,它與《GNU宣言》一脈相承。開源作為自由軟體的基礎,自然是被需要的。但自由軟體的目的在於,所有賽博空間的居民,都會受惠於其他所有人,並且也為其他人奉獻。伴隨源碼的,是開放而無壁壘的,求知若渴與公共公開的態度。運行、拷貝、修改與發行的動作,所受到的唯一限制就是不允許增減新的限制。

這多少帶有一點空想性,在當下商業公司提供便利服務的情況下,用戶難以不選某某軟體:你的工作要求你用微信或釘釘,朋友分享的連結必須使用特定app打開,或者特定的軟體在你的系統上根本就不提供,難以靠一己之力弭平所有困難。貫徹這一信條,生活上會受到一連串的困難,最近的例子是,Stallman拒絕使用閉源軟體zoom參加視頻會議,導致2022年的資料,仍然只是音頻,這有點反諷,技術先鋒仍然被凍結在其奮發前行的時代,畢竟只靠一己之力,沒法完整復制商業公司帶來的所有技術成就。

GPL概覽

GPL可以說是在軟體層面上,最集中貫徹自由軟體開放理念的嘗試,在這里著重描述它,其他的軟體協議,基本上可以說是對於GPL的寬鬆化。GPL(General Public License),現在已經發展到第三版本,即GPLv3。

由於歷史比較久遠,這里就不再分析前兩個版本具體怎樣。而且由於三個版本的修訂,一直在細化與強調自由軟體的氣質,第三個版本相對來講更接近FSF基礎綱領,當然也離開源運動的中立性更遠。

GPL最為人所知的,或者最為人詬病的,就是傳染性,任何一個項目,只要接觸過GPL的組件,無論閉源開源,都得變成GPL。也就是說,一旦受惠於社區,就必須全身心地奉獻回去,而且不能阻礙他人繼續傳播或分發。

可以看到這是對於FSF自由概念的具體完善,上述綱領成為具體可操作的法條,但限於我自己的法學底子幾乎是空白,所以不再繼續深入了。

從自由軟體到開源運動,不變的是超越Copyright的沖動

前路漫漫

前面也提到過,由於各種營壘變得清晰,立場也是如此,同一個圈層中,為了方便交流,取得思想上的一致性就很重要,所以各個集體,都嘗試吸收或驅逐自由軟體,或更具體的,吸收或驅逐Stallman。比如在大公司謀生的程式設計師,會把這種先鋒性放在後面,把技術的力量再次引回私產保護上;而以FSF為代表的自由軟體,聲音逐漸變得虛弱稀薄,他們年復一年地罵封閉系統,如同坐牢的使用體驗;與此同時,商業軟體仍在競逐市場。

在當下,計算機世界的基礎建設者們,很大一部分已經老邁,甚至很多已經作古。那個叛逆又理想主義的Richard Stallman,今年已經69歲了。在早些時候,Stallman因為在性丑聞新聞上多嘴,分析措辭時候犯了忌諱,被認為對兒童色情上存在偏好。他也因此被逐出FSF,後期被重新接納做回主席。

這里不是要訓斥政治正確如何撤下卓越之人,畢竟平等正是Stallman訴求的重要部分,不是嗎?我想說的是另一點,幾乎無法想像自由軟體沒有Stallman。但這明顯正在逼近,再過二十年,至多三十多年,初代極客就都已消逝了。那時候,該往何處去?或者說,我們該從什麼時候起,主動望向前路?

當然應該從現在就開始,但作為消費者與參與者,在不完善的環境下,想要實現大規模的自由軟體,可能會以一種較低的生產力,鎖定在某種軟體使用上的「原始共產主義」之下。不要認為Linus所代表的就僅僅是背叛和妥協。如果沒有Linus所提供的內核,GNU/Linux就無法存在。你也許會有點既視感,有自身特色的、隨機應變的、歷史情境下的機敏嘗試,恰恰保全了最為激進,最為遙遠的理想。

這篇虎頭蛇尾的文章主要強調自由軟體,由於它的基礎理念更有線索,更一以貫之;也得承認,跟自己的傾向有關系。我覺得軟體的共同豐裕,群策群力是美好而可欲的。

但重要的目標應該如何實現?什麼時候開始實現?為了偉大目標而妥協,是不是預示著有朝一日,要再次由夢想家掌舵?而他們該如何再次獲得權利?而由哲人王執政,是否會是一種心氣壓倒責任感的自大?人類是否應該穩健前進,而不應過分沉湎於暢想未來?

這還不是最緊要的,最大的負擔,在信念落實的時候才會出現。你要不要不用Word,用LibreOffice?要不要用郵件換微信?要不要拿iPhone換…哦,所有的市售手機都是閉源硬體。要不要換掉Apple Music、Spotify或網易雲,換到…換到什麼呢?對了,放棄Windows、手機、PlayStation、Xbox,還有多少遊戲可玩?你也發現了,多少被塑造的需求建立在閉源軟體上啊!

但我想,這種煎熬,是為了清醒預支的代價,我們在暗夜里守望未來。這種芒刺在背,至少提醒我們,他們來過,我們記得。

別忘了馬克思,別忘了Stallman。

來源:機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