註：有劇透。
其實我一直都覺得《電馭叛客2077》挺好的，真的挺好的。
是，沒錯，它有很多Bug，玩法有很多缺陷，發售前吹的牛逼也有很多沒有實現，主線玩起來也沒有那麼長，而且總讓你覺得在很多地方存在偷工減料的痕跡——但我真的很喜歡這個遊戲營造出的一種氛圍，一種Feel，一種痛徹心扉的無力感，一種讓人玩了之後不禁感嘆「啊，果然CDPR還是懂數碼龐克的」這麼一個感覺。
要怎麼去形容這種感覺呢？就是遊戲里的每個角色都覺得自己TM是命運的主宰，但最後他們會發現，自己只是命運的一條狗而已。很多所謂的高光時刻，那些把權勢人物踩在腳下，似乎已經登上人生巔峰的劇情高潮，後來都被證明依然是別人設下的局，你始終沒能逃離大公司們的魔爪。你和你可笑的努力，只不過是一坨想要努力證明自己的紋路拉得比較漂亮的臭狗屎罷了。
我記得遊戲剛出的時候，很多人覺得不爽，說為什麼《電馭叛客2077》沒有好結局，或者是所謂的完美結局？
但我想說為什麼要有？在夜之城這麼操蛋的地方，你憑什麼會覺得自己能得到善終？還是說你覺得玩遊戲就一定要爽，V就一定要開無雙，不僅要把荒坂給干倒，還要迎娶白富美，還要長命百歲，最好自己還能當上大公司的老闆……想什麼呢？龍傲天爽文小說看多了？咱數碼龐克當然要有爽的地方，但究其內核，一定得是那種沉鬱壓抑的調調。High tech，low life、光怪陸離的夜晚、朦朧迷幻的霓虹燈、不斷蒸騰的霧氣、永不停歇的大雨……說真的，就這幾個常見的意向，咱真陽光不起來。
所以啊，在這麼熟悉《2077》調調的情況下，我在看它的衍生動畫《電馭叛客邊緣行者》的時候，其實內心里就已經有這麼一個預期了——它的結局絕對不會美好。而劇情果然也和我想的一樣，在中間經歷了短暫的興奮和歡愉，在觀眾和劇里的人物都覺得日子似乎好起來的時候，劇情突然間就急轉直下，帶主角上道的老大哥曼恩發瘋至死，而身為主角的大衛也不可避免地走向了老大哥曾經走過的道路，在命運的安排下逐漸沉淪，最終命喪亞當重錘之手。
很多人在看完結局之後，都對亞當重錘恨之入骨，恨不得進遊戲把這個惡魔再殺個幾十次才能痛快（從這個角度上說，V其實已經夠龍傲天的了）——但得了吧，我想大家都清楚，亞當重錘也不過是夜之城里的一枚棋子罷了，造成大衛這短暫一生悲劇的是這個把所有人都當耗材一樣使用的世界。如果不是因為這個糟透了的世界，亞當重錘本就不會出現，大衛的媽媽也不會因為意外而犧牲。一個叢林般弱肉強食，又像監獄一樣等級森嚴的社會，就註定了很多人的命運會走向悲劇，不管你是看似光鮮的公司狗，還是身處社會邊緣的edgerunners。
不過相對來講，我覺得動畫的結局也沒有那麼糟。
雖然主角團幾乎全滅，特別是我個人很喜歡的暴走蘿莉瑞貝卡還非常慘地被重錘一屁股坐死了（甚至鏡頭還重復了3遍），這讓我非常難過——但至少女主露西活了下來，這總比死光了的結局要好那麼一點兒。而且她也實現了自己的願望，去了月球旅行。只不過她只能一個人了，那個她一直希望能並肩而行的夥伴永遠地留在了荒坂塔的地底。
其實我一直覺得，「逃到月亮上去」是一種藝術化的表達，露西可能真正想的就是和大衛一起，逃離夜之城里操蛋的生活，去別的地方度過安穩的一生。但是大衛似乎沒有get到這層意思，又或者只是很一廂情願地，就像自己一直以來做的那樣，為了別人的願望而活，只是想到要讓露西獲得去月亮上的自由，卻忽略了自己本該也是這個計劃的一部分。
而露西的悲劇在於，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大衛一步步墮入早已寫好的命運，自己卻無能為力。
關於大衛的選擇，很多人覺得意難平你都已經是雇傭兵的頭頭了，也賺了不少錢，甚至都搬進了高級公寓，為什麼不金盆洗手，和露西遠走高飛呢？
我也曾為大衛的選擇扼腕嘆息，畢竟我自己在《2077》里選擇的就是星星結局——V和意識里的強尼銀手分離，和心愛的人坐上了離開夜之城的汽車，披星戴月地離開，然後再也不回。雖然V的性命可能只剩下半年，但至少他的靈魂獲得了半年的自由，在我看來這比什麼都重要。
那既然V有這個選擇，為什麼大衛不去這樣做呢？後來我想了想，可能大衛本身就沒有多少選擇吧。對於他來說，不裝義體，就沒法給到露西想要的生活；裝上義體，就不可避免地會滑向賽博精神病的深淵——頗有種「當我搬起磚頭時，我無法擁抱你；當我放下磚頭時，我無法養活你」的意味。
而且，大衛作為一個還處於青春懵懂時期的少年，連三觀都沒建立完全，可能他根本連自己想要什麼都不知道。更何況夜之城也不會給年輕人多少選擇，所以他就只能把別人的願望當成是自己的願望媽媽費盡全力給了他相對優質的生活，老大哥曼恩帶他上了道，還像照顧弟弟一樣關照他，這兩個人都對自己有恩，自己也一直對他們的死心懷愧疚，因此就必須背負著他們的寄語，這麼沉重地走下去。
而且，很多時候也存在當局者迷這麼個情況。很多看似淺顯的道理，身為觀眾的局外人可以很清楚地指出，然而對於深陷局中的人，卻很難全然跳脫地看問題。相信大家或多或少在現實生活中也都遇到過類似的情形，往往等到事情過後，才追悔莫及這麼簡單的道理，為什麼當初我沒看出來呢？那對於劇集里的角色，其實也是一樣的。更何況義體改造這種事，在《2077》的世界觀里也是存在成癮性的，不是說戒除就能戒除的。
再退一步說，露西那里也有沒有做完的事情——她必須解決掉所有知道義體金剛的人，否則就算他們逃走了，也終有一天會有不懷好意的人找上門來。其實《數碼龐克》的世界非常像武俠的世界，很多大俠闖盪一生決定退隱江湖，但是哪有這麼容易呢？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你逃得了嗎？
所以，可能也正是因為這對苦命鴛鴦沒有選擇，所以他們的結局在一開始的時候就已註定，這也更加顯得這個故事相當悲涼，也特別的「數碼龐克」。這也是為什麼我非常喜歡這部劇集的原因之一，它很好地繼承了遊戲《2077》的精神內核。雖然它倆畫風不同，但骨子里卻是一脈相承的。
而且，你還能在劇集里找到很多遊戲的——都不能說是彩蛋了，就是和遊戲里一模一樣的地方比如接取任務的酒吧「來生」，V在遊戲後半段會住進去的高級公寓、夜之城的滴滴德拉曼、中間人和歌子，以及強尼銀手的老相好羅格等等……據說遊戲里也更新了一些關於《邊緣行者》的支線任務和彩蛋，最後你還能得到一件和大衛穿的一模一樣的黃色夾克……等到明年DLC上市之後，我一定會再玩一遍這個遊戲的。
至於劇集的其他部分，就更沒什麼好說的了。Trigger X 今石洋之，就是世界的主宰！自從看過《Kill La Kill》之後，我就對此深信不疑了。
這次《邊緣行者》的作畫和演出果然也是炫到起飛，沒有讓我失望。而且啊，這幫LSP是真的會做人設，看到露西和瑞貝卡的第一眼就讓我愛上了。她們舉手投足之間散發的色氣，並不是簡單用一言兩語就能描述清楚的——性感但不媚俗，看似露骨卻又相當高級，我願稱之為2022年目前為止的最佳人設，不接受反駁。
要說什麼能讓這麼美好的畫面更上一層樓的話，那肯定就是這部劇的音樂了吧。相信看過的觀眾都會對大衛和露西在月亮下擁吻的畫面記憶深刻。而此時恰好響起的《I Really Want to Stay At Your House》，更是為這個場景增色不少——嗯，有點讓我想到《守望者》里絲鬼和夜梟在飛船里共同成長的那一段了，那時候扎導給配的音樂是萊昂納德·科恩的《哈利路亞》，聖潔而偉大；而《I Really Want to Stay At Your House》給我的感覺就是——我聽了我都想飛到天上去，和露西來一場靈魂的交流（笑）。
本作的ED也特別棒，旋律抓耳，曲風也非常契合遊戲的調調，顯得非常喪。這首叫做《Let You Down》的歌曲，聽上去和《2077》的主題曲《Never Fade Away》有諸多相似之處，有點姊妹曲的意思。現在我去聽《Never Fade Away》，還能想起2020年末和V度過的幾周時光；我相信當我以後再聽到《Let You Down》的時候，也一定會記起那個一襲黃衣的少年。
當然啦，《邊緣行者》也不完美，真要雞蛋里挑骨頭，還是能挑出不少的——比如，我覺得劇情還是稍微有點趕，有些地方會略顯突兀。舉例來說就是大衛和露西之間的感情進展似乎有點太快了。前幾分鍾我還在擔心，露西不會是個壞女人吧，就這麼把小處男大衛玩弄於股掌之中，他太可憐了；後面幾分鍾就啊？這就親上了？可惡，這種好事怎麼輪不到我（誤）！
總之，如果能拓展到——大概12集或者15集左右？我相信劇情的連貫性會有更好的表現。不過，Trigger能夠非常高質量地完成10集，從頭到尾水準都在線，我覺得已經是很了不起的成就了。畢竟拍劇和做遊戲一樣，成本、人員、時間、計劃——總不能每一樣都不做出取捨。
說到這里，還是很感謝這次的兩個金主CDPR和NETFLIX的，如果不是他們的資助，我們肯定看不到這麼精彩的作品。謝謝兩位大哥！祝你們長命百歲，日進鬥金！
我之前常說，好的作品在品嘗完之後，一定是讓你悵然若失的。很顯然，《邊緣行者》滿足這個條件。再加上它整體的氛圍還這麼喪，這劑猛藥，估計能讓我失落上好幾天。
不過，這次的失落，除了劇情本身的影響之外，可能也是因為讓我想起了現實世界里的一些事情。這段時間，隨著外部環境的一些變化，大家的戾氣似乎都變大了很多。各個群聊里，每天都有人針對一些身邊的事情，爆發爭吵和衝突。大家激烈地發表著自己的觀點，黨同伐異，陰陽怪氣，一定要爭出個所以然。
但是，你們有沒有想過，你們爭吵的那些事情，真的會因為你們的意志而做出改變嗎？你真的就以為自己能改變很多事？別傻了，你什麼都不是。你是狗，我是狗，大家都是狗，就像劇集里的edgerunners一樣，並沒有什麼不同。自以為自己是命運的主人，但殊不知無論是在遊戲還是在現實世界里，都會有類似大公司一樣的存在，把控著很多我們無法控制的東西。所以，與其說《2077》和《邊緣行者》是科幻片，倒不如說也有點現實意義的味道在里面。
但好消息是，雖然現實世界確實有很多操蛋的地方，但咱們有一說一，至少它還不像夜之城那麼夸張，對吧？
來源：機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