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弗朗茨·費迪南樂隊演唱的開場歌曲，扳機社毫不遮掩地將自家名號與主創名單向世人公佈。看到這里，你或多或少地也知道，應該對《賽博浪客》這部由多災多難的《電馭叛客2077》改編而來的動畫抱有什麼樣的期待了。
遊戲和這部 Rafal Jaki 創作的動畫都是基於 1988 年的一款桌上角色扮演遊戲——《數碼龐克 2020》的世界觀打造。這款遊戲的反主流文化基調正是由其創作者，直言不諱的邁克·龐德史密斯所構築。不過，除了與遊戲名有著同一個前綴之外，動畫劇集的劇名還非常有意思地玩了個重名的梗，仿佛是為了牢牢握住系列的基調。
在劇中設定的世界里，「賽博浪客」一詞便是「數碼龐克」的別稱，所以這部動畫其實在一定程度上也可以叫做《數碼龐克數碼龐克們》。這個肆意重疊的劇名已經透露了本劇的內容更多的《數碼龐克》。更棒的是，除了在《電馭叛客2077》中聽到的各種黑話之外，是否掌握跟原版遊戲有關的知識並不影響觀看，即使里面的確有一些角色和概念是從遊戲而來，但總的來講動畫本身依然具有較強的獨立性。
動畫劇情設定在遊戲故事發生前不知道哪一年，主角大衛·馬丁內茲和操勞過度的母親正在夜之城底層艱難生存，各種生活開支壓得他們喘不過氣來。大衛最終走投無路，在遇到一位神秘莫測但同情他遭遇的網絡黑客露西後，只好加入了她共事的一幫雇傭兵（數碼龐克）。
他開始接下各種差事，希望能闖出自己的名氣，並且找準自己的身份。每個人都要在這個每天不斷重復的社會閉環中找到自己的一席之地。但至少在雇傭兵的世界中，大家對殺戮和流血更加坦盪，沒人想過上大衛親身經歷過的資本主義慢性死亡生活。
《賽博浪客》將夜之城內終極資本主義的丑惡嘴臉描繪得淋漓盡致，無論是醫療套餐還是在家中的付費洗衣機，人們生活各方各面都淪為了剝削的工具。即便在家里，你還是逃不過商品化的入侵。而且仔細一想更有意思的是，這部 Netflix 原創反烏托邦動畫所描繪的世界中，生活中的任何東西都能變成一項訂閱服務（Netflix 本身就是個訂閱制的流媒體網站）。
對這部動畫的監制今石洋之來說，科幻與大男子主義的結合並不是陌生題材。他監制了《天元突破紅蓮螺岩》和近幾年上映的動畫電影《普羅米亞》。盡管如此，他和團隊在《賽博浪客》中所講述的黑幫頭子興衰故事，依然是獨一無二的。
雖然本劇的劇情節奏可能受劇集數量限制稍顯緊湊，但在視覺敘事方面彌補了上述不足。Bartosz Sztybor 和大冢雅彥創作的劇本里每個轉折和變動都能讓觀眾享受，有時甚至是病態的迷戀。這部動畫不僅有著 80 年代動漫般暴力滿屏的鏡頭（例如川尻善昭的作品），也有感人至深的時刻，感覺像是把《天元突破紅蓮螺岩》與《普羅米亞》里似曾相識的裝腔作勢大男子主義以及兄弟情誼主題進行了融合。
愛情線是《賽博浪客》中的平衡元素，讓大衛有了一個真實乃至理想化的避世空間。由於背景設定中充滿暴力與商品化，混亂不堪的社會再加上遊戲本身的基調，都讓人覺得主角應該有著一副憤世嫉俗的心態。但是，無論有多不可思議，今石洋之作品中的主角總是有著最真摯的感情 —— 當一個眼睛發光的朋克男孩告訴他的愛人，有一天要把她送上月球，在這個瞬間，他和監制都是發自真心。
然而，愛情也是危險的。露西試圖保護大衛的同時大衛也在為了露西的夢想而努力，最終讓兩人都陷入了危機。即便劇情發展到了這種地步，今石洋之和扳機社仍然像人體排斥義體改造一般，沒有為大衛加入任何憤世嫉俗的心態。如此一來，讓本劇的悲劇結局更加令人痛心。
除了感情戲，這部作品還選對了只能通過動畫實現的敘事對象，更深入地介紹了夜之城最讓人膽戰心驚的一面。那就是使用各種義體改造來提升自身力量時，隨時可能失去心智的風險。而這一元素讓大衛的愛情故事更加刻骨銘心，讓觀眾明白了他不惜陷入瘋狂也要進行熱血戰鬥背後所承受的巨大風險，讓戰鬥的走向更加牽動心弦。
在《電馭叛客2077》剛發售時，大家認為遊戲設定在同體裁作品中顯得有些太復古了。因為太忠實還原出數碼龐克的經典形象，導致設定不夠創新。《駭客入侵》、《銀翼殺手》、《攻殼機動隊》等經典數碼龐克作品的影子在《2077》中都清晰可見。
但在這種情況下，動畫劇集的畫面風格依然做到了獨一無二。扳機社的創意足夠新穎，將動畫中與遊戲共享的世界打造得讓人眼前一亮。動畫許多風格標新立異，即便每集片尾都會跳出《數碼龐克》的標題，依然能讓人感受到與遊戲的不同之處。不過，扳機社和今石洋之將自身的特色融入到了這個世界之中 —— 比如他們的招牌的對峙鏡頭，用角度超低的仰角畫面來捕捉兩個大塊頭在動手前的嘴炮 —— 能見到這些元素讓人激動不已。
動畫還留足了空間來精雕細琢遊戲中夸張的大男子主義。無論是最能體現出大衛人性一面的臉部，還是動畫對一些遊戲系統的刻畫，抑或是一個有著重要劇情意義的進度條，各處細節無不體現出了這一點。
說到這個，每一集從正片開始到出現子彈爆頭的場面甚至能以秒來計時，故事在喧鬧中開場，然後一直持續到每一集結束 —— 今石洋之用鮮血和霓虹燈，打造出了一場子彈與腦漿共舞的風暴。
這種暴力與動畫想要探尋的主題無縫聯系在一起，所有的一切 ——包括流血與歡愉 —— 在這個世界里都可以被商品化，一個例子是大衛在動畫開篇就在觀看一個包含別人臨終記憶的黑超夢（在動畫和遊戲里這都被稱為「腦舞」）。具體來說，他看的是一卷「賽博精神病」與警察槍戰後慘死的超夢。動畫深入探討了機械組件與肉身渴望之間那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每個人都在尋求感官上的刺激。
今石洋之和他的團隊最擅長讓人眼花繚亂的表現主義以及超極端主義畫風。所以，他們是展現夜之城接連不斷感官沖擊的不二人選。每一幀畫面都飽含鮮艷至極的色彩，又剛好沒有突破讓觀眾迷惑的色彩極限。動畫師們很多時候都用強制透視和許多廣角鏡頭，來展現吉成曜設計的出色角色們。
特別是在對話場景中，他們用這個方法代替了傳統的一人給個鏡頭，然後將兩位對話者同框的手法。這種表現手法特別適合刻畫劇中人物張揚獨特的個性，在這座夜之城里，他們都想成為厲害的人 —— 比如小小身板，卻改裝了超大金屬拳頭，手拿更大槍枝的瑞貝卡。
更讓人激動的是，扳機社為許多遊戲中的概念都構思出了全新的視覺語言，例如大衛通過脊柱上安裝的軍用原型植入物獲得的子彈時間能力。當他以電光火石般的速度行動時，整個世界都會變慢，移動的軌跡上也留下了不同顏色的殘影，防服每一幀的行動都凍結在了時間中。
黑客入侵的視覺表達更是一大亮點，動畫世界的顏色和喧囂都完全淡化，只留下一個供露西潛入的物理空間。這個網絡空間是一個由單色像素組成的世界，看起來像極了 Death Grip 樂隊《斷頭台》MV 中的背景。不僅有科技帶來的強大力量，身體改造帶來的心理沖擊同樣是視覺表達的重心。動畫中出現的幾個「賽博精神病」，都是通過角色眼睛胡亂抖動的畫面來呈現，此外還有其他酷炫和恐怖的義體故障。
好看的畫面並不是虛有其表，雖然《賽博浪客》中有關賽博精神病的畫面很多，顯然是為了滿足娛樂效果，但其同樣富含情感沖擊力，特別是在第六集中。這一集的導演金子由之和分鏡兼動畫總監五十嵐海（曾參與過《SSSS.DYNAZENON》中同樣震撼的一集），實現了他們想要表現出精神失常的頭腦與團隊四分五裂的驚人目標，本集同時還是所有劇中角色的情感轉折點。再加上讓人目不暇接的混亂槍戰與破碎血肉的鏡頭剪輯，本集中哪怕是動靜較少的場景，都能展現出這部動畫的視效最具深度的一面。
山岡晃譜寫的配樂同樣包含豐富的情感。他還原了遊戲中那種低沉黑暗的電子舞曲旋律，但同樣也包含舞場雷鬼、回響、Breakbeat 舞曲、鞭撻金屬、死亡金屬等多種音樂風格。樂風混搭恰到好處，能夠精準地配上接下來的每一場動作戲。
整部動畫中充滿了變化的空間，整體簡明的畫風在特寫時換為了更為粗獷的線條，用於表現在一座沒有人性的城市中留存一絲人性。
這些看似雜亂的畫面細節相當到位，混亂的線條勾勒出了一個角色高大的身形。刻意凌亂的線條，保留了原始生澀的感覺，提醒著觀眾這些都是人工手繪出來的，絕非無情的機器代筆。這些鉛筆留下的潦草印記同樣象徵著駭人的主題，特別是在第六集中，大衛一個朋友的特寫就留下了這樣的筆跡，象徵著他慢慢地跌入了瘋狂的深淵。在本集的結尾，大衛身上也出現了類似的線條，久久沒能散去。
或許觀眾們沒有多少時間去感受大衛的變化，以及他隊員們的不幸遭遇帶來的沖擊。季中的劇情轉折點將男主的個人成長道路攔腰截斷，就算劇集已經很成功地通過每一集來逐步鋪墊這些劇情變動，事件的發展依然顯得有些操之過急。
盡管如此，本劇還是成功把握住了人們在金屬的包圍下逐漸迷失自我的那種心理恐怖感受。並且還通過數碼龐克體裁更為黑暗的藝術風格 —— 形如《鐵男金屬獸》的畫面，展現出了幾位角色所經歷的，從傷口中無法控制地長出武器的詭異噩夢。
或許這正是本劇最厲害的一點：將劇中人物精神 失常的過程打造得真實可信。大衛就算再關心手下掌管的幫派，輕而易舉殺戮的行為依然困擾著他的內心。而通過第一人稱射擊遊戲的角度來講述這個劇情並不好實現，因為在遊戲中玩家的人頭數不過是個數據，具有諷刺意味的地方在於，這種形式其實增添了生命在遊戲世界里的廉價屬性。
而《賽博浪客》通過拓展深挖相關想法，輕而易舉地成為了遊戲捲土重來之路上最讓人激動的作品。即便我們希望今石洋之和扳機社能夠更進一步拓展劇中的世界，但《賽博浪客》這部動畫已經足夠新奇與刺激，通過新穎刺激的視覺效果，讓眾多遊戲中的概念躍然熒幕之上。
原作者：Kambole Campbell 翻譯：豚骨拉麵 編輯：熊貓命
來源：篝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