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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了,所有的《鬥陣特攻》

《鬥陣特攻》開服那天,學校正好三模出成績,我從班主任手里面接過被揉得皺巴巴的成績條,假裝沒有聽到她嘆氣的聲音,早早背起空空的書包跑去小巷。網吧人聲鼎沸,空氣里混合著燃著香菸和雞蛋炒粉的油膩味道,暗白色的燈光底下坐著無數熱血沸騰的青年,有男有女。他們的眼睛幾乎插進碩大的顯示屏,手指起舞翻飛,滑鼠亂顫,無數場對局和互動快速上演。

那會班里只有兩個人買了《鬥陣特攻》,分別是倒數第一和倒數第二,我就是那個倒數第二(雖然有時候我也會倒數第一,但我自己是不承認這一點的),每一天下課我們都會跑來打《鬥陣特攻》,他騎著他爸的電動車帶著我,一路從學校門口向北,到大道的路口左拐,再左拐,偏進小巷子里,鬼鬼祟祟地把車停在網吧後門,再從半壞的木頭門里竄進去。

開一台機,狂打兩個小時,回家或者去補課。

第一次進遊戲的時候,一隻大猩猩突然出現在螢幕前竄出來,和我說他等了我好久,告訴我他是鬥陣特攻的一員,但是鬥陣特攻因為種種原因,已經不復存在。我呆呆地看著螢幕,心里想。原來遊戲劇情已經可以做得像電影一樣精彩。

「這個世界比以往更加,需要我們!」那隻叫溫斯頓的猩猩把眼鏡一摘,露出堅毅的表情。

「你們來不來?」

我掐著身旁倒數第一肥碩的手臂,興奮地大喊來來來。那時候所有人都不會玩這個遊戲,選出萊因哈特遇見人就沖;小美一定會往自己臉上放一堵牆;閃光會莫名其妙地被麥克雷一發閃光彈加六連帶走……那時候隨便拿什麼英雄開大都能打到三四個人,發揮奇效。

那是我頭一回告訴別人,我從來沒玩過這麼好玩的遊戲。

那一年的六月六號下午,我看完考場出來,打電話問倒數第一去不去打《鬥陣特攻》。

「不去不去,明天都要高考了還打。」他語氣里一反往日慵懶,緊張之中透露出一點驚慌。

「不去我去。」我說,「考試之前肯定要緩解一下自己緊張的心情嘛!」

「你還緊張呢,整個學校都沒你緊張好嗎?真不想高考了?」

我站在學校門口,看著馬路上來來往往的車過了一會,說了句

「考個卵。」

後來我終於考上了大學。我的寢室面向北邊,每天只能享受下午的陽光。於是,每天起床之後,我都能在依稀的陽光中自信地打開電腦,從下午坐到凌晨,期間去上兩次廁所。課是不可能去上的,最瘋狂的一個月,我連去樓下拿外賣都懶得,眼睛里只盯著螢幕上拿著大錘的性感萊因哈特,和端著威武棍的天使姐姐。有一天晚上我拉倒數第一一起打遊戲,他扭扭捏捏了一會,問我能不能帶個女孩子一起打。

「你他媽的,你找女朋友了不告訴我!」我全然不顧已經睡著的室友被我吵醒,驚怒大叫。

於是一個人的遊戲變成了三個人的遊戲。週末的時候,我會從學校跑出來,沿著長長的國道走上三公里,坐一站地鐵去找他們玩。要是在網吧玩到太晚,我們就會跑去他們學校南門旁的小火鍋店,點上一碗辣旋風鍋底,配三大份米飯。一邊吃我一邊會和他們復盤剛剛輸掉的對局,哪里打得不好,哪里應該放大招,哪張圖有什麼繞後的點位,順便再和他們大談特談對OWL的理解和意見,唾沫橫飛。

倒數第一喜歡玩安娜,他女朋友喜歡玩天使。打競技的時候,他們倆要麼甜言蜜語,要麼互相怒罵奶給得不夠足。打到最後,我總需要從中調停。但即便如此,那個夏天我們玩得還是很開心。第五賽季結束之後我想,第六賽季我們三個應該可以試試上3000分。

倒數第一在賽季開始前一天打電話和我說,他分手了。

「她說的是她覺得我們不適合,說大二了要學習一波。」他低落地說,電話那頭網絡信號一直很差,「但她閨蜜把聊天記錄發給我,說我一天到晚只知道打遊戲,沒什麼上進心。」

他毫無徵兆地把電話掛掉,之後再也沒有玩過《鬥陣特攻》。

在我考上大學的前一年,我在一所暗無天日的學校里復讀高三。我入學很晚,已經接近一月。我和我的父母說如果不讓我讀文科,那不如乾脆去東莞打工。他們十八年來終於在我的事情上服軟,允許我讀五個月的文科然後去參加高考。

「你說的,你自己說文科很簡單的。」我爸指我新拿的課本說。

後來我和別人說起這五個月的經歷時,我總是會強調文科學起來對我有多輕松,我看見那些練習題多麼信手拈來,第一次月考就考了前幾名等等……但只有月亮和星星知道我花了多少時間和努力在那些看不到邊的字句和年份中,歷史的塵埃堆積在厚厚的等高線上,蒼茫的歲月融進激昂的話語里。

我依然我會在每個週末跑去網吧玩《鬥陣特攻》,無論課業有多繁重,只要進遊戲,那首交響曲開始播放,我就能逐漸鬆弛下來,進入那個精彩而激情的世界。

「有信心嗎?」考前一週我爸問我。

「大不了再來一年。」我說。

倒數第一不上線之後,我也逐漸不再打開遊戲。一方面是我找了個去學校當老師的工作,另一方面是遊戲和聯賽都出現了各種各樣的問題,而暴雪看上去似乎並沒有想要處理這些事情當然最讓我頭疼的是日益暴躁和無禮的遊戲環境——我願意相信那不是他們故意為之的惡語相向,但是在某一天我被我們隊伍里的某個末日鐵拳罵哭之後,我把這個遊戲徹底扔進電腦某個小角落里,再也沒有打開過它。

……

後來再打開的時候,是在工作里認識了朋友,其中一個朋友曾經在澳大利亞打過OC,他拿著一個秩序之光帶著我和老謝在排位里面亂殺,告訴我們這個遊戲上分太簡單,所以他打了一段時間也不再鑽研下去。

後來我和老謝決定還是自己雙排,這樣無論輸贏,起碼能有一點打遊戲的實感。他是個瑞破玩家,喜歡繞到所有人背後刺殺別人。我還是玩肉盾或者支援,選一個安娜躲在暗處射針扔瓶。

有一次,我和他打到早上六點,兩個人的眼睛爆滿血絲,在花村第二個點位,我選盧西奧,他選瑞破,隊友被查莉亞一個大招吸光之後,我告訴他摸到右邊的高台上,在我加速跳進去的一瞬間跳下來開大。

孤身一人闖進點里的盧西奧一般腦子都有病,但頭頂有一個瑞破的除外。在盧西奧喊出「在這停頓!」的一瞬間,老謝的瑞破從天而降,槍花亂綻,輕姿曼舞,敵人像紙片一樣碎去,化作花村的殘瓣散發在空中。

我們興奮地大叫,驚動清晨的鳴鳥。我意識到這種感覺已經久違——最開始打這個遊戲時,一個大招可以幹掉對面的快樂。下了遊戲之後,我讓他把精彩時刻保存下來發給我,我打包投稿給Rapida。老謝問這樣的操作真的能上努巴尼鬥陣特攻嗎,我說,總得試試。

第三天中午吃飯的時候,我在努巴尼鬥陣特攻視頻的結尾看到了我和老謝的ID,我把視頻轉發給他,告訴他我們真的上了集錦。

彈幕爭執這個配合的含金量,說高分段不可能出現這種盧西奧無法被集火的情況,也不會無法反制瑞破的大招。

我還是很開心,把視頻關掉,再也沒打開過《鬥陣特攻》。

直到後來,我開始玩各種各樣的射擊遊戲,他們有的講究團隊配合,有的講究槍法戰術,但是再也沒有一款遊戲像《鬥陣特攻》這樣,持續地,不間斷地需要你和隊友間保持超高強度的信息密度,也再也沒有遊戲像《鬥陣特攻》一樣,讓我如此生氣和困惑。

後來它強行要玩家改成222,削弱各種英雄以迎合職業賽場,我都不再對這個遊戲產生過多興趣,出國前買了新的筆記本電腦,出國後一個女孩子問我要不要一起打遊戲,我說好,打什麼,她問我有沒有玩過《鬥陣特攻》。我才忽然意識到我買了新電腦之後還從來沒有下載過它。

關服前幾天,我和我的朋友們一起狂打這個遊戲,哪怕這個遊戲玩起來感覺設計落後、平衡稀爛、手感遲鈍,哪怕我們開心也好生氣也好,我都堅持一直和朋友們玩。我說我高考前開始玩這個遊戲,現在都畢業了,有一個朋友說他六年級玩這個遊戲,現在大學了。

我們哪里是在懷念遊戲,明明是他媽的時間過得太快了。

來源:機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