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遊戲資訊 克蘇魯小說譯文:姆巴瓦樹人...

克蘇魯小說譯文:姆巴瓦樹人

原名:The Tree-Men of M’bwa

作者:唐納德·旺德萊

譯者:晚風

譯註:《姆巴瓦樹人》是唐納德·旺德萊創作的一篇短篇小說,首次發表於1932年2月的《詭麗幻譚》。唐納德·阿爾伯特·旺德萊(1908年4月20日-1987年10月15日)是美國科幻小說、奇幻小說和怪奇小說作家、詩人和編輯。他是科幻作家和藝術家霍華德·旺德萊的哥哥。他在《詭麗幻譚》(Weird Tales)中發表了14篇小說,在《驚天傳奇》(Astounding Stories)中又發表了16篇,另外一些在其他雜誌上發表,包括《Esquire》。他是久負盛名的奇幻/恐怖出版社阿卡姆之屋的共同創始人(與奧古斯特·德雷斯)。他為克蘇魯神話貢獻了兩篇小說《炎之精》(1933)和《姆巴瓦樹人》(1933)。

正文

「所以你在尋找大型獵物,」無腿人說。「你的路線是什麼?」

「一般來說,「我回答說,「沿著剛果河到它的源頭,然後在內陸,越過月靈山脈(the Mountains of the Moon)到烏干達,然後——」

我驚訝地停了下來。那個沒有腿的人正瞪著我,眼神中夾雜著恐懼、憎恨和警告。他臉上閃過的表情是如此奇怪,以至於我的話說到一半就停了下來。

「改變你的路線!」他突然打斷道。「不要穿過月靈山脈,如果你想回來的話!」

「胡說八道!我在印度獵過老虎,在中南半島獵過黑豹,在巴布亞的獵頭蠻族中獵取過紅寶石。我不害怕任何會走路的東西。」

「我是,」無腿人說,那奇怪的表情再次在他的五官上蠕動。「如果你繼續下去,你也會是。看看我吧!我的腿只剩下殘肢了——當你從那山脈回來時,這就是你將得到的一切,假如你竟然回來了的話。」

我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自己的腿,似乎是為了讓自己安心,它仍然是健全的。我已經做好了嘲笑的准備,但你永遠不會知道在非洲該相信多少。

我不知道為什麼我的船要停靠在黃金海岸(the Gold Coast)這個骯髒的鬼地方,但我們在這里過夜,我上岸是為了擺脫海上滾燙日子的單調感。即使在日落之後,情況也沒有多大改善。猛烈的、潮濕的熱氣讓你汗流浹背。一股難聞的氣味,一半來自本地人,一半來自腐敗的植物,每個村莊似乎都有這種氣味。一輪巨大的紅月高懸頭頂,幾乎同太陽一般熾熱。

像往常一樣,我來到了鎮上的一家雜貨店,也就是酒館。在熱帶地區喝酒並不會讓你變得絲毫涼爽,但它會讓你忘掉其他事情。

天知道那是一個足夠骯髒的小屋,充滿了虱蚤。這個地方唯一的另一個白人是那個無腿人。我們立刻打量起彼此來。沒過多久,我們就一起喝起酒來,並逐漸放鬆,直到我開始告訴他我此行的目的——那就是收集博物館標本,在中部非洲尋找早期人類的蹤跡。

這就是他被激怒的緣由。自從我提到我的旅行,他就顯得很煩惱。但我已從偶然的熟人那里獲得了許多有價值的信息,如果在月靈山脈之外有一些意想不到的危險,我想知道它是什麼。

「你顯然認為按照我提議的路線走並不安全。為什麼?告訴我吧。」我催促道,並又點了一輪。

那個無腿人用一種堅決的、探尋的目光凝視著我。無論他發現了什麼,似乎都讓他滿意。

「曾聽說過安格列-理查茲探險隊(Angley-Richards expedition)嗎?」他開始說道。

「是的,他們幾年前就開始走相當多的同我差不多的路線了,不是嗎?安格列死於瘧疾,而理查茲在經歷了一些可怕的事件後失蹤了。失去了他的兩個——」我突然停了下來。

「腿,」我的同伴說完。「你的記憶力很好。我就是丹尼爾·理查茲(Daniel Richards)。」

盡管我已經為其做好了一半的准備,這個名字仍使我感到震驚。但沒有人曾知曉那支命運多舛的探險隊的全部故事。現在集中了所有的關注和注意,我坐下來傾聽。

「我們的考察事實上是一次雙重考察,」他繼續道。「安格列,像你一樣,為博物館尋找各種獵物。我得到了政府的支持,負責繪制土地結構圖和尋找礦藏——一種地質學家和勘探者的結合。」

「我們把資源集中起來共同保護。我們要經過的大部分地區是未經勘探的。即使在今天,也不知道在一些偏僻的地方會找到什麼。他們還沒有窮盡非洲的奧秘。」

「我們在剛果的路上走得很順利,那是一次魔鬼般的旅行。我一直討厭叢林——里面似乎生長著一切不健康的東西——毫無徵兆地襲擊的蛇、食肉植物,以及比科學迄今已知的更多的有毒昆蟲和致命植物。」

「好吧,我們在科拉得到了最後的補給,然後向東穿越大陸。隨著我們走得越來越遠,越來越高,我們把叢林拋在後面,我感覺好多了。我們的進展並不快。我不得不邊走邊繪制地區地圖,盡管一路上沒有什麼珍稀動物可供安格列捕獲。」

「從我們出發到到達月靈山脈山麓的真正基地,肯定已經超過兩個月了。我們已經進入了一片巨大的未開發地帶。我們安營紮寨,決定將我們的隊伍分開幾個星期。安格列想沿著平原去尋找標本。與此同時,我希望在前面繪制岩層圖。」

「所以我們決定分頭行動。 兩周後,我們將在營地再次見面。如果四個星期後兩者中任何一人仍未歸來,另一個人將追尋他的蹤跡,找出問題所在。」

「一天清晨,按照我們的計劃,我和我的六個黑人男孩開始向山區進發。我最後一次見到安格列是在他和他的六個男孩向南走,為了尋找更好的狩獵地的時候。」

「我們在三天內穿越了月靈山脈,然而我們很幸運地找到了一個埡口,否則我們可能要花更長時間繞道。我注意到一個巨大的火成岩侵入體,看起來適合開采鑽石,還有幾個出產金、銀和汞的矽岩礦床。對於任何認為值得冒險的人來說,非洲的中心地帶藏著許多財富。」

「越過月靈山脈,我決定繼續走幾天。這片地區大部分是草地,到處有零星的扭曲的樹,偶爾有一片沼澤。頭幾天,我看到了許多禿鷹,還有一小群羚羊。但是獵物出人意料地少。自從我們拔營以來,我們還沒有遇到過一個本地人。」

「在我們出來的第六天,我沒有看到一個單獨的活物。除了高大的草和永恆的太陽之外,什麼都沒有。黑人男孩們突然變得沉默寡言。當你沒有聽到他們的嘰里咕嚕時,這是個不好的兆頭。」

「那個下午,我看到了東北方向的一座低矮的山丘,並立即向它進發。」

「黑人男孩們開始落後了。」

「『繼續前進,你們這群懶鬼!』我咒罵道。」

「其中一個黑人男孩用他的方言說著。『不能繼續前進了。姆巴瓦的邪惡國度在那里,』他指著遠處的山丘。『看吧!黑人遠離,鳥獸不至。他們都害怕姆巴瓦。』」

「『姆巴瓦?那是什麼?』」

「他聳了聳肩。我咒罵,發誓,向他提供『誘餌』,幾乎要打他。我再也沒能得到一個字。就此而言,即使提供雙倍報酬,我能做的全部就是讓這六個黑人繼續前進。」

「那個夜晚我們在山腳下扎營。黑人緊緊地蜷縮在火堆旁。對非洲來說,這個夜晚靜得不可思議。我們還不如在沙漠里。我只聽到藤草的沙沙聲,沒有別的聲音了。當你已經習慣了非洲的大型貓科動物和咆哮的食肉動物,寂靜會讓你痛苦。」

「第二天早晨,我在更糟糕的寂靜中醒來。一瞥就知道黑人已經逃走。我的東西完好無損,但我在幾分鍾內相當狂怒。」

「我本可以回頭的,但是我沒有。我把這些東西藏了起來,並決定穿越那座山丘,在夜幕降臨前回來,然後在第八天開始我的回程跋涉。我的好奇心被那些黑人男孩對前路的明顯恐懼和他們的逃亡激起。我只攜帶了少量的口糧,但在腰帶和口袋里塞滿了彈藥。」

「這寂靜使我感到不安。我一點也不喜歡它的樣子。萬里無雲的蒼穹——無論何處都沒有一隻飛鳥。沙沙作響的草地——沒有昆蟲的嗡嗡聲或任何動物的聲響。除了我自己,簡直沒有活物在我的視野或聽力范圍內。」

「但我繼續前進。那座山丘不遠了。我在正午之前就已經到達並爬上了它。山頂有一片草地,我可以看到遠處的另一座山丘,所以我知道我下面一定有一個山谷。我走過平坦的小山頂,直到我站在向下的斜坡上。」

「就在那里,我震驚了。一個低窪的、圓形的山谷在我下面延伸,山丘像指環一樣將它包圍起來。它非常平坦,或許有兩英里寬或更少,而且里面沒有一片草。土壤是一種暗淡的灰色。在它的中間矗立著一座奇怪的建築,在陽光下閃爍著紅光。我從未見過這樣的建築。起初我認為它是一座金字塔,然後我可以發誓它是一座方尖碑,下一刻它看起來像一個球體。我揉了揉眼睛,看向遠方,想到我對蜃景的瞭解,然後回頭看,那東西就在那里,閃著金屬般的紅色,看起來從未一樣過。」

「這是一個古怪的景象,但其他東西令我震驚。它的周圍長著一排樹,也許有二十棵或者更多。這些樹高低各不相同,最高的一棵在我的左邊,而最小的一棵在我的右邊。這些樹中的每一棵都像一個人在站立守衛。」

「我頭皮上的頭發都豎起來了。最左邊的那棵大樹高達100英呎,猶如一個笨拙的巨人般矗立著,右邊的那棵樹看上去更像一個普通人。在它們之間是其他的規模不斷擴大的樹。沒有如我所知的樹木那樣的樹枝或樹葉——只有兩邊各自垂下一根枝幹,中間頭部應在的位置有一個渾圓的腫塊。」

「一陣冷風似乎向我悄然襲來,但我走下山坡,直到到達山谷,繼續越過那粉末狀的灰色土壤。」

「我不知道為什麼,也許是好奇心。或者只是那該死的愚蠢的勇氣,它讓你不會被任何東西嚇壞。如果你屈服一次,你就完蛋了。」

「我在離樹大約100碼的地方停了下來,在那里我好好地看了看它們。就在那時,我感到恐慌,因為最小的那棵樹在用人類一樣的眼睛看著我!它的手臂軟綿無力地垂下。其他的樹木在接近最後那棵樹時不斷變大,那顆最後的樹看上去完全不像人類,除了它巨大的肢臂以及肢臂末端那五個如同手指一般的多節枝梢。」

「在他們身後的是那個怪異的淡紅色金屬建築,閃爍著令人目眩的光芒——現在像一座金字塔,一個圓錐體,一個球——天知道它到底是什麼樣子,我無法分辨。我想我看到上面有文字,但那不是我所知道的任何語言的文字。」

「逃跑的沖動向我襲來,對某種未知邪惡的恐懼籠罩著我,但不知何故,我繼續前進,保持警惕。」

「我沒有看到他來。也許他在大樹或者那個搖擺不定的金屬建築後面。我不知道。但他突然出現,離我不到50碼遠,一個滿臉可怕皺紋的年老黑人,他的面容和灰白的地面一樣蒼白,眼神茫然。而且,他正在直奔我而來,這一點沒有錯。」

「『站住!』我大喊,並舉起我的來復槍。」

「他的步伐沒有絲毫停頓。在完全的、純粹的恐懼中,我將兩發子彈全部射擊在他胸口。我看到那些子彈清晰地穿過他的身體,但他甚至沒有搖晃,彈孔周圍那鉛灰色的肉沒有流出一滴血。」

「然後我轉身要跑,他猶如疾風一般地追趕著我。他很冰冷,他的眼睛好似屍骸的眼睛一樣死寂,我知道我面對的是某種超越了最可怕的夢境的東西。他從未發出任何聲音,他那死寂的眼眸里從未有過一絲生機或智慧,他動若活死人,無魂,僵硬,他的肉體宛若寒冰,但他的力量卻很可怕。」

「他從後面撲向我,但我彎著身軀使得他從我的脊背之上向前撲去。我明白我的槍毫無用處。我躍起至其身上,十指扼住他的喉嚨。但這沒有起任何作用。他沒有注意到我的扼殺,只是機械地用他的雙手摸索著,突然我的手腕被束縛住了。」

「對這個任何東西都無法摧毀的怪物感到恐懼惡心,我踢了一腳,扭動身體,手臂往下砸出一記重擊,打在他的臉上,一記頭槌撞擊他的肚子。他像一袋麵粉一樣倒下了,又立刻僵硬地站了起來。」

「10分鍾後,一切都結束了。我被牢牢地綁住了。那非人的存在站了起來,它那蒼白發灰的面容上沒有一絲情緒的跡象,也沒有一點呼吸的聲響,盡管我自己的肺部在大口地呼吸。它搖搖晃晃地走向並進入那漩渦狀的紅色建築。一分鍾後,它又出來了並向著我走來。我看到它手里拿著微光瑩瑩的匕首,還有其他東西。」

「『好吧,這就是結局,』我想,並愚蠢地想知道我是否會被找到。」

「但這把匕首並未如我預料那般撕開我的身軀。那東西用它那令人厭惡的手指撬開了我的牙齒,那觸碰使我幾近嘔吐。然後在我的喉嚨細細地流入了一種遲緩粘稠的汁液,它宛如烈火一般灼熱滾燙,後來又仿佛凍結凝固了我血管里的血液。恍若夢中一般,我看到那個面容蒼白的傢伙在我的腿上劃出了狹長的切口,並在其他東西上忙碌。但我感受不到痛楚,只是感到一陣巨大的惡心,漸漸地,我所知的最仁慈的睡眠降臨到我身上。我最後的記憶是被抬起了。」

「我帶著一種沉重的、遲鈍的麻木感醒來。我似乎是站著的,盡管我能略微搖晃,但不知何故我無法移動。我需要付出艱巨的努力才能睜開我沉重的眼瞼。」

「當我目睹這一切時,內心只有一種遲鈍的顫抖折磨著我。我的雙腿紮根地下。我是那一圈樹人中的一員。我不知道我在恐怖的眩暈中逗留了多久。最終某種東西折斷了,我虛弱無力地揮舞著笨重僵硬的手臂,聲嘶力竭地尖叫,甚至試圖移動一英吋都會讓自己精疲力盡。只有當震悚和疲憊的黑暗席捲我時,我才停了下來。」

「我又被一陣口齒不清的低語驚醒。是我的雙耳欺騙了我?我專心地聽著。」

「『新來者,你能聽到我說話嗎?我的時間快耗盡了,我已經等了很久。』」

「我緩慢地、費力地設法睜開我的雙眼,轉過身來。離我最近的那個樹人正望著我的方向。憐憫、絕望、極度的痛苦皆在他眼眸中掙扎。」

「『是的,』我最後成功地回答了,我的嗓音低沉且不自然。『你是誰或者什麼?以上帝的名義,這是什麼惡夢?』」

「他陰郁地搖了搖頭,虛弱地低語著:『不是噩夢,這是活著的死亡。我們是姆巴瓦的樹人。』然後,懇求道:『現在什麼年代?』」

「我告訴他——」

「他嘆了口氣。『漫長的二十年,現在終結將至。哦,我多麼希望能看一眼我的家鄉,並從那些徒然等候的故人嘴唇之上得到一個吻,如果他們等待的話。』」

「他似乎夢到了很遙遠的東西,好長一會兒才說:『我曾設法警告你,但為時已晚,姆巴瓦在等著你。』」

「又是那個名字——它在我的腦海中回響。『姆巴瓦!』我嘶啞地喊道。『他是誰?他是什麼?』」

「但他的思緒又一次飄走,又過了很長一段時間才說話。我知道他的意識很快就會永遠地離他而去。」

「『姆巴瓦,』他最後沙啞地說,『已經死了。他已經死去了數個世紀了。但他是遵從漩渦的光流中的主人的吩咐和命令行動的。我旁邊的樹人是這麼說的,而他被他旁邊的樹人這樣告訴,因此這個故事一直流傳下來。」

「『主人是誰?』」

「『我不知道,』他慢吞吞地回答。『沒有人曾見過他。他在羅馬、埃及和巴比倫出現之前就已經來到世間。他屬於一個不同的宇宙,一個不同的維度,住在漩渦的光流之中。我不知道他為什麼在等待,或者在等待什麼,他曾與比地球更古老的實體和泰坦交流,這些存在在姆大陸沉沒或亞特蘭蒂斯升起之前就已然在群星之間漫步。」

「我沒有聽懂他所說的一半內容。『那樹人呢?沒有樹人逃出過這個山谷嗎?』」

「『無處可逃,』他繼續說。『樹人都是同你我一樣無意中發現這個山谷的不幸冒險家。那些入侵者是作為對其他所有人的警告。只有在很長一段時間內,莽夫和勇者才會冒險來此地,此處動物不至,黑人部落避開此處。有人告訴我,第一個樹人是亞特蘭蒂斯人,第二個是古埃及人,第三個是羅馬流亡者。但我不知道。主人控制著姆巴瓦,姆巴瓦是第一個曾到來的人,他已經死去了數個世紀,超越了歷史,但他會一如既往地出現以保護山谷的秘密。姆巴瓦給予了麻痹藥物,做了切割,彌合了動物界與植物界之間的差距。然而是主人在指揮,是在無法估量的歲月里自那群星下來的舊日支配者。」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我想,在如此漫長的沉默之後,努力說話讓他喪失了他所剩下的理智。他再也不說話了。」

「無處可逃!這話語在我的記憶里燃燒。然後我想到了我與安格列的協定。我希望他會來,但又希望他不會來。因為無論是他還是任何其他人類都無法與一個處在人類法律或已知世界之外的對手戰鬥。那樹人講的故事是真實的,還是部分是沉思的結果?我無法辨別。」

「就這樣日子一天天過去,沉重、單調。只有一片死氣沉沉的灰色廣闊地域和一座彎曲的山丘可以看。只有沉默的樹人作伴。後面那未知金屬的光流,以一種其他未知維度的法則行動。在我的血管里,匍匐著遲緩的液流,我知道這股液流總有一天會征服我,驅逐我的意識,如同其他樹人那樣變成無生命、無感覺的事物。」

「山谷里什麼都沒有。沒有飛鳥掠過頭頂。總是一片寂靜,以及為了避免瘋狂而進行的枯燥的例行思考、回想、密謀。徹底的無行動,無可救藥的惰性。而且無處可逃。我忘記了日子。安格列會來嗎?姆巴瓦也會抓住他嗎?姆巴瓦在哪?但自從我被俘以來,我就再沒有見過他。我浪費了好幾個小時對離我最近的樹人聲嘶力竭地呼喊。他沒有回應。他無言地擺動著,已經在走向那可怕的轉變,這將使他只剩下人形的歪曲物。」

「不知不覺地,我發現自己在日復一日中期待著。我不顧一切地想要聽到一個聲音。那將意味著安格列的死亡。我時常把自己弄得腦力衰竭外加昏迷,蠕動著,扭動著,掙紮著想要解脫,直到睡眠帶來短暫的寬慰。哦!恐怖的歲月,每一天都是一樣的,直到瘋狂或無意識的湮沒降臨!」

「我的思維變得混亂。我想我一定是失去了理智很長時間了。所見我為何物,所知我將成為何物,這猶如一條可怕的蠕蟲在我體內啃噬。」

「有一天,我精神錯亂了。我以為安格列,忠實的安格列,已經來拯救我了。我喜極而泣,可憐兮兮地望著他。」

「然後驚駭使我麻痹了。這不是夢!安格列站在那里,就像我曾站在那里一樣,離我不超過100碼,他的面部表情被厭惡和恐懼掩蓋。」

「『安格列!』我尖叫道。『我是理查茲!小心那個黑人姆巴瓦!他無法被殺死!快跑,看在上帝的份上,為你的命快跑!』」

「我看到他驚駭得臉色慘白。我的警告來得太遲了。」

「那殭屍怪物姆巴瓦正在僵硬地朝他走來。甚至同我一樣,安格列舉起了他的來復槍,用兩根槍管向那可憎之物射擊,那里裂開了新的彈孔。但姆巴瓦沒有停頓地繼續前進。」

「當行進中的恐怖靠近他時,我看到安格列的手猛抓向他的身側,他的手臂上高高閃過一把刀,以一個可怕的側掃將姆巴瓦斬首。」

「幾乎在同一時刻,安格利已向我飛奔而來,沉重的彎刀再次高高閃過,穿過我的肢體,發出清晰的聲響。他在我倒下時抓住了我。我痛苦地蠕動著,尖叫著,扭曲著,血液和水樣的東西從我腿上的殘肢中滲出。」

「安格列把我扔到他肩上,開始跌跌撞撞地返回,面色蒼白,一隻手依舊緊握著彎刀。從後面傳來一聲奇怪的高聲哀嚎,即使在痛苦中我也轉身去看。那道紅色光流停了下來,從它身上流出了那在我夢中縈繞不去的巨大屍巫,當它高聳入雲時,它那霧狀的血肉碎片,還有飄盪的黑色水流紋從那之中舞動著。然而它蔓延到姆巴瓦身邊,將那死人的頭顱放回他肩膀上。然後它消失了,一切盡在一瞬間,那舊日支配者在這個世界還年輕的時候自那群星而來降臨於此,紅色光流處在它那令人作嘔的維度漩渦中,而姆巴瓦則僵硬地大步跟在我們後面。」

「『放下我!救你自己!』 我透過嘴唇上大量的鮮血和泡沫喊道。但安格列只是大步流星地跑得更快。現在我們到了山坡上,氣喘吁吁地向上爬,但那邪惡的恐怖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步履如風,如同機器一般不知疲倦——」

「突然間,安格列轉身掄起彎刀砍去,發出了嘶嘶的破空聲。姆巴瓦從頸部到腰部被切斷,分成兩個完全可憎的部分滾下山坡,在那道可怕的傷口上,鉛灰色的生肉上沒有出現一滴乾淨的血液。」

「隨著一陣驚人的沖鋒,安格列越過山丘,從山丘的遠側墜下,然後我們跌跌撞撞地奔向遙遠的月靈山脈。」

「我永遠不會知道我們是如何做到的。我記得一連串景象,是無盡的痛苦折磨著我的身體,是乾渴、飢餓和瘋狂的譫妄,以及在我們幾乎不停地逃向安全地帶的過程中,肌肉渴望休息而無休止的抽痛。在我們去往海岸的途中某處,安格列染上了瘧疾。數周後,當我來到船上的病房時,他已經死了。他們幾乎把我的腿截到了大腿。但我不會以這副樣子回到文明社會。我在波爾多登岸,然後坐我能找到的第一艘船回到這里。」

一陣巨大的寂靜降臨,遙遠某處有隻豺狼在吠叫。

「所以你看,」理查茲最後說,「我為什麼說,不要去月靈山脈。」

我承認他的故事極度地震撼到我了,但我仍然要狩獵。畢竟——在黃金海岸的一個酒館里的一個瘋狂的故事——我不能讓它干預我全部的計劃。

「好吧,我們走著瞧吧。」我沒有正面回答。

伴著一下突然的神經緊張的抽搐,他撕掉了他的殘肢上的墊子。「現在你相信了吧!」他幾乎尖叫起來。「這就是我所得到的——而且每個月它們必須要被切除!」

惡心著,戰栗著,我走進了夜色。從他的雙腿的殘肢上,蒼白、細小的觸角宛若樹的嫩芽一樣軟綿無力地垂下來。

THE END

來源:機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