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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蘇魯小說譯文:來自枯萎荒原之物

原名:The Thing from the Blasted Heath

作者:布萊恩·拉姆利

譯者:晚風

拉姆利序言:如果我必須選擇一篇最喜歡的作家的我最鍾意的小說,那將是在傑克·萬斯(Jack Vance)的奇幻小說《瀕死的地球》和HPL的恐怖小說之間一個特別艱難的抉擇。然而,如果我們把主題限定在恐怖題材上,那麼我知道我將不得不投哪種票我將不得不選擇H.P.洛夫克拉夫特,他的小說將是(請原諒我的英文拼寫)《星之彩》;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就本卷而言,這是一個悖論,因為《彩》並不是一篇神話小說!你不會在其中找到一次克蘇魯的提及,或神話眾神中任何其他神或惡魔的提及,也不會找到我們所習慣的那些黑暗傳說的書卷的標準主題,更不會有任何其他東西將其與克蘇魯神話聯繫起來,或許除了它的新英格蘭位置。我提到的矛盾之處在於,在我寫作的第一年——確切地說,是1967年9月——我是如此沉浸在神話傳說中,以至於我寫下了《來自枯萎荒原之物》,作為對HPL和那神話的致敬。的確,這是一個邊緣的神話故事,但神話中的一切,它經歷了在精裝書中印刷,在1971年的《黑色召喚者》中,我在阿卡姆之屋的第一本小說集。

正文

我曾經吹噓作為大英博物館之外最傑出的病態可怕的奇物收藏品,如今不復存在了——而我仍然無法入眠。當黑夜那鬼鬼祟祟的陰影漸漸彌漫在荒原之上,我鎖上門,插緊門閂,透過窗戶恐懼地窺視著庭園里那個微弱地發著光的地方,帶著它自己令人費解的光芒,周圍新長出來的草已然泛黃枯萎。盡管我不斷地撒下種子和麵包屑,從未有飛鳥冒險進入我的庭園,甚至沒有蜜蜂拜訪果樹,我的果樹變得不結果實、垂垂將死。老卡特萊特(Old Cartwright)再也不會在傍晚時分來到我家,在令人昏昏欲睡的火光中閒談,或與我分享他自家釀制的葡萄酒;因為老卡特萊特已經死了。

我已經寫信給我在新英格蘭的朋友,是他把來自那枯萎荒原的那株灌木寄給我的,警告他不要再去他曾經為我去過的地方冒險,以免他有相似的命運。

從我第一次讀到枯萎荒原的那刻起,我就知道我永遠不能休憩,直到在我的收藏品中有它的某件東西。我在新英格蘭找了一位筆友,與他建立了牢固的友誼,然後,當我通過各種手段使他對我心存感激時,我派他到枯萎荒原執行我的吩咐。那片區域現在是一座水庫,位於女巫出沒的阿卡姆城西部的山谷之中,但在人們淹沒那片灰色孤寂的荒原之前,它宛如一個巨大的病瘡,躺在森林和田野中。它並非一直如此。在細細的灰色塵埃到來之前,這里曾是一片肥沃的谷地,有大量的果園和野生動物——但那一切都是在奇怪的隕石出現之前。疾病隨著隕石而至,然後是塵埃。從那片區域走漏出來的怪異故事多種多樣,還有虛構或迷信,盡管它們可能是或可能不是事實,使得人們不會喝那座水庫的水。它被一種科學未知的毒素所污染,那毒素帶來了瘋狂、譫妄和逗留不去、搖搖欲墜的死亡。整個山谷已經被帶刺的鐵絲網圍欄封閉起來,它的周邊密集地豎立著警告公告。

盡管如此,我的朋友還是爬上了那些圍欄,冒險深入到那個地方鬧鬼的中央,到了湖水最邊緣,在那里他挖開了腐爛的泥土,然後帶著我的戰利品離開了。在二十四小時之內,那東西就在來我這的路上,看到它之後,我能很容易地理解他急於擺脫它。我甚至不能為那東西命名。我懷疑是否有人能給那株灌木命名,因為它是奇怪輻射的產物,不屬於這個世界,因此不為人所知。它的葉片是可怕的、混雜的東西——厚實的、蔫軟鬆弛的、白色的,猶如一個生病孩子的手——它細長的樹干和樹枝可怕地扭曲著,滿是怪異的脈絡。當我把它種在我的庭園里時,它處於如此衰弱的狀態,以至於我認為它不會存活。不幸的是,我錯了;它很快就開始了鬱郁蔥蔥的生長,老卡特萊特來拜訪時,經常小心翼翼地用手杖戳它。

「那天晚上你在燒什麼?」一天清晨他在庭園里問我。「我從我的窗戶上看到了光亮。看起來像是你在燒老膠片或其他東西!古怪的是,看起來是銀白色的火焰。」

我對他的話語感到困惑。「燃燒?為什麼,什麼都沒有! 你在哪里看到的火焰,哈里?」

「就在庭園里,或者我是這麼認為的!或許只是你的火焰反射在那窗戶上的光。」他朝房子點了點頭,然後熟練地朝那株灌木吐了口唾沫。「似乎就在那東西所在的地方周圍。」他走近那灌木,用手杖戳了戳它。「正在變飽滿,不是嗎?」然後他轉過身來,奇怪地望著我。「確實不能說我喜歡那東西。」

「這只是一株植物,哈里,如同其他植物一樣,」我回答道。然後,經過事後回想,「好吧,也許不完全像其他植物。它看起來很醜,我承認——但它完全無害。我驚訝於你不喜歡它。你似乎並不介意我的死亡面具或我得到的其他東西。」

「它們沒有手臂,」他說。「怪異的玩意兒,沒有別的了——但你不會撞見我把那東西種植在我的庭園里!」他用他那種意味著『我知道一些你不知道的事情』的方式對我咧嘴笑了笑,然後說道「不管怎樣,你能回答我這個問題嗎,貝爾先生?飛鳥不在上面停留的是何種灌木,嗯?」 他銳利地瞥了一眼那株植物,然後看向我。「我甚至從未在它上面看到過一隻麻雀,我沒有……」 他又吐了一口唾沫。「不是我責怪它們,你要知道。我自己也不想坐在那東西上。看看那些似乎永遠不會隨風舞動的樹葉;還有樹干和樹枝那如同麻風斑一樣的白顏色。為什麼!那看起來更像一隻古怪的、多葉的章魚,而非一株灌木。」

那時我對我們的交談所思甚少。老卡特萊特總是充滿了奇怪的幻想,當他第一次看到我的海螺殼時,或多或少地說了同樣的話語。然而數周後,當我注意到那棵來自荒原的樹的第一個真正奇怪的情況時,我再次想到了他的話語。

哦,是的!它在那時已經是一棵樹了。自從我種下它以來,它的尺寸差不多增加了兩倍,幾乎有三英呎高。它長出了許多新生的、灰色斑駁的枝椏,由於它的樹干和下方的樹枝已經變粗了,在樹的枝幹那被水淹沒過的紋理映襯下,那些古怪地扭結著的黑色脈絡格外顯眼。那一天,我不得不阻止老卡特萊特對它的糾纏。我原以為他的手杖只是有點重,因為畢竟這棵樹是我的收藏品中的展覽品,我不希望它被損壞。

「在夜里發光的是你,不是嗎?」他問那東西,一邊將其戳開。「就是你在發光,就像黃毒蕈那樣!我昨夜來到這里,貝爾先生,但你已經在床上了。然而我再次看到你的庭園里有一道火焰,但那不是火焰——是它!」他更用力地戳著那棵樹,事實上是在搖晃它。「這是什麼樹?」他問道,「什麼樹飛鳥不會坐在上面,什麼樹夜里會發光,嗯?」這時我生氣了,告訴他別管這棵樹。

老哈里有時脾氣會很壞,他怒氣沖沖地朝他的小屋方向走去。我走回到房子,然後,考慮到我對這個老伙計或許有點太粗暴了,我轉身去叫他回來喝酒。我還沒來得及開口喊,就注意到了那棵樹。上帝為我作證,那東西正在追趕老卡特萊特,猶如一條被拴住的狗正在追趕一隻貓。它的白色葉子全部直直地伸展著,如同許多可怖的手,指向他的方向,而且那樹干真的彎向他離開的身影……

他是對的。那個夜晚我特意熬夜,親眼目睹了這一切。這棵樹確實在夜里發光,它自己發出一種奇怪的、銀白色的聖艾爾摩之火[注]。就在那時,我決定除掉它,而且第二天清晨我在庭園里發現的東西確實敲定了這件事情。

[注] St. Elmo’s Fire,聖艾爾摩(Saint Elmo)也被稱為Saint Erasmus of Formia,一位基督教聖徒和殉道者,被尊為海員和腹痛的主保聖人。早期海員於狂暴雷雨間見到桅杆頂端那火焰般的藍白色閃光時,皆歸論於其顯聖庇佑,聖艾爾摩之火由此得名。

我不認為那時的那光亮真的困擾到了我。正如老哈里自己曾說過的,某些毒蕈在黑暗中會發光,我知道一兩種苔蘚也同樣如此。甚至更高級的生命形式——例如許多深海中的魚類——因具有自己獨特的照明系統被人所熟知,而浮游生物甚至處於海洋表面也會發光。不,我確信那光亮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在清晨發現的是別的東西!因為上述任何一種生命形式都無法做到我認為那棵樹在那個夜晚以某種方式做到的事情。

在我踏入庭園的那一刻,我注意到了那東西可怕的生機勃勃的枝繁葉茂。它看起來完全……更強壯了,而且葉子和脈絡似乎相較往昔有了更深的色調。我是如此地被植物的變化所吸引,以至於我沒有看到那隻貓,直到我幾乎踩到它。它陳屍於那棵樹腳下的草叢之中,當我用靴子將其翻過來的時候,我驚訝於它並不僵硬。這只動物顯然已經死了,只剩下皮膚和骨頭,而且……

我跪下來仔細檢查那具小小的、毛茸茸的屍體——感覺後頸的汗毛突然豎了起來!那隻貓的屍體並不僵硬——因為沒有任何東西可以變僵硬!

那具反常的屍體里面只有骨頭;靠近觀察,我看到小嘴、鼻孔和肛門出口都可怕地支離破碎了。當然,可能是一輛汽車曾經從這只可憐生物的身體上碾過,把它的內髒(我不寒而慄)向外逼出;但話說回來,誰會把那具屍體扔到我的庭園里呢?

然後我注意到另一件事那樹腳下到處都是可疑的矮小的鼴鼠丘!現在,我詢問自己,鼴鼠什麼時候開始成了肉食動物了?或者它們也許曾被那屍體的臭味所吸引?奇怪的是,要是我能聞到它的氣味,那就太糟糕了!不,這是只新近死去的貓。

當然,我之前曾研究過那棵樹,但現在我對其進行了一番真正徹底的仔細檢查。我想,在我的腦海里,我想到了我的維納斯捕蠅草[注]——但無論如何我無法將這兩個物種匹配起來。這棵樹的葉片並不黏濕,我知道一些肉食植物的葉片是黏糊糊的,而且它們的邊緣沒有尖刺或合葉狀結構。這株植物似乎也沒有必要的排水器官來做我所擔心的事情。這東西上根本沒有尖刺,而且據我所見,它沒有一點生理上的毒性。

[注]Dionaea Muscipulas,維納斯捕蠅草的拉丁學名,一種原產於美國東南部的多年生草本植物,因其葉片邊緣的刺毛宛如維納斯的睫毛,故英文得名Venus Flytraps

那麼這隻貓曾發生了什麼?我自己的貓,一位多年的好夥伴,早在我聽說那片蒼涼頹敗的荒原之前就已經壽終正寢了。我曾一直打算再養一隻。現在我很高興我未曾這樣做。我不瞭解這只動物是怎樣殞命的,但有一件事情我可以確定——我不能再忍受我的庭園里那來自荒原的褻瀆之物了。無論是否是收藏品,它都必須離開。

同一天,我走進馬斯克[注],給處在倫敦的一位植物學家朋友打了一通電話。就是他把捕蠅草賣給了我。我把關於我的樹的一切都告知了他,在我向他保證我不是在開玩笑後,他表示他將會在週末過來看看它。他告訴我,如果這株樣品同我描述的一樣,他將非常高興得到它,並會保證我在這筆交易中不吃虧。

[注]Marske,英國英格蘭北約克郡的幾處村莊,可能是Marske,Richmondshire或New Marske或Marske-by-the-Sea

那是在星期四,我愉快地從村莊回家,相信著到了星期天,我將會擺脫那來自枯萎荒原之物,那些鳥兒將再次在我的庭園里歡唱。我那時甚至做夢都想不到,星期日之前將發生一些事件,那將使我始終無法再一次愉悅起來,或者就此而言,始終無法再一次安睡。

那天夜晚,我患上了糟糕的頭痛。我飲下兩杯優良的白蘭地,相較以往更早地就寢。在我入眠之前,引起我注意的最後一件事物是那庭園里的銀白色微光。外面的景象如此普通,以致於我驚訝於在老哈里·卡特萊特讓我注意它之前,我未曾留意過它。

我的蘇醒是完全令人費解的。我發覺自己面部朝下平躺在前門外的庭園小徑上。我的頭痛已經加劇,直到我顱骨內猶如杵錘擊打一樣砰砰作響。

「到底是什麼……?」當我茫然地環顧四周之時,我大聲說道。顯然,我曾被門階上的擋風條絆倒了;但我一開始怎麼會到那里呢?

於俯臥的姿勢我向庭園里的那棵樹望去。我摔倒在小徑的砂礫上的咔嗒聲一定已經驚動了那東西。它正用如同它曾對老卡特萊特展現出的那種恐怖渴望向我的方向努力。我痛苦地站起身,當我轉身進屋時,看到那棵樹已經搖搖晃晃地偏離於我,指向那條老卡特萊特住所方向的道路。

「這東西怎麼了?」 我感到疑惑,進屋然後又把門緊鎖。我坐在我的床鋪上,試圖弄清楚這一切。謝天謝地,有擋風條!我整個夏天一直在威脅著要拆除它,因為我幾乎沒有一天不被它絆倒。「幸好我沒拆除,」我喃喃自語道,不知不覺地輕描淡寫這事實。我的意思僅僅是,如果人們看到我在午夜只穿著我的睡褲走在鄉間小路上——哎呀,這簡直不忍想像。馬斯克的村民可能已經因為我的收藏而認為我有點古怪了——老哈里有時是個愛說閒話的人。

那個夜晚非常平靜,幾乎沒有一絲微風擾亂那溫煦的空氣。就在這寂靜被打破時,我再次醒來。我聽到庭園的鐵門被砰地關上了。對這夜晚的打擾極其不滿,我從床上躍起,猛地推開窗戶。老卡特萊特就在庭園里的樹旁。他的眼睛睜得很大,瞪著那東西,那東西正以那種可怕熟悉的方式向他傾斜。

盡管我驚訝於這位老伙計在外面那里,留意到他只穿著男用長睡衣,這讓我倍感驚訝。可能他也在夢游?似乎如此。我張開嘴想要呼喚他——然而正巧在我這樣做的時候,我看到了某個東西,那東西使我的氣息呼呼地從雙肺里抽出來,因為我的身軀在一陣突如其來的驚駭的極度痛苦中收縮。

那株植物根部周圍的地面發生了某些事情!我首先想到的是,來自荒原的那畸變怪物的樹干周圍和老哈里的雙腳附近都涌現出了許多鼴鼠丘。

但從那些矮小的土丘里鑽出來的東西並非鼴鼠!

是樹根!

我的理智由於極度的恐懼而變得麻木,當我跌跌撞撞地從窗口走開,步履蹣跚地穿過房間時,一種喋喋不休的邪惡握緊了我的大腦。我試圖哭喊與尖叫,但我的喉嚨似乎完全麻痹了。拋開那棵樹怪異的機動性以及它的根系在夜間那奇怪的摸索——我最終在老卡特萊特的行為中認識到,這正是我之前那晚的行動的復制!

我醉醺醺地蹣跚著走過門廳到達門口,然後用笨拙、麻木的手指解開門鎖。我踉踉蹌蹌地走進夜色,認識到某個可怕的非自然的事情正在發生,意識到要不是純粹的好運的話,我可能已經處在那老人的位置上。隨著晚風襲來,我恢復了控制,跑到庭園里,對著老人大喊,讓他離開——遠離那棵樹,遠離那發著微光的恐怖之物……

但太遲了!

他赤裸的雙足從那發光的畸形之物的枝椏之下伸出——枝椏皆是向下層層疊疊,覆蓋著他的軀體。然後,當我在震悚和難以置信中跪倒時,我看到了那使我的理智扭曲、使我的神經枯萎成這些無用繩結的東西,自那時起便一直如此。

我對這棵樹的想法是正確的——但我看待問題的方式是錯誤的!這東西是個畸變怪物,由來自於另一個世界的輻射引起的突變種。它於地球上不存有相似之物;而我,像個傻瓜一樣,試圖將其與捕蠅草相比較。那來自枯敗的荒原的東西確實從生物中汲取養分,然而它的進食方式與其他大多數土壤中發芽的植物相同——它通過它的根系進食!

那些纖細的根系,以枝椏層疊而下的方式從上面隱藏起來,都生有銳利的刺——對於每根刺都有一個微小的吸盤。甚至在我的注視下,恍惚間,那些邪惡的根系跳動著進入老卡特萊特張開的嘴里……直到他的嘴唇開始在其令人憎惡的內容物的張力下撕裂。

當我看到樹干和枝條上的那些脈絡開始它們猩紅色的搏動之時,我開始尖叫,當那整株植物開始有規律地抽動的時候,帶著一種蒼白的、淡粉色的充盈,我逐漸進入了一種仁慈的湮沒。因為老卡特萊特的整具身軀都在痙攣著、抽搐著,伴著一種不屬於他自己的令人作嘔的體內動作——而且他那雙死氣沉沉的眼眸一直瞪著,瞪著……

沒有更多可講述的了。當我恢復意識之時,我仍然是半瘋的。在一陣胡言亂語的譫妄中,我踉踉蹌蹌地走到柴棚,帶著斧頭返回。我於病態的厭惡中嗚嚥著,深深地砍過那樹干——一下,兩下——在一陣無法控制的抽搐中,我看著那棵恐怖之物真正地流血至死!

結局必須親眼見到才能相信。那邪惡的根系遲緩地從卡特萊特的軀體里退出,顫抖著緩慢地撤回地下,釋放出它們對他毫無血色的身軀的可怕的內部控制。枝椏和樹葉在病態的死之舞蹈中蠕動和纏繞;那可怖的脈絡——真正的血管——脈搏停滯,那整棵樹開始向一旁傾斜,因為在它身上發生了一種駭人的瓦解。當它開始在它所處位置肉眼可見地腐爛時,那東西周圍的非自然的光亮變得朦朧暗淡。那株地獄植物迅速化成的堆肥很快開始散發出徹底腐敗的惡臭,迫使我拖著老卡特萊特的屍體向後退去。

我突然停在庭園的圍欄旁,呆在那里,簌簌發抖著,盯著庭園里那迅速變黑的一堆東西。

當那光亮最後完全消失,那棵樹只剩下一汪惡臭的、黏稠的、漆黑泛著微紅的泥潭之時,我注意到拂曉那第一道光芒已然照亮了蒼穹。就在那時我有了我的打算。那恐怖已經超越了我的極限——我想做的一切就是忘卻——我知道當局永遠不會相信我的故事;我並不打算去講述它。

我在那株植物所在的惡臭的地方生了一堆篝火,當遠處第一聲雞鳴響起時,我點燃了那堆樹葉和枝條,站在那里,直到草地上唯有一片燒焦的斑塊表明了來自荒原的那株恐怖之物曾經兀立在那里。然後我穿上衣服,走進馬斯克,來到警察局。

無人能夠完全解釋老卡特萊特身上血跡的缺失,以及他的嘴部和其他——體內的——損傷,後來的屍體檢查表明了這一點;但不可否認的是,他已經「古怪」了許久,最近還被聽到他公開談論「夜里發光」的東西和用許多手代替了葉片的樹木。每個人都已經知曉,他似乎將以「一種古怪的方式」死去。

在我向警察作了我的陳述之後——關於我如何在拂曉時分於我的庭園里發現老卡特萊特的屍體——我又給倫敦打了一通電話,告知我的植物學家朋友那棵樹已經在庭園的火災中被毀。他說這很遺憾,但並不十分重要。他必須要趕夜間飛機去南美地區,要離開數月。

他讓我考慮是否我能在這此期間得到另一個樣本。

但那不是故事的完全結束。我所涉及的一切都發生於舊年夏季。春天已至。飛鳥們仍然未曾回到我的庭園,盡管每個夜晚我緊鎖房門之前都要服用一粒安眠藥,但我無法入眠。

我曾想在擺脫了我剩餘的收藏品時,我也許也會扼殺關於曾經兀立於我庭園中的那東西的那段記憶。我錯了。

我送走了來自玻里尼西亞群島的海螺殼,打碎了我從曾經矗立著羅馬廢墟的地方的地下挖出的顱骨,這不起作用。讓我的維納斯捕蠅草死於缺乏獨特的營養,這對我一點幫助都沒有!我那些來自非洲的魔鬼鼓和死亡面具現在連同來自慕亞阿弗斯[注1]的祭祀長袍一起存放於沃比博物館[注2]的玻璃下面。我收藏的皮克曼、錢德勒·戴維斯和克拉克·阿什頓·史密斯的十幅噩夢畫作現在屬於一位狂熱的美國收藏家,我也把我全套的坡的作品賣給了他。我已經熔化了我的冰島隕石,並與來自印度的那銘刻著可怕字樣的銀質小雕像永遠地分離。那來自廢棄的格哈恩[注3]的未知水晶的銀色斷章在它們的盒子里無人問津,我在拍賣會上賣掉了我所有關於地球的古老瘋狂的典籍。

[注1]Mua-Aphos

[注2]Wharby Museum,位於約克郡。在拉姆利《和瑟西島一同崛起》一文出現過

[注3]G』harne,位於現在的衣索比亞,一座古老的傳說中的失落之城,舊日支配者修德·梅爾曾被封印於此。如果《格哈恩斷章》是可靠的話,格哈恩古城於三疊紀期間建成,斷章本身也能追溯到這個時期。拉姆利在《泥濘之境》(Cement Surroundings)一文中寫道「當格哈恩那高聳入雲的城牆第一次向破曉前的天空豎起它們的巨石雕塑時,人類的原始祖先還沒有孕育。」

是的,那我曾經吹噓作為大英博物館之外最傑出的病態可怕的奇物收藏品,如今不復存在了;而我仍然無法入眠。存在某件東西——某個使我保持清醒的恐懼——它使我最近在躺下休息時用鎖鏈把自己束縛在床上。

你看,我知曉我的醫生說那是「完全在我的腦海里」的保證是錯誤的,而且我知曉如果我於某時在那庭園里再次醒來,這將意味著永久的瘋狂——或者更糟!

因為那春草扭曲泛黃的地方,在夜里繼續發出微弱的光亮。就在一週前,我決定清除那片區域的土壤,但我一把鐵鍬插入地面,我就確信我看到了某個烏黑的、蠕動的東西——猶如一圈成環閉合的根——迅速蠕動著離開了我的視線!也許是我的幻覺,但我也注意到,在夜深人靜之時,我的房間下面的地板有時會嘎吱作響,當然,還有另外一件事。

我患上了最可怕的頭痛。

THE END

來源:機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