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遊戲資訊 《最後生還者》:連通已逝人...

《最後生還者》:連通已逝人類文明的廢墟

按語

《最後生還者》的HBO劇集新發了11個角色的海報,離1月15日上線還有不到兩個月。時間回到2020年中,劇集剛宣佈籌劃,二代也快要發布,離線編輯部在當時的氛圍下,正在策劃新一期的mook《離線·重啟試試》,當時的題目還叫「廢墟上的生活」。在其中一篇專題文章中我們寫了與廢墟有關的幾個遊戲,它是其中之一。

盡管生活節奏越來越快,我們還是保留著觀看廢墟的本能——我們需要有別的東西來證明,我們在世界上留下的痕跡中,還有一些是可以抵抗時間的流逝和人類文明的衰退的。廢墟對保持自我的信心是如此重要,即使真正意義上的廢墟已經逐漸在我們的視野中消失,我們也要想方設法地找到它們的替代品。

遊戲就是這樣一座虛擬紀念碑。遊戲可以方便地構築獨立於外部世界的空間。在這些空間中,時間被人為地設置起點、終點和流速。當它們描述和探討人類的一種可能的存在狀態,同時又把人類歷史的某個側面作為這種探討的出發點時,它們就成了一種我們可以隨時流連其中的私人化的廢墟。我們在遊玩中確認和挑戰著對自我身份和當代文明的認識與判斷,經受虛擬的經驗對個人心態的塑造。廢土 / 後啟示錄類遊戲因此區別於其他遊戲,它們因為對當代個體和集體心理的獨特作用而具有了歷史意義。

從策劃這一期到現在過去兩年了,HBO的海報發了八波,更名後的雜誌也終於出版,這里把關於《TLOU》的小節摘選出來,作為一種紀念碑。

《最後生還者》連通已逝人類文明的廢墟

文明的退行

《最後生還者》系列在敘事上取得的最大成就是,它首先描繪了玩家無比熟悉的當代生活圖景,然後用突然的真菌傳染病和喪屍末日情節將它完全毀滅,最後讓玩家心甘情願地為了一個角色放棄了挽回他們熟悉的文明社會的可能性。和許多末日題材的遊戲不同,這個系列中的廢墟,前身是真實的城市和地標。玩家在遊戲過程中產生的想像,和他們在遊戲之外當下的生活經驗相互映襯對照,有如同時身處遊戲內外的兩重時空。這種體驗對玩家理解幻想與現實的聯系,以及主要人物的選擇,產生了重要的作用。

《最後生還者》的故事開始於2013年,玩家和主人公喬爾一同目睹了蟲草菌瘟疫的暴發和喬爾女兒莎拉的死亡。這一幕之後,時間跳到20年後,倖存下來並且成為走私者的喬爾,接受了把「貨物」從波士頓送到附近的反政府組織「火螢」基地的任務。「貨物」是一名十四歲小女孩艾莉,這對走私者來說倒不新鮮,但艾莉是個特別的女孩,她對蟲草菌免疫,火螢希望能從她身上提取治療真菌感染的藥物。隨著火螢的據點一個個被剿滅,總是慢了一步的喬爾也只好帶著艾莉跟著火螢留下的蹤跡,穿越了整個美國。在患難旅途中,喬爾對艾莉的態度也從開始時的不屑一顧,變成在她身上寄託由於喪女而失落多年的感情。最後二人在鹽湖城終於找到火螢,喬爾卻得知研製疫苗會導致艾莉死亡,而且還不一定能成功,於是他決定強行帶走艾莉。艾莉醒來後,喬爾托稱火螢給她做了檢查,發現無法製作有效疫苗,只好讓他們離開。艾莉將信將疑。

喬爾是災變的倖存者,也是這個世界里為數不多的同時經歷了文明的繁盛和廢墟階段的人物。他讀過的書、看過的電影、對人類文化的瞭解,都與玩家的經驗相互呼應。在和艾莉共同探索當代文明的廢墟時,他代替了玩家接受艾莉的審視和批判,同時也帶著玩家從未來觀看由廢墟描繪的當代生活。通過他的視角,我們會發現被我們視為理所當然的當代生活方式不僅脆弱,也未必合理。遊戲描繪的廢墟以及喬爾的自白越是真切地讓我們想到現實生活,廢墟的陌生化作用就越讓我們不由得思考人性當中,到底哪些可以經歷天翻地覆的改變而存留下來?

從一代序幕呈現的蟲草菌災變暴發,到喬爾和艾莉的冒險,再到二代的情節中人類聚居地逐漸被放棄,遊戲中的時間正好過去了四分之一個世紀。在這段對於一個文明並不算長的時間里,人類社會從擁有完整的政治經濟體系,到退化為基於軍事化管理的單個「殖民地」,再到連軍事手段和宗教都無法維系社群的存在,人類也從「社會動物」退到以血緣關系維持小集體、僅能勉強維持個體生存的「自然」狀態。我們以為已經進入血液中的對集體、權威的嚮往和信任,甚至對安定感的追求,在災變中都不一定能挺過25年的時間。

《最後生還者》的場景設計在從微觀到宏觀的尺度上,處處都在渲染突然向自然狀態回歸的恐怖和悲傷。小到大巴旁丟棄的行李箱,大到被炸斷的橋梁和高樓,這些物件聯結了玩家的想像,使他們能夠想到在真菌的威脅面前,平民是如何狼狽地奔逃,從一個營地轉到另一個集合點,一路上不得不拋棄曾經珍視的一切的;軍隊又是如何為了控制疫情的擴散,把大規模毀滅的手段用於自己的國土和城市的。雖然遊戲沒有一處直接描寫這些場景,但這些佈置已經把觀看這一切的玩家和一個存在於遊戲中的過往連接在一起。

而這個過往既有人命如螻蟻的恐怖,也有家的溫情。在二代的流程中,玩家會經過幾處公寓樓,在其中一個房間里能看到一台蒙著灰塵的PS3遊戲機,旁邊還放著《最後生還者》製作團隊頑皮狗在PS3平台上的舊作品《瑞奇與叮當》的光碟盒。這些物件因此給了遊戲中的過去一個清晰的錨點。想像這些房間中過去的一切,我們仿佛可以親眼看到自己平淡的生活被打碎。可見廢墟並不需要古舊,它代表的過去也未必一定久遠。我們在《最後生還者》的廢墟中,緬懷的是近在2013年的過去,而這只會讓我們自己的生活浮現眼前,讓失落而悲哀的情感體驗更加真切。

《最後生還者》連通已逝人類文明的廢墟

最能體現這個系列遊戲「廢墟性」的,還是一代接近尾聲時的一個場景。在一場困難的戰鬥後,喬爾和艾莉從地鐵站廳爬上高處,與最終的目的地――鹽湖城聖瑪麗醫院遙遙在望。突然,艾莉一聲驚呼,玩家操縱喬爾緊跟過去,看到的卻是幾頭長頸鹿穿行在動物園的廢墟之間,悠然自得。陽光灑在茂密的樹木和掩蓋了鐵絲網的灌木叢之間,動物們全然沒有注意到喬爾和艾莉的存在。在這里,玩家可以選擇與艾莉展開遊戲中最後一場可選的劇情對話,而對話之後,只要不離開陽台,玩家就可以無限地停留在這個場景中觀看,正如流連於專屬於他們的、連通已逝人類文明的廢墟。

這是對西方廢墟繪畫傳統的直接致敬,雖然我們不知道致敬是否是頑皮狗在這里的意圖。更有可能的是,這個場景只是為了調節遊戲的節奏,也讓玩家更能理解在喬爾心中,火螢帶回舊日世界的目標和艾莉相比孰輕孰重。不管廢墟呈現的過去多麼真實,甚至還有絲絲縷縷的遺留,逝去的都已經不可追回。試圖以一個人的生命為代價從廢墟中重建過去的文明,和過去為了阻止真菌蔓延而無差別轟炸城市一樣,都是為生存拋棄了人性。而遊戲在這里已經替我們選擇了更重要的價值,玩家只需要理解它,並帶著來自過去的饋贈繼續前行。

《最後生還者》連通已逝人類文明的廢墟

本文節選自《離線·重啟試試》的專題文章「毀滅,按下Start,重建!」,作者徐棲。全文共寫了《最後生還者》《生化奇兵》《異塵餘生》和《寒霜朋克》四個遊戲。

※ 微信搜索「離線」(theoffline)選購新刊。

※ 「離線Offline」是一本紙質雜誌,聚焦科技與文化的交匯處。每期一個話題,記錄、挖掘、創造——科學技術影響下的社會文化和個體生活。

來源:機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