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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紀末仙俠朋克,少女獵手上演機械《白鯨記》丨2023科幻春晚

世紀末仙俠朋克,少女獵手上演機械《白鯨記》丨2023科幻春晚

編者按

擅長將不同幻想類型與科幻融合在一起的劉天一,今年帶來一篇東方古風 x 廢土科幻故事!

災變後的大地上,感染失控的機器四處游盪,它們被稱為「機傀」。無名的小沙彌與專消滅機傀的「鎮靈獵人」未知離一路結伴,追尋著傳說中最可怖的巨型機傀——鐵鯨。鐵鯨所到之處皆成廢墟,而它似乎也有自己要追尋的東西……

鐵鯨記

作者 | 劉天一

劉天一,90後科幻作家。聲學方向博士,金陵琴派末學琴人。擅於構建世界觀,奇觀強烈、細節精細,作品中堅實的硬科幻設定與衝突激烈的情節共存,展示全新的道德與人性。代表作品《廢海之息》《渡海之螢》《有狐》。

全文約12400字,預計閱讀時間24分鍾

鐵鯨,比廢土上大多聚居地都龐大的機傀,要來了。

放出鐵鯨的未知離也要來了。

幾天前,未知離,墮落的鎮靈獵人,把這頭比廢土上大多聚居地都龐大的機傀鐵鯨引入地龍城。鐵鯨砸爛黃泉井,害死數千人。

但我們僧團還是沒有要逃命離開的意思。我聽到小道消息說,大頭陀在和未知離交易,想找個僧侶擔任她的靈侶,治療她的靈紊症。

據說未知離之前有過七八任靈侶,全都在戰鬥中被她「用」死了;做她的靈侶必死無疑。

總之,千萬別選中我,我只是個小沙彌。一定要逼我去給誰做靈侶,我寧願選昨天遇到的那位如冰山冷漠、又閒靜如白鶴的姑娘。

昨天下午,大頭陀又嫌我在集體正念時亂動,「禪根不攝,福田貧瘠」,罰我去苔原上找回僧團走丟的搬山小鬼。

午後風雪正盛,雪粒像頭陀打罵我們時噴出的唾沫星子,邦邦砸在干珊瑚和鹽鹼地上。沒找到那台搬山小鬼,我卻撞見了機傀。

那是台言靈被感染的失控機傀。它原本是大災變前的人形機器人,蒙皮蝕爛,骨架沾雪。

機傀跳著追我過來,嚇得我躲到一叢幾米高的死珊瑚下。只有十二歲出頭,平日僧團乞食又只能乞來雪棗冰蘚,吃的清貧,我也就又瘦又弱,絕對跑不過機傀。只能躲起來。

機傀靠近了。

「阿難陀禪師!」惶恐不定,我大喊祖師的名號。傳說祖師曾在大災變時以禪定冥想之法渡百千人熬過靈紊症,他一定會保佑我的吧?

忽然,一陣笛聲傳來,細遠幽妙,像是盛夏時苔原上最早的暖季風,疏疏溶溶穿過風雪。

機傀繞過珊瑚,抓向我。

尖叫跑開,我滑倒在苔蘚上,全身軟懼無力。

突然,笛聲斷處,一柄巨錘自天外飛來,砸中機傀,將它砸扁釘在雪地上,震起一灘飛雪。

巨錘長兩米多,長杆直指天空。機傀的機械手摸索著錘柄,像是摩挲它突然多出來的新軀體。

那是鎮靈獵人專用的戰鎚「太平錘」。

一位少女從干珊瑚頂端落下,輕飄飄單腳踩在錘柄上。她披著單薄的道袍,長發飄搖,腰側掛著玉笛,容顏落寞,像是孤立雪中的白鶴。

她似是某道觀的鎮靈獵人。垂下頭,她漠然掃視過我,「你看見鐵鯨了嗎?」

我謝過她,但稱並未見過鐵鯨。她失了興趣,飄然落地,倚著比她還高的太平錘。一台搬山力士慢悠悠從後面走來。這台馱貨的四組機器背著三米高的行囊,其中甚至有台天師機。那是道觀中用於分析古代言靈的計算機器。

我馬上察覺到她狀態不對。神色苦楚,身子輕顫。這是靈紊症發作的症狀。獵人都有靈紊症,他們使用的靈境晶片中積累了一代代獵人遺留的戰鬥技藝,使用這些晶片對大腦負擔過重。「你的靈紊症發作了。」我說,「我是僧團的沙彌,能幫你分擔靈壓。」

她默然不語。

「你的腳壞了。」那台天師機突然說。

「劉姥姥,調整一下驅動義肢的言靈。」少女對著天師機說。她單手拔起太平錘,輕輕拋上搬山力士,又一跳,坐上力士上的小平台,如若無人地解開道袍,露出瘦弱的身軀。她的一條腿不知為何斷了,接著冰冷漆黑的機械義肢。

「施主!」我慌忙轉過身去,這是我第一次看見女人的裸體,「阿難陀禪師!弟子不是故意的!」

不過這也不是我的錯,怎麼會有人隨便在陌生人前面脫衣服!

少女正乒桌球乓修理義腿。「你有靈紊症,不能耽誤!我能幫你治!」我喊道。但是少女充耳不聞。幾分鍾後,我小心轉過頭,她已穿好衣袍。

少女閉目枯坐,額頭上冷汗顆顆,正在忍受靈紊症。我不明白她如何能忍受靈紊症而一聲不哼。我曾和輕度靈紊症的患者靈接來分擔他們的痛苦。那些痛苦像是千萬毒蛇在鑽噬大腦,唯有秉持最端正莊嚴的正念禪定才能耐受。

無論我如何勸說,少女寂若無聞。片刻,靈紊症平息,她撣去一襟風雪,翻落地面,朝前走去。

我擔心她那嚴重的靈紊症,跟著她一路回到鎮子上。她直接走進了酒吧。

「阿難陀禪師!」我哆嗦著雙手合十。要是被僧團的其他人看見我進了酒吧,我一定會被大頭陀抽屁股。

但我還是擔心她。

我一咬牙鑽了進去。燥熱甜膩的氣息砰地炸開,衣著暴露的舞女撫過我的頭頂,「喲,哪來光頭!」

我跟著少女走到吧檯前,她正在點酒。

「你看見鐵鯨了嗎?」她問。

「什麼?」酒保愣了愣神,「……您點的天下太平。」

我沒向酒保買酒。「你的靈紊症很嚴重,不能再亂跑了。」我對她說。

她悶頭喝完酒,轉身就走。

「小和尚,你的酒。」就在我想追上時,酒保忽然攔住了我。

「我沒點酒。」我根本沒錢。

「她請你的。」

什麼?我接過酒杯,要是喝下這杯酒,我今天犯的戒足夠我被大頭陀罰好幾個月苦力了。

但還是喝了。酒很苦。

「這是什麼酒?」

「有情眾生。」酒保說。

放下酒杯,她已經不見了。

鐵鯨要來了。

鎮上的人跑了大半,但是僧團還沒有動,似乎想留在鎮上過年。

上午,我們入鎮乞了食,一缽缽分了,唱著阿難陀的名號,敲著木魚過了齋。午後,有的比丘去鎮上給人們治療靈紊症;其餘人端坐著,一起參禪冥想。

今天的主題是「黃油橘貓之禪」。傳說大災變前,人們使用黃油橘貓引擎驅動一切,大地上到處都是噴涌黃油的黃泉井。黃油貓禪法就是通過觀想一隻背上塗著黃油、不斷旋轉的肥貓,讓自己平靜。

冥想還沒開始,僧團卻躁動不安。大家都說僧團要選一個人去給臭名昭著的未知離當靈壓伴侶。據說,未知離靈紊症過於嚴重,任何與她靈接、分擔靈壓的人,都死得很快。

我低頭閉眼,生怕大頭陀看見我。平日我是僧團中最不守規矩的人,如果真要舍棄一個廢人送給未知離,很可能會選我。

「無名!」大頭陀喊著我。

「大師父!」我腿都在抖。

「昨天有人看見你在酒吧喝酒。」

「我不要去跟那個什麼未知離!」我快哭了起來。

「嗯?」大頭陀瞪了我一眼。

「我能去做苦役!」

「那就罰你齋戒三個月,兼苦役三個月。」

我心中一愣。齋戒不能吃飯,苦役又累又慘,我會被活活餓死。大頭陀鐵了心要舍棄我。

「我去跟她。」我虛弱地說。周圍的僧眾全都鬆了口氣。

我被領到廣場外,一位少女和一位老道正在等我。少女正坐在搬山力士上,指尖擺弄著一片有情籙。這種巴掌大的古老電籙板可以向機傀注入言靈,改變它們的行動。

是昨天那位白鶴般的姑娘,她就是未知離?我有些懵。

「我是天墉台住持白眉。」老道朝我揮揮手,「你叫什麼?」

「我叫無名。」我稍稍行禮。

「她是未知離,第七代白鶴真人。」白眉說,「從前是鎮靈獵人,因為身體負擔太重,不能再超度機傀,現在轉行做了赤腳道人,行走鄉野,幫四方善眾維修機械,護持言靈。我希望你陪她、治她的靈紊症。」

「師祖,我不需要治療。如果要戰鬥,我自然會用他的。」未知離腳丫一盪一盪,一隻腳丫是肉色的,另一隻是黑鐵義肢。

「你不能再戰鬥了。」白眉說。

「鯨還在那里。」

「當年的事,也不是你的錯,別執著了。」白眉又囑咐幾句,便離去了。

雪停了。未知離跳下搬山機,朝前走去。我看著她,心中焦躁。我無法將她和那個未知離聯系起來——據說未知離放出鐵鯨,砸毀黃泉井,害死了上千人。

「你已經是第七代了嗎?」我追上她,「那你真的不能再戰鬥了。」

「你覺得我會死?」

我愣了愣。「不是傳說……」傳說中,傳承到第七代獵人都會死在戰鬥中,他們的靈境晶片中積攢了前六代獵人的戰鬥技藝與生平記憶,屢次調用這些記憶會累及大腦,帶來嚴重的靈紊症,繼之瘋癲與死亡。

「我不怕死。你怕?」未知離說,「怕就別跟過來。」

「我想幫你治療。」我說。

「你也會死。」未知離說,「你承受不住我的靈壓。」

「我還欠你酒錢呢。昨天那個酒好苦!」

未知離回眸過來,似乎笑了。「沙彌還能喝酒?」

「施主你請的。」

再過幾日就是新年。

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過新年。我可能會被未知離當成戰鬥時分擔靈壓的消耗品用到死去;好在她現在名義上不是獵人,而是赤腳道人。通常,赤腳道人在聚居地間行腳,幫大家維修機械,不負責追獵機傀。但是……

她的搬山力士上,還扛著獵人的三種常用裝備太平錘、有情籙、天師機。

她還想戰鬥嗎?以她的靈紊症,還能戰鬥嗎?在前往錫山鎮的路上,我試著問她。她從不回答我,冷漠如同陌路。

昨日出發前的回眸一笑,仿佛只是幻覺。

未知離常常吹笛,常在夜間噩夢,常和天師機「劉姥姥」交流言靈技術,調整她的義腿。她忽視著我,在她眼中,我仿佛不存在的空氣。甚至,她一次次脫開道袍,半裸著拆下義腿,完全無視我。

晚雪漫天,仿佛在她身上沾落下一羽又一羽孤獨。

行腳幾日,我們來到錫山。這個小鎮修建在前時代的一台數百米長、十幾米高的可移動采礦基地上。鎮子趴在一口黃泉井上,汲著黃漿作為能源。

我們登上錫山。上一位駐留在這的赤腳道人已離開好幾周,落腳的掛單房中掛滿了鎮民們希望赤腳道人援助的事項單。我掃了眼,大多是機械維修請求,還有一些像是醉鬼留的,寫著「想和道爺喝酒」的無聊閒單。

未知離撕了閒單,又領了幾單。「我沒干過赤腳道人的活。」她看了我一眼,「你要來嗎?」

「啊?」我一愣,這是她這幾天來第一次主動和我說話,「我、我陪你。」

赤腳道人的工作並不復雜。一整天下來,未知離照單拜訪兩戶人家,修好一台老舊服務機器人和一台以前熱塔外壁上用的攀爬機器。

黃昏,我和她前往最後一戶人家——一位名叫丹吉的信使家中。忽然,未知離停下腳步。

「怎麼了?」我一愣。

「危險。」她說。

什麼危險?我還沒反應過來,她忽然打開了同我的靈接。我們的意識通過靈境晶片相連,她那無窮無盡的靈壓也擠入了我的意識。

她啟動了靈境晶片中前六代獵人所遺留的技藝,將它們融入意識。融合產生的靈紊和痛楚則全甩給我,讓我扛住。

我悶哼著半跪下來,心受靈壓,身子發顫,試著正念凝神,耐受它們。同時,我也接著未知離的意識,感知周圍的一切——

夕陽下沉,冷風蕭索。巨大的熱塔坐落在街道前方的荒野盡頭,更遠的天宇上,一圈細細的陰影橫貫蒼穹,那是前一時代人們在太空中修建的環地球巨構的殘骸。現在,它被稱為「白玉墟」。

未知離正感知著街道的細節:灰塵顫動、新年的紅珊瑚燈下搖動的陰影、細弱的機油氣味。

她腳尖一抖,從地上挑起一根鐵棍,握住。

一道黑影從巷口閃出,撲來。

時間仿佛凝固了。短短一秒,未知離快速看清了竄來的事物:一頭人形的機傀;她看清了它的動作、速度、角度、力度還有後續所有可能的運動軌跡,算好了如何迎擊。

一棍揮出。

鐵棍砸在機傀腰上,它發出一陣類人的嚎叫,竄入陰影中,跑遠了。

靈接斷去。

汗水濕了我的僧衣。方才她啟動靈接時,完全沒有考慮過我的生死,那樣的靈接再來幾次,我真的會被她「用」死。

「可惜沒帶太平錘。」未知離松鬆手腕,丟下鐵棍,「這個鎮子不太平,機傀太多。」

我顫抖著。這麼多天來,我第一次對她感到恐懼。她沒有把我當人,她只是把我當工具。所以她才那麼冷漠。所以她才坦盪盪在我面前半裸。

黃昏,我們走進丹吉家,屋中氤著草藥與蒸雪棗糕的香氣。除了信使丹吉,家里還住著丹吉的奶奶,一位草藥師。

「什麼機械需要維修?」未知離問。

「『芬芬』,一位服務機器人。她總是夢游。」丹吉說,「她現在在外面買草藥。」

我在一旁坐下,緩緩打坐,平復方才被強行靈接後不穩的心緒。幾分鍾後,一台人形機器人走進屋中,身上穿著一件破爛衣衫。

我看這機器人有些眼熟。

「芬芬?你怎麼穿著塊破布?」丹吉問。

未知離按住芬芬,伸手撩起破布。破布下芬芬的腰上有一道棍傷。

它是之前在街上襲擊我們的機傀。

「它被感染了。」未知離冷冰冰地說。

「不可能!」丹吉說,「芬芬一直好好的!」

「它當然好好的,」未知離說,「它是蛇娘子,善於偽裝。」

我觀察著芬芬。我從沒見過「蛇娘子」,這類機傀是舊時代的高級護理機器人,外形是女性。傳說它們在感染成機傀後,在平日中會像往常一樣工作、照看人類,只在某些陰暗的時刻行動,殺人。因而被稱為「蛇娘子」。

「不可能,它只是在夢游。沒有芬芬我怎麼照顧奶奶!」丹吉忽然面色紅赤,「你這個新來的,你想害我奶奶沒人照顧?」

「它會殺了你奶奶。」未知離說。

「等一下,你是……」丹吉盯著未知離道袍下的義腿,「你是那個未知離?我剛從地龍城帶回了你的消息,是你在那里故意引來鐵鯨殺人!」

「它必須被拆掉。」未知離指著芬芬。

「你這個墮落的獵人!」丹吉大吼道,「給我滾出去!」

我不知所措地站起身。

「你隨時可以找我。」未知離淡漠看著丹吉,然後一指芬芬,「它隨時會發作,實際上,剛才它已經攻擊過——」

突然,地面震顫起來。未知離反應奇快,拽著我的手沖出屋子。錫山鎮震顫著,我們跑到高處,只見錫山鎮這台古老的采礦大機器,正顫動著移動起來。

人們都說,鐵鯨來了;錫山受鐵鯨影響,才開始的移動。

離開黃泉井後,錫山失去了黃漿供應,能源不足,無法取暖。而新年正是苔原上最冷、最容易凍死人的時刻。

不過半天,鎮上的人們都知道新來的赤腳道人是臭名昭著的未知離。他們不再掛單求助,甚至,有流言說,錫山移動就是未知離搞的鬼,她要引來鐵鯨,毀了錫山。

未知離對流言不聞不問。

我問她:「你之前真的干過那些事?」

她不理會我。

「你是不是放走了鐵鯨?」我又問。

「是。」她說。

「那你為什麼又要追它?」

她不說話。

後來,卻有一位女人來找到了她。女人虛弱得仿佛能被一縷小風吹上天去。「你知道飛行控制系統的言靈怎麼編寫嗎?」

「你找我幫忙?」未知離說,「我可是未知離,那個未知離。」

「我需要幫助,不管你是誰。」女人說,「我叫趙寄梅,歡迎過幾天來找我。」

女人留下地址走了。

錫山迎來了最寒冷的新年時節。人們在門前掛起紅珊瑚枝,又在枝上燃起紅燭,迎接新年。

沒人能控制錫山的移動。這台以古代言靈驅動的鋼鐵巨獸正自動朝東爬行,人們試著修復錫山深處的電籙與言靈,沒有成功。信使丹吉帶回了周圍聚居地的消息:好幾個移動城市都在自發移動。在它們移動的方向所指之地,那頭鐵鯨正在大地上爬行。

這些城市在追尋鐵鯨。

鎮長把我和未知離趕到了鎮子邊緣的破屋里,並威脅我們要在幾天內離開。破屋荒涼寒冷,四壁透風,未知離並不畏懼寒冷,但我冷得直哆嗦。

她從搬山力士的行李中翻出厚實的灰棉袍子,給我披上。

「你不想放出鐵鯨,是不是?」我拉緊袍子,渾身冷戰。

未知離輕輕抓起太平錘。

「你沒害死過人,是不是?」我問。

「地龍城的人確實都是我害死的。」她走出房門。

「你還要去消滅機傀嗎?」我追著她出去了,「你有靈紊症,你不能再戰鬥了!」

「我還沒殺死鐵鯨。」她說。

她居然想消滅鐵鯨?

未知離不再回答我的任何問題。我們上街時,她還是像平日一般,把我當成承擔靈壓的工具。我忍耐著頭顱撕裂的痛苦支撐她戰鬥。

錫山的機傀越來越多。這些被感染的古代機械無差別地攻擊人類,未知離就在街巷間漫遊、偵察著細微的機傀行動的痕跡:滲漏的動力油、磨損的銹跡,或是用機器探測到的細弱信號。

在被迫的靈接中,我偶爾能窺見她記憶的一隅。在地龍城,她和鐵鯨激戰;鐵鯨即將摧毀地龍城的核心,引爆整個城市。她被迫將鐵鯨引到黃泉井。黃泉井被毀,害死了好幾千人,但仍然要好過整個城市被炸飛。但流言還是四起。大家都說,是她故意把鐵鯨引去地龍城傷害無辜的。

人是她害死的,但並非她的過錯。

在一次戰鬥中,我因為靈壓過重而暈倒。醒來時我躺在破屋中,未知離煮了一爐熱酒,衣袍半解,正在處理她小腹上的傷口。

她遞來一杯溫酒。「你不用跟著我。」

「我不幫你分擔靈壓,你會死於精神崩亂。」我總是建議她在平時治療靈紊症,但她從不接受。

「我要消滅鐵鯨,我不能停下來。」她放下酒杯。

「你為什麼放出它,又要消滅它?」我問。

鐵鯨,一頭不知從何而來向何而去的上百米長的機械巨獸。它所過之處,正常的機械都會被感染成機傀。

苔原上無人能消滅它。

未知離說:「它因我而生,也應由我解決。」

我還是繼續跟著她戰鬥。我不知自己為什麼還要跟著他;我會死於戰鬥或靈壓。或許,我只是希望戰鬥中短暫且不深入的靈接,能幫她緩解靈紊症。

黃昏,在掃平了兩頭腐蟲後,街道前方走來了一台六足的工程機械。「它被感染了。」未知離反手一掄太平錘——

「獵人。」機械忽然說,「可以清除我。但是我有請求。」

本應將工程機械砸扁的太平錘飄然停下。「哦?」未知離道。

「請求幫助。」機械說。

「我不幫助機傀。」

「不,我需要沙彌的幫助。」機械說,「我的朋友,靈紊症暈倒,需要治療。治好之後,請回收我。」

工程機械自稱艾洛克。我們隨它來到錫山高處的一處工坊,未知離認出了這里:「這是那個趙寄梅的地址,她約了我來幫她解決言靈問題。」

「小趙約的幫手是你?」艾洛克走進工坊。

「是趙寄梅暈倒了?」我問。

「丹吉家的芬芬搶走了她造火箭的資料,她靈紊暈倒了。芬芬被感染了,和我一樣。」艾洛克頓了頓,「鐵鯨快來了,大家都會被感染。」

火箭是什麼?古代機械?我愣了愣。工坊內,趙寄梅暈倒在地面上,身體抽搐,意識瀕臨崩潰。「她的靈境晶片拆了嗎?」我端坐下來,准備靈接。

「她不會拆的。」艾洛克說,「造火箭需要晶片里的知識。」

「必須拆了,很危險。」我無暇多說,以靈境晶片與趙寄梅精神相連,以禪定為舟,潛入她狂亂的精神世界,先承擔她的靈壓,再慢慢撫平她的精神。一個多小時後,她終於穩定、蘇醒。

休息了片刻,趙寄梅蒸了些雪棗糕——新年的時令食物,遞給我一塊。

「謝謝。」

「你不能再勞累了。」我說,「你必須取出脖子後面的晶片,不能再用。」

趙寄梅身形瘦弱,說話細弱如同游絲,僧團里十幾天沒有乞到食餓著肚子的最瘦弱的僧侶都比她有力氣。

「會死?」她問。

會死。我沒有說出口。我忽然明白,趙寄梅和未知離一樣,並不在乎身上的靈紊症;她們需要晶片的力量去完成某些事情,死亦不惜。

「你有執念。」我吃了口雪棗糕。

趙寄梅沉默著。

我在工坊中踱著步。工坊是一處半露天的棚子,棚子正中躺著一條十幾米長的圓柱形機械。棚子一側是觀景台,直面荒涼大地。遠處是上千米高的熱塔,以及天宇上渺渺可見的白玉墟。

未知離坐在觀景台前,遠望大地,似在沉思。我走到她身邊,盤腿坐下。

「你說的沒錯。」趙寄梅走來,「我執念於造火箭。」

「什麼是火箭?」我問。

「那個。」趙寄梅一指工坊中躺著的圓柱體,「我想去白玉墟看看,計劃是新年那一天發射。」

「去白玉墟?」我一驚。就連平日面無表情的未知離也轉過身來,訝異看著趙寄梅。白玉墟在太空之中,僧團中最智慧的比丘也不知道它有多高,只說它在「比天空更高的天上」。於是,經常有小沙彌問,佛和菩薩是住在白玉墟上面嗎?阿難陀禪師是去白玉墟了嗎?

「真的能去?」我問。

「當然去不了。」趙寄梅說,「你看熱塔。」

遠處,那座前時代的巨塔孤獨佇立在荒野盡頭,像是一棵細高的鋼鐵巨樹。沒人知道熱塔是干什麼的。它雖被稱作熱塔,但塔周圍卻是苔原上最冷的地方。

「幾百年前的上個時代,人們以黃漿為能源,能源無窮無盡,地球上產熱太多,為了向太空散熱,人們修建了這些熱塔。」

「這些?」我以為熱塔只有一座。

「全球有上萬座熱塔。」趙寄梅說,「大災變後文明崩潰,熱塔的散熱卻沒有停止,才有全球大降溫、海平面下降、世界變成冰原。白玉墟也是前時代的工程,那時候的運載火箭都有上百米長,才能飛到白玉墟所在的軌道;我造的,只是十幾米長的玩具罷了。」

「我知道我飛不上去。」她接著說,「我們的技術退步太多,廢土上隨便能撿到的靈境晶片,也不過是前時代人人可用的輔助記憶裝置而已。人人畏懼的機傀,也不過是感染了異常言靈的普通機器。」

未知離從腰側解下玉笛,橫吹清調。

「那你還要去?」我問。

「當然要去,我要去找人。小時候,我是個孤僻的孩子。」趙寄梅緩緩說來,「那時候,我喜歡研究技術,被其他小孩討厭。只有一個女孩,她叫西洲,一直在無線電中陪我聊天。那時,我以為她生活在遙遠的其他聚居地,後來才知道,她並不在地面上,而是生活在天上的白玉墟中。」

「啊!」

「西洲是前時代的遺民,她說他們苟活在『拉格朗日駐留觀察站』中,已經三百多年了。那段日子里,我給她講地上的冰雪與機傀,她給我講天上的氣液回收和零重力漂浮。」她哽咽了起來,「她陪伴著我,我很快樂。可惜後來我和她吵了起來。她說天上的生活比我們地面艱苦,我不相信。我們吵著吵著開始冷戰,不再往來。我想,我果然還是個孤僻的怪人,我不需要朋友。」

「後來我才醒悟,我想她,我需要她。我重新和天上聯系,只能聽到冷冰冰的電腦回復:『拉格朗日駐留觀測站已停機,請執行緊急救援』。」

「天上怎麼了?」我問。

「壞了,資源不夠了,或者發生動亂了。」趙寄梅說,「所以,我想製造火箭,上去看看……我知道我上不去,但我就是想知道西洲到底怎麼了。人就是如此固執,就像那頭鐵鯨,在荒野上固執地前進,它又要去哪呢?」

「它在尋找大海,尋找它海中的同伴。」未知離突然說。

「什麼?」我一愣。

未知離張張嘴想說什麼,卻忽然沉默,身體顫抖。

「她也有靈紊症!」趙寄梅輕叫起來,「快——你怎麼不給她治療?」

我嘆了口氣。「她不讓我治。」

「為什麼?你們不是同伴嗎?」趙寄梅問。

「我們……」我搖搖頭。未知離大概從來沒把我當成同伴,只是把我當成工具。

就在這時,艾洛克忽然走來。「獵人,小梅救回來了。按照約定,你可以回收我了。」

「什麼——等一下,你們要回收艾洛克!」趙寄梅突然激動起來,「不行,你們不能——不能——」

她身子直直一挺,暈了過去。

我們將趙寄梅送到了丹吉奶奶家中。丹吉奶奶是錫山鎮上的草藥師兼醫師。但丹吉與芬芬都不在家中。

「她沒事吧?」在趙寄梅接受治療時,艾洛克問。

「問題不大,她休息一兩天就好。」未知離說,「倒是你,你的感染更嚴重了。」

「我知道。」艾洛克甩了甩裝著鉗錘的工作臂,「鐵鯨快來了,電磁空間中都是烈性病毒,我的防火牆幾百年沒升級,擋不住那些。它們會損壞我的程序代碼……也就是你們說的言靈。」

「你工作幾百年了?」我問。

「以前在阿維三號熱塔負責礦山工程。」它說,「所以我並不擅長航天工程,幫小趙修火箭有些勉強。」

「你知道鐵鯨的行蹤?」未知離問。

「我不知道,我只能從電磁空間中感覺它的存在。」艾洛克說,「未姑娘,雖然大家都趕你走,但你應該留下來。錫山沒有獵人,鐵鯨來了之後會有更多的機械被感染,四處傷人。就在幾天前,老風車鎮因為和鐵鯨擦肩而過,全鎮的機械被感染,鎮上無人生還。」

「我要去追鐵鯨。」未知離說,「我留不下來。」

「我不會勸您,您和小趙一樣固執。」艾洛克說,「人類經常在奇怪的地方固執。」

「它一定要被回收嗎?」我問未知離,「感染不能治好?」

「代碼的污染是永久的。」艾洛克說,「就是因為這一病毒,才會有當年的大災變、人類與機傀的大戰,以及無窮的混亂。未姑娘,我只有一個請求。」

未知離解下玉笛,橫在唇側,輕輕舔了舔吹孔。

「把我的知識提取出來,放入小趙的靈境晶片,她能用這些知識繼續製造火箭。」艾洛克說。

「不行!再增加她晶片的內容,靈紊症會更嚴重!」我說。

「那是她的夢想。」艾洛克說,「我是她的朋友,我會陪她實現夢想,哪怕要付出我們倆的生命,哪怕她的夢想註定沒有結果。她已經失去了上一個朋友西洲,我不會讓她留下遺憾。」

我和未知離沉默了。

「怎麼了?你們不是朋友麼?你們不想永遠陪伴在一起麼?」艾洛克敲了敲自己的鐵皮外殼。

未知離走出屋外,我連忙追出去。

新一輪風雪正盛。離開黃泉井後,錫山越來越冷,街上已是嚴霜冰結,凜風盪滌。許多紅珊瑚燈台都被吹滅。

「自從師父死了,我就是孤身一人。」未知離輕飄飄地說,「孤身行動,孤身獵殺,孤身飄盪。我有很多靈侶,他們只是我戰鬥時分擔靈壓的工具。平時,我從不和他們靈接,我寧願保持孤獨,也不想治療。」

「我知道。」我說。

「你明明可以走的,不用管我。跟著我,你會死。」

「我知道。」

未知離茫然看著我:「那你為什麼還跟著我?」

「我不知道。」

「我們,是朋友嗎?」她幽幽地問。

「未知離?你怎麼在這!」下方樓梯忽然傳來丹吉的聲音,「你要對我的奶奶做什麼!你快滾!」

未知離拉著我,沉默著離開了。

未知離拆解、回收了艾洛克。趙寄梅將艾洛克「埋葬」在火箭內,並在火箭外殼上塗上了艾洛克的名字。

未知離幫助趙寄梅解決著火箭的言靈問題;我在一旁幫忙搬運設備。我對機械一竅不通。道觀的人擅長機械、言靈這些外在的技術,我們僧侶則更關心人們的內心:靈紊症、冥想與精神平衡。

新年前的最後一天,雪野盡頭浮現出一抹黑色,接著,黑色升起,浮現成鐵鯨的龐大身影。按照觀測,它將和錫山擦肩而過。這不會直接摧毀錫山,但鐵鯨帶來的機傀感染會使錫山的全部機械暴動起來。

信使們沖出錫山,四處求助,希望有獵人能拯救錫山鎮;卻沒有人來找未知離。

黃昏,鐵鯨已近。未知離坐在工坊的觀景台前,橫笛遠望。

我在她身邊緩緩坐下,我知道她想去找鐵鯨。

「你不用勸我。」她說。

「我還沒勸你呢。」我說,「你能拿它怎麼樣?擊毀它?用什麼?用特製的有情籙給它注入言靈?」

未知離默然往工坊外走去。離開之前,她冷冰冰地回過頭:「你別跟著我了,你走吧。」她走了幾步,又停下來,「我不想你死。」

新年。

陽光爬上地平線,照過巨大的熱塔,一線陰影橫鋪遮來。

我們朝鐵鯨走去。

「你不需要跟來。」未知離說。

鐵鯨朝我們爬來。

「你不應該跟來。」未知離說。

鹿群在雪野上游盪,尋覓乾枯珊瑚間雜生的小小蓬草。

後方傳來狗拉雪橇的吠聲。我回過頭,丹吉正駕著雪橇追來。「未姑娘!等等!」他大喊。

未知離目不斜視,沉默前行。

「未姑娘!」丹吉停下雪橇,濺起飛雪,「求求你救救我的奶奶!之前……之前是我的錯!芬芬她把奶奶抓走了,鎮里的機傀都暴動了!我們需要你的幫助!」

未知離輕輕撣去袍上輕雪。

「未姑娘?未知離!」丹吉絕望大吼,「你不能見死不救!我們找不到獵人了!錫山有老幼上百人,他們逃不走!他們會被機傀殺完的!你——你這樣!你果然是殺人如麻的惡魔!」

丹吉罵罵咧咧走了。

風雪安和。「你為什麼要跟著我?」未知離問。

「你又為什麼執著於它?你摧毀不了它。」我說。

「我確實摧毀不了它。」未知離平和地說。

「那你還要去?」

「艾洛克說,人類都是固執的。」未知離說,「我也是固執的。趙寄梅知道火箭到不了白玉墟,她還是要製造火箭;我知道我不是鐵鯨的對手,我還是要直面它。」

「為什麼?」

「很久很久以前,鐵鯨有兩條——或者說,是鐵魚有兩條。」未知離說,「我在天墉台跟著師父學藝,鐵魚就生活在山下的黃漿湖泊中,它們是前時代的觀賞機械,無害。」

我靜靜聽著。

未知離嘆了口氣。「兩條鐵魚的智能水平不高,但是相互陪伴,生活恩愛。那時我常在湖邊,看它們嬉戲。後來,道觀里為了實驗新的飛行控制言靈,把一條鐵魚抓了起來,植入言靈,加裝飛翼,讓它朝東邊的大海飛。」

「它飛到了嗎?」我問。

「我不知道實驗結果。」未知離說,「剩下的這條鐵魚失去了同伴,悲痛哀絕。它向我求情,它想去大海尋找它的同伴,讓我幫它提升能力。我心軟了,給它注入提升智能的言靈,放它走了。

「它在荒野上游盪,感染成機傀,隨後開始自我改造,吞噬其他機械,蛻變成巨鯨。它朝大海爬行,摧毀一個個路過的聚居地。長老們要求我師父消滅它,師父卻被它殺死在荒野上。我能拿到的師父最後的遺物,就是他的靈境晶片。」未知離深吸一口氣,「都是我的錯,是我放出了鐵鯨……」

我緩緩搖搖頭。「你只是幫了一條失去了同伴的魚而已。」

「我植入師父晶片,訓練自己,追回鐵鯨。大家都說我是製造出鐵鯨的惡人,我無法辯解。半年前,我在地龍城找到了它,和它大戰了一天一夜。它本來要摧毀地龍城的能源核心,這會毀了整個城市。我沒辦法,只能引它去黃泉井。黃泉井被摧毀,黃漿噴發,害死了很多人……但總好過整個城市的人死。」

我嘆了口氣。

未知離說:「我知道我殺不死鐵鯨,那又如何呢?和梅姐一樣,我也是孤獨而偏執的。但是,她有西洲和艾洛克,我沒有朋友,無人陪伴,我只是個放出鐵鯨的罪人。罪人……罪人不配有人陪伴吧。」

「我會陪你去找它。」我說。

「為什麼?」

「你不孤獨。我是你的朋友,我會陪著你。」

「為什麼?」未知離聲音發顫。

「我不知道。或許是因為當時你救了我,或許我也孤獨。我也有我的固執,趙姑娘執著於發射火箭,你執著於鐵鯨,我,執著於你。」

鐵鯨的身影在前方清晰可見。

「劉姥姥!」未知離忽然大聲喊。

「主人,一切已經准備好。有情籙調整完畢。」在我們身後的搬山力士上,小天師機劉姥姥說,「隨時可以戰鬥。」

「無名。」未知離說。

「啊?」我一愣。這是她第一次直接喊我的名字。

「准備好靈接。」

我嘆了口氣。她還是想和鐵鯨決一死鬥。

未知離停住步伐,在搬山力士走過時,她輕飄飄一拉太平錘,掄起一圈,握緊在手中。她喃喃道:「有情眾生……」

未知離轉身朝著錫山走去。

一群鹿蹦蹦跳跳越過我們,越過珊瑚與風雪。

「天下太平。」她說。

十一

未知離慵懶拖著太平錘,獨立在長梯前。我坐在搬山力士上,跟在後方。

長梯向上直通錫山鎮。各式各樣的機傀擠滿長梯兩旁,它們探出頭來,一動不動盯著未知離,仿佛一群鋼鐵雕塑。

未知離緩緩抬起腳,踩定在第一級台階上。

機傀們躍出,如吸向磁鐵的鐵屑一般,簇成萬千細影,朝她沖來。

未知離手指輕輕撫過錘柄上的防滑紋,五指舒張又握緊,手腕一引,拖錘斜上,揚起風雪一彎。

砰。巨錘撞上第一隻沖來的機傀,鳴金聲爆開,仿佛新年的第一聲鍾鳴,震得我耳鳴。

風雪裹著被擊扁的機傀倒飛出去,砸進一涌而上的機傀浪潮中。機傀浪潮卷涌沖來,未知離又一掄巨錘,盪開幾只機傀,而後從懷中摸出一組有情籙,飛擲出去,射入機傀浪群中。這些有情籙會干擾機傀的言靈運行。

未知離長嘯一聲,大步踏出,揮動太平錘,逆浪而上。她仿佛屹立在狂潮中的砥柱磐石,任由千百機傀沖刷盪滌,巍巍肅穆,分浪碎濤。俄而浪聚濤疊,垂壓而下,勢若要將磐石沖起。未知離則趁勢跳起,避開巨浪,拖引巨錘,跳躍騰行,在浪潮間如靈鳥般振翅竄飛,將一隻只機傀砸扁、挑飛出去。

我默默承受著她的靈壓。她這一頓殺戒大開,對靈境晶片的壓榨也提升至極致。她融合著自她師父往前共六代獵人的戰鬥經驗與技藝,並努力整合它們進入她的意識。這也使得前六代獵人殘存在晶片中的記憶一並被整合進入她的大腦,混亂的記憶撕扯靈魂,撕裂出最嚴重的靈紊症。

我竭力維持著和她的連接,將她承受的靈壓導入我的腦海。這些靈壓中混著前六代獵人的痛苦,混著她自己的痛苦。我看見一代代的獵人在天墉台求藝,在荒野上的游盪,獵殺機傀;看見她提起師父的巨錘,走出山門,以第七代白鶴真人的身份行走天下,追逐那永遠追不上的鐵鯨……

未知離正在與機傀這一有形的巨浪戰鬥,而靈壓像是無形的巨浪,正在內心中將我淹沒。我如扁舟一葉,出入靈壓風浪之中,努力耐受住心中的痛苦。

未知離沖到長梯盡頭。她一躍沖天,往下猛地一擲太平錘,釘死一堆機傀,然後飄身落下,立在錘旁。

身後長梯只剩千百機傀的殘骸。

「進鎮子。」未知離拔起太平錘。

消滅剩下的機傀沒有耗費太多時間。在鐵鯨的刺激下,機傀們都如同瘋癲了一般向未知離沖來,然後又被她收割干淨。不過須臾,機傀們的屍體堆成了小山。

「鎮子安全了。」未知離把錘子甩到搬山力士身上,「無名?」

「我還好。」我大口喘著氣,眼前天旋地轉,冷汗淋漓,正從過量的靈壓中緩過來。

「走吧。」未知離往鎮子外面走去。

十二

鐵鯨正從錫山鎮旁爬過。它舒張著一片片玄黑的裝甲,仿佛在懶洋洋嗅著什麼。

「想追它?」我扶著搬山力士,虛弱地說。

身後忽然傳來轟鳴,大地與風隆隆振動。我回過頭,趙寄梅製造的火箭正噴射出橘紅的火焰,飛向天穹。

「它在找大海,找曾經陪伴過它的小魚。」未知離說,「它終要回到大海,讓它去吧。」

「你接下來去哪?」

「四海流浪。」她說。

天空傳來爆炸聲。我抬起頭,趙寄梅的火箭已炸成一團白色的煙塵。

「你回僧團吧。」未知離說,「我只是短時間租用你做靈侶。」

「我陪你。」我說。

未知離笑著從包裹取出一塊凍硬的雪棗糕,掰開一半拋給我。「那麼,新年快樂!」

(完)

播客

銩銩科幻電波·新年特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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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紀末仙俠朋克,少女獵手上演機械《白鯨記》丨2023科幻春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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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編 水母

題圖《機器人嘉年華》截圖

主視覺 巽

世紀末仙俠朋克,少女獵手上演機械《白鯨記》丨2023科幻春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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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機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