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大部分遊戲行業從業者來說，上一次大型活動得追溯到 2020 年的 PAX East遊戲展了。當年，世界運行如常，開發者和遊戲迷們齊聚一堂——但如今，新冠的陰影揮之不去，所有所謂的「未來計劃」都有可能受到影響，E3、東京電玩展、科隆國際遊戲展等行業盛會也都要麼直接取消，要麼轉線上辦。PAX 也不例外，也就是說，開發者和遊戲迷們已經整整兩年沒有在波士頓會展中心相見了。在這段時間里，有些東西已經悄然改變，但似乎絕大部分還保持著原來的樣子。很多人都打了疫苗，但疫情還遠未結束，遊戲創作者們和玩家再次線下碰頭，只是這一次大家都戴著口罩，也不握手了，碰碰手肘就當打了招呼。會展中心里到處都掛著 PAX East的 Logo，下頭的人群卻不及以往熙攘了。
PAX East2022 的安全協議中明確要求，每位與會人員都要提供疫苗接種證明並佩戴口罩，可盡管如此，SONY、任天堂、微軟等業界最為高產的巨頭公司均未出席。波士頓會展中心里滿是相對小型的團隊，預算足的大工作室能租個展示廳，兩人組成的小團隊拿著眾籌來的款項，也能弄個小展台，彌補兩年來未與受眾面對面交流的遺憾。
藉著 PAX 這樣的展會活動，遊戲迷們可以一窺各類作品的幕後真相，也有機會嘗試未發售新作。新冠陰雲之下，還是有上千人被吸引到了波士頓，准備參與這場盛會。但對於獨立開發者來說，這無疑是向公眾展示自己作品的絕佳機會，也幾乎是和同齡人社群之間架起橋梁的唯一方式。為什麼小型開發者團隊在外受疫情影響，內受頗大壓力的情況下，還是要盡量坐在展台邊，和觀眾見上一面，其中緣由也不難理解了。
「在這兒，我們才有機會見見同行。你也知道的，展會看著規模挺大，但這行的圈子其實挺小的，」ChromaticGames項目總監 Guille Chumpitaz 向 Fanbyte透露，「挺好的，看看大家過去一年都在做什麼項目，進度如何了；有機會的話，我們還能互相交流一下，看看有沒有合作機會。」
Chromatic Games 在 PAX East 有展廳，Chumpitaz 正向觀眾講解（拍攝：Kenneth Shepard）
但對於某些個人和公司來說，事情並不像上述那麼簡單。Tursiops Studios 在 PAX East展會上有展示廳，專門拿來宣傳即將推出的太空戰鬥類遊戲《The Day We Fought Space》。但工作室負責人 Catherine Kimport 卻沒有進會展中心，而是選擇在場館外進行會面。
在波士頓會展中心外的一張長椅上，我們和 Kimport見了面，她坦言道：「有同事在展廳負責演示，而我躲在會場外，這都是有理由的。這麼說吧，我現在算是團隊里最想繞著疫情走的那個人了。但我們內部已經就大家對疫情的接受程度進行了討論，目前還不會影響我們的活動計劃。」
對於 Kimport 和手下的Tursiops Studios 來說，PAX East 2022 正是宣傳《The Day We Fought Space》的絕佳窗口。這部作品將於 5 月 26 日 在手機端發布，想要向潛在玩家展示一番的機會是少之又少，每個都不容錯過。早在去年年底，團隊就不得不對「要不要在疫情下參加大型活動」的問題做個決斷。
「說到底，主要還是個時間問題，」Kimport 說，「我們在這款遊戲上花了很多時間精力，好不容易走到發售這一關，一看到這次 PAX East 的舉辦日期，說心里不犯難，那肯定是假的。這個時間點正正好好落在我們的發售計劃表里，絕對是個展示遊戲的好機會。我是完全不想讓任何人做自己覺得接受不了的事的，還好我們有同事願意去現場負責展示廳，不管是內部員工，還是幫我們做過其他活動的朋友，不少人都說自己沒問題，可以去。」
從簽署各類書面文件到真正進入展示廳，中間還有一長段時間——就在這時，狡猾的奧密克戎趁虛而入，又讓各類事項陷於停滯。
Kimport 如此評價道：「自從決定要參展之後，我這顆心就一直定不下來，老是在質疑自己。畢竟奧密克戎一來一去，時間就過去了，到時候我們肯定一臉懵，之前注冊了個什麼展會來著？」
盡管有種種顧慮，Tursiops Studios 最後還是決定正常參加展會，並根據個人接受程度制定展台輪班計劃。Tursiop的遊戲臨近發售，參與 PAX East的決定也是可以預見的；但對於很多工作室來說，他們一直在疫情陰影的籠罩下開發遊戲，來這兒不為別的，只為喘口氣。
Andrew Trese 和 Cory Trese 兄弟倆一起組建了 Trese Brothers Games。新冠疫情剛抬頭的時候，他們就開始通過 Kickstarter 為工作室下一部戰略 RPG 遊戲《Cyber Knights Flashpoint》眾籌製作資金了。他們在 PAX East 2020 上嶄露頭角，本來計劃好要帶著 Demo上 PAX East 2021，沒想到疫情並沒有要結束的勢頭。整整兩年來，這個展會都沒能成功舉辦，好不容易捱到 PAX East 2022，團隊趕緊帶上《Cyber Knights Flashpoint》的開發成果，搭上了這輛停擺許久的列車。運氣不錯，Trese Brothers Games 被主辦方選中進入 PAX Rising 展台，這一項目專為獨立遊戲而設，旨在宣傳高質量遊戲，並為參展團隊提供展位費贊助。
「很多小工作室都挺拮據的，」Andrew Trese 說，「他們想盡各種方法，只想獲得應有的關注和曝光度。對我們來說，想要參加 PAX 等線下大型展會，就得拿出一大筆錢。還好這次運氣好，有幸被 PAX 邀請來參加，省了好多預算。但如果去別的展會，你估計就得先買個展位再說。『錢花了，人來了，但是這兒真的夠安全嗎？』我們暫時沒有這種想法，但不代表別人沒有，可想而知，很多開發者都會覺得進退兩難。」
Xu（左）和 Weeks（右）在《Tough Love Arena》遊戲展廳里接待來參加 PAX East的各路觀眾。（拍攝：Kenneth Shepard）
盡管有 PAX Rising 和 PAX Together 等助力獨立開發的項目，但對於小團隊來說，他們手頭往往還是緊巴巴的。《Tough Love Arena》是一款網頁端格鬥遊戲，由 AmyXu和 M. Paul Weeks 雙人擔綱製作。遊戲是在疫情期間發售的，也就是說，PAX East 2022是他們的首次「線下」活動。《Tough Love Arena》完全免費遊玩，所以這個小團隊並沒有把它當作收入來源，而是拿正職反哺自己製作的遊戲。Xu是動畫師和設計師，Weeks 則是軟體工程師，用後者的話來說，來 PAX East 參展，更像是給自己放個假，業務支出什麼的倒是沒那麼要緊。不過如果能在展會上獲得觀眾的青睞，那當然再好不過了，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緩解了二人在經濟上的壓力。
「據我們所知，這樣的機會可不多，」Andrew Trese回憶道，「當時想著，那就去一趟唄，花點錢，租個像樣點的展位，試一次就知道效果如何了。我剛開始其實擔心得很，覺得花了那麼多錢，最後可能只能坐在角落里，眼巴巴看其他人跟 Discord上認識的朋友和開發聊天——誰會來關心咱們的網頁小遊戲啊。好在現實並非如此，好多人都來展位上參觀，有問問題的，也有試玩的。」
對於《Tough Love Arena》和《Cyber Knights》等遊戲來說，這場展會無疑是向大眾展示勞動成果的好機會；同時，這也是行業新人結識老手、融入社群的好地方。Klabater 的市場營銷經理 Joanna Keler 就深有感觸。去年，她剛離開企業營銷領域，投身於遊戲行業，發現比起身在波蘭，和各路行業專家遠程聯系，還是來 PAX 線下面對面交流更有成效。
Keler 告訴我們：「我畢竟剛從企業營銷跳進遊戲行業，跨度不小，對行業的瞭解也有限。在這里，我能碰到很多業內人士，比如網絡紅人啦，各類代理機構啦，當然了，還有開發同行。我們可以聊手上在做的遊戲，分享一下開發過程中的精彩瞬間和成功經驗。不線下面對面交流的話，是學不到這麼多有用的知識的，畢竟再怎麼發郵件、發領英消息，總是感覺冷冰冰的，不是所有人都願意用這種乾巴巴的方式來分享寶貴的知識。」
在疫情期間，人與人的聯系大多被限制在了線上，而 PAX 的意義就是讓一座座孤島找到自己的同道。
「我天生愛社交，也樂於把這個長處發揮出來，」Chumpitaz 說，「結合所見所聞，我一直覺得遊戲行業的從業人員大多內向，有的時候沒法放得那麼開。會場之外，或許確實如此，但起碼在展會上，我明顯看到情況有變：大家都像找到了自己的場子一樣，如魚得水。包括我自己的團隊在內，看到大家面貌活潑、自如交流，多是一件美事啊。」
社區建立得如火如荼，也帶來了點副作用，健康安全問題成了懸在頭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我們和幾位開發者聊了聊，據他們說，要想在公共場合維持安全感，接種疫苗、注意個人衛生和定期檢測都是必不可少的。
Xu 在《Tough Love Arena》遊戲展廳里和 PAX East 參展觀眾交流。（拍攝：Kenneth Shepard）
Xu告訴我們：「奧密克戎真的挺嚇人的，但還好各項數字都在降了，我們也都打好了三針疫苗，定時自測抗原。我在疫情剛爆發的時候就已經感染過新冠了，如果不幸二次中招，情況應該也不會太嚴重。為了盡量降低風險，我們會隨時手消毒，把所有預防措施做到完善。」
波士頓其他地區一個月前就已解除「口罩令」，在這種情況下，PAX 自己的規定反而讓開發者們心里有底，覺得參展很安全。
Xu補充說：「我們出展館吃飯的時候，確實發現那兒的工作人員都不戴口罩了。」
但有的時候，光有協議還不夠，責任還是得落實到個人。據報導稱，一個月前在舊金山舉辦的遊戲開發者大會（GDC）上，就有新冠陽性確診者如常參會。這讓各類團隊不由得在心中打了個問號，PAX East是有嚴格的防疫規定，但真的夠安全嗎？
「我還挺擔心的，」Kimport 說，「畢竟我們也不是在外太空辦活動，大家都要互相接觸的。感謝 PAX明令要求佩戴口罩、接種疫苗，但主要還是我們每個人都嚴以律己，負起責任來。」
2022 年 4 月 18 日，也就是 PAX East開展前幾天，大部分參會者都已做好前往波士頓的准備，就在這當口，數家美國航司紛紛解除了「口罩令」。也就是說，比起展會本身，去會場這一路上反而風險更高。但對於堅持出席的人來說，這個決定背後是無法忽視的沉沒成本：為了幾天之後的活動，他們已經投入了那麼多時間金錢，實在難說放棄。
「這只是因素之一啦，其實挺難解釋的，人性如此。投進去的錢也不是大風吹來的，當時滿腦子想的都是沉沒成本，」Weeks 說，「就在航班起飛前一天，新聞上都開始說解除『口罩令』什麼的。我絕對不贊同這個政策，但都這個節骨眼上了，我心一橫，想著都付出這麼多了，總不能半途而廢吧。」
如果當時新聞在報導某個新病毒變種，或者是確認人數激增，Weeks 可能會另做考慮。但現在的情況還沒到大難臨頭的程度，只要人人都對自己、對他人負責，應該就不至於太糟。
他說：「如果真有新型病毒，大家有一個算一個都中招了，那真的太恐怖了，我絕對不會讓任何人去冒那個險。但政策放鬆這種新聞，大家都聽了整整兩年了，多多少少都有點麻木了。」
在 Cory Trese 看來，在波士頓和各類航司都解除了「口罩令」的背景下，PAX 依舊堅守底線，值得表揚。
「還好主辦方沒有在最後關頭放鬆標準，允許大家不戴口罩什麼的，」Cory Trese 說，「一開始怎麼說的，現在還是怎麼做，挺好的。」
Keler 正在佈置 PAX East 2022 上的波蘭獨立遊戲基金會展位。（拍攝：Kenneth Shepard）
撇開所有的商業運作、社區建設、遊戲機會不談，Fanbyte在展廳里找到的采訪對象們基本都是表達出了想要早日回歸常態的意願，而在他們看來，這場口罩覆面、疫苗加身的展會意味著朝那個方向邁出了一小步。
Keler 坦言道：「生活嘛，就是要向前看。我一直說，人倒霉起來喝口水都會嗆死，所謂的風險根本沒法降為零。我們只要盡力就好，隨身帶消毒凝膠，戴上口罩，在交通工具上也不要摘。」
積極配合的心態加上嚴格的安全協議，固然算是雙重保障，但活動後、甚至活動中還是有數例新冠確診。有報導稱，2022 年 4 月 30 日，禮拜六，有一名展會工作人員因感染新冠去世。我方已就此消息聯系 PAX 展會主辦方 Reedpop 進行確認，目前尚未得到回復。
雖然 PAX East2022 上，大家都在提「回歸常態」，但現在看來，「回歸」很難，不如先構建「新常態」。兩年來的大部分時間里，遊戲都是線上展示，遊戲人的社交也是遠程完成，這一情況似乎也要隨著疫情的延續而持續存在了。口罩加疫苗，也沒能擋住來勢洶洶的新冠，說來傷感，疫情無疑已經在遊戲行業的集體記憶上刻下了一道無法癒合的傷痕。
來源：篝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