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很多人來說《奧特曼》系列可以說是童年印象最深刻的作品了。在國內關於奧特曼的歷史梳理、系列解讀已經有非常多了。而今天，我們准備來聊一個或許很多人曾經注意到，卻從來沒有細想過的問題——
為什麼很多人會覺得昭和、平成系奧特曼非常恐怖，甚至是童年陰影？或者反過來說，為什麼很多人覺得新世代的奧特曼變得不恐怖了？
關於從前奧特曼系列里的「童年陰影」，網上已經有了不少剪輯分享，然而相比於「是不是」，我們更想從技術角度回答「為什麼」——奧特曼的恐怖感從何而來？
除了故事文本、畫質、年代感這些因素之外，那些心理暴擊無疑來自視覺畫面的沖擊。這期動畫學術趴·精讀便從燈光、攝影等製作角度，對新世代、昭和、平成系奧特曼進行對比，嘗試來解答這個問題。
01
打光
首先，為了照顧比較年輕，或者對《奧特曼》不太瞭解的觀眾，我們先簡單介紹一下奧特曼系列的大致分類，以及各自特點。如果我們只考慮日本拍攝的《奧特曼》系列，大致可以分為1966年至1980年拍攝的昭和系奧特曼比如初代、傑克、賽文、艾斯、雷歐等等。然後是1996年至2009年拍攝的平成系奧特曼，其中最有名的便是「平成三傑」：迪迦、戴拿、蓋亞。最後則是2013年至今的新世代奧特曼。
1966年至1980年的昭和系奧特曼
1996年~2009年的平成系奧特曼
2013年~至今的新世代奧特曼
就像開頭所說，相信如果小時候有看過昭和、平成系奧特曼的朋友，或多或少都曾留下過「童年陰影」。比如以前的奧特曼，是這樣的：
《迪迦奧特曼》（1996）14集
《艾斯奧特曼》（1972）19集
昭和、平成系奧特曼之所以恐怖，最直觀的感受無疑是來自視覺畫面的沖擊。而如果談到影視作品的畫面，燈光則是不可不談的因素。在影視劇拍攝過程中，燈光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除了最基本的照明功能，好的燈光師能夠通過燈光進行氛圍營造或者人物物體造型。我們或許常聽人說「某部作品很有電影質感」，而這個「質感」很多時候都是來自打光的效果。甚至在一定程度上，燈光直接影響了影視作品的成敗。
單燈對人物臉部造型的變化
一些比較特殊的燈光效果（圖片來源於網絡）
想要大致瞭解奧特曼系列打光方式的改變，我們或許可以先從燈的明暗度開始說起，而奧特曼每個系列的「作戰室」則是最佳對比的案例。下面是《初代奧特曼》以及《艾斯奧特曼》中作戰室的燈光，同樣是昭和系的《賽文奧特曼》和《傑克奧特曼》的部分場景中甚至還會出現比較極端的暗部比例。
《初代奧特曼》（1966）
《艾斯奧特曼》（1972）
《賽文奧特曼》（1967）
《傑克奧特曼》（1971）
經歷了16年停滯，1996年《迪迦奧特曼》作為系列30週年重啟紀唸作品，再次開啟了奧特曼系列短暫的高峰。而從代表作迪迦、戴拿、蓋亞來看，它們在一定程度上都延續了昭和時期奧特曼系列的視覺風格。比如，這是1996年《迪迦奧特曼》的作戰室，以及1998年《蓋亞奧特曼》的作戰室。
《迪迦奧特曼》（1996）
《蓋亞奧特曼》（1998）
通過前面的這些例子可以看到昭和、平成系奧特曼中的作戰室都偏昏暗，而這兩個時期奧特曼的故事總體來說也趨於恐怖、壓抑，就像《艾斯奧特曼》中有大量日本怪談和民間傳說故事，《雷歐奧特曼》中甚至出現了警備隊幾乎全滅的劇情。對比之下，新世代奧特曼的劇組明顯「電費足了」。
由於好幾部作品都沒有了傳統的「警備隊」概念，所以沒有以往的「基地」。取而代之的是比如在《歐布奧特曼》中奧特曼的人間形態在普通家庭中生活，總體也就運用的典型日劇打光，突出人物輪廓並照亮周圍環境，打散陰影，盡量模擬真實光源。
《歐布奧特曼》(2016)
2021年的《特利迦奧特曼》中「警備隊」回歸了，製作組顯然可能擔心基地不夠明亮，在基地中可以看到有多個窗戶用來模擬真實光源，整個環境非常透亮，加上設備上的各種燈光，甚至有一點雜亂的感覺。
《特利迦奧特曼》（2021）中透亮的警備隊基地
在昭和、平成系奧特曼中，製作組會刻意製造大面積暗部陰影。尤其是在一些恐怖的場景中，加上當年畫質不高，觀眾看不清畫面細節，從而會產生壓抑、恐怖感。而平成系列作品整體來看雖然這種重陰影的部分稍微有所減少，但基本上還是延續了類似的手法。
比如在《傑克奧特曼》的31集中，奧特曼人間體鄉秀樹因為威脅偽裝成人類小孩的外星人而被冤枉關禁閉室。在這場戲中整體非常昏暗，屋頂的幾何形不規則佈景很難不讓人聯想到德國表現主義電影。隊長進入禁閉室與鄉秀樹進行談話的鏡頭中，人物都是陰陽臉，而下一個鏡頭則更進一步使用了剪影效果，燈光只勾勒出了鄉秀樹側臉的輪廓。
《傑克奧特曼》第31集
除此之外，製作組還特別喜歡使用特殊燈光效果製造詭異的氛圍。比種這種用暖光+大陰影製造出黃昏、末世的氣氛：
或通過濾色紙或者濾色片等方式營造有詭異氛圍的走廊，場景深處還特意加了紅色燈光進一步渲染氣氛：
《迪迦奧特曼》第22集
無論是氛圍營造還是人物造型，新世代奧特曼系列中這些夸張恐怖的打光方式就相對比較少了。新世代奧特曼中幾乎都會給人物和環境補光，甚至加上柔光讓演員們更好看。就算是同樣在陰暗環境中的劇情，整體也不會像昭和、平成系奧特曼那樣去可以營造詭異恐怖的氛圍。
比如在2020年的《澤塔奧特曼》中被很多人說「夢回昭和」的第19話，這集中便用了較為昏暗的光線處理，而在室內則使用的與昭和、平成系作品中類似的大陰影打光方式，但是也只停留於此。我們看下一個這個女外星人的鏡頭，其背景雖然全黑，但是仍留了一個小窗口作為光源，如果我們仔細看她的頭發下部，攝制組還特意在她的背後架設了一盞燈打出演員的輪廓線。另外在她正面應該也有一盞低亮度的燈或者反光板，對其臉部和衣服補光，因此我們才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她衣服上的細節。
《澤塔奧特曼》第19集
而如果我們繼續看下一個主角的鏡頭，則可以看到背景有多處十分明顯的光源和反光，直接削減了恐怖氛圍。
同上
那麼類似的場景在昭和、平成系中會是如何表現呢？我們以平成系作品《蓋亞奧特曼》的第8集為例，可以看到同樣女主角背後有一個窗戶模擬真實光源，但是並沒有額外在演員身後打輪廓光，因此環境整體顯得比較陰暗。另外還可以看到人物右邊臉上應該打了一個低色溫補光燈，即略微泛黃的光線，而左半臉則是高色溫的光線，這樣一來左右臉形成了反差，毫無疑問這樣的打光方法比上面的例子更細膩也更陰森。
《蓋亞奧特曼》第8集
其實，在昭和系作品中，類似的人物表現更為大膽，經常會有陰陽臉加上特殊構圖，比如下面這段《艾斯奧特曼》中女外星人的出場。
《艾斯奧特曼》（1972）第48集
02
攝影
在上一部分我們大致梳理了一下新世代奧特曼和昭和、平成系奧特曼作品的燈光區別。接下來我們來好好聊一下另一個影響影視畫面的重要因素：攝影。大體上來說，昭和、平成系作品中的攝影會更多地參與敘事。在昭和、平成系作品中我們經常能看到一些普通影視劇中不常用的拍攝手法，比如手持拍攝、不穩定構圖、大特寫、廣角鏡頭、滑動變焦等等，甚至在拍攝角度的選取上都有意向著日式恐怖、驚悚片靠攏。
《迪迦奧特曼》（1996）第22集
《迪迦奧特曼》（1996）第27集的滑動變焦鏡頭，突出主體並造成一種被「吸進去」的錯覺
攝影參與敘事最典型的手法就是使用手持拍攝和主觀鏡頭增加臨場感。我們以比較著名的「童年陰影」《迪迦奧特曼》第22集為例。在故事開頭，主角大古和隊友堀井前往一個宇宙觀測中心附近村莊的屋子里調查。屋內由2個鏡頭組成：先是從正面拍攝大古進入狹窄昏暗的屋子，然後是堀井去關閉打開的水龍頭。為什麼這里選擇了手持拍攝？我們可以看到這兩個鏡頭的視點其實都是從空鏡頭游移到人物身上，這樣做能特意強調「第三者」的視角，會讓我們產生「屋子里有東西」的這種潛意識。
《迪迦奧特曼》第22集下一個鏡頭，仍然是一個飄忽不定的手持鏡頭，晃動的鏡頭增加了強烈的不安定感。此時的構圖和拍攝角度更為大膽：帶有仰角的傾斜拍攝——仿佛怪物就在人物的腳邊。而陰暗的屋子和後景中如同高牆般的樹木更添加了壓抑感。
除了利用手持拍攝增加臨場感，昭和、平成系奧特曼作品中還有很多主觀鏡頭的運用。比如在《雷歐奧特曼》（1974）的第16集《午夜中消失的女人》中，我們先是跟隨鏡頭得知「女鬼」走進了公寓，然後下個鏡頭我們跟隨她的視角打開房門穿過走廊。
《雷歐奧特曼》第16集
再下一個鏡頭女鬼便進入了女孩的屋中。需要特別注意，在上一個鏡頭的結尾攝像師將鏡頭推到了門上。緊接著攝像師利用一個完整的變焦過程模仿鬼魂穿過房門的主觀視角，然後繼續以女鬼的視角環視屋內，最後以一個推鏡頭模仿向著女孩靠近的感覺。
其實，以前的奧特曼系列中，特寫鏡頭也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恐怖元素。比如詭異的廣角特寫鏡頭，由於廣角產生的畸變，讓人物看上去特別恐怖：
《傑克奧特曼》第31集
總體來看，昭和、平成系奧特曼中無論是構圖還是鏡頭銜接，設計感都很強，也十分大膽，比如在《傑克奧特曼》第33集中甚至出現了這種帶有實驗或者獨立電影風味的鏡頭——整個畫面三分之二被黑色部分占據，剩下的三分之一中也幾乎被中間的柱子遮擋，隊長與鄉秀樹原本意見相左所以兩人分居畫面左下和右下，而隨著談話中隊長開始理解鄉秀樹，於是他穿過中間的柱子走到屬於了鄉秀樹的區域。
《傑克奧特曼》第33集
相比之下，新世代奧特曼的攝影風格則更偏向普通的日劇，以胸口、膝蓋以上的近景和中景為主，最大化展示人物和環境，並盡量隱藏攝像機的存在。
03
結語
最後，除了燈光和攝影之外，昭和、平成系奧特曼中還有很多因素讓我們形成了恐怖的印象。就像視頻開頭所說，它們之所以恐怖，除了燈光攝影音效等製作上給予觀眾直接的心理沖擊之外，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文本，昭和、平成系奧特曼作品有很多嚴肅話題和驚悚劇情。
《雷歐奧特曼》（1974）第28集
並且尤其是昭和系奧特曼中不論是奧特曼本身，還是劇情都帶有非常濃厚的超自然力量的神秘感，這是當時那個年代所獨有的時代特色。而在新世代奧特曼中，不僅對奧特曼本身進行瞭解構，讓他們具有了性格，能與人類溝通甚至還會吐槽。在情節的編排上也更側重以奧特曼，而不再完全以人類為中心展開故事，奧特曼也會有自己的往事、宿敵、親人、師傅等等。在這種失去距離感的文本框架下，或許就很難再提恐怖、驚悚了吧。
《艾克斯奧特曼》（2015）第1集
以上，就是我們這期動畫學術趴·精讀的全部內容了~那麼對於讀者你們來說小時候看奧特曼的時候有被嚇到嗎？覺得最恐怖的是哪集呢？歡迎在評論區和大家分享！
來源：遊研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