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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異化:一篇關於數碼龐克的思考

在原教旨主義者看來,數碼龐克小說(Cyberpunk Novel)絕大部分起源於20世紀60年代至70年代的「新浪潮」(New Wave)科幻文學運動。這是繼約翰·坎貝爾(John W.CamPbell)所領導的科幻小說「黃金時代」(Golden Age)後又一科幻文學創作運動的潮流。

但與坎貝爾所認為的:「科幻作品應該寫真正的科學,用現實手法描寫超現實題材,用過去描寫未來,用理性科學的態度描寫超現實情節」不同。它更多關注的是科技變革所帶來的對於人心及社會生活層面的負面影響,用「科學恐懼」替代了「科學崇拜」,所謂「高技術,低生活」(High tech, Low life)便是如此。需要明確的是「低生活」絕不僅是單純的生活水平低下,而是惡托邦(Dystopia)下的充滿悲觀主義色彩和人的異化氣息的黑色恐怖故事。

「數碼龐克之父」威廉·吉布森(William Ford Gibson)曾經說過:未來已至,只是分配不均。(The Future is Already Here — it’s just not very Evenly Distributed.)文明前進的每一步都是建立在可以支配的勞動力之上,相較於人類社會初期的游獵文明而言,農耕技術的誕生使得人們不必依靠單一捕獵獲取食物的方式。但穩定生存來源缺也帶來了階級這一不平等的產物。從奴隸社會到資訊時代,從傳統農業到工業生產,從封建愚昧到文明開化。當人類在追尋價值的旅途上努力前行。在對世界的不斷增長的認知中,人類經歷了建立宗教秩序到生命和人的秩序的轉變。摒棄以信仰和服從為准則的舊價值體系;開創以生命和人的意志為准則的新價值體系。但在此途中,人並非一成不變,但階級卻長久永存。

數碼龐克作品非常吸引人的一個特點是,在數碼龐克小說中,通常流露出一種悲觀主義的反烏托邦色彩。本身自帶反叛氣息的「朋克」與信息技術高速發展下的「賽博」相結合,它為我們展現了一個科技高度發展、人被極端秩序化、階級極其分明且固化的「秩序」世界。與烏托邦文學、反烏托邦文學乃至伊托邦文學相比而言,通觀傳統西方烏托邦文學的嬗變,在數碼龐克小說對未來或令人激動、或陰暗、醜陋不堪的描畫中,卻始終貫穿著一種人本主義(Anthropologismus)精神。

實際上,數碼龐克的魅力永遠不僅僅停留在混亂充斥的霓虹燈、巨型的數碼投影和全息影像之中。在糜爛墮落的城市和混亂失真的生活背後,數碼龐克作者們往往將對當下社會現實問題的批判、對歷史的反思、對哲學的思考融入其中,呈現出其作品深邃的底蘊。

在《論人類不平等的起源》中,盧梭指出人類脫離自己原有的天性,並在社會的形成過程中逐漸變形扭曲,最終變得毫無真實性的可能。而黑格爾在德國古典哲學體系中將人的主體與客體的分裂與對立上升到哲學層面的高度,並由此提出人的異化(Entfremdung)。馬克思則批判了前人非科學形態的異化理論,並揭示了資本主義社會最典型的異化本質,即作為國家形式的政治統治的異化以及勞動作為人的自身否定的社會活動的異化,突出表現在制度下人的無力感和受支配感。這已經違背「人是目的而不是手段」的基礎,本質上看數碼龐克時代生活是極度可悲的,因為它一定是反人性的(Anti-Humanity)。

自階級誕生起,人類就在為抹除這一事物做出最大的努力,但伴隨科技的日益進步,人卻喪失個性重新成為了科學的奴隸。每個人作為獨立的個體卻從出生起始終伴隨著階級的壓迫,在數碼龐克壟斷企業作為統治階層,通過技術手段控制和異化民眾,並在不斷的宣傳中迫使他們接受奴役。在對現實的反抗中,賽博空間(Cyberspace)應運而生。

任何人都沒有特定的活動范圍,因此所有個體都可以在任何部門內發展。人的本質是嚮往趨利避害,現實世界留給我們的只是無助和疏遠,似乎網絡世界才是唯一真實的存在,虛擬和真實混為一談,人們都更願意前往賽博空間。就像尼古拉斯·尼葛洛龐帝(Nicholas Negroponte)在《數位化生存》(Being Digital)中描述的那樣「後資訊時代的根本特徵是真正的個人化。」誠然如此,當個人不再被淹沒在普遍性之中,或者僅僅是作為人口統計的一部分,賽博空間及虛擬世界的誕生與發展所需求的就是的是給普通人以表達自己需要和希望的聲音。

馬克斯·霍克海默(M. Max Horkheimer)在其代表作《啟蒙辯證法哲學斷片》中有過這麼一段話,現今摘錄於此:

今天,人性的墮落與社會的進步是聯系在一起的。經濟生產力的提高,一方面為世界變得更加公正奠定了基礎,另一方面又讓機器和掌握機器的社會集團對其他人群享有絕對的支配權。在經濟權力部門面前,個人變得一錢不值。社會對自然的暴力達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在工業革命初期,人們會選擇以搗毀機器的方式來表達反對技術進步,要求保持傳統、維持人和土地自然關系的願景。而在以計算機技術為核心的信息革命到來之時,人們的表現卻是另一種的震撼和畏懼。作為人類本身在重新思考現實世界與科學技術之間的意義,而虛擬現實則是人類用數字科技所編制的意義之網,但虛擬的終極目的在於它的人文審美價值——只有人性化的意義承載和價值實現,人的創造潛力的發揮和開拓,人所永恆追求的合規律與合目的的辯證統一才是解決虛擬現實技術的美學皈依。

莫拉克(Morakot)認為,「我們最終甚至可能趨向於完全拋棄自己的肉體,而選擇在專門的肉體模擬物中生活,或者只是作為一種思想(在機器中)而存在。」正如海德格爾所指出的:技術永遠不是中性的,其具有作為倫理、政治、人性、文化等多方面的豐富含義,祂在體現其技術判斷能力的同時也體現著人文價值的判斷,並以此體現發明和使用者的利益。

數碼龐克小說在思考科技進步與人文關懷,科技與人的關系時,貫穿著的一種基本精神就是對人和人的存在問題,以及如何維護和重建人文價值與人的主體性的思考。它在某一種意義上提供了一種認知圖繪(A Cognitive Mapping)來幫助我們能夠在全新的後現代時代尋找到契合自己的位置,其中既有著抓人眼球的科學技術,但也不乏細膩的情感刻畫,在如此的閱讀和結合現實的體驗中,幫助我們認識自我,把握世界的美好。

如果要用一句話來代表數碼龐克,我覺得應該是這句:一切都很奇妙,但卻沒人快樂。(Everything Is Amazing, Nobody Is Happy.)

這是一種虛擬且幻滅的美好。

END

來源:機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