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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蜘蛛俠縱橫宇宙》:一場「嬉皮士」式的自我精神探討

警告:本文劇情分析部分帶有劇透,此部分會進行隱藏。

實話說,我最開始聽說《蜘蛛俠平行宇宙》要製作續集時,我個人並不看好。這一看法很大程度上來源於我對這部電影的喜愛:這部電影不僅將蜘蛛俠歷史上通過「吃書」而產生的各種「支線蜘蛛俠」以巧妙而流暢的方式匯聚在同一部作品中,也通過這個設定映射出年輕人在成長過程中對自我的質問,然後又通過解答質問進而升華整部作品。由於這個切入點太小、太具象,同時漫威又要將整個「復聯」的領頭羊的重擔寄託在蜘蛛俠身上,所以我很擔心,這部切入點小、又十分嬉皮士的「不超英」電影,其續集會成為庸附於漫威的狗尾續貂之行為。

直到上映前,我聽說這部電影的影評人好評率高達 90% 以上,才動了去看一看的心思。讓我沒有想到的是,這部電影不僅繼承並發揚了前作張揚而灑脫的拼貼「波普藝術」風格的視覺呈現,更是將看似一個與「超級英雄」完全沒有關系的切入點,轉而成為了整個系列最為獨特、鮮明而令人發人深省的獨特的記憶點,也使其完全與漫威其他作品形成鮮明而強烈的反差。

本作(包括整個系列)的藝術風格——雖然可能正在或已經在網際網路上討論得很多次,但我依然想要在這里深入地談論一下——很大程度上是屬於波普藝術的一種,如前文所述。這個詞匯本身是由勞倫斯・阿羅威(Lawrence Alloway)創造、用於批評現代消費主義對於高雅藝術的平庸化甚至曲解化的行為,但之後卻掀起了一場「將藝術拉下神壇」的運動。著名的《金寶湯罐頭》畫作、帶有強烈色彩反差的瑪麗蓮夢露肖像,以及各種模仿因印刷解析度不足而導致「次像素」明顯的美漫畫風的各種作品。

《蜘蛛俠縱橫宇宙》:一場「嬉皮士」式的自我精神探討

由於很大程度上,波普藝術運動源於對上流階層對藝術的壟斷的反抗,因此對於藝術的解構和二創也自然地成為波普藝術運動的「固定欄目」。除了將原本高雅的藝術與「俗人專屬」的各種通俗風格「雜交」,整個運動還會嘗試解構不同的藝術風格,並將其「縫合」,試圖創造出完全不一樣的視覺美學和風格,也為波普藝術本身貼上「不拘一格」、「反抗秩序」的標簽。

在電子遊戲領域,被大家稱作「天下第一」的《女神異聞錄》系列的美術,很大程度上也是借鑒了波普藝術的「縫合」風格。到其第五代尤甚:不僅整個遊戲的視覺風格幾乎沒有使用「規整」的形狀、在紅色作為主色的前提下將其反差色(天藍色)作為強調色、黑白色彩的大量融合運用,以及「予告狀」的拼貼信風格,都在傳遞本作「反抗」與「下克上」的主基調。

《蜘蛛俠縱橫宇宙》:一場「嬉皮士」式的自我精神探討

說回蜘蛛俠的「多重宇宙」系列。由於蜘蛛俠整個系列中有太多的分支(在其設定中稱作「多重宇宙」),這些分支蜘蛛俠在整體畫風上相當迥異,因此使用能夠「包羅萬象」的波普藝術風格再合適不過。又加上波普藝術從剛開始發源之時也大量使用解析度不佳的美漫風格,而這正好就是「蜘蛛俠」故事的發源地,因此整部電影的視覺效果並不會與人們傳統印象中的蜘蛛俠有著太大的差異。

《蜘蛛俠縱橫宇宙》:一場「嬉皮士」式的自我精神探討

事實證明,這種不拘一格的藝術風格,早在《蜘蛛俠平行宇宙》時期就證明了它可以很好地將不同藝術風格的不同蜘蛛俠很好地「嫁接」到一起,將豐富的視覺效果呈現給觀眾。而在續作《蜘蛛俠縱橫宇宙》中,電影團隊更近一步,使用了更加豐富、鮮明和大膽的視覺反差設計。

這種高對比度的視覺風格效果,不是僅僅使用了合適的視覺風格「嫁接」就可以一勞永逸的:如果單純只是嫁接而未經精細的推敲與處理,這種「eye candy」式的高反差視覺效果極易引起視覺疲勞(前作很明顯在控制高反差視覺效果的使用,大機率就是為了避免這種情況)。而《蜘蛛俠縱橫宇宙》通過控制整部電影的起伏節奏,在保證大量運用高對比度下的藝術呈現時,又能控制其在需要的時候釋放出來,而不是一味地無節制使用而造成視覺疲勞,也比前作更具風格化、更有強烈的視覺沖擊感。

說完了藝術風格,接下來就該說說我最喜歡這部作品的部分了——它用一種十分嬉皮士的方式,探討了「嬉皮士」們最不可能放在檯面上的問題:年青人們的向內的自我探索與向外的世界認知。這也是我認為蜘蛛俠的「多重宇宙」與傳統「超英電影」的主旨差異最鮮明的地方,也是其最為「原教旨主義」的一部分。

我個人一直認為,在納入「復聯」體系之前,蜘蛛俠的故事成功的一部分理由便是它並不是以傳統的英雄故事為框架進行的敘事。深入探索,傳統的英雄故事敘事框架和現今流行的「爽文」或是「中二病故事」的差別並不大:要麼是在講述英雄們拯救世界的日常、要麼就是一個普通人如何通過意外或是改造而擁有超能力,而最終他們都要面對一個旗幟鮮明的反派角色。很多情況下,它們之間的差異就在於這些英雄很有可能是順應時代潮流而造出的「精神象徵物」——例如,美國隊長就是上世紀美國民眾對於軍人職業的嚮往和國家情懷迸發的產物。

而蜘蛛俠的基礎故事則選擇了另一種不一樣的「套路」:通過意外成為「能力越大」的超人,又通過一次又一次的犧牲了解到自己只是「責任越大」的普通人。

在蜘蛛俠的基礎設定中,我們能很輕易地找到他/她作為普通人的一面,比如,自稱「你的好鄰居」,解決的都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情;再比如,打擊壞人的時候從不殺人、從不現身,也就是不會動用「私刑」,只是幫著警察讓局面不會惡化。

只是,對於蜘蛛俠來說,只有一顆懲惡揚善的內心是遠不足以支撐起肩負的重擔的。在許多蜘蛛俠故事的設定中,彼得·帕克(Peter Parker,最原始的蜘蛛俠的「中之人」)的精神支柱梅姨(May Parker)都以不同的方式離開了他。即使是以不同的形態在不同的支線中存在的蜘蛛俠們,或多或少都會有他們在意的角色的犧牲的橋段。他們面對的同一個重要課題,便是如何在拯救與犧牲、大義與情感的平衡中進行取捨。

《蜘蛛俠縱橫宇宙》:一場「嬉皮士」式的自我精神探討

蜘蛛俠的「多重宇宙」系列電影的故事,便是圍繞這個主題而展開的一系列討論。在第一部(《蜘蛛俠平行宇宙》)中,邁爾斯因為意外而成為「天選之子」,所講述的便是他如何從普通人和超級英雄的身份轉換中去認識自己:從剛開始的無所適從,到最後與來自其他宇宙的蜘蛛俠一起打敗反派,這個故事本身的內核就是對於自我的探索和自我認知的改變。

而到了續作《蜘蛛俠縱橫宇宙》,這一主題繼續被具象、被深入。包括新的反派引入,以及與來自其他宇宙的蜘蛛俠的鬥爭,都繼續映射出邁爾斯和其他蜘蛛們內心的彷惶和糾結。

新電影引入了一個新的、名為「斑點」的反派(由於我是在澳大利亞觀看的電影,因此不太清楚這個反派的中文譯名是什麼,於是只能以我不專業的「聽寫」作翻譯——作者注),他是一個渾身白色、沒有臉龐的人物,但渾身充滿著如同在《傳送門》中可以隨意連接空間的黑色斑點,通過空間自由連接而完成攻擊。「斑點」的背景故事很簡單,作為一名與空間連接相關的研究人員,在一次失敗的研究中失去了自己的臉上的五官和身體的細節,成為了一個渾身白色、帶有黑色斑點的怪物,被身邊的同僚和朋友們成為了嘲笑的對象,可以說是一個失意之人。

另一個對於整個故事的關鍵人物則是來自 2099 年的蜘蛛俠米格爾・奧哈拉(Miguel O’Hara):作為「身經百戰」的蜘蛛俠的代表,他早已對犧牲和抉擇麻木不仁,因為他每次想要嘗試拯救一些事情的時候,換來的總是不盡人意的結局。作為在電影里「蜘蛛總部」的首領,電影里大部分有他的鏡頭,都會配合他與他的女兒在一起快樂嬉戲的場景;關掉場景,映射在大熒幕上的,只有現在的米格爾冷峻而無情的面龐。

之所以將這兩個角色拿出來單獨描述,是因為電影通過這兩個角色映射邁爾斯(和其他蜘蛛們)終歸要面對的問題。在整部電影的後期高潮部分,電影瘋狂地將邁爾斯的內心活動與斑點的(黑白色的)經歷形成互文,暗示其內心對於自我認同與他人目光的無所適從;而當邁爾斯與站在高台上的米格爾的衝突,也揭示了在蜘蛛們的價值觀中,「正義」與「犧牲」的「互為兩面性」,即貫徹正義必然會導致犧牲,這似乎是蜘蛛們不得不面對的一個問題。

這樣的衝突在邁爾斯們穿越到 Earth-50101 宇宙——也就是印度蜘蛛俠所在的宇宙——時達到高潮:一座橋梁馬上就要崩壞,邁爾斯不顧格溫的阻攔,救下了橋上的所有人。事後,了解到事情前因後果的米格爾大發雷霆,宣稱邁爾斯就是那個最大的「異常」(Anomaly),因為他救下了所有人而讓整個宇宙的其他地方發生更大的犧牲。

通過這兩個角色與這一具象的事件,整部電影向邁爾斯和所有觀眾提出了一個宛如「電車難題」的問卷。但是,《蜘蛛俠縱橫宇宙》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將邁爾斯拉到了另一個宇宙——在這個宇宙中,蜘蛛俠是一個反派,並留下了一個「to be continued」的懸念。

雖然很想咒罵SONY電影部門,批評他們好的不學學壞的,成天勾個懸念、給下一部挖坑,但不得不說,這個懸念確實與電影試圖探討的自我認識與他人評價的主題形成強烈的互文。而且說實話,我很期待邁爾斯能夠在下一部中會作出怎樣的回答。

總之,如果讓我寫一句話總結的話,《蜘蛛俠縱橫宇宙》就是一部從視覺效果到立意主旨,都十分渾然天成的作品。這部帶有一點「嬉皮士」風味的蜘蛛俠,脫離了傳統「超英電影」的「低級趣味」,卻在通俗作品的層面中,向觀者和角色提出了一個令人深思的、關於自我認知的哲學問題。在現今的娛樂產業中,這樣的作品屬實少見。

借用豆瓣上一位友鄰的短評,作為這篇文章的結尾:

來源:機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