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慣例寫在前面的話
前篇(們):
本系列各篇內容自成體系,相互之間沒有先後順序,可以放心按需食用(?)
本篇考據的內容圍繞著《迷宮飯》中提及的幻想生物:大海蛇(Sea Serpent)展開。
選擇考據對象的順序基本是按照原作漫畫的出場順序來的,考據內容會結合九井老師整理出版的《迷宮飯世界導覽冒險者權威指南》,再次感慨九井老師的知識深度,很多知識也是我看了漫畫之後去挖掘才了解到的。
▋▎ 原作分類及設定:大海蛇 Sea Serpent
▋▎ 神話、聖經、傳說
Sea Serpent,海蛇、海龍。總的來說,它並不指某一隻/某一種特定的怪物或神話生物,它是一大類海蛇/海龍狀生物的總稱,在不同的神話傳說記載中,它代指各個不同的海怪。
其中,人們一定不陌生那隻最初也即最大❶的海龍的名字:巴比倫神話中的提亞瑪特(Tiamat)。
神話中的共性
Sea Serpent,海蛇、海龍,在巴比倫神話中,它是提亞馬特(Tiamat)。在猶太基督教中,它是海怪利維坦(Leviathan)。
在希臘神話及相關傳說中,它是Cetus、Echidna、Hydra、Scylla。在北歐神話及傳說中,它是環世巨蟒耶夢加得(Jörmungandr)。
在各個神話的創世史中,往往都會上演一場主神都殺死海中蛇怪Ser Serpent的戲碼。這某種程度上可能是因為各神話及傳說間的滲透和影響。
烏加里特神話,海蛇洛坦(Lotan)
在烏加里特神話中,有烏加里特語撰寫的相關記載,詳細記述了風暴之神巴力(Baal)殺死海蛇洛坦(Lotan)的故事。
風暴之神巴力,又稱哈達德、巴力哈達德(Baal,Hadad-Baʿal,Adad),他在迦南和古代美索不達米亞宗教中都被視為是風暴、雷鳴、颶風及天氣之神。
其烏加里特語寫作「𐎅𐎄」(Haddu),阿卡德語寫作「𒀭𒅎 DIM,發音為Adād)」,蘇美爾語為「Iškur」。本文為統一稱呼,後續統稱為「巴力」。
巴力是眾神之首厄勒(el)的長子,其兩個弟弟分別被視為司掌海洋與死亡之神,巴力與次子亞姆(Yam)的衝突不斷,其故事組成了烏加里特神話重要的一部分。
巴力曾殺死弟弟亞姆的仆從洛坦(Lotan),洛坦也是目前查到的資料中最早有記載的海蛇。洛坦Lotan,烏加里特語(Ugaritic)寫作「 𐎍𐎚𐎐 LTN」,意思是「卷繞」,同Lôtān、Litanor、Litānu。
海蛇洛坦(Lotan)對後續影響深遠,聖經中關於海怪利維坦被耶和華殺死的記載也顯然受到了它的影響。
關於利維坦與海蛇洛坦的關聯,學術界也存在一些更為激進的觀點。如考古學家兼歷史學家威爾弗雷德·G·蘭伯特在《古代藝術中的利維坦》(2003)中聲稱,以賽亞書27:1是從直接從烏加里特文本中引用的,並且很以賽亞書很準確地將烏加里特語中的「蛇」翻譯為了對應的希伯來語。
聖經,利維坦(Leviathan)
在《聖經》《約伯記》(biblical Book of Job)和以賽亞書(Isaiah 27:1)故事里,象徵海上詭譎莫測之險象的海怪即為利維坦(Leviathan)。它名字的本義在希伯來語中有「扭曲、纏繞」的意思,也與海蛇Lotan的傳說故事遙相呼應。
據《約伯記》,利維坦身披堅甲、滿口毒牙,可以吐出火與煙,把大海攪得反復無常。這使得它在許多文學創作中的形象趨近於海中的鱷魚、恐龍,或者似龍非龍的大海蛇。
人們常將利維坦比肩北歐神話中的世界之蛇耶夢加得,如前文所闡述的共性一般,這二者均是由神創造並最終被神所殺死的海中巨怪。
值得一提的是,《以諾書》里記載利維坦是一頭海中的母獸,與她對應的,陸上的公獸貝希摩斯(Behemoth)也被創造出來。貝希摩斯是強壯的有蹄類動物,與利維坦相反。貝希摩斯以草食為生,居住在河流和沼澤地帶,有銅制的骨頭、鐵做的四肢和一條雪松木的尾巴。
古巴比倫神話,提亞馬特(Tiamat)
提亞馬特,巴比倫神話中的原初神祇,是混沌、龍與怪物之母,同時也是海洋的化身。雖然她通常被描述成一條龍,但最初記載的她的巴比倫創世史詩《埃努瑪·埃利什》(Enuma-Elish)並為特別描述過她的面貌或形態。其他的美索不達米亞神話都將提亞馬特作為一條龍或蛇來看待,與她形象相關的雕塑或印章也都與這樣的海怪形象所對應,為其增添了更對怪物的特徵:獅頭或獅鷲的頭、翼翅、爪子和尾巴。
據《埃努瑪·埃利什》所述,提亞馬特的伴侶——混沌之神阿普蘇(蘇美爾語:Abzu,阿卡德語:Apsu)被反叛的新神所弒,於是憤怒的提亞馬特便生出一支軍隊去討伐諸神:
然而,提亞馬特的結局十分悲愴,她最終被英雄神祇馬爾杜克擊敗,其屍骸被肢解創造了宇宙。
古北歐神話,耶夢加得(Jörmungandr)
海蛇後續也經常出現子啊斯堪地那維亞的民間傳說中,特別是在挪威的民間傳說里。例如在公園1028年,挪威國王聖奧拉夫(Saint Olaf,也即Olaf II of Norway)就曾親手殺死過一條海蛇,將它的屍體扔到了薩爾特山上(Syltefjellet)。
而最令斯堪地那維亞居民們耳熟能詳的海蛇類傳說,應該就屬北歐神話中的塵世巨蟒耶夢加得了。這只誕於邪神洛基(Loki)的怪物被主神奧丁(Ordin)扔出了眾神的家園,落入人間世界(Midgard)的無底深海之中,久而久之,它的身型越長越大,最後圍住了整個人間。
雷神索爾(Thor)曾以公牛頭顱為餌,成功誘騙耶夢加得露出水面,但雷神的巨人朋友害怕船舶被掀翻,剪斷了絲線。在諸神的黃昏中,索爾會與耶夢加得展開最後的宿命對決。
在維京時期,蛇的故事口耳相傳,繁榮盛行。維京人的海龍船船頭呈舌頭形,船舳做成彎曲的蛇尾狀,很多記載里也將這種「蛇頭」描繪為「龍頭」。
《埃涅阿斯紀》中的海蛇
維吉爾在《埃涅阿斯紀》中也寫到了海蛇的故事。
在著名的特洛伊木馬事件中,特洛伊的祭祀兼先知拉奧孔(Laocoön)曾提出箴言,他警示特洛伊人留意那匹木馬,當心希臘人的詭計。
然而他的警告觸怒了羅馬諸神,招來神罰,司掌智慧、正義與法律的密涅瓦(Minerva)隨即下令,派出海蛇勒死了扎奧孔和他的兩個兒子(Antiphantes和Thymbraeus)。
不過,維吉爾並非最早記載拉奧孔之死的人,雖然荷馬沒有記錄拉奧孔的故事,但拉奧孔之死曾是廣為流傳的希臘悲劇主題之一。
▋▎歷史記載中的Sea Serpent
早在古希臘時期,亞里士多德就在他的自然歷史著作《動物史》中給出了關於Sea Serpent的目擊者描述。
這種生物被發現於公元前130至51年間。
老普林尼《自然史》中的海蛇
1世紀的老普林尼描述過一種叫「Cornuta」的有角海蛇:
不過目前尚不明確老普林尼形容的到底是哪種魚。另外,老普林尼還提到了另一種海洋生物,他將其稱之為「海中的龍或蜘蛛」,渾身都是毒刺。
此外,老普林尼還敘述過羅馬將軍馬爾庫斯·雷古魯斯(Marcus Regulus)❶在北非的巴哥斯達斯河用武器和投石器殺死海蛇的故事,據說,它的殘骸被送往羅馬展覽,據說,這條巨型海蛇長達37米。
塞維亞的伊西多爾
塞維亞的伊西多爾也提及了海龍(draco marinus):
伊西多爾提及的這種生物又被譯為「鱷鱚(xǐ)」(「weever」 「weever fish」),包括鱷鱚科(Trachinidae)下的一個已知具有毒刺的種類,其中大龍鰧(téng) 的學名為Trachinus draco。可能是伊西多爾見到的生物。
中世紀奧勞斯·馬格努斯的《海圖》
在地理大發現早期,奧勞斯·馬格努斯(Olaus Magnus)繪制製作了一張記錄整個斯堪地那維亞地區及周邊海域的人文、習俗、民間故事甚至自然歷史的《海圖》圖冊,其中就有提及海蛇(海蟒)這一怪物。
麻薩諸塞州的海蛇
1639年,麻薩諸塞州安角地區有人報導了海蛇的出沒。這也是美國發現的第一條海蛇。
近現代以後的相關證實
1734年,丹麥傳教士漢斯·埃格德(Hans Egede)報導了他在格陵蘭島附近看到了海蛇的經歷。這幅畫由通行的探險隊中一位名叫Bing的傳教士繪制。
漢斯·埃格德(也有譯為漢斯·艾吉提,Hans Egede,後文提及以「漢斯」代述)的海蛇後續又被多次轉載。人們普遍認為漢斯的目擊報告是對海蛇最早的可靠描述之一。
在《格陵蘭島簡介》(1740年、1818年版)中,漢斯報告道,他於1734年在格陵蘭島海岸附近目睹了「這輩子見過的最恐怖的怪獸」:
後續有人推測,漢斯一行目擊的海蛇身份其實是一隻巨型章魚。
1749年的《紳士雜誌》(Gentleman’s Magazine)刊登了一則關於海蛇的新聞,相傳它有翅膀、兩條腿,腿上有蹄子,可謂部件十分齊全,而且配有插圖。
這只生物(的標本)當時在各郡巡展,一個漁民聲稱,他在薩福克郡的海邊捉到它時,因為它駭人的撕咬而失去了一條手臂。
盎格魯-愛爾蘭博物學家、博物學畫家、業余動物學家愛德華·多諾萬(Edward Donovan)則敏銳地發現,這個標本其實是將扁鯊(學名Squalus squatina)的皮扭曲後製造出來的簡尼·翰易韋❶。
1817年,英國格洛斯特海岸出沒的類大海蛇生物,隨後的三年間不斷有關於它的目擊證詞涌現,直到20世紀還在流傳。
1861年,一隻類似的怪物以「非凡之魚」的名義被展出。
1845年,阿爾伯特·C.科赫先在紐約,然後在德國的德勒斯登展示了他那巨大的「已滅絕的海洋物種」西利曼海蛇,但它們也並非全部都是騙局,參見彭托皮丹海蛇。
而在19世紀忽然出現的大量目擊報告中,最具權威性,也最轟動的,是一起由英國皇家海軍「代達羅斯」號的軍官提供的目擊事件。據《泰晤士報》1848年10月7日的報導,軍艦「正從東印度群島返航」回英格蘭的普利茅斯港,「行至好望角與聖赫倫那島之間,時值下午4點,艦長、大部分軍官和船員都目擊到一條海蟒」。
據他們描述,這一生物長約18米,頭抬起,離水面約1米,呈直線以每小時24千米的時速推進。倫敦報刊通篇報導了這次目擊事件及對該生物的繪圖。《倫敦新聞畫報》就展示了多張海蟒繪圖。
縱觀19世紀的海蛇目擊事件,諸多觀點質疑不斷,時至今日也暫無定論。約翰·莊士頓還在其1890年出版的《動物學中的奇妙生物》中做出了如下總結:
晚近研究中提及的典型海蛇目擊報告,除了主教漢斯·埃格德的著名目擊事件之外,就屬挪威的卑爾根主教艾里克·彭托皮丹(Erich Pontoppidan)的目擊報告了。彭托皮丹主教在1752年和1753年出版的兩卷作品《挪威自然史》(The Natural History of Norway)中,記述並證實了海蛇(Sea Serpent)的存在。
值得一提的是,彭托皮丹本人對奧勞斯的作品並不陌生(不像漢斯完全沒有提及奧勞斯或其《海圖》)。彭托皮丹認為,奧勞斯「確實如其他人所論述的那樣,真實與寓言雜糅,真假難辨,但考慮到作者寫作於黑暗時代,這也是情有可原的」,但「挪威信譽良好、經驗豐富的漁民提供了全面充分的證據,讓人不再半信半疑」。
而關於海蛇的確切現實原型,學者們曾列出一些列被誤認為海蛇的海洋動物,包括(但不局限於)烏賊、鯨、海豚、鯊魚、皇帶魚、鰻魚、蟒蛇等,甚至海藻、浮木以及煙霧都曾被提出。但時至今日,關於它真正的原型,人們依然未能得出定論。
▎參考資料
➤ wiki:Sea_serpent|Drachenkampf(Chaoskampf) |Lotan|Ugaritic|Baal Cycle|Hadad|Laocoön|Liber_floridus|Wilfred G. Lambert|Minerva|Olaf II of Norway|Marcus Atilius Regulus (consul 267 BC)|Erich Pontoppidan|Jenny Haniver
➤ 烏加里特巴力循環的文本翻譯
➤ 古烏加里特典籍中的神話 《巴力神話》
➤ World History Encyclopedia|Jörmungandr
➤ 【神秘動物學】簡尼-翰易韋(Jenny Haniver)
📖 [英]利奧·魯伊克比(Leo Ruickbie)著,玖羽 譯 《幻獸動物園》
📖 gaatii光體《怪物起源》
📖 [英]米蘭達·布魯斯·米特福德《符號與象徵圖解世界的秘密》
📖 [美]約瑟夫·尼格《海怪歐洲古〈海圖〉異獸圖考》,北京美術攝影出版社
📖 王慧萍《怪物考中世紀幻想藝術圖文志》
來源:機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