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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穿越回北齊,想找回龍門石窟的《帝後禮佛圖》

楔子

高肅看著面前的白玉杯,它的用料溫潤又泛油光,白如羊脂,圓柱型杯身沒有任何雕刻,仿佛一名站在桌案上的翩翩公子。他記得皇帝曾經向他炫耀過此物,據說這杯子是曹魏時期的遺物,後被北魏和東魏內府收藏,歷經三魏,現在就擺在自己的桌案上。但里面盛的卻不是瓊漿佳釀,而是能讓自己頃刻暴斃的鴆毒。

「殿下,快喝吧。」徐之范催促地說,「皇帝口詔不可違,再拖下去也沒用。」

王妃癱坐在一旁,早已泣不成聲。她聲嘶力竭地說:「殿下,您還是去和陛下談談吧!一定是有誤會啊!」

「不用了。」高肅回答道,「我剛才已經說了,事已至此,陛下不會再和我見面了。那我就不讓徐大人多等了。」

說完,高肅拿起了面前的酒杯說道:「大齊太保,大司馬,蘭陵王,高肅,字長恭。死於今日!」

說完他准備一口將毒酒飲下,但突然聽到一聲異響,緊接著徐之范像做壞的泥塑胚子一樣癱倒在地。他的身後則多出了一個陌生的身影。

「您是蘭陵王嗎?」那個影子說道,聽起來是個女人的聲音,「太好了,沒想到我第一次穿越就把你救下來了!」

1

楚嫣然站在傳送台上,檢查了一下身上套著的隱藏式外骨骼裝甲有沒有安裝好,拉了一下背包的拉鏈,又確認了一下手腕上的信標是否工作正常。

檢查完畢,一切正常。

我甚至有點期待設備出點什麼毛病,她這樣想著,然後深吸了幾口氣。她不知道自己即將會遇到什麼。喬治見她這副模樣,便從操作台上走了過來,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用中文說:「楚,放鬆點,只要你按照咱們計劃的那樣行動,就絕對不會被發現。我相信你。」

作為中國科學院時空技術研究中心沂蒙山實驗室的研究員和操作員,他們此刻的行為一旦被發現,就絕對不止被開除那麼簡單。這可是在保密等級最高的研究中心進行私自操作,不管有沒有造成重大影響,他們想必會被國安部門帶走調查,能被判刑都算輕的,最糟的結局就是兩個人一起人間蒸發。

楚嫣然回頭看向喬治,這個美國同事罕見地剃光了自己的大鬍子,她還不是很適應。她又確認了一眼這人是不是喬治後,回答道:「沒事,我要出事了全都怪你。」

這麼說也沒大錯,自從和喬治共事以來,楚嫣然接觸了太多自己完全沒有了解的領域。

喬治生於2047年,比楚嫣然小一歲,他從小藉助AI自學了中文,17歲時考入了中國頂尖大學,博士即將畢業時就因為在時空領域的突出性研究被中科院破格錄取,之後調到沂蒙山實驗室工作,和楚嫣然成為了同事。

他不但精通中文,對中國歷史也頗有研究。楚嫣然清晰得記得在一次假期中,她和丈夫以及一些同事相約去逛國家博物館,當時所有人都沒有租AI講解員,反而是喬治這個老外從頭到尾足足為大家講解了一整天,使得大家紛紛對自己的國籍產生了幻覺。

之後楚嫣然在喬治的影響下對歷史產生了興趣,她在業余時間開始翻看各種史書。這一變化先是促成了她幾個月前的洛陽之旅,最終將她引到了傳送台之上。

2

2080年的初夏格外炎熱,選擇這種天氣去游覽龍門石窟這一戶外景點,放在幾十年前肯定算是一種修行,往難聽了說叫自虐。然而現在不同了,景區管理方出資為整個區域安裝了一張高分子隔熱膜,這種膜質量極輕,無色透明,卻可以調節膜內溫度並控制照射進來的紫外線強度,造福遊客的同時也能保護石窟內的塑像。

當時楚嫣然的丈夫由於工作沒有同行,她就獨自帶女兒來洛陽遊玩,龍門石窟是她們旅程的最後一站。

那天不是假日,景區的人不多。她們進入園區後先租了一輛迷你全地形代步車,免得在之後爬太多台階。接著准備用車上自帶的導覽系統付費解鎖AI講解功能。

就在她准備付費時,一個穿著志願者服裝的老人走了過來,熱情地詢問他們需不需要免費講解。楚嫣然有勤儉持家的習慣,平時也很尊老愛幼,便很爽快的就答應了。老人聽後便回去啟動了自己的全地形車跟了上來。老人已經年近80,自稱已經在龍門石窟義務講解了五十多年,他讓母女二人管他叫王師傅就好。

王師傅講起文物來滔滔不絕,講解詞平易近人又不失活潑,別說楚嫣然,就是她那對歷史不太感興趣的女兒都聽得津津有味。

不久,他們就來到了一個重量級石窟前,賓陽三洞。王師傅講解道,賓陽三洞的中洞是歷史最悠久的,那是北魏的宣武帝元恪給自己的父母親:孝文帝和文昭皇后,所特意開鑿的紀念性石窟。和其他大多唐代石窟不同,賓陽中洞內的佛像有著明顯的北魏瘦骨清像風格。同時窟內石壁上還足足刻了四層的浮雕壁畫,全都精彩絕倫。

「你們往左右看,浮雕應該一共有四層,但第三層那什麼都沒有對不對。」那天的陽光很好,王師傅帶著母女倆走進石窟,對著有另一層透明保護膜罩著的浮雕講解,「這兩處本來有各有一副浮雕,分別是孝文帝禮佛圖和文昭皇后禮佛圖,二者合稱帝後禮佛圖。」

楚嫣然和女兒一起看去,卻都只見到了斑駁的石壁,上面沒有任何內容。

「爺爺,你說的圖去哪了啊?」女兒問道。

「它們都在100多年前被人給偷走了,現在都在外國放著呢。」王師傅摸了摸女兒的頭,回答道。

說完,王師傅掏出手機,找出了一張相片,然後用手機的投影模式把影像打在了右側的石壁上。母女倆的眼中頓時映出了一副浮雕壁畫,畫上有很多男人,每個人好像都穿著精美的古代禮儀服飾。浮雕上沒有顏色,很多細節好像也風化嚴重,但哪怕是楚嫣然這個自稱偽歷史愛好者的人也能感受到浮雕中那莊嚴肅穆的氛圍和震懾人心的帝王氣場,更別說工匠的美術造詣也極高,哪怕看投影都令人賞心悅目。

「爺爺,為什麼這個人的頭是飄著的?沒跟脖子在一起?」又是女兒率先發問。

「因為這里的石頭特別硬,所以當時那些盜賊只能把浮雕鑿碎,一塊塊偷走,最後再拼起來。」王師傅嘆了口氣,接著說,「但那幫外國人哪懂中國的東西,就東拼西湊給搞成了這樣。」

她們看了一會兒,王師傅又用投影復原了文昭皇后禮佛圖,然後他就開始仔細地講北魏時期的文化、審美、服飾以及漢化改革等知識。講完後,他們便離開賓陽三洞去往下一座石窟。

楚嫣然對那天之後的行程印象已經不深了,她只記得雄偉又精美的盧舍那大佛和幾幅同樣精彩的壁畫。除此之外,她滿腦子都是被盜的帝後禮佛圖,以及兩幅圖上那些像爛瘡一樣的刻痕。

而現在,她准備冒次險,在未經上級許可時擅自啟動尚未進行真人實驗的時光機,並前往古代把最完美的帝後禮佛圖取回來。

3

「准備好了吧?我要開始操作了,你不要動了。」喬治站在操作台上用麥克風說道。

「開始吧。」楚嫣然大聲回答,腦海中突然浮現出女兒的臉,接著用力眨了幾次眼。

起初,楚嫣然和喬治說起此事的時候還處於猶豫狀態,結果喬治幾乎沒考慮就欣然答應加入行動。他說自己雖然是個老外,但出於對中國歷史的喜愛,能救回來一件精品文物當然義不容辭。不光是嘴上答應,喬治還主動設計了一整套避開實驗室安保系統的黑客程序。在這套程序的操控下,實驗室的所有聲光影音監測系統和AI機器人保安會保持4小時的空白循環狀態。這點兒時間看起來完全不夠用,但實驗室負責人於院士以及團隊大部分成員最近兩周都會在北京總部開會,時光機所在地被單獨設置在一個山區中,這期間禁止所有人進出,包括留守的楚嫣然和喬治。另外時光機雖然在穿越回古代時會出現數小時甚至數天的誤差,但在返回時卻可以把時間精確到秒,這在之前的無機物和動物實驗中已經驗證過了。經過預演計算,楚嫣然只要按照計劃行動,到時哪怕不設定返回時間,她也可以在設備啟動後的一小時內就順利返回。

他們的計劃很簡單,楚嫣然穿越回公元573年的龍門石窟,找到賓陽中洞,用背包里的可變功率雷射切割儀切割石壁,然後用外骨骼裝甲將兩幅浮雕取下,再啟動信標把她傳回即可。

作為計劃中的重要部分,二人在出發前仔細研判了應該穿越回哪個年代。帝後禮佛圖在北魏時肯定狀態最新最好,但那也意味著當時作為皇家佛窟的賓陽中洞,其安保等級也必定最為嚴密,想偷偷溜進去取走浮雕又不驚動守衛幾乎不可能實現。而在北魏之後的東魏,洛陽地區又飽經戰亂,萬一碰上戰爭就麻煩了。於是他們選擇了北齊,把穿越時間點定在距離洛陽邙山大戰的近十年後,也就是公元573年。帝後禮佛圖在一千多年後的20世紀初期仍然保存狀態良好,那麼這個時間點距離賓陽中洞建成才過去幾十年,想必浮雕仍然是完美品相。

為了這次行動,他們足足忙活了幾個月之久,這期間時光機經過多次試驗已經幾乎宣告成功,只等於院士開會歸來就會開啟第一次人類實驗,使得他們的時間更加緊迫。因為一旦人類實驗成功,他們將很難再有潛入實驗室偷偷行動的機會。

在實驗室成立之初,於院士就以假設時光機研製成功為前提,定下了三條規則:

1. 穿越人員無論穿越至什麼年代,都只可觀察,不准有任何干涉歷史的行為;

2. 穿越人員必須全程啟動全身光學迷彩系統,不准和古人以及任何人造事物有任何直接或間接接觸;

3. 每次穿越時間不准超過1小時。

第一條我肯定是沒法遵守了,對不起了老於,楚嫣然心里想道。

「倒數計時,10,9,8,7,6,5……」 喬治的聲音傳了過來。

寶貝,媽媽愛你;老公,如果我出事了不要太難過,一定照顧好女兒,她在心中自言自語著。

「4,3,……」

我來實驗室前給女兒洗的衣服沒忘記晾吧?

「2,1, 啟動!」

4

在楚嫣然恢復意識後,她發現自己正身處一片深山老林中,手腕上的信標顯示當前已經是公元573年,看來一切順利。

她環顧四周,滿眼都是連綿起伏的山脈和碧綠的植被,參天巨樹比比皆是,風聲鳥鳴不絕於耳。但奇怪的是,她並沒看到伊河,也沒看到峽谷一般的龍門山,就算是1500多年前,地貌也不可能有如此大的差異。

接著,她發現眼前的山脈有點眼熟。就連忙打開信標的地圖功能,從未來傳送來的坐標信號顯示,她仍然在沂蒙山區域。這次穿越的時間沒錯,但地點完全沒動。

她立刻操作起信標,向未來發去了返回信號,但等了十幾分鍾後也沒有收到任何回應。她又輸入了緊急求助的信號,這次未來終於有了反應,但只傳回了一段文字信息:返回系統故障,正在修復。

時間又過去了快一個小時,這期間楚嫣然每隔幾分鍾就向未來發送返回信號,但之後連一條文字信息都沒有收到。

難道是我們的行動被人發現,喬治被抓了?楚嫣然這麼想道,她的心里變得越來越慌。

距離她穿越成功已經過去了2小時,她覺得自己不能再等了,便啟動了光學迷彩系統,讓自己變成透明人,接著開始向山外走去。

如果行動暴露了,他們想抓我肯定也得讓我回去,可能真的出故障了吧,喬治一定能搞定,她一邊走一邊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

穿戴著外骨骼時走山路也不是很費體力,楚嫣然就這麼走了幾小時後,終於在山間看到了一條像是人工開辟出來的土路。她不知道自己應該去哪,就憑感覺選了個方向,然後順著道路繼續前行。

等走到黃昏時,她第一次聽到了大自然以外的聲響,後來趕上來了一隊人馬。隊伍前後各有兩名身穿輕便戎裝的騎兵並排而行,中間是一輛馬車,兩個車夫正趕著三匹馬,嘴里不斷喊著號子,好像很急。

這駕馬車看起來規格較高,轎廂上有精美的木雕紋飾,後面還連接著一個拉行李的拖鬥。

楚嫣然靈機一動,先是躲在路邊防止騎兵沖撞,然後在馬車路過時用力一躍跳到了拖鬥上。她不知道自己要被困在古代多久,給外骨骼省省電總是保險的選擇。

在她上車後,拉車的三匹馬明顯放慢了一點,但車夫又立馬揮鞭催促,速度就又提了上去。

馬車上很是顛簸,楚嫣然在上面坐了十幾分鍾就覺得有點暈車,但她還是想忍一會兒,等到了城市或者村落就下來休整。

這時,他聽到車夫的話順著風飄了過來:「徐大人!天色已晚,要不要今天就地休息?」

車廂內立刻傳出了回復:「不可,准備火把,今晚必須趕到蘭陵王府。」

5

楚嫣然在讀歷史時為了防止枯燥而降低興趣,便從自己的喜好——有實力的帥哥部分開始看起。這麼一來,她自然不會錯過蘭陵王高肅的傳記。蘭陵王是北齊神武帝高歡的孫子,文襄帝高澄的兒子,《北齊書》和《北史》中記載他貌柔心壯,音容兼美,而自從隋唐開始,關於他的記載就越來越夸張,類似貌美如婦,英姿卓越的評價十分之多,甚至有因為顏值太高而必須在打仗時戴面具來保持威嚴的說法。

更吸引她的是,蘭陵王雖然勇武過人,自身性格卻謙恭溫柔。每次受賞,哪怕是一些瓜果也要和手下將士分享;遇到仇人不會伺機報復,反而得饒人處且饒人;下屬拋下自己去玩樂,就獨自回府,也不加懲處;哪怕在臨死之時,也叮囑家人把別人欠自己錢的合同全都燒掉。楚嫣然覺得他在南北朝那種禮崩樂壞的亂世烈火中,更像是一盆默默溫暖他人的炭火。

她沒想到自己竟然在無意間選擇穿越到蘭陵王被賜死的年份。而現在,自己更是誤打誤撞躺在為蘭陵王送去毒藥的尚藥典御徐之范的車駕上。

天完全黑了下來,楚嫣然所乘的馬車開到了一處府邸門前停下,徐之范從轎廂中走了出來,吩咐馬夫上前敲門。他看上去年紀很大了,下車時卻步伐穩健,完全不像是個剛經歷長途跋涉的老人。

在徐之范單獨進入蘭陵王府不久後,楚嫣然終於下定決心,准備違反於院士的第二條規定。

她從背包中取出了防身用的微型電擊槍,然後使用外骨骼的彈跳模式,縱身一躍就翻過了院牆。等找到徐之范和蘭陵王所在的房間時,他已經舉起杯子准備喝下毒酒,楚嫣然一著急就用電擊槍把背對著她的徐之范給擊暈了過去。

「什麼人?!」高肅站了起來,厲聲喝道,一旁的王妃也停止了哭泣。

隨著徐之范倒下,蘭陵王的身影完整出現在了楚嫣然的眼中。他穿著一身淺色常服,發髻扎得較為隨意,臉上沒有留胡須,彎眉大眼,五官立體且精緻,膚色白皙如玉。更驚人的是,猛地看去完全不覺得這是個年過三十的男人,更像是二十齣頭的美女,正在一旁哭泣的王妃的姿色和他比起來都稍遜幾分。

「您……您,您好!」楚嫣然一時語塞,她不知如何把自己的來歷解釋清楚,又有些粉絲見偶像時的緊張失措,只好現場撒個謊,「我是……來救您的!」

「還不快快現身!」高肅依然聲色俱厲,開始走向一旁放有佩刀的架子,王妃也被嚇得止住了哭聲。

楚嫣然突然想起來自己還開著光學迷彩,便趕忙將其關閉。現形後,高肅立刻看向了她,二人四目相視,沉默了一會兒。

「你是何人?徐大人也是剛到,你為何知道我被賜死之事?」蘭陵王說完看向倒在地上的徐之范,對王妃說,「快叫人來查看徐大人傷情,這人我來對付。」

「放心,徐大人只是暈過去了,連傷都沒有,不會有事的。」楚嫣然趕忙解釋道,但見高肅還是緊盯著自己,俊美的臉龐後卻散發著越來越濃的壓迫感。

這就是上過戰場的人吧,楚嫣然想。

於是她決定實話實說賭一把:「我來自一千多年以後,是您的粉……十分崇敬您,這次是專門為了救您而來的。」說完後她想行個禮,但又不知道要做什麼手勢,於是輕輕鞠了個躬。

高肅的眉毛抽動了幾下,繼續問道:「你怎麼證明?」

「有,您稍等下。」楚嫣然快速放下背包,從側兜翻出了自己的手機,選出了一張照片投影在了房間另一側沒有點燈的牆壁處。

那是記載了蘭陵王生平的石碑,放置在河北磁縣的北齊高氏墓葬群,楚嫣然在旅行時拍下了這張照片。高肅轉頭看了幾行碑文後,身子微微後傾了一下。

他側臉也好帥,楚嫣然邊欣賞邊想。

與此同時,楚嫣然把史書上關於他美德的記載,以及為了保命故意收受賄賂自污的事情全都講了一遍。高肅全都一一給予確認,旁邊的王妃聽後更是驚訝到嘴都合不攏了。

「齊國在之後差點一統天下,但就因為少了您的幫助,最後功虧一簣,進而滅國了。」楚嫣然開啟了胡說八道模式,北齊在蘭陵王死後不到五年就滅國了,「我在一千多年後讀史書時看到了您的故事,於是就想來幫您和齊國一把。」

「別撒謊了。」高肅回答時依然面向碑文,沒有轉過頭,「我姑且相信你是未來之人,但這種哄小孩的說辭大可不必。大齊如今這般模樣,連斛律將軍那樣剛正不阿的人都容不下,今天又要我死。這樣的國家絕不可能有機會統一天下。」

「其實……我來救您,是想讓您幫我個忙。」楚嫣然看騙不過他,只好就坡下驢,「我現在被困在了這個時代,不知道能不能和您借一套車駕,帶我去一趟洛陽?」

6

一天後,高肅讓家僕將徐之范和他同行的侍從都軟禁在了蘭陵王府,自己則穿上了一身平民的麻布白衣,駕上一輛輕型馬車就和楚嫣然出發了。

「陛……閣……殿下,就咱倆去嗎?我還以為你會拉上一大隊人馬一起走呢。」二人剛上路,楚嫣然就略失望地問道。

「人越少越好,如果被人看到我這個應死之人還在外招搖,可能會再生事端。」高肅回答時沒有轉頭。

「那你為什麼要親自來?叫府里家丁或者親戚來送我不是也行?現在這孤男寡女的,我看出門時你那個漂亮王妃都不高興了。」楚嫣然問這話時心里升起了一絲不切實際的小期待。

「我想在人生的最後時間,再親眼看一看大齊的江山風光。」 高肅說完後的神情卻仿佛輕鬆了不少。

但這回答讓楚嫣然剛傳送到北齊後的那種緊張心情卷土重來。

「啊?我不是已經把你救下來了嗎?你是還得了什麼絕症嗎?」

「沒有。之後等把你送去洛陽後,我就會回去,喝下徐大人送來的毒酒。」

「為什麼啊?明明能好好活著。」

「嫣然,」在救下高肅後,楚嫣然讓他這麼稱呼自己,「長恭十分感謝你的救命之恩,聽到你說後世人對我的那些褒獎贊美更是感到誠惶誠恐。那麼,相信你也能感覺到,我並不是能忍受苟且偷生之人,更何況當今至尊昏暴,他一旦發現我違抗上命,到時候絕對會禍及全家。能多活幾天,我就很滿足了。」

二人沉默了一會,高肅轉過頭,看著她說:「倒是你,為什麼非要去龍門石窟?石頭應該也能留存到後世吧?」

楚嫣然隨後伴著馬車和馬蹄的噪音向高肅講述了龍門石窟在現代的情況,高肅在聽到帝後禮佛圖被敲碎盜走時,臉上像個普通的現代人一般,露出了驚訝和憤怒的神情。

「竟然有如此可惡之西洋夷狄,後世的朝廷沒有出手制止嗎?」

「龍門石窟被大規模毀壞的年代根本沒有像樣的政府或朝廷,那時整個中國和兩晉十六國時期差不多亂。人活命都是問題,別說佛像壁畫什麼的了。」

高肅沉默了一會兒,楚嫣然猜他大概是想到目前所在的世道也沒什麼資格去質疑後世。

之後他又問了許多後世和歷史相關的問題,楚嫣然只能盡力回答,有幾次她都想用手機搜索,每次都是掏出來才想起來這里壓根沒網,只能後悔自己出發前忘了給離線資料庫里下載一些歷史相關資料。

午休時,楚嫣然看了看地圖,從蘭陵王府到龍門石窟要走將近600公里的路程,高肅說他們趕快點的話三四天就可以到。

她發現高肅雖然是古代人,但是對於她最終各種新鮮事物,甚至對於自己身上那些用現代科技打造的裝備,他的理解速度都十分快。一般描述一個概念時只要舉幾個例子,對方就能領悟個大概。

之後兩天,楚嫣然的身體由於經歷在馬車上的長時間顛簸,她出現了各種生理不適,這期間基本沒怎麼和高肅交談。直到第三天,他們距離目的地越來越近時才有所好轉。

「嫣然,你這麼想救下禮佛圖,是因為平日念佛嗎?」高肅突然問道。

「不,我們那個年代搞科學的人很少有相信宗教的。」楚嫣然尷尬地笑了下,「我只是單純覺得美的東西應該一直保存下去。」

「這次你若不是要去洛陽,我在得知你的目的後,肯定會先帶你去一趟青州。」

「為什麼去那里?」楚嫣然有點摸不著頭腦。

「那里各間寺廟的佛像,是人世間最美的存在。」高肅看向遠方,楚嫣然感到他的視線仿佛放在很遠的地方。

「這我還真不知道。」楚嫣然更迷惑了。

「但你說大齊在幾年後就被周國所滅對吧?」他突然轉到了尖銳的話題上。

「嗯。」

「我聽說周國那邊一直在打壓佛道二教,可能不久後就會效仿北魏太武帝那般,來一場遍布全國的滅佛運動吧。等大齊亡國後,青州那些寺廟想必也不能倖免。」高肅語氣平淡地說道。

「你這麼說好像確實,古代有好幾次大型滅佛事件,包括龍門石窟里很多佛像也不全是現代被毀的。」

「9年前,我在邙山之戰後,曾經去龍門石窟禮佛,在賓陽中洞看見過帝後禮佛圖。那圖雖然精美,但無非就是帝王家的交差之作。若要論美,青州那些佛像遠勝之。」

「你說這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認為青州佛像更美更值得保存到後世,你怎麼不去救它們?」

「因為我之前不知道它們呀……」

「除此之外,鄴城的府庫中有無數前朝的珍寶,晉陽城外還有一尊高如山巒的大佛,周國的長安城里珍寶數量估計更甚……」

「你究竟想說什麼?」楚嫣然此時甚至有點想發火了。

「和恩人這麼說話十分不妥,但我還是想問,」高肅投來質疑的眼光,語氣依然平淡, 「世間有如此多珍貴美好之物,你救得過來嗎?」

7

從蘭陵王府出發將近4天後,他們終於抵達龍門石窟附近。高肅把馬車停在了石窟前的一個村子里,二人徒步上山前往賓陽中洞。

楚嫣然這幾天一直在通過信標發送返回信號,依然沒有收到任何回答。她最後乾脆把信標摘下來塞進了包里,只想著先把帝後禮佛圖拿到手再說。但高肅的質疑卻像無意飛進帷帳的麻雀,一直在她的腦海中不停盤旋。

我沒那麼喜歡歷史,我只是想讓自己心里好受點,她不止一次這麼想。

更讓她信心動搖的是歷史的變動問題。如果她在此時拿走帝後禮佛圖,那後世將無從得知石壁上曾經有著什麼樣的雕刻,你說是小雞啄米圖估計都有人信。就算她把浮雕上交國家,就算她切下來的浮雕能嚴絲合縫得安裝回去,那她也無法證實這塊石頭就是原品,畢竟各種材料的高精3D列印在現代已經是雕蟲小技。而就算有人相信她,那她私自穿越回去而且破壞規則的事情將完全暴露,自己的後半生基本就毀了,這樣的不良記錄還會連累老公和孩子。

最後,她決定放棄取走帝後禮佛圖,去賓陽中洞給圖像拍張照片就開始想辦法回到現代。就算自己暫時還是回不去,她也可以先賴在蘭陵王府,一是阻止高肅喝毒酒自殺,二是萬一自己得永遠留在古代,也可以在府里找個差事做,能跟這麼個大帥哥在一起生活也不虧。

現代龍門石窟景區中的路就已經不是很好走了,乘坐全地形無人車都需要爬上爬下,忍受各種顛簸。古代這里更是別提了,北魏之後龍門石窟一直處於半荒廢狀態,基本無人看管,石階上長滿了雜草和青苔,也沒有護欄,如果不是有外骨骼的加持,任誰一個不小心就可能跌落山崖。

終於,二人爬到了賓陽中洞的洞口。楚嫣然這時才知道原來石窟門口在古代並不是光禿禿的,北魏朝廷還給窟口修建了木質的窟檐和大門。雖然無人看守,但想必這些木構建築在過去幾十年間也讓石窟的損毀速度慢了許多倍。

之前路過的幾個石窟楚嫣然沒有仔細去看,這時的龍門石窟遠不像現代那麼密集,因為其中大多石窟都是隋唐時期開鑿的。這下到了賓陽中洞,她准備先好好觀賞一番完美品相的佛像以及浮雕。

她搶在高肅前面推開了賓陽中洞的大門,卻在里面看到了一個人,正在仰頭看著窟內正中間的大佛像。起初她以為是來參拜的百姓,但那人卻是一頭金發,穿著一身現代衣服。

待那人轉過身,楚嫣然發現他是喬治。

8

「楚,你終於來了!」在楚嫣然還在驚詫中時,喬治就邊說邊撲了上來,把她抱入懷中。

她身後的高肅快速上前推開了喬治,把楚嫣然護在身後,同時說道:「何方夷狄?竟敢對女士不敬!」

楚嫣然趕忙按住了高肅即將拔刀的手,解釋了一番,隨後便轉頭問喬治他為什麼也穿越了過來。

喬治說他在楚嫣然穿越後就發現她的傳送坐標有誤,當時就想把她接回來,然而時光機的返回系統偏偏在此時出了故障,無論他怎麼嘗試都無法啟動。之後,喬治發現時光機其實沒問題,只是楚嫣然的信標無法准確定位,可能是在傳送時發生了損壞。於是他便自己也穿越到了573年的沂蒙山,但一個人都沒找到,於是就返回現代並再次傳送到龍門石窟,在這里等她過來,之後一起回去。

積攢多日的情感在這一刻爆發了,楚嫣然此時放下了心中的冷靜情緒,一把抱住喬治哭了起來。

她看向高肅,對方臉上也少見地露出了放鬆的表情,對著她笑了笑,她感到那笑中略帶苦澀。

喬治松開了懷抱,轉身對著高肅輕輕鞠躬示意,隨後對楚嫣然說道:「楚,你的裝備都帶著嗎?我本來也帶了一包東西,結果傳送來的時候我出現在一個山崖邊,一個不留神把背包全丟了。」

「都在,一樣都沒少。」楚嫣然此時還在激動中,有點說不清話,她把背包脫了下來,打開給喬治看。

「太好了,那我們趕緊把帝後禮佛圖切下來。然後回去吧?」喬治說話時看向了窟內的浮雕,「這幅畫真的太美了,我們一定不能讓它被破壞。」

「嗯……話說信標故障的話,我要怎麼回到現代?」楚嫣然岔開了話題。

「這個簡單。」喬治舉起手腕,另一隻手抓起了楚嫣然戴著信標的手腕,「我現在就給我們的信標配對,之後就可以一起返回了。」

楚嫣然聽後興奮了起來,馬上和喬治一起打開了信標的操作界面,輸入了配對程序。

配對完成後,喬治說:「我們抓緊時間,趕快切浮雕吧!」

「喬治,十分感謝你來接我。」楚嫣然回頭看向高肅,「我們直接回去吧,不要切浮雕了。」

「為什麼?」喬治顯得很驚訝,「不是你提出了這個計劃嗎?」

「是蘭陵王殿下點醒了我。」她轉回頭看著喬治,「這個時代有無數的歷史珍寶,帝後禮佛圖只是其中之一。就算我們穿越一千次,一萬次,也不可能把所有東西都保留下來。何況那樣會改變歷史,所謂的寶貝也可能因此失去價值。」

「可是你不是說能救一件是一件……」喬治說話時正在楚嫣然的背包里翻著什麼,沒有抬頭。

「是啊,我當時就是這麼想的。」楚嫣然掃視了一圈石壁上的帝後禮佛圖,「但一旦開了頭,我們可能就停不下來了。真的,我們救不完這些寶貝。乾脆就不要開這個頭。」

「好吧,既然你這麼說,那我聽你的。」喬治抬起頭,笑著回答道。

就在楚嫣然覺得喬治理解了自己,感到欣慰的一瞬間,她卻看到喬治一個健步跳到了高肅身前,把微型電擊槍抵在了他的胸口。之後只聽一陣電流聲,高肅便昏倒在地。

接著他拿著電擊槍對著楚嫣然,冰冷地說道:「告訴我,切割器的密碼是什麼?」

9

楚嫣然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事,愣了幾秒問道:「喬治你瘋了嗎?我不是都說了咱們直接回去就好?!」

「楚,你是不是沒有聽過我的全名?」喬治舉起電擊槍的手有點發抖,語氣卻仍然平緩,「我叫喬治·瓦爾納,我的祖先就是在中國收購帝後禮佛圖碎片,最後運到美國的蘭登·瓦爾納。」

蘭登·瓦爾納對楚嫣然來說並不完全陌生,她在閱讀龍門石窟相關資料時見到過這個名字。只是對於這個文物盜賊的子孫竟然是自己同事這件事,她一時無法接受。

「我小時候在讀祖先留下的筆記時,才知道現在美國收藏的帝後禮佛圖就是個贗品,連真正的碎塊都只有零星幾個。」喬治低頭看了眼高肅,確認他已經被電暈過去,「蘭登從中國運走了很多東西,但只有這個是永遠的遺憾,我當時就決定幫他把這個缺憾給補上。」

喬治接著解釋了自己之前干過的事:他早就聽說中國在時光技術的研究上有重大突破,便打算來中國工作上學,先在時光技術研究所里幹上一段時間,之後再找機會回到過去掠走各種文物。沒想到同事楚嫣然居然自己提出了擅自穿越的計劃,而且目標還是自己從小就立志找回的帝後禮佛圖,於是他便順著答應了,畢竟兩個人合作肯定比單獨行動更穩妥些。

在時光機開啟時,喬治便故意讓楚嫣然原地穿越,他自己則計劃帶著裝備穿越到龍門石窟切下浮雕然後返回,到時歷史上將無人知曉帝後禮佛圖存在過,他就可以永遠收藏這件珍品。然而他在傳送後卻出現在一個山崖邊,得虧外骨骼才沒讓他摔下去,但他也因此把背包丟進了伊河中,再也無法找回。他雖然在現代的時光機上設置了AI,可以自行啟動傳送功能,但實驗室里已經沒有多餘裝備,回去也無濟於事,他不想空手而歸。

於是,他便將希望放在了原本的棄子——楚嫣然的身上。他在龍門石窟附近找到了戶人家,謊稱自己是落難的西域商人。之後每天都會到賓陽中洞等待,沒想到楚嫣然只花了幾天功夫就過來了。

「所以我的信標其實沒壞?」楚嫣然反問道。

「沒錯。」喬治冷笑了一聲,隨後提高了聲調,「是我故意把AI設置成不接收你的返回信號。現在,趕緊告訴我切割器的密碼,等我切下浮雕就帶你一起回去,不然我就把你電暈然後自己回去!」

楚嫣然此時冷靜了不少,回答道:「我不告訴你你又能拿我怎麼樣?殺了我嗎?那你也拿不到浮雕了。」

「不會的,我只是想要浮雕。」喬治的眼神突然變得自信起來,「你不告訴我密碼,大不了我這次就不拿了,我把你電暈然後拿走你的信標直接回去,以後再找機會,而你就一直待在這吧。你那個寶貝女兒就再也見不到媽媽了。」

楚嫣然回頭看了眼昏倒在地的高肅,又對喬治說道:「你問我密碼,是要自己切浮雕嗎?你不怕我偷襲你?」

喬治沉默了幾秒,說:「多謝提醒。」他用腳把楚嫣然的背包踢到了她身邊,「你自己把切割器解鎖,然後把圖切下來,快!」

切割器雖然看上去很像手槍,但畢竟是工程用品,每次啟動需要預熱十幾秒,拿這個對付喬治肯定不行,會被他直接電暈的。楚嫣然一邊解鎖切割器一邊盤算著接下來的行動。

高肅現在看起來已經呼吸平穩,但仍然沒有醒來,肯定也指望不上他。楚嫣然舉起切割器,在喬治的監視下向著帝後禮佛圖走去。

她之前有在和賓陽中洞同樣材質的洞窟內試用過雷射切割器,很熟練地就將切割器調整到最適合的功率,然後開始了切割。高熱的雷射像尖刀切豆腐一樣插進石壁中,楚嫣然的手很穩,平行移動切割器時基本是一條直線。

不一會兒,窟內北面的孝文皇帝禮佛圖就切了下來,由於浮雕並不是在一個平面上,而是有一個彎折,最終切下來的石頭是一塊呈L形狀的立方體,即便她穿著能負重幾百公斤的外骨骼裝甲,取下浮雕時也要格外小心。

又過了幾分鍾,石窟南面的文昭皇后禮佛圖也被完整切了下來,楚嫣然把它和孝文皇帝禮佛圖拼在了一起,組成了一個沒有封底的長方形,這兩幅浮雕可能從來沒有挨得這麼近過。

「好的,現在你把信標取下來,連著切割器一起放在地上,然後背對我走遠些。」喬治的聲音從她背後傳來。

這是我們的寶貝,你們憑什麼說搶就搶?楚嫣然心中的屈辱和憤怒再也憋不住了,她把切割槍的功率一下扭到最大,准備在喬治反應過來,自己被電暈前把浮雕給毀掉。雖然留給她的時間可能只有幾秒甚至更短,但她在切割時就已經下定決心,能毀多少就毀多少,總之不能讓喬治偷走完整的帝後禮佛圖。

她瘋狂揮舞著切割器,拇指粗細的雷射瞬間就把文昭皇后禮佛圖切成了兩半,接著是孝文皇帝禮佛圖,直接被斜著切斷,浮雕上的孝文帝頓時身首異處。

為什麼他還沒把我電暈?十幾秒後,楚嫣然突然意識到這一點,於是回頭看去。她看到高肅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過來,和喬治扭打在了一起。

若是平時,喬治肯定不是精通武藝的高肅的對手,但高肅此時的動作顯得很吃力,連佩刀都沒拔出來,可能是剛被電擊過導致四肢使不上勁。

有一瞬間她想拿著切割器去幫高肅,但這東西威力太大,他倆正扭在一起,恐怕會有誤傷。她便繼續毀壞帝後禮佛圖。

時間的流速在楚嫣然的眼中變慢了起來,她看到自己揮舞的雷射正如蝸牛一般的速度移動,每一粒飛濺的碎石,人像上的裂縫都劃出了肉眼可辨的軌跡。這件不久前還讓她心心念念的絕美國寶正在她自己手中零落成泥碾作塵。

終於,過了不知多久,帝後禮佛圖幾乎變成了一地碎末。楚嫣然剛想回頭,自己的後背就突然傳來一陣刺痛,而後全身麻痹,動彈不得。

在她失去意識前,她看到了喬治正拿著電擊槍喘著粗氣,高肅則又倒在了地上。

之後她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10

「嫣然,沒事吧?醒醒!」

楚嫣然醒過來時滿眼都是高肅的帥臉,她頓時有點不好意思,便馬上坐起身,結果頭部傳來一陣劇痛,四肢也使不上勁,她就又躺了回去。

他們此刻還在賓陽中洞里,帝後禮佛圖的碎末散落一地,手腕上的信標還在,但喬治和自己的背包則不知去向。

高肅說剛才和喬治扭打起來時被電擊槍擊中了頭頂,但可能是古人的發髻比較厚,這次高肅沒有昏迷,很快就又站了起來。那時楚嫣然已經昏倒,高肅便拔出佩刀,和喬治對峙了起來。喬治感覺自己無力和一個武藝高強的將軍打持久戰,便慌忙撿起了楚嫣然身邊的切割器,利用信標傳送走了。

「你沒事吧?」楚嫣然向高肅問道,此時頭痛有所好轉,手腳也開始聽話了。

「我沒事。」高肅說完低頭看向了帝後禮佛圖的殘渣,「你能解釋一下剛才發生之事嗎?我剛才聽的不是很懂,尚不大清楚你們為何突然反目。而你又為何毀了此圖?」

剛才的事情發生得太快,她自己都有點沒來得及消化,和一個古代人解釋起來估計更費勁。楚嫣然坐在地上緩了好一會之後才開始向高肅解釋。

好在高肅的理解能力還是很強,加上在來洛陽的路上已經了解過一些現代的事情,他很快就搞懂了喬治突然攻擊他們的原因。

「嫣然,這次沒能保護到你,長恭實屬愧疚。」高肅聽完後突然行禮說道。

嫣然趕忙鞠躬回應:「沒有沒有,要不是殿下,可能帝後禮佛圖就已經被他給拿跑了。」

「那人,是已經回到你所在的時代了嗎?」高肅憂心忡忡地問道。

「應該是。」楚嫣然說著用信標發送了一次返回請求,依然沒有回應,「我也還是回不去,現在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高肅思考了一會,說:「你若不嫌棄,可否隨我回王府暫居一段時日?」

這原本就是楚嫣然的後備選項,沒想到居然是蘭陵王先問了出來。她腦中瞬間出現了一大段他們二人的穿越時空的浪漫虐戀劇情,後來又想到自己辛勞的丈夫和可愛女兒。不過就在幾秒後,一切思緒都被信標傳出的提示音打斷了。

信標的語音提示是:「配對信標已傳送完成。目標:公元572年,實際誤差:八年。」

她趕忙打開信標的追蹤功能,發現由於她和喬治的信標做了匹配,現在二人的位置信息可以共享。信標顯示,喬治並沒有回到現代,而是直接發送穿越信號,想傳送到一年前,估計是還惦記著帝後禮佛圖。然而傳送時出現了誤差,並且達到了八年至多,他現在正身處公元564年。

楚嫣然隨後試了下通過信標發出跟蹤傳送的信息,這次未來的時光機有了回應,她能追過去。

「嫣然?」高肅問道,「你怎麼了?出什麼情況了嗎?」

「殿下,我要走了,那傢伙跑去了九年前的洛陽。」楚嫣然和高肅四目對視,說道,「我要追過去,不能讓他得逞。」

「若果真如此,我就不再挽留你了。」高肅看著她,點了點頭,接著說道,「九年前的洛陽……如果你遇到阻礙,可以嘗試去找當時的我,我定會相助。」

「那時,你在洛陽?」楚嫣然疑惑地問道。

「那麼,我們就此別過。再次感謝您讓長恭多活了幾天。」高肅沒有回答,只是鄭重地行了個禮。

楚嫣然嚇了一跳,高肅每次行禮都讓她不知所措,於是又深鞠一躬作為回應。

「後會有期,你可別回去喝毒酒啊。」她說話的同時操作信標進入了傳送程序。

高肅看著她笑了笑,沒有回答,一縷陽光此時照進窟內,蘭陵王笑得好像一名送別故人的端莊少女。

然後,楚嫣然就啟動了傳送功能。

11

作為時光機的技術員之一,楚嫣然對信標的跟蹤傳送功能十分了解。一旦兩個信標配對成功,那麼隨後跟蹤傳送的人員將不會有誤差,會准確傳送到配對者所在時空的傳送落點的極近范圍內。

在楚嫣然清醒過來時,她的鼻腔中瞬間被惡臭和腐爛的氣味填滿,她身處一個像是營帳的地方,周圍十分昏暗。等她調出信標的照明功能後,她才看到周圍竟然堆滿了屍體。

她當時就覺得胃里一陣翻湧,打開了光學迷彩就連滾帶爬地跑出了營帳。門口看守的士兵被揚起的門簾嚇了一跳,但隨後也沒有仔細查看。

然而楚嫣然在逃出營帳時摔了一跤,加上外骨骼的重量,就扭到了腳踝,右腳一下就動彈不得。她強忍著不叫出聲,艱難地站起身,藉助外骨骼的助力走到了一處堆滿麻袋的角落。

這時她聽到遠處十分嘈雜,各種人聲混成一團。她便繼續用力踩著麻袋爬到了高處,此時定睛一看,她發現自己是在軍營中。她先看向左邊,那是一座連綿但起伏平緩的山脈。而在從左向右看去後,一座高聳的城牆進入視線,城牆和軍營離得不算太遠,正在有密密麻麻的士兵踩著雲梯向上攀登,而正在向上爬去的士兵中又有很多會像大雨點一樣不斷地掉落下來。

順著城牆看去,楚嫣然看到了一座城門,門頭牌匾上寫著:閶闔門。

楚嫣然又用信標看了眼自己所處的位置,正是魏晉時的洛陽城,自己正位於城外西邊。

公元564年,洛陽,戰爭……北周和北齊的邙山之戰!楚嫣然想到了自己所處的歷史事件,沒想到這次追蹤竟然跟到了這里。

對戰爭並不太感興趣的她之所以記住了這場戰役,主要還是因為蘭陵王。史書記載蘭陵王在救援洛陽時率領500騎兵沖入了北周軍隊中,殺到了洛陽西北角的金墉城處,脫下頭盔展示身份,城內守軍頓時士氣高漲,最終打敗了北周的進攻,蘭陵王也因此一戰天下聞名。而在勝利之前,洛陽城已經被圍攻了三十多天。

明確了自己身處何時何地後,楚嫣然開始尋找喬治的蹤跡。他應該也是剛到,目前看來傳送的地點出現了很大偏差,這里雖然靠近洛陽城,但距離龍門石窟足有三四十公里。喬治應該也是剛剛出發,還在前往龍門的路上。想到這里,她嘗試站起走路,之後又跌坐回了麻袋上。

真會挑時候,她又在心里罵了幾句。

更讓她不安的是,就算她不休息硬挺著去追喬治,自己的速度肯定也會慢一大截子。而喬治只要先到龍門石窟切下浮雕就會傳送回現代,那時她將永遠一個人被留在這里。

楚嫣然躺在麻袋上發了會兒呆,突然營中傳來一陣嘈雜聲,她坐起身,發現一個身穿華麗官袍的人騎馬行走在營中,他的穿著打扮和旁人格格不入,此時正路過自己身邊時,那人開口問左右:「那西域客商何在?」

旁邊人回答:「稟大冢宰,他在大營中候您。」

西域客商……喬治沒去龍門?楚嫣然又一次坐起身,這次她不顧腳腕的疼痛,努力跟著騎馬的那人走了過去。

她行走速度很慢,中途就把人跟丟了。但好在中軍大營相對顯眼,她走了進去,看到身著官袍之人旁邊站著的正是喬治。

「大冢宰,總之以我之計,區區洛陽城您將唾手可得!」喬治略帶激動地說道,楚嫣然顯然錯過了前半部分內容。

「你所言攻城之計確有可取之處,但你說段韶正帶三路大軍前來,有何依據?據我所知突厥正在齊境之北集結,你怎知段韶不會被派去那里?」這位宇文大冢宰略帶疑問地提問道。

「我等西方蓬萊國之人上通天文,下曉地理。經我計算,段韶、斛律光、高肅三人必已在邙山北側扎營,三日內就會來攻,屆時只要按兵不動擋住他們,洛陽城已被圍三十餘日,不出五日大周軍隊將必破之。如果斥候所言與我所說不同,我將任您責罰。」

「好,你剛才說開壇做法的事情,還需要何物?」

「需要前朝皇帝與皇后的畫像,我知道它們在哪,只需您派人將我送至龍門石窟,我自會取之。」

「你剛才說龍門取物的事情不可讓士兵代辦對吧?那你就趕緊出發,快去快回,免得誤了軍國大事。」

「遵命。」喬治行了個禮,之後微微抬起頭問道,「那我所請求的獎賞之事……」

「不就是洛陽府庫任選十件寶物嗎?准。」

「感謝殿下!」隨後喬治走出了營帳。

楚嫣然想跟上,但剛出營帳就看見喬治和兩名全副武裝的士兵騎上了戰馬,隨後一同疾馳而去。

別說腳上有傷,就算我跟上也沒法阻止他了,楚嫣然絕望地想著。

她突然睜大了眼,想起了9年後高肅說的話。於是便在北周營中偷了點食物,找了根木棍當拐杖,開始慢慢地向邙山方向走去。

12

在花了將近一天半時間翻過邙山和來回尋找後,楚嫣然終於在毫無頭緒的情況下趕到了北齊軍隊營帳。幸好邙山平均海拔很低,不然等我爬過去他們都打完仗了,她這麼想著,然後看了眼外骨骼裝甲的電量。在折騰了這麼些天後,耐用的超導電池也消耗了一半電量。如果不是她腳踝扭傷使得自己行動遲緩,應該早就摸到這里了。

她在軍營中找到一個看起來像是中軍大帳的地方,想湊近看看里面還有沒有人。結果剛過去她就看到高肅從營帳中走了出來。

此時的蘭陵王24歲,還沒有什麼名氣,正穿著一身白色調戎裝。雖說年紀輕了很多,但俊美的容貌猛地看去和楚嫣然前一天印象中的沒什麼區別,只是那多出的稚嫩感更加動人心魄,如果說9年後的高肅像是恬靜優雅的睡蓮,那麼此刻的他更像是剛剛綻放的嬌嫩水仙。

看來他是剛結束作戰會議,正要回自己營帳休息。楚嫣然此時想起了高肅之前的話,沒太猶豫便跟了上去。

結果因為腿腳不便,她又一次在軍營中跟丟了人,迷失了方向。亂走了一陣子,就只好開始一個個營帳確認。

等她找到高肅的營帳時,高肅已經換上了一身白色常服,正准備熄燈入睡。

管不了那麼多了,趕緊和他說下吧,楚嫣然沖進了屋內。

「您好殿下,我有事找您……」她直接開口說道。

高肅一下子從床榻上站起身來,邊四處張望邊說:「何人在說話?還不快快現身!」

楚嫣然想起來自己竟然又忘了關掉光學迷彩,連忙去按衣服上的開關,同時說道:「您別這麼大聲,萬一門口衛兵聽……」

話還沒說完,高肅起身快步走向兵器架,直接撞進了楚嫣然的懷中,她此時正好在按開關,身體一下子失去平衡,後仰栽倒在地。高肅也一個趔趄壓在了楚嫣然身上,看到了已經現形的她,二人就以這個尷尬的姿勢對視了起來。

楚嫣然和高肅四目相對,只好繼續說道:「殿下……您好。我是從……」

高肅在一瞬間挺起身子拔出了架子上的佩刀,隨後又極快地把刀刃抵在楚嫣然的脖子上。

「一個女人?」他雖然動作利落,但眼神充滿詫異,「你是何人?是周國的刺客嗎?」

楚嫣然擔心他召喚衛兵進來把自己抓走,想趕快解釋自己的來意,但目前的境況和上次不同,現在說自己是從一千多年後來的可能不太容易被相信,於是她在短暫思考後換了套說辭:「殿下,我是天宮來的仙女,因為您的美德品行感動了天官,他特地派我來幫助你打敗周國,守住洛陽城。但此事絕不能讓外人知道。」

高肅聽後自然是不信,楚嫣然於是又打開了光學迷彩,之後趁他驚訝時站起身並在其背後現形。目睹這一切後高肅驚得目瞪口呆,同時也放下了不少警戒。

接著楚嫣然又展示了自己的外骨骼裝甲。可惜背包被喬治拿走了,不然還能給他展示一下手機的照片投影功能。

一通折騰後,蘭陵王終於完全放下戒心,向楚嫣然行禮道歉,之後問道:「承蒙天官厚愛,敢問仙女此番前來要如何幫在下呢?」

楚嫣然聽後問他剛才在中軍大帳都討論了哪些情報,高肅聽後先請她坐下,然後仔細地講解了起來。

蘭陵王跟隨大將軍斛律光前來解圍洛陽,但因為北周軍隊人數達十萬之眾,二人就一直在尋找破敵之策,沒有進軍。今天稍早些時候太師段韶率領一千精銳騎兵趕到了邙山大營,與此同時斛律光派出的探子也送回了情報,剛才他們就是在討論這些。

探子在前線聽說北周軍隊這兩天來了一個神秘的金發胡人,自稱從西方蓬萊國而來,連北周軍的統帥,大冢宰宇文護也從後方趕來親自與他會面。之後北周軍營中造了一個高台並讓胡人在上面做法。據說那個胡人先是憑空出現,而後又雙手各舉起一個百斤重的石塊——據說是從龍門那邊北魏的佛窟里切下的浮雕——並念念有詞,最後他的手中突然亮起了光,還放出了閃電。最後他宣布已經和天神定下契約,北周軍隊必然獲勝。雖說北齊皇帝正親率大軍向洛陽趕來,但經此做法之後,北周軍隊士氣大振,洛陽城眼看就要守不住了。段韶准備明天破曉就上邙山偵查,准備以最快速度設法解圍。

這些所謂的做法在楚嫣然看來自然都很好解釋:憑空出現用的是光學迷彩;龍門切下的石塊肯定是帝後禮佛圖,看來喬治已經得手了;放出閃電則肯定是他把微型電擊槍調成了最大功率,配合著陰天演了一出戲。

目前看來喬治是鐵了心要拿走洛陽的更多寶貝再回現代,而楚嫣然自己壓根不懂軍事,不知道該怎麼才能幫上忙。

「那蓬萊國人幫助周國的目的是什麼,你知道嗎?」蘭陵王說到喬治時問道。

「呃……他們那邊雖然通曉法術,但完全沒有中原工匠的精巧技藝,他肯定是想借機掠走一批珍寶。取下帝後……龍門石窟的浮雕肯定也是如此。」

然後她仔細思考了目前狀況,反正自己和喬治的信標已經配對,之後等喬治回到現代後她也可以跟蹤傳送回去,到時候再自己想辦法解決就行。至於現在,把能救的人救下來再說吧。

「殿下,其實我們生活在天宮的人,能在時間之河中隨意遊走,我已經看到了這場戰鬥與您的結局。」她組織了下語言,編了一套全新的說辭。

「哦?還有這等本事,還請說來聽聽。」

「這本是天機不可泄露,但天官特許我這次可以告訴您。」

「多謝天官,也多謝您,長恭願聞其詳。」

「殿下您會在此戰中一馬當先,以天下無雙的勇武解除洛陽之圍,贏得戰爭。但在九年後,您卻會因為這場戰鬥而橫遭猜忌,最終被賜死於府上,在之後沒多久,齊國也亡了。」

高肅聽完睜大了雙眼,張著嘴想要問些什麼。

楚嫣然想到了九年後的時空中高肅向她告別時的笑容,沒等他問出來就繼續說:「您只要現在開始稱病不出就能逃過此劫,齊國最終也必能免除滅國之災。」

「您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她又補充了一句。

13

楚嫣然面前的戰馬十分高大,她乾脆用外骨骼裝甲的跳躍功能直接蹦到了馬鞍上,引得周圍士兵一陣驚呼。她坐在馬背上活動了一下腳踝,心想北齊軍醫的確有兩把刷子,只敷了半個晚上藥就基本給治好了。

昨晚她向高肅說完那番話後,對方就陷入了良久的沉默,任憑她怎麼追問都沒有回應。於是楚嫣然便走去大帳,當著指揮官段韶的面現形,仍然稱自己是天宮的仙女,並且知道自己怎麼對付北周軍中的蓬萊國人。在取得了信任後,她又見到了聞訊而來的斛律光,同時謊稱蘭陵王突發疾病,不便於指揮軍隊,其麾下五百具裝騎兵都先由斛律光統一指揮。之後沒多久,天將破曉,北齊軍隊隨之開拔。

段韶此時換上了一身戎裝,騎馬靠近了過來,確認過後就帶著她和數百名輕騎兵一同奔上邙山開啟偵查。

在北齊這支先鋒部隊來到邙山南麓時,發現山腳下已經有北周的部隊在嚴陣以待。這時段韶派出的探子來報,山下洛陽城的西邊城牆已經告急,而西北角的金墉城守軍已經向北周派去使者和蓬萊國人會面,看上去似乎是准備獻城投降了。

在楚嫣然對史書的模糊印象中,此時北周應該也是在偵查途中突遇齊軍,而後通過誘敵爬山追擊,趁其疲勞再一舉反擊並最終戰勝,但此時他們看上去早有準備,很可能不會主動出擊。另外洛陽城也一直堅守到了援軍抵達,並沒有陷落或投降。這些都是喬治乾的好事,她憤憤不平地想道。隨後向段韶匯報了史書內容與當前現狀的差異。

段韶聽後立刻命令斛律光率領全部精銳士兵來到前線。之後具裝騎兵在先,從緩坡沖擊山腳下北周軍陣時,步兵則在後從騎兵撕開的缺口處沖進周軍防線。

斛律光聽到命令後便親自沖上前線指揮戰鬥,楚嫣然則在高處同段韶一起俯瞰戰場。

雖然騎兵居高臨下沖擊步兵看起來占盡優勢,但北周軍隊也提前做好了充足准備:他們以長槍兵結陣,陣前堆放了木柵欄,巨石等障礙物;障礙物中間故意留了能通過一名騎兵的空隙,如果有士兵沖入就會被瞬間捅下馬來;同時長槍陣後還有大量弩手,他們在從下方防守時反而會視野開闊,而且有高低差,不容易誤傷友軍。

北齊騎兵因此死傷慘重,斛律光只能讓騎兵先行後撤,而後指揮重步兵頂著長槍和弓矢清理北周軍陣前的障礙物。

這時楚嫣然看不下去了,她沒有和段韶打招呼,直接開啟了光學迷彩,小心翼翼地從一個沒有北周士兵把守的小缺口騎下了邙山。周軍沒有人注意到這批空載的馬,也許他們以為這是哪個被殺死的北齊騎兵的坐騎。

這一切都是因為我一時沖動想要拿回帝後禮佛圖,全怪我。楚嫣然下了邙山後開始向著洛陽城加速疾馳,她想沖到前線,找到喬治,不管用什麼方法也要親手解決這場亂局。

不一會,她就沖到了洛陽西北角的金墉城,那是魏晉洛陽城內的一座軍事堡壘,是整座城市最難攻下的部分。然而當她趕到北周攻城部隊的後方時,那里已經升起了北周的旗幟,北周的軍隊正在從城門緩慢進入。城牆上北齊的士兵正在下跪受降,而接受投降的人中有一個金黃頭發的人,那正是喬治。

楚嫣然關掉了光學迷彩,絕望地看向金墉城,喬治此時好像也看到了她,還挑釁般地對她揮了揮手。她知道自己現在現形可能會被周軍抓到,但在這一刻,她完全放棄了所有希望。不止帝後禮佛圖,中國古代將失去更多珍寶,而現代的人卻完全不會知道它們曾經存在過。她沒想到自己付出多年辛勞研發的時光機竟然頭次使用就出了這種岔子。

她很想女兒和老公,但她覺得自己沒臉回去見他們了,也許死在這才是最好的選擇。

這時,她聽見背後傳來了轟隆的馬蹄聲。

也許是來抓我的人吧,她這麼想著。

馬蹄聲越來越近,大地都開始為之震顫,也好像突然震醒了她。

她回頭看了過去,是數百名人馬皆披白色鎧甲的北齊具裝騎兵正在舉著戰旗全速沖鋒。而沖在最前方的騎兵臉上戴著一面銀色面甲,雖然看不見臉,但楚嫣然知道那是誰。

沖鋒的騎兵部隊從她身邊呼嘯而過,像一條銀色的波浪一般沖向北周軍陣,楚嫣然再次開啟了光學迷彩,從騎兵的中後部跟了上去。

北周軍隊此時正在列隊入城,對騎兵的沖擊毫無准備,整個軍陣瞬間被沖散開來。片刻後,騎兵們便沖到了金墉城城牆下方。

為首的騎兵策馬上前,摘下了面甲,對著城牆高聲呼喊著:「大齊蘭陵王高長恭在此,援軍已到,毋要投降!」

高肅接著看向喬治厲聲喊道:「大膽夷狄,休想竊我中國之寶!」

14

在戰鬥暫時告一段落時,楚嫣然找到了正在金墉城中打掃戰場的高肅,有點生氣地問他:「你怎麼還是來了?我不是叫你在營中呆著嗎?」

剛才高肅大聲高喊之後,本已投降的金墉城士兵開始在城內將領的指揮下拿起武器反抗,整個戰場瞬間亂做一團。隨後斛律光和段韶率領主力部隊也終於掃清邙山南麓阻擊的敵人,趕到了前線,還讓探子們大聲喊出北齊皇帝正帶大軍御駕親征的消息。這樣一連串打擊下,圍城數十日不破的北周軍隊終於開始潰敗。

戰鬥階段性勝利後,金墉城附近的士兵開始高呼蘭陵王的名字,楚嫣然也是通過喊聲最終找到了他。

「我不想給人生留遺憾。」高肅這樣回答。

「但這樣你的未來可能就不會改變了……」楚嫣然盯著高肅臉上的血跡,不自覺地哭了起來。

「誠然,在下讓仙女閣下失望了。」高肅行了個禮,之後眼神堅定地說道,「但即便是讓未來的我重新回到今天,在下相信他也會做出同樣的抉擇。」

話音剛落,楚嫣然發現信標發出了配對信標傳送成功的提示音,看來喬治已經帶著帝後禮佛圖逃回了現代。

她擦了擦眼淚,學著高肅的姿勢回禮,然後揮手告別道:「那我的任務也結束了,後會有期,大笨蛋。」

楚嫣然啟動了信標的追蹤傳送功能,這時高肅追問了一句:「你叫我什麼?」

「我在誇你帥!」她剛說完就被傳送走了。

15

傳送回現代後,楚嫣然直接跑出實驗室外,通過AI保安報了警,十分鍾後警察和國安部門便趕來將她和喬治一齊帶走。

在接受審問時,他們二人各執一詞,都說是被對方脅迫才參與了這次私自傳送。不過由於喬治被捕時身邊有帝後禮佛圖,加上對其進行背調後發現了他祖先的「光榮事跡」,由於全程都沒有監控作為證據,警方和國安最終相信了楚嫣然一方的說法。最終結果是:喬治被逮捕等待調查和最終審判;帝後禮佛圖作為一個此前沒人知道的神秘文物被發往文物局進行研究;同時時光機實驗室也因為危險性被叫停;楚嫣然自然是被停職了,還要時不時回去接受調查,但好歹沒有被限制自由。

過了一年左右,楚嫣然此時離開了中科院,在找新工作前先當起了全職媽媽。

她女兒在刷新聞時看到之前去過的龍門石窟有了新展品,就鬧著想再去一次。於是母女倆又一次來到洛陽,進入龍門石窟景區後又找到王師傅來當義務講解員。

當游覽到賓陽中洞時,楚嫣然看到石窟旁放了一塊新的電子展牌,上面寫著「熱烈歡迎國寶回家!」。

「上次我說過,這個賓陽中洞原本有四層浮雕壁畫,但第三層那里自古以來就是空的。誰都不知道那里最早雕了些什麼。」王師傅在窟內講解道,「現在可好,國家不知道從哪里居然把這里的浮雕給找回來了。最開始還有人懷疑這是假的,因為保存的太好了,但權威專家鑒定後,發現浮雕和石窟壁上的凹槽嚴絲合縫,3D列印的話也沒法石頭來做啊是不是?」

和上次來時一樣,這天萬里無雲,一縷陽光斜著灑進石窟,照亮了浮雕上孝文帝的身體,他頭上的冕旒也仿佛在閃閃發光。

楚嫣然站在窟中,拉著女兒的手,一會兒看左邊,一會兒看右邊,在不知第幾次擺動頭部時,兩行淚水無聲地從她的臉頰劃下。

「媽媽你怎麼哭了?」女兒有點著急地問道。

「沒事,媽媽就是覺得,這兩幅畫實在太美了。」楚嫣然擦了擦淚,笑著回答道。

Fin.

寫在後面

和上一篇穿越北魏的小說比起來,這篇文章明顯結構比較俗,內容也很糙。倒也正常,因為我寫作時的狀態也完全不同。

上一篇雖然是第一視角,但全程都是相對冷靜的第三方視角來參與故事。這次換成了POV視角,反倒增添了很多情緒化描寫。可能是我這次的寫作方法所致:先設定好了出場人物和結局;每次碼字前都要喝酒;接著就隨性地把各個人物的故事給從腦子里碼出來。

寫這個題材大概是因為我在前不久去過大英博物館,對於文物失竊這種屈辱的歷史剛有了切身體會。又因為自己想寫關於洛陽的小說,那麼談到這個話題就基本避不開帝後禮佛圖。我每次去龍門石窟,隔著欄杆窺見賓陽中洞斑駁的石壁時,我都會像被人塞了一嘴泥巴又被糊住食道和氣管一樣難受。它原本屬於全體中國人,結果就這樣在混亂的時代中被碎屍萬段,我們甚至連一個屍塊都沒留下來。

南北朝時期同樣是個混亂期,所以我就自然而然選了蘭陵王來當主要人物,正如楚嫣然在文中想的那樣,這樣高潔的人品在那種亂世,就像刺破黑暗的一道光。

如果這次讓看了上一篇文章的朋友失望的話,我十分抱歉。酒後碼字雖然效率高,但就效果來看,我以後大概是不會這麼幹了。

那麼,這次也感謝您的閱讀。我在最近就會開始創作「洛陽穿越三部曲」的最後一篇,如果有人想繼續看的話,就敬請期待啦。

來源:機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