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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洞穴

我們的洞穴

2008年5月,雒城進入初夏,氣溫已經直逼30度,我裹著媽媽織的紅圍巾站在雒城美術館沒有冷氣沒有風扇的展廳中央,頭上的汗水滴進我面前干癟的外星人屍體的肚臍眼里。雒城一校組織的外星人和木乃伊參觀活動,門票十塊錢,種類齊全,有ET,百慕拉,巴爾坦和埃及艷後。哥斯拉蹲坐在展廳角落的陰影里,我的幾個同學輪番用頭部向哥斯拉進攻,過於緊身的玩偶服隨即使他的肚皮盪起陣陣漣漪。

媽媽走到哥斯拉麵前,點燃一支煙,塞進他的血盆大口中。哥斯拉取下頭套,向媽媽點頭感謝。然後,媽媽用整個展廳都能聽見的聲音宣布道:「你看,讀不出來書就是這個下場。」

我的媽媽小學學歷,20歲整就做了母親,按理來說這樣的批評出自她的口中毫無立場可言。但我的媽媽她不講道理。她做過理發師,險些割下客人的耳朵;她開過計程車,平均兩周一次車禍;後來她去酒席幫廚,切菜時砍下了自己的右手小拇指。這樣的媽媽,卻堅定地認為自己的兒子是個天才。

那時,她的兒子正受困於自己的想像力。每堂課我坐在教室里,想像著天上的雲朵從空中降落,立方體持續下墜,變成一條筆直的直線,唰的一聲消失不見,就像在紅白機上玩的俄羅斯方塊。我在腦海中重建我的城市。

2008年好像是個分界線,08年以前,世界一片混沌,能回憶起來的只有零散的記憶碎片。08年以後,世界以發亮到過曝的形象撲到我的面前。而讓記憶清晰的代價卻是城市的破碎——5月12號的中午,當俄羅斯方塊再次從空中落下時,我看見它們以詭異的姿態合扣在一起,化為一團煙霧消失在空中。

我記得夏夜帳篷里數不清的蚊子,新聞里不斷上升的數字和漫無止境的假期。蟬鳴和工地的噪音在耳邊此起彼伏——城市在重建,但不是以我的方式。磚瓦與水泥將城市塗抹成青灰色,一大片木訥呆板的仿古建築拔地而起,好像給一個失去左手的人裝上了一隻體面的右手義肢。

我知道我的俄羅斯方塊再也不會從天空中降落了。

雨從天空中落下,聲響灌入我的耳蝸,形成旋轉奔流的瀑布。雨已經持續下了陣陣一個月,鴨子河不斷漲潮,浮起無數老鼠的屍體。雨把雒城變成了一個泥沙俱下的沼澤地,低窪的水池像繁殖一樣不斷湧出。睡不著覺了,我打開燈,俯視著窗外朦朧泛起水泡的城市,和城市中央廢棄的雒城電影院。

月光下的雒城電影院,兩座依它而建的百貨商場,曾經是這座城市的地標性建築,本地人稱呼其為「雙子塔」。它的開業是為了振興震後經濟,創造就業崗位。現在,它是一具巨大的屍體,器官死亡,牙齒脫落,不斷下沉,但它的第一層仍然亮著燈光,那是夜市——電影院周圍的人們依靠這具屍體的骨架繼續生活繁衍,如同陸地鯨落。

十五年前,媽媽依靠撫恤金和借來的一些錢在電影院一樓開了一家名為「七彩」的電影周邊商店。媽媽穿上了銹名字和工號的黑色西裝制服,每周來回兩次省會城市補貨進貨,全是正版的第一手官方周邊。影院每天座無虛席,城里所有人,甚至省城的一些人都趕來看熱鬧。僅僅四個月時間,我們的「七彩」就完全收回了成本,欠下的債務連本帶息地還了回去。

那年,我和媽媽住在「七彩」的地下室里,一張大床,一個電飯煲,一塊菜板,以及一個年久失修,只能播放黑白畫面的12寸彩電,這是我們的洞穴。一到下暴雨的時候,整個房間被吹得嘩嘩作響,水汽從地心中漫入房間,好像一條巨大的紙魚在下水道里游泳。再往上看,窗戶往上一點的地方有一個路燈,它同時也是所有流浪漢和醉漢的廁所。睡不著的晚上,我睜大眼睛,看著他們的影子被燈火拉長扯在夜空中,與其排泄物糅雜在一起,好像一個小小的宇宙。宇宙自有其運行的規則,這就是我們洞穴的規則。我是男子漢,男子漢也有男子漢的規則——男子漢不能害怕,不能抱怨。

本著作為電影院的員工要加強學習的心態,我和媽媽每天晚上都會看電影。媽媽拿出一盤吉普力的動畫片合集,整夜整夜的播放著,它們伴我入睡,成為我的夢境。我想像自己成為《貓的報恩》中的男爵,穿上帥氣的白禮服,除盡洞穴里的一切老鼠;《千與千尋》中那對被變成豬的夫妻,嚇得我用被子遮住眼睛,媽媽卻笑得喘不過氣來;《螢火蟲之墓》的結局,失去妹妹的男主角倒在逆流的人群中,我和媽媽抱著哭成一團。

在看《龍貓》的那天晚上,我因為擔心自己的期末考試成績,有些三心二意,一直走神。媽媽在反復提醒我集中精神後,忽然不吭聲了。我往後一看,我的媽媽兩眼泛白,舌頭外露,口水不斷從嘴邊湧出。我急地大哭,試圖把媽媽拉起來,結果一把將自己拽倒在地上,頭皮磕到牆角撞出一個鮮亮的大包。這時,媽媽哈哈大笑起來。

不認真看電影的小孩的媽媽會死噢。她說。後來的很多年,媽媽都沉迷於這個在她的兒子面前扮演死人的遊戲。

我很生媽媽的氣,即使在她給我擦碘酒時,我也強忍住疼痛一聲不吭。

電視里,小月和小梅白天種下樹苗卻沒有反應,她們沮喪地睡覺了。但在晚上,龍貓召喚她們起床,龍貓撐開他的傘,往上一頂,第一顆樹苗長出嫩芽,然後是第二顆,第三顆…..幾十顆樹苗越長越高,沖上天空,變成參天大樹。鏡頭左下角,姐妹倆的爸爸還在伏案工作,他抬頭看了一眼站在樹木頂端的孩子們和龍貓,欣慰地笑了笑,接著繼續工作。

小時候能看見妖怪,長大後就看不見了噢,媽媽笑著說。接著她關掉電視,立刻進入了夢鄉。

在黑暗中,我思考著自己和龍貓之間的關系,卻怎麼也想不清楚,我伸出手,捏成一個小拳頭,大人總是這麼討厭,永遠不把話說清楚,我想。我想永遠看見龍貓,所以我永遠不想長大。

《阿凡達》上映時,電影院的經營情況已經很不好了,我們的「七彩」也是。現在,媽媽不用去省城,店里賣的都是本地自產自銷的冒牌貨,而且跟電影已基本無關。海賊王,火影忍者的書包,東方神起,superjunior的掛飾貼紙,什麼流行賣什麼。以前放電視的地方現在放上了一台巨大的大頭貼照相機。不過沒關系,那時我和媽媽的觀影活動早已停止,兩年的時間將媽媽從年輕漂亮的女人變成了腰間贅肉隆起的母獸,母獸對於幼崽只有餵養的義務。那時的我沉迷於遊戲廳與動漫,電影什麼的,未必也太老土了。

雒城電影院營業一天就虧本一天,以前燈火通明的雙子塔現在一到傍晚就漆黑一片,四周的建築物像是搞起了軍備競賽,一座高過一座,將雙子塔輕松超越。我走出雙子塔,看著它們的處境,我忽然想到了外星人展上的那位哥斯拉。

《阿凡達》上映前夕,雒城電影院的老闆喜總失蹤了。小城的居民們紛紛化身成為偵探和小說家,在蛛絲馬跡上添油加醋,編造出一個個凶險奇情的故事。這些故事穿過無數人的耳朵,

細節從飯桌茶碗里滋生完善,如同鴨子河下經過梅雨浸泡後瘋狂生長的野草。這是故事最本初也是最終極的創作方式,最終,謠言掙脫了虛構的外衣,成為公認的事實。流傳出的最終版本是——喜總死於情殺,兇手逃去了東南亞,他的屍體由於中毒,整夜整夜發著螢光。在被推進焚化爐的最後一秒,喜總突然睜開眼睛大叫著好熱,好熱。但是太晚了,他被捲入火焰之中,焚化爐的四壁回盪著喜總被壓扁燒乾的慘叫聲。

這些如同閻王爺親口中講出的地獄笑話便是我從小到大的床邊故事。媽媽作為一個高明的故事講述者,通過改變人稱構建故事框架,用語調描繪氛圍,用停頓製造懸念。最後,她如同粉刷匠為整個故事賦予大紅大紫的底色。很多年後,我在阿爾莫多瓦的電影里重新找到了家鄉的顏色。

所以當那天喜總突然出現在我們店鋪時,我以為自己見到了鬼。

他瘦了不少,曾經圓滾的肚皮像是被誰一拳打退凹陷到背上,變成觸目驚心的駝峰。他走路很慢,但精氣神不錯,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講了一路的黃色笑話。他像朋友一樣握住我的手,送給我一個做工精緻的人偶模型——一個精瘦如猴子般的藍色生物手持弓箭,眼神堅毅,不知要射向何方。

喜總復活了。同時復蘇的還有電影院,喜總花大價錢升級了影院的所有銀幕與設備,無疑是為行將就木的雒城電影院更換了心髒。無數張傳單飛舞在城市的各個角落,腰鼓隊整天鑼鼓喧天。電影上映前一周,萬事俱備,喜總把大樓的一面玻璃統統扣掉,換成兩層樓高的led燈——一隻灰黑色的瞳孔在藍色眼眶的包裹下,城市日日夜夜泛著深藍色的光。

雒城居民們忽然意識到喜總被謀殺火化的謠言是從哪里傳出來的了。

「七彩」重新忙碌了起來。媽媽負責進貨理貨接待客人,我負責收銀以及賣烤腸。我給自己定下的酬勞是每收一百塊錢提成五塊,每賣出十根烤腸獎勵自己一根;阿凡達上映那天,好像整個城市都擁擠在雙子塔里,我從來沒有在同一天內見到過這麼多人類。

那天我簡直是賺翻了。我吃了整整十一根烤腸,吃的滿嘴流油;提成兩百零五塊錢,數錢數地手發麻。距離當天倒數第二場放映開始前十分鍾,已是晚上十點,店里終於安靜下來。我摸著自己鼓鼓的褲兜,心里美滋滋的。

拉下卷簾門,媽媽似笑非笑地一直看著我。我被看地心里發毛,拔腿就想跑,一雙大手輕松抓住我的毛衣後領,褲兜里的幾十張元票悉數飛出。

媽媽撿起錢放進自己的大衣口袋里,壞笑著對我說:「下次學聰明點,記得換成整的。」

電影院開業兩年以來,這其實是我和媽媽第一次進電影院。坐電梯到五樓,推開一扇普普通通的鐵門,午夜的雒城電影院卸下濃妝,向我們展示她的素顏——疲憊的迎賓小姐靠在門柱上,她的高跟鞋掛在腳尖,用腳背摩挲著小腿;檢票口後,一排放映廳靜靜矗立在那里,廳堂的縫隙里反射出迷濛的光線。媽媽用那一大疊元票換成電影票,又用電影票換來3D眼鏡。

媽媽緊緊牽著我的手,她好像有些緊張。

燈忽然暗了下來,一片明黃色的光線打在巨大的銀幕上,我轉過頭,卻找不到光線的源頭。

一陣巨響將我拉回銀幕,電影開始了。主人公想像著自己如同飛鳥在空中翱翔,俯沖向地面。電影院里傳出陣陣驚呼。潘多拉星球的怪獸竭力嘶吼,電影院里的椅子隱隱震動。一支弓箭穿過3D眼鏡向我奔來。

我害怕地轉過頭,又試著去尋找光線的源頭,卻只看見黑暗中一對情侶擁抱在一起交換著口水。

銀幕的光影打在媽媽的臉上,她緊閉著雙眼,鼻尖傳來微微呼吸聲。

我使勁搖晃著媽媽的肩膀,卻怎麼也弄不醒她。

於是我閉上雙眼,捂住耳朵,卻還是能聽見無窮無盡的飛船轟鳴聲,飛彈和無線電雜音在潘多拉星球交錯,其中還夾雜著如同咒語一般令人困惑的外語。當電影進入高潮階段,幾個阿姨拿著手里的爆米花盒子嘟嘟囔囔地離開了影院。媽媽醒了過來。主人公帶領著納威人穿梭於叢林之間,擊落一架又一架飛船,電影里的所有角色都在竭力吼叫著。

媽媽拉起我的手,離開了電影院。

走出影廳,整個影院一片漆黑。我和媽媽迷了路,畫了好長時間才找到扶梯的出口。扶梯兩側,一群抹著劣質顏料的阿凡達們正抱著自己的武器睡得香甜。

我們走出雙子塔,led燈大螢幕上的阿凡達仍然直視著小城,但走出影院的人們都疲憊地低著頭,沒有人對他的目光給予回應。我記得那天的月亮特別大特別圓,雙子塔上方籠罩著一大塊陰影,伴隨著黑暗在城市擴散的速度,我的耳畔好像回響著潘多拉星球爆炸的聲響。我坐在路邊燒烤攤的塑料板凳上,看著媽媽長大嘴巴,如同怪獸一般大口撕咬著羊肉串。我第一次意識到,我的媽媽原來是這樣咀嚼食物的啊。

那天晚上,我夢見自己的皮膚變成藍色,宇宙飛船穿過大氣層轟炸著我們的城市。雙子塔被炮彈轟成廢墟,只留下那面阿凡達的led燈,孤零零地懸掛在夜空中。奇怪的是,城市里的人們仍然渾然不知,他們進食,入睡,喝酒,互相毆打。我張大嘴巴試圖發出警告,聲音卻如同落入虛空之中,飄向另一個世界。

總之,《阿凡達》創造票房神話的那個冬天,在我們的城市最終反響平平。雒城的人們都太累了,他們只需要更奇情的影像來刺激自己的感官,而不需要買一張一百來塊的電影票在電影院里睡上一覺。喜總的賭註失敗以後,他的身體連同雙子塔的骨骼一同迅速衰敗,天黑後,兩棟大樓一片漆黑,從下往上看,只瞧見一團迷濛骯髒的黃色懸掛在半空中。半年以後,喜總去世,雒城電影院倒閉。他身上的價值已被挖空,這次,沒有任何流言傳出。

那年還發生了很多事情。「七彩」在電影院倒閉後仍然營業了一年,只是沒了招牌,也不再出售電影周邊,大頭貼的風潮也唰的一聲成為了過去時,成為了無人問津的廢鐵。後來,「七彩」賣過奶茶,賣過漫畫書,向附近學校的中學生出售散煙,為工地的工人提供兩塊錢一份的泡菜和白米飯,以前放電視機的地方那時擺著幾個巨大的泡菜壇子,在地下室濕潤的空氣下味道相當到位。媽媽將身體探入壇中,內褲的花邊向下滑落,露出黃黑色的皮膚,媽媽在壇中呼喚著我的乳名,那個聲音好像來自未來。

洞穴里的媽媽養育了我的身體,我吃著洞穴生產的泡菜和打折過期的牛奶慢慢長大,每天晚上我聽見自己骨骼開裂的聲音,慢慢變成鏡子里自己不認識的陌生人。洞穴和媽媽一同塑造了我的人格,使我成為一個滿口髒話但絕對誠實的人。因為媽媽告訴過我,髒話比謊言要干淨一萬倍。那年平安夜,我和媽媽把「七彩」店面打掃干淨准備離開,把電視機和泡菜壇子抬到電動三輪車上。我覺得很難過,我問媽媽,其實《阿凡達》上映那天,我不僅給自己提成了兩百零五塊錢,還偷吃了11根烤腸,如果我沒有偷吃,我們是不是就可以不走了。

媽媽停下車,眼角厚而不均的粉底霜沿著她的皺紋漸次裂開,露出一個滿意而自負的微笑:

「屁話,我能讓我兒子餓死?」她說。

三輪車繼續發動,長久的寂靜包圍在我和媽媽之間。我躺在媽媽的肚皮上,看著星星以極快的速度從空中劃過,好像她的身體是支撐天地的橋梁。

三年前的跨年夜,我帶著媽媽去市里新開的一家電影院看吉普力三十周年推出的《龍貓》重映。我買好票,穿上西裝,身上噴了一點適量的香水,我站在洗漱間的鏡子前,對自己的這個形象還算滿意。

那天的觀眾不算多,也沒有什麼小朋友,我和媽媽輕車熟路地找到自己的座位。電影開始了,手機在我的褲兜左側一直震動——寒假導師布置的小組作業截止時間,兼職的時間,提交入黨申請書的時間。我不停回復著消息,周圍的觀眾向我投來不滿的眼神。關閉最後一個聊天框,終於送了一口氣。忽然,一個遙遠的聲音仿佛穿越蟲洞來到我的耳畔,那個聲音告訴我說:「不認真看電影的小孩的媽媽會死噢。」

我驚愕地轉過頭看著身旁的媽媽,她只是面無表情地盯著電影螢幕。

龍貓撐開他的傘,往上一頂,第一顆樹苗長出嫩芽,然後是第二顆,第三顆…..幾十顆樹苗越長越高,沖上天空,變成參天大樹。在這一瞬間,我好像回到了媽媽吐出舌頭在自己的小孩面前扮演屍體的那個晚上。我的西裝發散出一股只屬於洞穴的潮臭味,這股味道熟悉而溫暖,將我整個人包裹其中。

我在這里干什麼呢?我看著自己身上的西裝,心想。

小梅拿著兩棵玉米踏上看望媽媽的遠路卻迷了路,小月在龍貓巴士的幫助下成功接到妹妹。他們將玉米放在媽媽的窗邊,上面寫著「送給媽媽」。龍貓在城市上空向我招手。時光裂出細紋,我閉上眼睛,感到一陣眩暈,

我看著身邊的媽媽,她閉著眼睛睡得很香。我脫下西裝,將它蓋在媽媽身上。

開車回家的路上,我們經過雙子塔,四周漆黑一片,只看見一個大概的輪廓,好像是被誰丟在那里似的。我想起小梅和小月的爸爸說的話,他說:「小時候能看見妖怪,長大以後就看不見了呦。」我打開窗戶,大風從四面八方吹進我和媽媽的這個小小空間,黑暗在我們的視線盡頭不斷蔓延生長,於是我深吸一口氣,將這些黑暗悉數吞入胃中,我聽見撲通撲通的聲音,那是我和媽媽的心髒共同跳動的聲響,在漆黑一片的天地中不斷放大——我看見一塊俄羅斯方塊從天空中落下,我相信這是宇宙給予我們的回響。

來源:機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