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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表妹的故事

去年回家的時候,在家里翻出一張照片。照片里是兩個大概1歲左右的小孩,坐在床上。其中一個小孩戴著一副墨鏡,神情驕傲地看向鏡頭外某處。另一個小孩表情拘謹,像只受了委屈的小貓,看向鏡頭外另一個方向。

我問我媽,照片上的人是誰。她說,是我和我表妹。

據我媽說,拍照當天大人們來家里聚會打麻將,就把我和表妹放到床上自己玩。我從櫃上找到一副墨鏡,拿在手里把玩。表妹看到了,一把把墨鏡搶過去,戴在自己臉上,搖頭晃腦地開始臭美起來。被搶了玩具的我委屈巴巴地看了看錶妹,又看了看周圍的大人,一時間不知所措。這一幕正好被旁邊的大人注意到,拍成照片保留下來。

我又看了看照片,似乎是塵封已久的記憶被喚醒了一樣,我當時那種被欺負了以後走足無措又孤立無援的委屈感,一瞬間變得感同身受,身體里湧出一股熟悉的怒意,也回想起了更多我和表妹相處的故事。

表妹是我舅舅家的女兒,說是表妹,但實際上只比我晚出生一個月。就像照片里看到的那樣,表妹的童年時期的性格比較任性,自我。與之相對,我從出生到現在,一直是一個敏感又懦弱的人,我認為這都拜我不幸的原生家庭所賜,以後如果有機會,會另寫一篇文章,嘗試戲說原生家庭的故事。

說回表妹。父母離異之後,我有很長一段時間寄住在外婆家,當時舅舅一家正好也和外公外婆住在一起。白天大人們出去工作,我就和表妹在家玩。由於失去了父母的陪伴,我往往會比同齡人顯得更幼稚一些,經常是表妹帶著我玩,當然我也經常被她欺負。

有一段時間,我和表妹都在收集小浣熊的水滸卡片,我倆都搞了一個集卡冊,抽到的新卡就放在里面。有一次,表妹以「讓舅舅幫我把收集到的卡排序」為由,把我的集卡冊借走了。第二天我拿回卡冊的時候,原本七八頁的卡只剩下兩三頁。我問舅舅怎麼回事,他說「你的卡排完了就剩這些了,不知道怎麼回事」。當時的我真就傻傻的接受了這個解釋,這就是單純的小孩子吧。但是現在回想起這件事,我都恨不得掐死自己。

雖然小時候表妹任性又自私,但是她也有很不尋常的一點,那就是從小就不喜歡多數女孩應該喜歡的東西,她更偏愛機器人玩具而不是娃娃,從來也不穿裙子,逼著她穿就會哭鬧。有一次一家人去故宮遊玩,里面有租衣服拍照的,家里人給我租了個龍袍,我老老實實拍了個小皇帝的COS照片。輪到表妹的時候,舅媽給她租了件格格的衣服,以及清朝格格常戴的那種大頭飾。但表妹不知為何說什麼也不戴,又哭又鬧也不配合工作人員,最後只能作罷。事後舅媽在聊這個事的時候說:「那件事之後我問她,你當時為什麼不配合拍照,她說她不想當格格想當皇上,我又問她,你當時為什麼不說呢,她就不說話了。」

在童年時期,表妹一直表現得比我成熟,或者說比我懂得更多。大概五六歲的時候,有一天表妹把我叫到屋里,跟我說有好東西看。她拿了一VCD張光碟,對我說:「這里有大扎(老家那邊對女性乳房的一種叫法)。」我當時年齡實在太小,不理解這東西的意義,但我偶爾也在電視是看過一些令我莫名舒服的場景,每次看得都不過癮。於是我欣然接受了她的邀請。她提醒我,一起看之前一定要把門關好,不能讓大人看見。當時我還反問她:「這有什麼不能讓人看得呀?」我當時的人生經驗真是被她秒殺,就像大姐姐帶著小弟弟一樣。

但我又是名義上的哥哥,闖了禍端,總是我來背鍋。

我到現在還記得那部A片的情節,以及看時飄飄欲仙的感覺。但很不幸,只看了二十分鍾,外婆推門進來,我們被當場抓獲。對我們的懲罰我就不再囉嗦贅述了,總之我是哥哥,又是男性,帶壞妹妹的髒水我是躲不掉的。

上了小學以後,有了學校的社會化訓練,我們都成熟了很多,在一起玩的東西也不再限於過家家。我們在GBA上一起玩寶可夢,在電腦上玩紅警,還用自己捏造的村規玩遊戲王卡牌。我們一起看了數碼寶貝,其中一個女角色變身時會脫光衣服,全身被聖光籠罩。每當這個時候,她就會擋到我面前,說:「男生迴避!」這離我們一起看A片的日子,只過了一兩年。

在兩小無猜的年紀里,原生家庭缺失的我對表妹產生了一種奇怪的依賴。注意,這種依賴並非情竇初開的少男少女互相吸引那種依賴,而是一個缺乏家庭關愛的孩子對能陪伴自己的人所產生的依賴。

再後來,我媽和我搬到了一個沿海開放城市,我在大城市接觸了更新奇事物,認識了更有趣的同學,漲了很多見識,燈紅酒綠的城市催促著我成長。從那開始,我和表妹的關系慢慢地發生了變化。她越來越多地在聊天軟體上聯系我,給我講學校的故事,講玩的新遊戲,拉著我陪她玩網游,玩的時候還會在語音里大叫:「你讓著我點!」,只有這個時候她才有點小時候任性妹妹的影子。

現在,我好像真的變成了一個哥哥,就像故事里常有的那種會被小妹妹依賴的哥哥。但是,就像我之前說的,原生家庭把我變成了一個敏感懦弱的人,不願意也不擅長與人有過多交流,年齡越大性格越封閉。對於表妹發的消息,我會絞盡腦汁思考回復的語句,久而久之就乾脆「嗯啊這是」地敷衍了事。我們的聯系自然就變得越來越少。

上中學以後,學校對女生發型有限制,表妹借機剪掉了自己的長發。我之前也說過,她喜歡把自己當做男孩子來打扮。原本她濃密的頭發梳成一個馬尾綁在腦後,加上精緻的五官,看上去很順眼。而她的新發型,很像《女神異聞錄4》的男主角,用現在的話講就是「精神小伙的發型」。從她的朋友圈可以看出,這個發型她一直保留到現在。她的穿著打扮,從那時開始完全像男性靠攏,牛仔褲運動鞋,皮夾克機械表,以及她從小就喜歡的黑色墨鏡。她拍照時都是營造陰郁氛圍,永遠不會微笑加剪刀手。她的打扮如果放在現在的上海,人們可能會說這是鐵T的復古潮,但在當年的我看來,這實在是太醜了,對青春期的男生毫無吸引力。

我和表妹的故事

截至目前,我從沒聽說過她有戀愛經歷。至於她是不是在思想保守的三線小城里隱藏了自己的真實性取向,我就不得而知了。

從中學開始,我的成績越來越好,在大城市見過世面後,對這個鄉下表妹越來越不屑一顧,有時言語中甚至會帶些輕視與傲慢。她也不像以前那樣頻繁聯系我,再加上我的自閉傾向,與表妹的聯系幾乎斷掉。從高中開始,我對她的記憶幾乎是空白,僅有的一些只言片語已經埋藏在記憶深處,無從挖掘。

時間到了大學,我倆很奇妙的在一個城市上大學,但是和之前一樣,我們之間聯系很少,也從沒提過要見個面。我知道這種情況很奇怪,兄妹倆在同一個城市,卻從來沒有見過面,哪怕是為了完成任務,也應該偶爾見一見。但是在長時間不聯系之後,我更沒有勇氣主動與人交流了,這種心理問題就像給我的大腦編程了一樣,我輸入了要與人交流的指令,但身體卻無法執行。

某一年寒假我回老家,表妹主動邀請我一起看電影,在新開的萬達廣場。我如約而至,好幾年沒見的她,還是那副熟悉的打扮,黑色羽絨服,深色牛仔褲和運動鞋,還有標志性的「精神小伙」發型。當天看的是國語版的《冰雪奇緣》,姚貝娜的歌聲非常動聽。我發現在我身邊坐著的好像一個陌生人。當天發生了什麼我已經記不清了,只記得我努力地找話說,但總是不知道說什麼,漫長的沉默總是充斥在我們之間,我好像被沉到了深海里,沉悶又冰冷的感覺圍繞著我, 每當我的話卡在喉嚨說不出來時,就好像又下沉了幾百米,頭頂的陽光越來越暗,恨不得直接一閉眼,投入深海的懷抱,遠離所有該死的社交。兩個人並肩走在商場里,互相卻沒有任何交流,這和小時候我們一起玩鬧的場景,一起玩遊戲王的場景,一起朝鄰居大叔家仍摔炮的場景天差地別。

那之後我們又回到了之前的狀態,聯系還是和之前一樣稀少。她偶爾有事情才會來找我,我往往都是應付幾句把她打發。

大學畢業之後這幾年,我一直想修復和她的關系,畢竟我根本沒有幾個真正的朋友。她是一個愛好也很偏男性的人,平時喜歡研究車,喜歡看書,喜歡買廉價手辦,還喜歡打遊戲,古墓奇兵和刺客教條是她的最愛,後來又迷上了虹彩六號和決勝時刻。這都是修復關系的好媒介。

後來家里發生了一些事,我媽和舅媽互相越來越看不慣,最後姑嫂兩人變得水火不容,舅舅又沒什麼主見,於是兩家關系越來越遠。表妹從小就是個的媽寶(這和她鐵T的人設有點不搭)。雖然我現在遠在上海,老家發生的恩怨情仇不我想摻和,也不站任何一方,但是表妹是堅定站在舅媽一邊。這讓我想和她修復關系的行動更加畏首畏尾,擔心她恨屋及烏的對我也有意見。

時間就在我的畏首畏尾中一天天過去,我和她最後一次聯系是在20年10月,她在STEAM上問我,刺客教條英靈殿和電馭叛客2077推薦買哪個,我隨口說一句,兩個都買唄。在那之後我們再也沒說過話。

上個月傳來了外婆去世的消息,兩家之間最後一點聯系也隨之消失了。外婆和表妹一樣,占據了我童年大塊時間,現在她們是不是也和我的天真歲月一起消失了?

不到一個月就是清明了,屆時家里會組織祭奠外公外婆,表妹應該也會出席,這可能是我最後一次機會了吧。

那張搶墨鏡的照片後來又被我塞到了儲物盒底下,關在了抽屜里,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找到了。

來源:機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