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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意已決

本文散見於一份字跡凌亂的手稿,署名為「禾土」,理當是為某次投稿而作,但就內容而言,不難看出本文實為利堪《三色遊戲》的姊妹篇,至於利堪為何不以本名投稿,他在本文題頭下寫的一行小字想已說明了問題:「《三色遊戲》本質上是一則諷刺故事,是與一段荒唐往事的決裂信,與一群無能白痴的宣戰書。他們不懂什麼是藝術,我來告訴他們。」

在第一道門後占據的某個於人類認識中缺位的可能性內,烏姆爾·亞特·塔維爾,書記筆下的「長生者」,身形筆挺,面露難色。此造物不得不撥動協調計時的至高齒輪,中斷上古者們的夢境;上古者們一齊做出看向太古者的動作——對於地球上的生物,這樣理解是合適的;太古者更加尷尬,甚至對韻律的控制都有些失准;不過,畢竟指引者已經出彩地為數不勝數的上古者打開大門,此造物一邊把握節奏,一邊熟稔地編織出一個天衣無縫的理由,安撫受驚擾後欲跳下基座的上古者們;盡管新的夢境微有裂痕,不如先前統一和諧,上古者終於還是重新入夢,讓狂暴卻又溫良的烏姆爾·亞特·塔維爾長舒一口氣。

而那個要跨越終極之門的特殊存在,敏捷地放下權杖,跳下基座,摘下紅白雙冠。

這已經是一個周期內,猶格·索托斯第七次欲面見這位獨得恩寵者。盡管猶格·索托斯對於來自地球的小人類有著難以言喻的興趣,可即便是化解過「伏行之混沌」卑鄙詭計的倫道夫·卡特,乃至這位後來居上者年青的鏡像,也沒有受到如此殊榮;即便是在地球尚且年青時候,就已來到猶格·索托斯身邊侍奉左右的烏姆爾·亞特·塔維爾,也沒有受到如此殊榮。而面前的小人類竟然行將第七次跨越終極之門。

這讓太古者大惑不解。在其所在的領域內,只有猶格·索托斯的智慧會讓其不解,其他一切造物的思維只會於其面前洞穿。

謹言慎行向來是太古者的美德,烏姆爾·亞特·塔維爾不敢多嘴,那個臉型以驚為天人的方式對稱的小姑娘——同樣是以地球生物的眼光觀察的結論——亦沒有多瞥書記筆下的「長生者」一眼。看來她還牢記《死靈之書》的教誨,縱使她已經知曉穿越第一道門便再無折返的箴言,不過是阿拉伯瘋人的臆斷。

太古者延展著自己所有的肢體,以之最可怖的姿態撥動協調計時的至高齒輪;沒有上古者們的夢境,太古者必須勉力,方可令猶格·索托斯饜足。這種勉力卻不是小人類能想像的了。太古者從不知曉失敗的後果,因為烏姆爾·亞特·塔維爾從不會讓猶格·索托斯失望;那個小姑娘想幫忙做些什麼,最後卻還是無動於衷。

因為這兩個造物以小人類不可名狀的方式溝通過了;得出了一致的結論——要面見萬物歸一者的存在不得勞神傷形,這是如同在烏撒城不得殺貓一般的鐵律。

終於,那個小姑娘沖破了茫無涯際的死寂,猶格·索托斯如滔天的巨浪一般向她壓來。烏姆爾·亞特·塔維爾便退居幕後了。

她感到無比快意,也似乎能聽見猶格·索托斯水仙花怒放一般的嘶吼;與其相比,她實在太渺小了,有如自己身上的一個乳頭,不過,她仍然不遺餘力容納著猶格·索托斯;恐懼與狂喜是同時翻湧進入她的喉嚨的,她幾乎要為之傾倒;居處子之靜,她尚不懂得怎樣擺出暴露的姿態,假使她懂得,她會付諸實踐的,而她只默默地配合著猶格·索托斯的滲透;她的整個軀干像是發生了外翻,虹色球體的激越脈沖,簡直令她肝膽俱顫。她就是這樣享受著感官的極樂,神賜的迷狂,以及腸腔上黏著物的刺痛感。

唯獨這一次,她決心要壓抑自己痙攣時的怯懦,同萬物歸一者交談。她覺得,沉默會讓猶格·索托斯的溫存顯得猥褻,於她自己而言,當然是不委屈的;可那並不合猶格·索托斯的偉岸。也許這位終極存在有自己的考量,她永遠無法一窺其中真義。而她究竟還是鼓足了勇氣,運作起自己的意志,向澎湃的思潮發出吶喊,乃至玉筍的指尖無意識探向駭麗的深淵,想要觸到那空洞的漣漪。

可惜她這樣毫無效力。大抵在猶格·索托斯的目光下,她的呼號倒宛若一個小小的奶嗝。

回應她的乃是一陣大的靜謐。相反,那些輝光織成的網把她雪花般的細肉勒得越來越緊,她只覺得胸膛在膨脹,內里有什麼炙熱的東西在燃燒,隨時要溢流飛濺。

而她的腦海當中終於轟響起了雷鳴;最初她不能清晰地分辨,俄而她便適應了。

那是猶格·索托斯在質詢——「你想要什麼獎勵?」

她沒有妄言,也沒有減緩腰肢的擺盪。一方面,她的虔敬得到了一個頗具危險意味的答復;另一方面,她又回憶起自己邂逅猶格·索托斯時的無禮。她覺得自己從來沒有真正放鬆過,不然身上何以如此乾燥?滑膩是猶格·索托斯的恩典——神聖的施洗;而她要直面猶格·索托斯的問題了。

「我願意永遠追隨您。」

恐懼與狂喜又一次攀上了她的大腿,而這次甚或更為豪邁。她知曉猶格·索托斯毫不在乎她的憎惡、贊美、慍怒乃至獻祭,無感於她是強裝矜持還是故作鎮靜,她只要提出要求,萬物歸一者便會一一予以實現,哪怕她的要求會讓她萬劫不復;而她所提出的要求,不但不過分,按照邏輯,猶格·索托斯根本不必有所行為,她的獎勵似乎就已被牢牢地抓在了手心;她之所以提出這個要求,也是真情流露,在她仍是一個小人類的時候,她就是猶格·索托斯熱忱的信徒,盡管她並不知道自己供奉的是何方神聖;加入上古者後,那些夢更是讓她欲罷不能——畢竟,猶格·索托斯是她的終極原型,她的骨殖里深埋著對藝術的追索;在上一個夢境里,她才剛剛見證一場極刑,上古者們扮作陪審團,判處一個可憐的傢伙被罰永生不死,並且十二小時之內不得入夢,還要受到一次嗤笑;太古者數了三個數,所有在場的上古者都無可指摘地放聲大笑,儼然一首笑的高音合唱曲,這是一種來自彼岸、極其可怖、令人無法忍受的笑聲;這種夢,對於一個猶格·索托斯的化身來講,無論如何是不容放棄的;她本該感到幸福,但她的小小幸福之於深淵里的終極存在,莫過一張單薄的白紙,沾濕很容易,但動了想要復原的念頭,就只能落得徹底撕碎的下場了。

對猶格·索托斯而言,那是一個難以抉擇的瞬間。萬物歸一者無所謂愛,於其可能性內自有無數種形式的愛;何況,每經歷一個周期,猶格·索托斯都要立約——萬物歸一者的愛永遠歸屬森之黑山羊,直到終極王座上的「太一」經歷一千個輪回!在這里,一千是個概數,代表猶格·索托斯的忠貞和那個不該直呼其名諱的真神的愚蠢。而猶格·索托斯也已經立約了一千遍,一千種時間和空間都在尋求嬗變。時空的支配者決定尊重自己的原始欲望,要讓小姑娘犯下一個註定會讓自己後悔的錯誤了。

不過,偉大的萬物歸一者還是可以主動沖淡這個故事的悲劇意味;咆哮的思潮准備向小姑娘把她要面臨的所有遭遇解釋清楚;而她尚且淫浸在讓她抽搐得近乎瘋狂、只有女巫才會為之癱軟的邪惡媾合中。

「你是我的一部分,一個化身。」

「是的,呃……啊!」

她還沒有認識到,自己許下的願望要怎樣得到實現。或許我們可以用我們小人類的思維嗤笑猶格·索托斯一次——她絕對不會為之後悔,反倒是萬物歸一者把自己的情緒投射進了小姑娘的思維內——猶格·索托斯要後悔了。

「你想永遠追隨我,就必須回到我這里。」

「難道這樣還不算回到您那里麼?」

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

「不,並非如此。你所見的一切仍然只是表象,我要你回歸我的本質。你應當有所體會,我赤子之心的仆從,烏姆爾·亞特·塔維爾,撥動協調計時的至高齒輪的方式。而我,我就是齒輪的運轉。你要回歸我的本質,就必須讓齒輪停轉。你這麼聰明,一定能理解我的意思。但這樣做,會讓無限的維度受到波及。你仍然享有放棄的權利。我是荒原之狼,狼中君王;你,我的新娘,我的羔羊,你要回到我這里嗎?」

思潮打著節拍,一股一股地,隨著終極之門外的靈韻,透進她那無花果般隙開一道的通向禁忌的深處。她覺得自己理解了猶格·索托斯的意思,時空的連續,讓永遠這個概念變得含混;當時間根本就是凝滯的時候,她必須通過某些極端的手段,剮掉一部分過去、現在以及未來,這會讓猶格·索托斯受到某種程度的傷害,迫使協調計時的至高齒輪承認那部分時空獨立存在的自然合法性;她要抹煞自己維度中自己的存在,從而跳脫出至高齒輪的運轉,把自己轉化成一個終極原型,自己去創生無限的維度與意義,剝奪萬物歸一者對至高母神的愛;她野心勃勃,以為自己已經做好了准備,就像迎接死亡彼岸的虹色尖嘯與無形球體一樣;她終於捨得快意地發出牝貓般的淒厲慘叫。

無人知曉這一切到底持續了多久。當她濕漉漉地從終極之門的背後折返回原來的空間內時,給了烏姆爾·亞特·塔維爾一個莞爾的笑靨,興奮、天真;我們有理由相信,素來以嚴肅著稱的太古者多付諸了兩次顧盼;但彼此之間仍然不曾發生交談,書記筆下的「長生者」,從來沒有人用「紳士」形容過那位存在,現在如同紳士一般無可名狀地讓出了道路。

「祝你成功。」

如同知曉所有事情一樣,太古者知曉小姑娘的結局。既不是聲音,又頗為細碎,無人能聞說其間蘊涵的無奈、悲哀乃至悲憫。

她一掃大動後的疲憊,戴上紅白雙冠,蹦上基座,抓上權杖,罔顧其他上古者的夢境,集中起全部心志,要從太古者處奪來協調計時的至高齒輪,自己撥動;烏姆爾·亞特·塔維爾有意助她一臂之力,沉吟默默,慰藉著那些在越來越模糊的夢境中掙扎的上古者,其中一部分已經瀕臨灰飛煙滅,而那些企圖趁機謀反的傢伙則被太古者張開的血盆大口撕成碎片;一個恍惚,她就夢出了銀河,脫下原本包裹的黑袍,換上一身霓裳的羽衣;不必懷疑,這是一場單向的、令人愉悅的旅程;回憶起自己怎樣跨越第一道門,也就回憶起自己身為小人類的一生。

那個早晨是她的夢魘,也讓她見證了奇跡;而她要破壞的齒輪,自然就從此開始。但她不知道的是,協調計時的至高齒輪早已開始松動,她的記憶由此變得模糊;遺忘掉自己怎樣跨越第一道門,也就遺忘掉自己身為小人類的一生。

遺忘使得她獸性大發,以至於連這個故事里最基本的漏洞都沒能發現;好在游過銀河對上古者來說輕而易舉,在意識完全被低維宇宙同化之前,她的時間尚有盈餘;認識到時間,就說明她准確地回到了自己原來的維度;身軀仍是上古者的身軀,因而沒有人能用凡胎肉眼看見她這位天外來客;然而她卻極端焦慮,無所適從,破曉之際的第一縷曦光灑向她的臉頰,她感受不到一絲溫暖,只覺得自己似乎陷進了某個隨著時間流逝變得愈加可怕的循環,心髒的每一聲跳動都令她愈加渴望割開尚未跨越第一道門的自己的喉管。

幸而,她很快就冷靜了下來;在這個世界里,並不會有太多小人類知悉世界暗面的奧秘,她只需要嗅到一點味道,擒獲其一,便不難逼那倒霉鬼開口,找到一個懂得開啟第一道門的小姑娘的藏身之所。

太陽鑽出地平線一半的功夫,她就順著氣息游到一間隱蔽的公寓;這間公寓的陳設頗為凌亂,地毯上的花紋骯髒駁雜,似乎屋主人有意為之,要呈現出非歐幾何的狀態;手法拙劣,審美低端;卻受到某種來自土星的咒語保護;然而還未等她穿過拐角完全實體化,眼前捧讀《屍食教典儀》惡毒章句的瘦削男子便哭嚎著用刺刀般的指甲在其傷痕累累的腹部開了一道口子,掙扎兩下後,靈魂也被三聲夜鷹捉走了。

「倒的確是開了口。」

她為自己不合時宜的幽默感到惡寒,時間緊迫,只得迅速游向其他去處。

但無一例外,那些幽居於深巷之中,膽敢與木乃伊同囚、與海百合同眠、與食屍鬼同行的極惡之徒,卻沒有人膽敢面對她多說一句話;起初,她還耐著性子想要與他們達成交易;隨著時間流逝,她只感到越發不安,無可名狀的痛楚在她心底悄然蔓延,就連猶格·索托斯從她體內抽出時,她也未嘗像眼下這般失禁;不見陽光的屋舍,布置詭異的環境,她很難去想像自己曾像那些人一樣苟活著,他們從來沒有機會見證真正的奇跡,自己見證了,可自己又是怎麼見證的呢?她再也分不清他們灰暗的臉孔,辨不清他們將死的咳喘,他們的畏葸只令她厭煩。

她下定決心,有一個算一個,他們都遭殺戮,自己就能回到萬物歸一者身邊,直到永遠。

於是,她用小人類的鮮血麻痹自己,逐漸擅長於追逐年青的生命;比起成人,那些少年更魯莽,更不知死活,有些竟妄圖負隅頑抗;而她也真切地感受到了有些角度在阻撓自己,意識有如蒸騰的水汽,越是飄散,這股力就越是磅礴,她也就游得越來越慢;她一邊游一邊反省,那些被她開膛破肚的人可能根本不值得惋惜,否則他們為何要讓自己如此辛苦恣睢?

有那麼幾個瞬間,興許是陽光照射角度的原因,她突然想像個孩子一樣,賴在地上大哭一場,她似乎察覺到自己犯了錯,就變得更孩子氣了,不願意兩足而行,倒要手腳並用地爬;這也讓她在某種程度上看起來更像一種與時空的支配者敵對的嗜血造物——我們或許可以認為,那類造物就本質而言是與上古者同源的;甚至用陰謀論的眼光來看待,事實上其誕生未必就不是協調計時的至高齒輪運轉下一個自發誘導的、令猶格·索托斯永遠後悔的決定。

但我們故事的主人公沒有簡單地屈服於這種生理上的畸變,她把頭發綁縛成狼尾,以示與羔羊決裂,表明獵手的雄才與智性——她的臻美和專注,曾讓猶格·索托斯深淵般的凝重盪漾開去,她就以無限的溫柔投入歡騰荒唐的雲雨,以至於連她自己是誰都變得不再重要;可當下唯一重要的卻是,她到底是誰?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殺意已決,而那並非她想要的結果;每個曾穿行於時空之間的或無辜、或有罪的旅人都將成為她的目標,尤其是少年;她要是能憑生而為人的倫理扭轉這一個早晨里發生的所有悲劇,悲劇根本就不足以被稱為悲劇——猶格·索托斯靜待著,她會與那個尚且羸弱而又堅毅的她相遇,准備動身迎接又一個跨越終極之門的她,啟示她、賞玩她、誘惑她,最後無情地毀棄她。

如果是猶格·索托斯,一定可以在這些夸張的、絞肉機式的暴力中指出一種獨特的藝術美學,但那隻會對我們小人類的想像力帶來不幸;假使我們能夠相信我們的經驗,一切就都會歸於虛無,而不會傾向於發生——萬物歸一者混沌蠕行的表親便會得逞;幸運的是,這個故事里,那位散播浩劫的天災信使尚未拋頭露面,而她就已經找到了低維宇宙中的自己。

她急不可耐地要讓自己實體化,撕爛獵物的五髒六腑;此時此刻,她已然遺忘自己狂獵的對象——她並未認出記憶里的自己,這意味著她幾乎完全變成了另一種形態,也解釋了她為什麼沒有注意到自己容身之處里的那些角度;它們的存在正是為了抵禦她目前轉變而成的這種造物的入侵,而且終於毫無疑問地發揮了作用;她感覺到該逼自己一把了,該逼自己認出些什麼,可就是記不起來;她的身上開始滋滋作響地冒煙。

獵物仍然沒有注意到她,而是一心一意地讀著書,似乎以為書里的世界就是全部的藝術。這當然淺薄,但並不會帶來危險。

房間的門是被一個男人打開的,那男人就是小姑娘的啟蒙者——並非她讀書的啟蒙者,而是帶領她穿越時空的先驅;他是來向她預告一個凶險存在的到來的,自然說的就是她自己;獵物沒能領會啟蒙者的好意;她向來都是執拗如此,只相信自己親身的經歷;她未經開化,縱然走遍了幻夢境,卻沒有見證過真正的奇跡。

見證過奇跡的她,竟憑著僅存的意志,想到了奇跡的另一層內涵。興許角度並不能阻撓她所屬的這種造物,是趨利避害的走獸本能在作祟——那些無法跨越的角度也能夠被跨越,只是會令她顯形,令她能夠被大自然乃至小人類的魔法消滅;她不認為面前的獵物能傷害到自己,她也准備好了要跨越生死的極限,只需要一點點的意志,她就能創造奇跡;她連終極之門都能夠跨越。

她忍受著切膚的劇痛,強行跨越角度,一半的身體以煙霧聚攏成她的面貌,另一半身體仍然滯留在角狀的時空里;於是,她的獵物看到她了。但那愚鈍的男人,卻還在徒勞地呵斥;他只看到她的鬆弛,卻沒看到她的緊致。

四目相對,記憶便全然涌現上來;她想起來了,在她被激發全部的潛能,跨越第一道門之前,恰恰看到了一個的黑影,她的想像力從來不允許她推斷她看到的就是她自己,身披著羽衣;啊,多麼諷刺,多麼卑鄙,要是陽光能透進房間,她一定認得出自己的面龐;可現在,她身上狂獵的死亡氣息,已經逼得她的獵物失去了最基本的思考判斷,幾乎如同她自己一樣;生死時速之間,她必定要永遠流連於猶格·索托斯側畔的野心,到底快不過小人類趨利避害的本能;她只得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獵物逃遁,憑借跨越線性時空的魔法,進入第一道門;她想提醒那個自己,不要重蹈覆轍,可她是作為獵手而非神使來到這里的,她的意志在塌陷,再也不能跨越生死,再也不能為人所見。

她終於體會,所有命運饋贈的禮物,早已暗中標好了價碼。協調計時的至高齒輪仍然在轉動,誰都不會注意到,其中的一個小小環節已經悄然發生了改變,真是微不足道;又有誰能說,這在某種程度上講,不算一種「永遠」呢?那不是愛,而是癌,永遠增生,永遠寂滅……

她卡在那里,卡在角狀的和線性的時空之間,全部的記憶都恢復了,她知道過去、現在以及未來,還有無數個自己會到這里,與她作伴,狂喜於自己的成功,恐懼於自己的失敗,永遠也得不到救贖了;她感到了無聊,感到了無限的大的後悔。大概猶格·索托斯也的確是後悔了吧……

原諒我,我的耳畔傳來了邪惡齒輪轉動的旋律,以至於不得不中斷故事的講述。

那不對勁。

我未嘗如此絕望過,我心里其實很清楚,我要為褻瀆和中傷猶格·索托斯付出代價了,這是早晚的事情。我要遭到清算了,我逃無可逃……因為那來者正是烏姆爾·亞特·塔維爾,書記筆下的「長生者」……不,不……阿薩托斯救我!不!!!

來源:機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