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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科幻丨人水和諧(上篇)

封面及頭圖來源:《光之河》,弗雷德里奇·埃德溫·丘奇(The River of Light F. E. Church)、《有太陽的構圖》,莫迪蓋阿爾頓 (Composition with the Sun מרדכי ארדון‎)

故事原創,情節虛構

橙海縣今年暑期的太陽很毒,似在賣力模仿中原與天竺那邊的酷熱態度,矯揉造作地把自己掛在被熱流沖撞、逼迫得越發狹窄的青空正中。它在熊熊燃燒。

驕陽便是這樣的,它讓江邊各種高低粗細不同的水草搖晃的綠更加動態朦朧、也讓靜止其上的河岸垂釣者心情枯燥。周圍有一些慵懶的蜻蜓甚至已經停在收了一片日光倒影的折疊椅支架尖端。另外一些不安分的小水蟲們一直在泥濘之處跳躍,一時間飛到人造織物上,又匆匆離開,遁入水中。

有人說,太陽是一張有些年頭的泛黃白紙上那最真切之物。這種看法,倒也不是因為太陽那繁密的、由中心向邊緣環繞散開的橙紅色線條決定了本質,而是,那被賦予平面具體了的染料因為圓形凹陷所以匯聚,要比其他線條更加厚重一些。這是文字圖畫意義上的宿命之重。自然也可以理解為,物質界的薄面其實凹凸不平,也許正是因為那橙紅色的染料來自一株比藍色、綠色、灰褐色甚至是絳紫色都要更顯古老的植物、它在此時空的某一時間與一些沉默的礦物交匯,並擠出了沙漏中央最逼仄的小道後——它的自我釋放,是一種能夠在空白的紙上劃過更多歷史痕跡的化形。

諸葛晴芳此時的心田就被這種將刻未刻的動作所侵擾,她站在名為「寒江」之流的橋梁邊緣,望著遠方的城市內海,或許知道太陽和這個世界的秘密。但要她說,知道真相並沒有多大作用,因為很多人都知道深刻的秘密、但更多的其他人都不知道這些事情也不願意去瞭解。她自然無法改變他們的看法,所以她無法說服自己,這些事在普遍意義上為真。

然而,那些評價早已離開之人的人,他們說「穿行其中是在一念之間便可以做到的」,是真的嗎?那具體怎麼做呢?應該、可不是含笑一縱那麼簡單的吧?但想到這里,滿臉愁容的諸葛晴芳嫣然

她笑的是效果,而不是結果。

不由想起在學生時代,諸葛晴芳曾多次聽到那一個個自以為學識淵博的試圖努力追求她的男孩子們的言論,其中有一些必然是對那位來自群山王國的超凡心理學家古怪思想的拙劣誤讀、甚至已經算不上搬運和模仿。按照他們說的,兩個世界的交錯是同時發生的,但這結果會在文學意義上沒有區別。那麼,如果含笑一縱的同時發生是帶著嚎哭重新越過縫隙,那麼現實中對這兩者的哲學解讀會少特別多。在歷史上,多種敘事的匯流便是如此,這誠是一種效果、一種方法,但決不是一種答案。曾經有不少出色的科幻作家都構思過這種故事,其中最好的之一,便是在兩個平行時空中,互為失敗者的一方正在書寫著某個世界截然相反的勝者故事。然而,她已經從心里確認過很多次了,這僅僅停留在敘事上,依舊達不到含笑一縱的標準。

但這時候,諸葛晴芳想到了那些男孩中有一個很特別的。她能夠清楚地記得他的名字——徐文則。其實徐文則的樣貌並不出眾,他的學習態度也甚是懶散,可以說本該是沒有一點能夠達到吸引自己的擇偶下限的。只是就在男生們的「共時性」大戰中,她在他那配合自己話語的眼睛中看到了一瞬的「理想之美」。

徐文則似乎一直都打算模仿古代那些大思想家,總在口水仗不太流暢的顯得尷尬的時候不合時宜地拙劣抬頭,看著灰濛蒙的天。

記憶中的場景總是這樣讓人遺憾。諸葛晴芳自己安慰道,畢竟,人,當置身故鄉,在晝的樸素的白、和夜的熟悉的黑中回想兒時記憶深處各場景,會發現,它們要麼是明麗過頭的橘、要麼是陰沉到底的灰時,(這倒是很適合作為紙陽的底色),就能理解徐文則抬頭所想要理解的思鄉。

他對女孩解惑道,過往那些大思想家,對於歷史理想的擁抱程度各不相同。他們是這麼自私地想的,「我也許要審慎地離它更遠一些,才能發現真理」,而反對者就不滿地回應,「去靠近它,才能發掘真相」。無論如何,他們離「絕對正確」的距離、要麼都是遙遠地可以忽略長短,要麼就是迫近得沒有任何辯論意義。所以他們當中有的會認為,石頭是可以被拋向遠方的,因為那始終有一個被人掛記的彼岸;有人則會笑他,只有拋射這一過程,哪來的石頭和目的地呢;又有人會不服氣地攥緊石頭,說除此之外無物為真……說著說著,那時候,徐文則看著天空,而晴芳則看著他的眼睛。

「草果,賣草果欸。」

「謹防溺水,安全第一。夏日遊泳消暑佳,安全意識不能忘……」

……

馬路上一聲聲屬於三伏天的聲音讓渾身冒汗的諸葛晴芳打了個寒顫。她被拉回了現實。很快,她便看到一兩顆淚珠滴落到握在自己右手中的甘蔗汁里。那青黃色的水面漣漪很快散去,倒映著自己憔悴的臉。少年眼中的自己總是風華絕代,尤其是那雙烏黑的大眼睛及其上兩道濃密平直的秀眉,在白玉臉龐上安置得恰到好處,惹人憐惜。在清明芳草尚未枯萎、七月火星也沒西落的盛夏里,自己心如枯木,倒也對不起大自然的恩賜。她本天生麗質、更兼蕙心蘭質,本該在這個夏季肆無忌憚、無人能擋。可如今,她竟在自以為的彌留之際嘗試聽清自己假情假意的仁慈,這樣看來的確虛偽到了極致。

「徐文則?他現在在哪里?」

一想到那個無聊的男人,自己竟也振奮起來。說實話,這個精氣神不簡單,讓她學著故人,略微滑稽地扭動脖頸看著刺眼的夏天。那張在驕陽下的臉龐已經乾燥了淚與汗。她想要拿出手機,翻找一下自己的通訊錄。

「原本我是該死的。」諸葛晴芳擠出一個壞笑,「但是,那個誓願還沒達成。

「我曾是說過——對天起誓——等這杯甘蔗汁喝完,就縱身一躍。

「然而,這杯水,還是讓給魚兒們喝吧。即便它們……可能不好甜口。」

轉身這一刻,毫無預料地,諸葛晴芳的意識徹底跌入共時陷阱中。她用心靈看到了本宇宙中屬於自己的時間塊——或丑惡、美麗、卑微、崇高——如一列有無數車廂的火車狂飆突進、沖擊著自己虛化的人的外形。人的外形已經延展到了極限。她已經來不及漫步回那深淵。如那千百年的古老隱喻般,她化作一道白光,快速跌落進那個為她而存的縫隙當中。

「我……」

可憐的晴芳都不知道想脫口而出的到底是髒話還是委屈的傾訴。她看著自己下意識舉起的顫抖雙手,迅速環顧四周。

這次不是深淵。

這次穿越的地方不是深淵,而是一個特別古怪的、像是外星球的地方。之所以那麼說,是因為此時自己置身於一片無法被理解的「綠色迷宮」當中,不似地球任何景觀能夠類比。最重要的是,這一次穿越,她居然以靈與肉的雙重身份達成——可怕的第一次。

這里是哪?

剛才便重燃起生的希望的晴芳本能地再次環顧四周。的確,她置身一座綠色迷宮中。她從來沒見過如此詭異、似乎只能在夢中出現的地形。雙腳著地,無論如何都類似踩在某種被玻璃包裹著的塑料上,但又軟又滑。她仔細嗅著空氣中的咸腥氣味,抬頭一看,到處可見的巨大綠色巨樹如蘑菇般生長向天空,亭亭如蓋,把藍幕頂得支離破碎。

由於害怕自己迷失在這個詭異的空間中隨後遭遇不測,諸葛晴芳覺得得重新調動自己發軟的雙足,隨便選了一個方向跑了起來。很快她就發現不對勁的地方,感覺自己沿著一個弧面不可控地往下滑,似乎要從綠色的「地面」掉到水流聲混亂的深淵中。她慌忙伸手趴在對面的綠色牆壁上,整個人卡在了和自己的腰身差不多寬度的縫隙中,雙腿已經離地在空中晃晃悠悠,可以聽到其下黑暗處的暗流細細涌動。

「應該是水?」聰明的女孩馬上反應過來,她開始推理,這種構造,莫非是她今年夏天(就在剛才)在河湖里經常看到的那種令人心煩的事物?不行,暫時停下思考罷!因為兩個綠色大球體(如果按理說的確是)的表面都過於順滑,以至自己在其上的摩擦力馬上要小於重力,(這個地方的重力加速度也是很坑人類地保持在1G嗎)。下面的深淵水域似乎特別危險,有許多無法名狀的怪物張牙舞爪,千萬不能輕易掉下去,「雖然如此,難道我之前的誓言,竟是要在這兒應驗了麼?」

縱然思緒萬千,此時身體的動作早已被自己的生物腦死死控制,無法復制前幾次在幻境深淵中漫步的從容,迫使身體用盡一切力氣試圖重新爬回綠色頂上。但手忙腳亂試了幾次,晴芳發現自己根本沒有任何機會。

大難臨頭的淑女不由得來了句他媽的。

就在人即將跌入深淵時,只聽到傳來一聲令人脊背發麻的「啪嗒啪嗒」聲,一隻黑乎乎的有著長長觸足的生物於水中突破水面倏爾竄出,徑直朝人撲來。

一切都結束了。因恐懼而渾身發軟的女孩停止了掙扎。她在焦慮中只感覺自己的腰臀部被某種堅硬的東西輕輕一頂,整個人憑空升騰,眨眼間竟穩穩當當地重新落在綠色上邊。

有驚無險。諸葛晴芳忍住自己對巨大生物的恐懼,吞了口唾液,回頭正視它。那是一隻能把普通女孩活活嚇死的大昆蟲!那蟲雖然巨大,但小頭尖腹,有著一對短小的前足、接著是一對格外頎長的中足和後足,並帶有一對薄薄的翅膀,其下腹部隨意長著藍紫色條紋。這也許是一隻外星水黽吧……但自己來不及對這個巨大蟲子產生任何想法,注意力就完完全全被端坐在蟲子背上的神秘小人吸引了。

什麼鬼啊?諸葛晴芳發現自己雖然心率已經到達臨界值,但卻還能遊刃有餘地直視眼前這個鬼東西。那小人並沒有嘴,它依舊向眼前人傳達了自己的不滿「我不是『什麼鬼』,我是渡靈孑。你是什麼生物,長相竟如此奇怪的?」

諸葛晴芳張大了嘴巴:「你在和我進行心靈溝通?不對,這是蟲子的信息素交換嗎?」

這句話脫口而出,那個自稱「渡靈孑」小人反倒疑惑起來:「你居然會說神秘古通語?你說的是什麼?」

「它似乎無法理解我的發音,但能夠讀懂我內心的思考。果然是……」諸葛晴芳低頭捏了捏自己的柔軟下巴。

渡靈孑繼續疑惑不已:「你居然能用口器發音!我雖然聽不懂,但現在的我的確與你心靈相通了。你剛才說得分明就是神秘古通語啊!」

「漢語。」

「那是什麼?不對不對,你說的就是神秘古通語!莫非!啊,難道,今天艾哈哈的預感是真的!諸聖人在上啊!」

看著小人興奮的樣子,諸葛晴芳覺得自己有機會瞭解這個世界,便閉著嘴巴繼續問道:「艾哈哈又是什麼?那個,額……杜凌傑是吧?杜大俠,也許那就是你說的……額,什麼什麼通語吧。我可以問一下,這里究竟是什麼地方嗎?」

「是渡靈孑啊!」小人甩了甩頭,(難道心靈溝通也有諧音這種蠢事發生嗎),它拍了拍自己座下的蟲子,後者啪嗒啪嗒伏下身子,讓前者能夠輕松跳下地面,「這是我的坐騎,叫艾哈哈。」

小人隨機來到了不速之客面前,抬起頭仔細端詳。

事實上諸葛晴芳此時也在做以上動作。她粗略估計小人身長僅一米三、四左右,渾身蒼白,類似扁平的紙人,但四肢細長,有著一個圓錐體頭部,上邊布滿了不規則的花紋,卻是沒有五官,類似無頭的姜餅人戴了一頂聖誕帽。也許是自己已經融入了這個世界,她痴痴道:「看來你的確是說不了話啊。」

小人終於激動地跳了起來:「原來是這樣!我發現了!您,您是傳說中的聖人啊!哎喲,請您恕罪,我們全體渡靈孑迎接降臨不力,令尊主差點遇險,真是罪該萬死!」

諸葛晴芳已經完全融入角色,聽完這句常人一開始會一頭霧水的話也沒太大驚訝,順水推舟:「既然如此,你能回答尊主我的問題嗎?我現在在哪里啊?」

「尊主,這里是『澤魏壺鷗髏』,位於天地中央之水洲。」

「這里不是我的夢,看來就是地球之外的地方了吧?」晴芳苦惱。

小人搶話:「不,尊主,根據我族流傳誓言,曾經來到我們『澤魏壺鷗髏』水洲的其他聖人也有提及,這里便是地球的一部分。雖然我無法理解你們提到的『地球』是什麼,但也許是你們居住的天境吧。啊……真想去看看啊。」

「人間煉獄。」諸葛晴芳冷冷地說了一句,隨即問,「你又是誰?」

「我叫自豪。」自稱自豪的渡靈孑自豪地報上名號,也許是因為它是發現此次聖人降臨的第一人,「對了,尊主。艾哈哈也表示很榮幸能夠見到您。」

諸葛晴芳腦袋轉得快,她抬頭看著遮天蔽日的綠色巨樹,問道:「那麼,自豪,你能讓艾哈哈帶我飛到天空上嗎?我有些事情需要確認一下。」

「喔,您果然是聖人啊!尊主。流傳誓言中說了,每一位降臨聖人在斬妖除魔前的第一個要求,就是要騰飛到高空!」自豪果然很自豪、但更激動。

「啊,算是吧……」諸葛晴芳大概知道這些巨樹究竟是什麼了。她在自豪的扶持下、有點吃力地登上了讓自己感覺到還是有些惡心的巨型蟲子背上。按照小人的吩咐,她忍住不適感,握住蟲子背部那些堅固的突刺。隨著自豪自豪地一聲「起」,艾哈哈蟲扇動翅膀左右移動搖晃身軀,三對肢足蓄力一躍而起。晴芳感覺強勁的風、流動梳過自己烏黑的長發,在一片癲狂的綠中穿行,很快就來到了廣闊的空中。

我倒要看看,嘿——只看一眼,諸葛晴芳心中只剩下一個情感:持續不斷的震撼。

大地,所謂「澤魏壺鷗髏」之水洲,天圓地方之網,的確是一片延綿不絕的綠色,離離樣貌反射無數碎光,密密麻麻的光滑巨樹幾乎覆蓋了整片深淵——那是暗海。那是,仿佛被她所見,那古老的風和不斷重生的亂流,折射著華夏大地的龐大,只不過那千百年來容納無數生靈衰榮起伏的黃黑塵土已經被一片難以言表的有層次的密密麻麻的動態的驚人的超越生命本身的聯系成網的與天地間共在的綠所代替。那時第一印象還是綠色迷宮,那純屬自欺欺人,因為這實際上都難以「樹海」稱呼,那是海上之海,是漂浮於暗藍色的無垠大海之上的偉大光景。

一開始迫不及待往大地方向看去,竟忘了抬頭的景觀更加夸張。到了現在,諸葛晴芳再也壓抑不住自己的情緒,她看到了一個令自己感到格外陌生的家鄉世界:還是橙海縣那座橋啊,只是此時無限巨大,其上有不少模糊的巨型幻影來來去去,匆匆而逝。她看到那些比山脈還要高大的人類建築,對比那一片片水草森林,實際上,她終於明白,自己因某種神秘情況被縮放得如同蟲子一般大小、置身一片水浮蓮之上。

還是轉過身那瞬間,她瞥見一個超越時光的巨大樹影——那里的背景色調甚至比其他地方要更加陰暗,一個古怪的事物被投射到遠方,煙波微茫、再無所信。沉悶的天籟與巨人場域的震顫,讓諸葛晴芳的身體開始難以承受。她指著寰宇,左顧右盼啊四下茫然呀,說:「原來是這樣!你看到了嗎!你看到了嗎!」

自豪和艾哈哈似乎沒有受到任何巨物的影響:「尊主,很慚愧,我似乎什麼都沒能看到,也只有一片白茫茫的虛空了。」

諸葛晴芳不理會自豪究竟是沒眼看還是沒法看,她自己努力睜大了眼睛,不顧及身邊任何事物,強忍胸腔的細密刺痛,仔仔細細地看著原本自己熟悉的世界。她沒法不在此時再想徐文則,她曾經問他「人真的被命運控制了嗎」?他仿佛也如自己此刻一般,沒在乎身旁人的指指點點,僅僅指向沒有任何方向的方向。他在指向一種無法被其他人分享的遠方。他磕磕巴巴地吟誦了一段《天瑞》里的警句:

「死之與生,一往一反。故死於是者,安知不生於彼?故吾知其不相若矣?吾又安知營營而求生非惑乎?亦又安知吾今之死不癒昔之生乎?」

「然後子列子就模仿了莊子,他也遇到了髑髏。這樣,就可以向自己弟子來說一番特別裝逼的大道理。生生死死、虛虛實實,這套模式已經被我們用漢語講了兩三千年了,即便它本體上存不存在,妨礙了它於你之存在嗎?我曾經聽過一位自命不凡的當代歷史學家說,每一個天賦異稟的人在自身所處時空中與過往和未來事物的相交中的感受是專屬於自己的,也就是,他永遠無法與身旁哪怕是心靈最貼合的人相分享(自己靈魂之所在所願)。如果個人命運真的存在,那麼便是如此了。如果這事是真實的,那麼個人命運也不過如此。我們都可能有緣做過一場相同的夢,但我們也經常做那些我們永遠無法同一的夢。我曾憑此穿越無數位面,見到過無限種失去人類或人類參與其中的可能。如果在那些無限的結構中,有無數個靈魂碰巧和你一樣,問出了如此無聊的問題,那麼你覺得,個人命運真的是不存在嗎?那些在浪漫主義世界中霧海漫行的諸意象,你可以把它們理解為不過是物質世界萬物的投影,但看在眼里,有些事物對於會思考的人來說是近乎永恆的,它們是無限的多樣,而決不是單調的同一。也許有一天,你也會看著那些芸芸眾生無論多少輩子都沒機會見到的場景,你會狂熱地東張西望、指南指北,你會不厭其煩地向你身邊人證明它是真實存在的。但這有人在乎嗎?即便在乎,能相信嗎?即便相信,能真切感受得到嗎?他們根本無法理解你的命運。最終,你們只能在被稱為「愛」或「仁慈」的寬容與諒解中達到一種自認心安的和諧。這不就是一種個人命運嗎?小諸葛啊,你應該慶幸,當你問出這麼老套的問題,並且相信自己並不是為了博人眼球而是真心問到底的時候,你就證明了自己不只是一團在混亂的宇宙中漂泊的血肉。那是多麼美妙啊!這是命運的恩賜。但你也知道你無法改變你是一團無謂血肉的事實。這就是命運的本質。我已經回答過好多次這樣的問題了,生老病死、愛恨離別,每個選題都說過了。只是靈感乍現,我於此時空對你如此說,也算是命運的體現了。」

恍惚之間,諸葛晴芳看到樹已經消失後,前景的那個水壩巨構上的四個大字。雖是這麼對虛空一瞥的動作,自豪卻激動不已,嚷嚷著帶著聖人俯沖,准備回到那片綠色之中,轉眼間一躍而下,似乎落在了一座花城。

紅粉之花瓣組成了莊重的圍牆。周圍全是各式小人,雖然在外觀裝飾上看起來區別挺大,但體型基本保持一致,且都自稱也願意被叫為渡靈孑。除此之外,還有不少類似艾哈哈的巨型水蟲,形態、色調各異,都默默守在諸色小人身旁,形成一圈一圈的環。如果一個粗心大意的現實人從上空看去,那的確像是一朵大花上長了一圈圈黑斑。

諸葛晴芳從空域到靈境,大起大落,對這種陣仗並沒有前置心理准備,只感覺又開始一陣惡心和寒意。她疑惑地看著身旁自豪下跪方向的那個有著王者之姿的小人。只見後者渾身純白,在陽光下竟散發出頗為聖潔意味的光芒。它的圓錐體頭部帶有一點漸變的粉色,且胸前別著一枚類似抽象小麥圖形的徽章。

「居然是聖人……」眾小人都在竊竊私語。

隨著自豪和為首那個渡靈孑完成了「加密通話」之後,後者開口歡迎:「從天而降的聖人啊,請您接受我們的敬意。同時,對於剛才您的遇險行為,我們表示萬分抱歉和慚愧。您好,我滿懷敬意向您問好,鄙人是澤魏壺鷗髏水洲的部落首領·切風。請問您的名號?」

女孩點頭:「我叫諸葛晴芳。」

如那篇絕美唐詩的頷聯那千古十四言在晴芳的命運中與水洲相交。雖然渡靈孑們無法理解這種美。

「我們雖然並不知道這一大名。但很顯然,您的發音確實與古代諸聖人名號的發音規則是一致的。這是流傳誓言刻在我們的生命中,無法被動搖的。」切風十分恭敬地朝女孩鞠躬,並有些激動地微微手舞,繼續聯系道,「在虛空之下,您顯然也是能夠傾聽天籟的……而且您也能看到『澤魏巴爾聖牆』上那道箴言,是嗎?」

諸葛晴芳張大了嘴巴,她很疑惑。她自己仔細分析了一下,結合小人們的心靈感應,似乎明白了一些「模糊的細節」,隨後開口確認:

人水和諧。

#完

來源:機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