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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錄片《最後的山神》觀影筆記

《最後的山神》攝於1992年,這是特殊的一年。1992年以前,中國還在計劃經濟時期,到1992年中國的市場經濟體制形成,國家正式向現代工業文明過渡。

這部紀錄片所敘述的故事主體是一位名叫孟金福的62歲的鄂倫春老人,他是最後一代生長於鄂倫春山林的獵人,也是中國鄂倫春族最後一位薩滿。

紀錄片《最後的山神》觀影筆記

薩滿是起於原始漁獵時代原始宗教,根基是萬物有靈論。古老的人類崇尚天地與自然,認為風雨雷電,鳥獸蟲魚,花草樹木,山川日月,都寄居了神靈,因而對宏大的自然充滿敬畏,屬於泛神靈體系。他們會通過固定的儀式,從自然中飄盪的神靈那里借來力量,祝福自己的族群。

弗雷澤在其著名的人類學著作《金枝》中提出:巫術的本質,就是人或物之間存在跨距離的交感作用。從科學的角度來看待這個問題,超感覺的幻覺,夢境,癔症,或者天生敏感者,在特定的情境下都可以達成與物的交感,與物中「靈」的交感。

這可能涉及到了哲學上的問題。

康德有一個有趣的理論「物自體」。解釋這個理論有點麻煩,大概的意思是現象存在的物與還未存在的物,是有「意識」的,因而會被看見,被創造出來。康德屬於德國古典哲學家,唯心主義,他的體系里是有「神」的,即所謂的宇宙「客觀精神」。物自體,因而可以被解釋為:客觀精神照射在每一個存在的物體之上,以及還尚未存在的物體之上,物有了屬於它的意志觀照。這種意志存在於現象之外卻又不可被認知,是萬物有靈的哲學解釋。(如果說錯了,請指正。)

這就是薩滿以及它的萬物有靈,人類文明史之眼,可以被目前的科學進行片面的解釋。

在1953年,中國政府曾幫助鄂倫春族同胞走出森林,到定居點居住。也是從那時起,孟金福不再祝祈,近40年的時間,他不再舉行儀式。然而自幼生活在山林中的孟金福最終選擇與妻子回到森林,居住在大興安嶺的深處,過著幾近原始的生活。

老人與妻子在森林里搭建流傳下來的「仙人住」帳篷,利用匕首割開樺樹皮製作防水性能極佳的樺皮船。在某一個清晨或者傍晚,船行於雲霧籠罩的水面,駛向狩獵的地方,等待獵物。每到達一個地方,他就會在附近最大的一棵樹上刻出山神的模樣,並將之前打到的獵物分出一點獻給山神,祈求一家平安無憂。

偶爾沒有獵物,獵人就會在山神的嘴上插一根點燃的香菸。

狩獵前,他的妻子會摘下樹條抽打他,寓意為他帶他好運。

夏季時分,他還會非常在意地用匕首刮去自己的鬍子,說要相貌漂亮,配的上這一個季節。妻子便會仔細地觀察他的下巴,告訴他還有幾根沒有刮掉。

在山林中間,雖然僅有他與妻子兩人相依為命,但有風霜雨雪,有神靈相伴。

而他能感受,像一個古老而有智慧的人類。

定居點的鄂倫春年輕人偶爾也會上山居住,來探望老獵人。下一代的年輕人擁有房屋、水電與現代文明,他們當然也喜歡泛濫著靈性的山野湖泊。

兩代人坐在一處,他們的眼神是不一樣的;兩代人在街道拐角相遇,他們的文明也是不一樣的。

涇渭分明,一半是光明,一半是晦暗。

某一天,孟金福回到刻有山神肖像的大樹那里,但大樹已經被砍伐,只剩下了空盪盪的樹樁。灰色的空間下,樹樁暴露出切口完整的淺褐色年輪,新鮮的像一個人剛被斬去頭顱,連鮮血的氣味都還散在空中。

觸目驚心的殺戮。

孟金福跪倒在這棵樹樁前痛哭。

「我感覺到自己也被砍伐了。」他哭著說。

隨著現代文明的推進,森林成為保護工程。山上的樹木禁止砍伐,族內的獵槍也被收繳。

孟金福終於還是回到了定居點。

在記者或者導演的請求下,時隔近四十年,他重新戴回了護身符、鈴鐺與鼓,在夜晚的野外燃起篝火,圍繞著它歌舞與吟誦。他的身軀顫栗著旋轉,薩滿衣飾上的彩帶隨著鼓點與祝語回盪在空中。

他與消失的神靈溝通。

他的老母親點起一支煙,眼中泛起淚花,悲傷地說:「神走了,不會再來了。」

她十分不滿兒子在鏡頭前祝舞,這是一種褻瀆與禁忌。一位年邁的女薩滿在死亡前也表示過類似的觀點。她的女兒在繼任薩滿不到一年便車禍死亡,對此她給出了她的解釋:要麼是我的能力還不夠,不能保護我的女兒,要麼是神不想再要薩滿。

當記者問年邁的女薩滿神的模樣的時候,她卻回答:「我不知道,不知道神的模樣。」

但他們都相信它的存在,並曾經能感受。

幾年後,孟金福去世了。

鄂倫春人以前會採用風葬,即將屍體封入棺中後,將棺木架在山林樹木之間,迎著風與太陽。這樣他們的靈魂就會隨著風回到山林。孟金福的妻子在他死後,不太高興地說,老頭子是薩滿,要掛在樹上,不能埋的。然而他卻是最後一個知道風葬儀式的人。

他死後,妻子只能將他埋葬在他父母的身邊。

他的死亡,標志了鄂倫春族游獵文化的終結。

最後的鏡頭,是62歲的獵人身騎白馬,獨行在雪地上。留給我們的只有他的背影,與馬蹄踏過後留在雪地的腳印。

屬於孟金福那一代的古老人類文明便寧靜又孤獨地退場了。

以下摘自紀錄片下方一位網友的發言:

來源:機核